第11章

杨帆到云端工作后,冷航还没有来过,也不知道他住在那个房间。但冷航知道镇长办公室,那里正亮着灯。冷航敲响门,听到里面传出粗鲁的“请进”声,然后推门进去。

龙秋收从一堆照片里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冷航。

龙秋收的形象让人不容易接近。他的眉毛上扬,与形状不够规则、怒张飞似的圆眼相对而立,与他黝黑的皮肤倒是十分融洽,初次见到的人以为他是山魈;硕大的鼻头是脸上另一突兀的东西,但不是最突出的,最突出的是左脸颊上的伤疤,从眉角划到嘴角。提拔他任镇长时,县领导曾就他的长相讨论过,但这伤疤帮了他。

这个伤疤是他在处理一起民族纠纷时留下的。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精怪啊?”龙秋收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冷航的手臂,喊道。

冷航还沉浸在询问杨帆住处的思绪中,任由他摇着晃着,样子有些冷漠。

“怎么啦?遇到挫折了。”龙秋收嘻嘻哈哈地看着冷航,“我的大侦探——”

冷航反抱了他一把,再推开他说:“去,我看你在臭美什么?”

“这段时间参加镇里活动,新闻专干拍的几组照片,我看看有没有好一点儿的。”

“是送交《人民日报》发头条吧!”

“那确实。”龙秋收仍然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怎么样,安排了没有?”

“安排好了。”冷航随手拿起一张照片,把玩着。照片是晚上拍的,龙秋收站在金銮殿遗址中央,接见排练节目的演职人员,那架势,真有大领导的风采。

冷航心里暗笑,想就照片再打趣他几句,却在照片右角发现派出所所长莫晓带着杨帆,身子笔挺地站着,像模像样地担负着警卫任务。

冷航再次认真地看了两眼,不禁愣了愣,发现了奇怪的事情:一张照片上竟然出现两张完全相同的脸。

一个人没理由在同一张照片中出现两回啊!

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魂魄,或者是冷航今晚看到的那个影子?就在那些接受接见的节目排练人员的背后,还有一些看热闹的村民,另一个杨帆的脸孔就出现在那堆人群之中。

看来,那个影子杨帆丝毫不在乎被人看到与真实杨帆同时存在。

龙秋收看到冷航捏着那张照片有些不对劲儿,欺身抢过照片扔在桌上,说:“来来来,看那些干什么?我们兄弟好久没见,吃夜宵去。”

“不,先看看照片。”冷航扑过去抢,已找不出刚才看的是哪一张。

“这些照片里有我要找的东西?”说着,冷航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张张辨认。

在龙秋收的帮助下,冷航将他的照片按时间顺序全部摆在茶几上,终于找到了刚才那张照片。拍照者为了抓拍到最好的效果,同一个场景拍了好几张,那个接见的场景更是有七张之多。但在这七张照片中,只有一张里同时出现两张杨帆的脸。

冷航将照片里排练人员后面的那张杨帆的脸指给龙秋收看。

“这……这不小龙……派出所的小杨吗?”龙秋收吭吭哧哧地说。

“小龙?什么意思?”

“唉,隔得远,有些模糊,我还以为是龙宁呢!不过,像杨帆多一点儿。”

“你看,这是谁呢?”冷航指着站在莫晓身边的年轻人。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龙秋收睁大眼睛,“我再看看,这个就是杨帆呀,不像龙宁。我找小莫来看看。”小莫是摄制这些照片的镇政府秘书。

冷航拉住他,告诉他自己就是为这事来的,现在不宜声张,但请他带着去找一下龙宁。

“介绍你的身份吗?别吓坏了他。”看来,龙秋收很顾惜属下。

“你就说是朋友,找他看一下房子结构,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龙秋收惊讶地看了看冷航,没再吭声。如果不是十几年的同学加朋友,他肯定会将冷航看成心术不正的坏人。

越过办公楼,通往单身宿舍的楼道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星光映照出两人的脚步。龙秋收脸上带着暗影走在前面,冷航沉默地跟着,仿佛两人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前面开始有路灯,原来单身宿舍有另一道楼梯可以上去。前面一间房里有灯光,龙秋收指了指,悄声告诉冷航那里住着杨帆。从窗户里看去,里面坐着杨帆和卿小玉,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玩游戏。冷航没有惊动他们,侧身过去。

转过两道门,就是龙宁的房间。龙秋收敲了敲,一个俊朗的青年把他们迎进屋内。

“小龙,晚上没出去嗨呀?”龙秋收以沉稳的语调说道,“我朋友想看看单身宿舍的结构,打扰你一下。”

“欢迎,欢迎。”龙宁领他们走到沙发前,然后去泡茶。

“不用麻烦了,我就只来看看。”冷航没在沙发上就座,随意地走动着。

这是一室一厅带厨卫的小套房,结构还挺不错,单身或新婚都适合,只是在客厅就可把整个套房看个一目了然,缺乏隐私的建筑设置。

冷航从卫生间出来,径直问:“小龙晚上到哪里嗨去了啊?”

