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整个宇宙都为你流眼泪

陆铭羽篇

(一)

指针走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取出冰箱里最后一瓶啤酒,生猛地灌进了肚子里。

俞冰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大约响了十几次,终于不甘心地挂了。

我懒散地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发着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她的对白,总是以吵架结束。我不懂,究竟是我不会与她相处,还是她的相处模式太过复杂。

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那朵小雏菊。

对,我在心底叫她小雏菊,这一直是我心底的秘密,只是我忘记了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我已经许久没与她联系了,她注销了微博账号,其余的聊天软件也从不上线。她就像一个深居的老者,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生命中淡出。可直到她淡出了,我才发现,我要了命地想她。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居然想着自己最亲厚的朋友。

事实上,这种感觉,让我困扰了很久。它像是一颗发霉的土豆,在我心底深处,不断腐烂,可我没办法把它连根拔出。

我常常会做关于她的梦,梦见那天我把她压在身下亲吻的场景,梦到我没有停下动作,和她就那样亲密地拥吻。

醒来后,我立马冲了一个凉水澡,然后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俞冰熟睡的脸。这个时候,我的愧疚之情就像海一样深,我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永不醒来。

为了解决这件事,我选择不再联系她。

而俞冰还是不信任我,这真可悲。她从来都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就连当初追求我的时候,都那样强势。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我父亲基因的缘故,我和他一样,总是对特别美丽的女人没有抵抗力。

和俞冰一起出差的当天晚上,我们就把该做的事做了。

我想这一切,大抵与那晚喝了很多的酒有关。因为在清醒的时候,我心里还盘算着为小雏菊带怎样的礼物,可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天崩地裂,把之前的心事全部抛在了脑后。

就这样,我和俞冰迅速在一起了。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雨,找到了合适的时机便毫无顾忌地倾盆而下。

起初,这段看似玩玩的恋情,是真的甜蜜。

我们一起出差的一个月,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宛若一对恩爱的夫妻。在这种甜蜜的冲击下,我全然忘记另一个城市里,在等我的小雏菊。男人总是健忘的生物,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回到公司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她,她震惊地望着我和俞冰,小脸惨白惨白的。她手里的文件夹掉了一地。看到她慌乱的样子,我恨不得扑上去帮她。可俞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着我走开了。

在俞冰心里,裴吉星永远是最深的芥蒂,她总会抓着我问,你和裴吉星真的没什么吗?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这永远是我固定的回答,可时至今日,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了。

三天前,我终于在观音庙再次遇见了她。

我曾幻想过许多我们重逢的场景,却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会在那里看到她。俞冰拉着我,和她一起为我们的婚事祈福。祈福结束后,她又跑去找僧人请护身符。我一个人在寺庙外面无聊地闲逛。

就是这个时候,我见到了她。

她穿着深灰色的呢大衣,头发微卷,温柔地披在肩头。她和汤糖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她似乎圆润了一点儿,脸红扑扑的,气色很好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的小雏菊,长成了迎风绽放的百合花。她纯洁又清丽,在乌糟糟的众人中,就像一股清流。看来她离开了我,着实过得不错。

想到这里,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不知不觉间,我跟着她走了好远,可我始终没有勇气上前跟她打招呼。我怕看到她慌乱的眼神,更怕看到她眼里冷漠疏离的情绪。

我点了一根烟,靠在树边,像个偷窥者,贪婪地偷看着她。

我发现我从没好好地、认真地看过她。她很容易害羞,所以看起来有点儿冷清,但当她面对熟悉的人时,又总是习惯性地扬起弯弯的嘴角,一副能认真聆听你的样子。

她的眼睛不大不小,眼神清澈得像孩童一样,笑起来,眼睛会自然地弯成月牙,可爱至极。她好像比高中时候长高了不少,但看起来仍旧软软的,如果抱在怀里的话,会舍不得用力,会怕把她捏碎。

这样看来,她虽然不是大众美女的模样,却正中很多男人的下怀。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很多男人”出现得那样快。

那个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站直身子。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就是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嫉妒。没错,他就是陈嘉令,那个任何地方都优胜于我,人生顺风顺水得就像是被人写好的一样的男生。他是我第一个女朋友的表哥,也就是因为他,我才和她分手。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视他为仇敌,而他,却喜欢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有时候,男生对于男生之间的了解,一个眼神就可以做到。