“没……没有,饭后在街上散了散步。”看得出来,龙宁在极力保持镇定。其实,此时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冷航露出随意的笑,说:“没其他意思,就是看到你脱下的鞋上有些泥土。”

那是双运动鞋,脱在卫生间里,没来得及刷洗。

龙宁更加慌乱,眼睛看着龙秋收,好像寄希望他来解围似的。龙秋收怕说错话,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信息,转头看看冷航的神色,又望向窗外。

“看你紧张的,肯定会女孩子去了。”冷航调侃道。

“真……真没有。”

“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呢?这大好时光浪费了多可惜。”冷航盯着他的眼睛,“你看隔壁,人家多浪漫啊,红袖添香夜读书,事业爱情双丰收。”

“哈哈!”龙宁一下子放松下来,笑着说,“我才不稀罕呢!一个人挺好,女朋友不影响读书就是好的了,还添香呢!天下知己有几人,何况红颜?”

“你这思想也太悲观了。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正是因为美好而产生痛苦,产生折磨,甚至引起毁灭性的旋涡,把人推向深渊。”

“一切的痛苦和罪恶都是因美好而引起的,没错。但产生美好的东西很多,不仅是女性……”

冷航俏皮地笑着,没再接他的话,给了龙秋收一个撤离的眼色。

龙秋收回过头来,龙宁立即住了嘴。龙秋收对冷航说:“看好了吗?我们走吧!”

走出单身公寓,龙秋收迫不及待地问冷航发现什么没有。冷航回避了他的问题,反问他龙宁有没有特定的女**往对象。

“没有。”龙秋收一口否认,“我任镇长两年来,没看到他跟哪个女孩来往。”

“你就没有关心过?”

“当然关心过。镇里就这么几个单身男孩子,龙宁年纪也不小了,我还特别关照妇女主任给他们几个物色对象呢。不过,据说龙宁相过几次亲,就是没有碰到中意的。”

“最近吗?”

“不是,我刚来的时候。那时我很关心这个,凡是单位有新分来女孩的,我亲自给他们领导打电话,让妇女主任跑着去接触、介绍。”

“今年他还是频繁参加相亲吗?”

“这个嘛,不太清楚。我问问妇女主任,她肯定知道龙宁的情况。”

“那请吧。”

“现在?”龙秋收犹豫着地看了看冷航,提起了电话。

“嗯,是我。”龙秋收对着电话说,“刚才想起龙宁的事,帮他介绍女朋友了吗?”

免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龙宁啊,别提了,今年我给介绍了几个,条件都很不错,但他就是不来电,说是相多了,这些女孩都没意思,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搞基倾向。”

“别拿那些网上的八卦瞎扯淡。”龙秋收说,“说正经的。”

“绝对正经,镇长。龙宁对派出所新来的那个杨帆很有兴趣,说不定就是那个。我这是有证据的,刚来那会儿,他一天到晚黏着杨帆。杨帆找了女朋友,他还伤心过呢!”

“你看到了?”

“是啊,我几次看到他望着杨帆带着女朋友走过的身影,恨得牙痒痒的。有时,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暗自叹气。龙宁的状况是很不寻常啊,镇长。”

“你还发现其他反常情况没有?”

“其他倒没什么?工作挺正常的,没看到有其他交往。但最近几天,晚上进进出出,好像有什么烦心事似的。”

“好。他的事就讲到这里,你不要往外面说。”

龙秋收放下手机,面对着冷航,问:“你都听到了,龙宁确实有些反常。不过,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总要告诉我一点儿由头吧?”

冷航掏出杨帆的邮件给他看。

“我确实跟杨帆谈过一次话,但不像他说的那样郑重其事。只是在一次饭局之前,我跟他一起站在饭店门口等客,突然想起有人跟我说杨帆喜欢在云端村乱窜的事,随口说起他交际广,要注意方式的问题,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

“你的本意是警告他不要乱搞男女关系吗?”