我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盯上的小雏菊,我只知道,他除了小雏菊,别的女生看都不看。

然而这一点,小雏菊像个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却还是选择回到了她身边。

看着陈嘉令和小雏菊面对面说着话,胸腔突然涌起汹涌的危机感。我烦躁地掐灭了烟头,犹豫着该不该在这时出现。

俞冰就在这时回到了我身边。她兴冲冲地一边揽着我的手臂,一边给我炫耀她求来的护身符。我却更烦躁了,只是敷衍地点头。

当我回过头再次搜寻小雏菊的身影时,却发现她和陈嘉令一齐消失了。

我想此刻如果有人把我的表情拍下来,那一定和当初小雏菊看见我和俞冰在一起时的表情一样。

此时此刻,我终究有些体会到了,她这么多年来,那些细碎的折磨。

其实她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可那么多年,我根本不知道怎样接受她的感情。最舒服的距离,是做朋友,所以我得过且过。只是这种最舒服的距离,让我越来越不安,最终,它变成了痛苦。

借着工作的借口,我晚上没有回家。

我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发呆。

其实最近公司的事务并不繁忙,我只是想找个时机独处而已。然而人总是这样,越给自己空间,就越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如,我又想起了她。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她的号码。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给一个女生打电话这么紧张。可好笑的是,这个女生竟然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谢天谢地,她接了我的电话。

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我长舒了一口气。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不过不管怎样,我是真的想念她。我想要见她,想要和她好好说说话,想要好好看一看她。

我知道,我是个渣男。

可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一切是那么折磨人,天知道我有多么难熬。

可是,一切没有我想的那么顺利,她并没有和我预期中的一样,与我闲话家常,而像是心不在焉,语气客气而疏离,她没有再主动地关心我,嘘寒问暖,无论我说了什么,她只是轻声地说“哦,知道了”。

最后我们的对话匆匆结束。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我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与她相识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未这样对待过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纠缠了我一整夜,让我不得安宁。不过很快,我便寻到了答案。

果然,因为陈嘉令。

那个男生,哦,不,是男人,他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一样闯入她的生活,侵袭了她的全部。他居然带着她,去了撒冷西餐厅。小雏菊并不太喜欢吃西餐,每次都是我嚷嚷着要她陪我,她才会去。

他们像情侣一般坐在一起,她居然看起来还挺高兴。

我没由来地有些气愤,而在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我。几乎是一瞬间,我就收起了那些郁闷的情绪,贪婪又专注地看着她。

哦,她可真好看。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看?

俞冰就在这时狠狠推了我一把,然后拉着我坐下。她穿着一件和我的西装看起来很配的貂绒大衣,抹着殷红的唇彩,戴着大大的耳环,看起来像是要参加宴会一样浮夸。她扬着眉毛,不悦地审视着我。

我突然一点儿吃饭的兴致都没了,她审视着我,我索性也一样审视着她。我突然不明白,当初我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要离开的时候,我终于站在了小雏菊对面。

我知道,我的渣男属性又开始作祟,如果不是旁边的俞冰一直拉着我,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拉起小雏菊就走。至于那个陈嘉令,真的,看他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我真想把他好好打一顿。

就在我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雏菊却做了一件深深打击我的事情,她非常理智又冷淡地跟我说了一些面子上的话,然后拉着陈嘉令,就那样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我。

俞冰就在这时冷嘲热讽地说,看什么看啊,人家有主了。

不知为何,我压抑着的怒火就这样彻底燃烧起来。

我不想和她吵,当然,作为她的未婚夫,看别的女人也的确不对,可现在,我已经不想结婚了。

至少,不想和她结婚。

自从决定要结婚开始,我和她从一周吵一次,变成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有时候我为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她还会冲进办公室来找我。曾经我问过她,为何她这样好的条件,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你是我觉得唯一可以配得上我的人呀。

可是,抱歉,你不是我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她家,而是回到了我妈的住处,然后我把手机关了机,专心地吃着她给我煮的面。

不知为何,她老人家今天看起来并不开心,甚至还带有一丝忧愁。就这样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

“我今天去了裴吉星家。”她不顾我震惊的表情,继续说,“我想着当初多亏了小裴把你保释出来,很感谢她,就亲自给她送请帖。”

“结果。”她叹气,“她妈妈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

听到这里,我放下手中的筷子,食欲全无:“妈,你怎么自作主张?我跟裴吉星关系复杂着呢,你这样去不是找人家不痛快?”