“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严重。这里是少数民族地区,在人家家里进进出出,或者在某些禁地乱走,是不受欢迎的,所以我让他注意点儿。”

“我想去找找跟你反映看到杨帆的人。”

“现在吗?”龙秋收抬腕看了看表,“太晚了,明天吧!”

午夜十二点,在这样一个小山镇,确实已鸡歇狗静。在龙秋收一脸严肃的沉思中,冷航回到了山梁上的旅馆。

一大早,龙秋收便带着冷航到云端村口的面馆吃当地的蕨粑粉。

老板是当地一对村民夫妇,跟龙秋收很熟,很随便。见他们进门,二话没说便端了两碗凉拌蕨粉过来,还有两碟花生米、风味咸菜等。

刚准备吃,左边桌上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年人端起自己的蕨粉,点头哈腰地走过来,跟龙秋收打了声招呼,坐在冷航的对面。

龙秋收低声说:“山爷,就是这位领导想知道你夜里看到杨帆的情形,说说看?”

山爷点了点头,口型好像在说“行”。接着,他转到冷航身边坐下来,嘴巴对着冷航的耳朵,说起看到杨帆的过程。

山爷姓杨,叫杨培根,是云端古国遗址的守护人,也是村里参加节目排练的村民之一,傩舞的领头人。

“你确信看到的人是杨帆吗?”

“应该是他。虽然当时我没跟他说话,但那形象不会错。”山爷认真地说,“我常到镇里办事,经常会看到他,不会认错人的。再说,他跟龙宁关系好,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你就不会把龙宁当作他?”

“当然不会。龙宁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用看我都认得出来,怎会误认为是其他人?”

“那你说说是如何看到杨帆的吧?”

“我们排练的十来天,他大概出现过五六次吧。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着我们,然后消失在城墙后面。”山爷说,他有一次脱离排练的队伍,跑过去想跟杨帆打声招呼,把他叫过来,看他们排练,但等他跑过去,杨帆一闪身就不见了。

“排练的人里面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有啊,大家起哄说杨帆是来看姑娘的,不好意思现身,所以跑掉了。当时,我们还推断杨帆可能看上了哪个姑娘,但那姑娘不肯见他,才这样巴巴地跑来看。但参加排练的大都是些有夫之妇,猜测来猜测去,没个准头,只是拿那些女人们打趣了一番。”

“女人中有没有被打趣的重点对象?”

“几天后,有人说在荷花家的屋檐下看到过杨帆。于是,大家都打趣荷花。杨帆再出现时,荷花就跑过去追,结果跟我一样,依然没找到他的踪影。”

山爷看了看冷航的脸色,忽然神情凝重地接着说:“不过,近段传说那不是真的杨帆,只是杨帆走失的阳魂。”

冷航皱了皱眉头。

“你也不要不相信,这种事是存在的。我们很多人在排练的地方看到过杨帆,却没有一个人跟他搭过话,他为什么不跟我们搭腔,为什么回避我们?这些表现都十分奇怪,真实的杨帆难道这么胆小吗?不是。我们平常跟他打交道,他都是非常开朗,非常随便的。”

山爷口才不错,说着说着,语速加快。

“阳魂走失?为什么?”

“被人放了蛊呀!”山爷老到地说,“你肯定听说过蛊吧。估计杨帆中的是盗魂蛊。这是女人为了检验男人的忠诚而设的一种蛊。这种蛊十分恶毒,如果不及时治疗,魂魄走失,就会造成精神涣散,最后自杀身亡。”

山爷停顿了一下,担忧地说:“现在村长已经知道了,而且给他施过法术,不知效果如何,好像还在暗地里想办法。”

“你们都是这种想法吗?有没有可能是什么人冒充他的形象糊弄你们,或者试图做出什么不利于杨帆和你们的事情?”

山爷耸耸肩,以为冷航的话是无稽之谈。“这可是个谜了,你来调查,也许……说不清。”

“好吧,今天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冷航掏出一张警民联系卡递给他,说,“有什么新的发现,请及时告诉我。”

山爷嘴里发出“咯吱”的声音,脸色难看地盯着那张联系卡,迟疑了一下,局促地接住,很不情愿地将它放进包里,拨通了荷花的电话。

冷航有些不解,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一张警民联系卡为何让山爷忽然变脸呢?

龙秋收察言观色,洞悉了两人的心思,却并没有说破,带着冷航走进荷花家里。

“杨帆?认识。我男人在街上玩钓鱼游戏差点儿被他抓了,村长陪着我找过他。”穿着民族服装,浑身银铃叮当乱响的荷花满脸笑意地对冷航说,“那个大帅哥,最近好像有些怪怪的。原先他看到我,满嘴亲甜地喊美女。前几天晚上排练时我看到他,追着他喊都不理我。”

荷花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妩媚,极具传统女性的美,但她出生于偏僻的逆水村,嫁进老人嘴里传说的天堂——云端村,相当于从糠箩跳进了米箩里,十分开心。

“你确信看到的就是杨帆吗?”

荷花眉眼上挑地说:“当然,大家都这么说。”模样十分性感。

冷航抓住这句话,揪着不放:“是大家这么说,还是你看到的?”

“几次都是晚上看到,而且隔得不近,村长说是杨帆,我看到也像杨帆。”

“那就是说,其实你看得并不真切?”

“这个……也可以这么说。”

这时,村长龙景力踱了进来。荷花的脸上升起一片红晕,看着村长对冷航说:“你可以问村长。”

龙秋收恭顺地喊了一句:“龙头。”

龙景力虚应了一下,面向冷航,谦逊地笑着招呼:“这位是市里的客人吧,找我吗?”

“您好,村长,我是龙镇长的同学。”冷航见龙秋收对他十分恭敬,也用了“您”字,并紧走两步过去与他握手。

“秋收说,你想参观遗址?”龙景力显然不想当着荷花的面提杨帆的事,“请随我来吧!”

离开荷花的家,三人进了遗址的残门。

“小杨是个好小伙子,碰到这样的事我很遗憾。”龙景力说,“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会尽力帮助他的。”

冷航明白他的意思,他会用当地的风俗解除杨帆的蛊毒。

“您确认看到的人是杨帆吗?”冷航不甘心地问。

村长惊讶地回头看着冷航,目光里有种不被信任的抗议。“我们有几十人在排练节目,你觉得我们这么多人都会看错吗?”

龙景力突然加快步伐,走到金銮殿遗址的坪中央,用手虚画了一个圈,说:“我们都在这里排练——”

然后又快步走到十几米外的残墙边,说:“杨帆几次出现,大概都是在这个位置。”

冷航紧追过去,俯下身在残墙根仔细察看,面向金銮殿的第一堵墙的墙根脚下石板都雕有精美的花纹,但没有看到梅花记号,反向也没有。不过,在第二堵墙的反向墙根,却看到了邮件里说到的那种梅花记号,而且在后面连续几堵残墙的墙根都有那种记号。

不过,因为残墙**,春夏之交晴雨不定,记号可能蒙上灰尘又洗掉,洗掉又蒙上了灰尘,冷航看不出杨帆所说的那种新旧程度比较。冷航想,这些梅花记号不一定有特殊意义。

遗址并不宽,一块殿坪、几堵残墙、满地断砖。冷航大致估计了一下昨晚蹲守的点位,就在百十米开外,影子出现和消失确实正是冷航站立的这个地方。

龙景力停下脚步,让冷航独自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指着后山的一堵高墙,说:“既然来了,去不去看看地宫?”

这时,冷航才恍然想起,遗址最大的看点是地宫。

顺着龙景力的手指方向看去,除了高耸的残墙,就是满目青翠。那座进地宫的小屋隐没在高墙后面,让初来者察觉不到地宫的存在。冷航是进过地宫的,但自昨晚至今,他却一直没有想到地宫,这真有些奇怪。

冷航跟着龙景力从高墙一侧绕过去,便看到一座倚山而建、三米高的石头房子。龙景力掏出钥匙,门锁“咔嗒”一响,往外拉开钢门,接着是一道漆黑的木门。

门内一片漆黑……像一个豁然的黑洞。黑暗深处似乎回响着旷野中的呜咽。冷航感到一股寒气从里面散发出来,一如在深冬的寒夜面向高崖大谷走去。

绕过入口的泉眼,“啪”的一声,龙景力按亮灯。眼前顿时一闪,给人瞬间洞亮的感觉。几个人的脚步有节奏地落在地面上,修长的走廊像是大蛇的腹腔。

这条走廊在地宫内被称为“大街”,连接着地宫的五个大宫殿。埋在左侧的石头混凝土管道是地宫的循环系统,它像人体的脉搏一样时刻为各个宫殿输送着清新的空气,并排走宫里的废物。通常,这管道还会像人的呼吸一样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这是吸引游客的一个刺激点,熟练的导游会对此进行重点介绍。

每个宫殿摆放着床、桌椅及一些古代的日用品,有些安装了防腐设备,有的加挂了介绍性文字和图片。云端古国广义上包括附近所有辖地,如白溪、赤谷、黄塘、赫界等地,狭义上仅指其首都,即云端古村。明朝正德元年至嘉靖年间(1506—1566年),三省交界的少数民族以云端为中心发动了大规模的武装起义,领导者为杨洪海、龙天锡。杨洪海死后,龙天锡继续斗争,并建立戎城王国,年号“孝武”元年,龙天锡称“孝武王”,封杨洪海之子杨聪为元帅,杨能为将军,将附近疆域划为“省”“府”“州”“县”等行政单位。

平时,游览名胜古迹,冷航最喜欢阅读介绍性文字,对古迹里的音像最是好奇。可今天,这些文字都让冷航感觉枯燥,那均匀的呼吸般的管道声音让他紧张不安。冷航忽然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个影子会不会是溜进了地宫,让他找不着踪影?

但地宫分明被层层铁门封锁着。

龙景力正在向冷航介绍情况,但冷航无法静下心来聆听。冷航明白,自己的唯物观显然与龙景力等人的判断相悖,不论冷航怎么解释,他们都无法接受。

目前开放的地宫就是这五大宫殿,再往里走就是一道厚重的铁门。看起来,所有的脚印也就到此为止,但铁门的正面被摩挲得光溜溜的,好像印着无数个手印。也许游客都好奇铁门里藏着的秘密,来到这里总要拍拍门,往门缝里瞅瞅才甘心返回。

冷航停留在铁门前,似乎竭力要透过黑暗看见什么东西。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得回头问龙景力:“里面有些什么?”

龙景力边走边笑,说:“所有来这里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几间地穴,因为没有什么历史遗迹,没有介绍的必要,而且深入山体,空气流通不畅,蛇蚁太多,所以没有开放,一直封死在那里。”

“外界把地宫传说得神乎其神,其实很普通。”龙秋收拉着冷航返回,眼睛里闪现出熟悉的调皮劲儿,“只是限于当时的历史和科技环境,能够建造出这样先进的地宫,确实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

此时冷航应该咧嘴一笑,算是对龙秋收“报告”的回应,但冷航没有。他的心思仍停留在那道门上,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不对劲儿。但哪里不对劲儿,却一时想不起来,就那样吊着一颗心。

突然,身后的钢门,“砰”的一声关上。

冷航猝不及防地陷入阳光中,眼前一片迷蒙。

暂时不能再想什么了,冷航回复到现实中,听见龙秋收在问龙景力:“龙头,今晚还排练节目吗?”

“当然,要排练到开幕式那天才行,你要来视察吗?”

龙秋收拉了拉冷航的手,说:“八点钟,我陪市领导来看看吧!”

“好的。村民们很感激你呢,说你是最关心节目的领导。昨晚夜深了,还赶过来暗地里察看我们排练,真不容易!”

“昨晚?”龙秋收惊讶地问。

“是啊,我们准备收工了,阿娟说,看到你在大门墙外看我们排练呢!”

“昨晚我一直待在办公室没出来,怎么可能到村里,她是不是看错了人?”

这下轮到龙景力惊讶了。“真的?不过,阿娟人很实诚,不会乱说的。”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中。走到村口,龙景力说:“也许是她看错了,晚上你来了亲自问问她,这妹子也学会哄人了。”

走出茶马古道,冷航哈哈大笑起来。“我想问你一声。”冷航盯着龙秋收的眼睛说,“你是真的龙秋收吗?”

龙秋收一巴掌打在冷航的背上,然后答道:“看看,我是不是真的!”

“哈哈,你是真的龙镇长,不是那个半夜里去看排练女人的龙秋收。”

“无稽之谈。”龙秋收说,“杨帆的事十有八九也是他们看错了。这种事你都相信,还巴巴地跑来调查,只能说明你是个缺乏头脑却重感情的人。”

“你错了。我跟杨帆关系好,但没好到轻信的程度。或许,接到他的邮件时确实好奇,不想辜负他的信任。但现在不同了,杨帆影子的事是千真万确的,如此反复出现,让我不能不深入探究一下其中的奥妙。”

“即使有奥妙,也不会是龙宁搞的。”龙秋收又把话题拉到龙宁身上,“我不相信龙宁有这份能耐,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没有识破。他是云端本地人,不论他如何扮演,熟人看到的应该首先是身影和动作的印象,就像我们隔老远看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却能判断他是谁。”

“那阿娟看到的,是真实的人,你的影子,还是你的魂呢?”

龙秋收猛地撒开冷航的手,摇摇晃晃、自顾自地往前走,像被人打了一闷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