“小裴没在家,是她妈妈接待的我。”她满脸懊悔。

“她妈妈是不是听了我要结婚的事以后很气愤,觉得我耽误了裴吉星?”

她摇了摇头:“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专门上门去送,而且我都打算跟她说好,千万不要送礼金。结果还没等我说,她妈妈就把脸上贴的纱布拽了下来给我看,指着伤疤跟我说,那都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跟她说,小裴把你保释出来,她才知道那天晚上,小裴没在家,是为了你偷跑出去,然后怕她妈妈找,才把手机关机了。当时正巧家里着火了,她妈妈以为小裴在家,没等火警来,就冲上去找她,结果把自己烧成那样。”

说完,我妈揪心地捂住胸口,略带哽咽地说:“儿子,咱们家欠人家太多。妈现在特别后悔跑去给她们送请帖,这简直就是在人家心口上剜肉啊!”

“她妈妈要不是看在我对小裴还不错的分儿上,估计早就把我轰出去了。你说我怎么这样作孽啊?”

“哎,小羽,这么晚你去哪儿?”

顾不上她叫我,我拎起外套就走,滚烫滚烫的**像是踏着热浪一样从眼睛里淌了下来。

我随手抹了一把,冲下楼去,开车就走。

直到这一刻,我才惊觉,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是我。

因为我错过了一个那么好,那么爱我的女孩。

她爱了我这么多年,从来不计回报,哪怕为我承受了这么多,因为我而毁掉了人生,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我旋转着方向盘,在马路上狂奔,眼泪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我现在的心情,是震惊、内疚、难过,也是恐惧、心痛、疼惜。

我终于明白,她为何终于离开我,奔向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孽,她不该可怜我。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我终于来到了她家。

站在她家门口,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我知道,也许开门的会是她的妈妈,也许我会被轰出去。可不管怎样,那颗想见她的心,跳动得那样剧烈。

最终,我鼓起勇气,敲了门。

让我完全意外的是,开门的人,居然真的是裴吉星。她穿着婴儿粉的睡衣,头发慵懒地披着,像一只柔软的奶猫。见到我的一瞬间,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看着我。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声音急促,一边推搡着我,一边说:“陆铭羽,你放开我,放开我。”

此时此刻的我像发疯了一样,只要能挽回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发誓,如果不是此刻她妈妈冲了出来,我早就吻下去了。

她妈妈见到是我,直接拎起扫帚朝我扑过来,裴吉星借机一把推开了我,拦在她妈妈面前。她妈妈气得像是要爆炸了,挥舞着扫帚,狠狠地打在了我身上。我没有躲,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打。

不管怎样,我就是喜欢裴吉星,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

裴吉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我推了出去,然后把她妈妈的扫帚拽过来扔到一边,随后拉着我走出去,用力关上了门。

“啪。”

世界终于清静了。

看着她被抽得发红的手臂,我情不自禁地握上去,想要帮她揉一揉,她却毫不留情地躲开了我。

“你来干吗?”她十分不解地问。

“我……”我语塞地看着她,原本心里有那么多想要和她说的话,我却一句都说不出。

她见我不动,又着急地推了推我,低声说:“我刚才把门反锁了,她等会儿出来了,还不打断你的腿,你快走吧!”

说着,她赶我下楼。

“那你要接我电话,我才走!”我像个急于要糖吃,撒泼耍赖的孩子。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悬着的心就在这时放了下来,然后,我做了一件我自己都没想过的事情。趁她不注意,我拽过她,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现在的我,跟外面的那些臭流氓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恨不得在楼下大喊,裴吉星,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陆铭羽!”她狠狠地推开我,脸红得像过了水的螃蟹,“别胡闹了,快走!”

我冲她傻乐,点头说:“好,好的。”

我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下了楼,心头压着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似乎也消失了一些。

我知道,我一定是疯了,可我没办法控制这个疯了的自己。

我想,我一直都是爱着她的,只不过因为她就在我身边,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转头去拉她的手。

我就这样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一切都该有个了断了。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哪怕这个后果让我粉身碎骨。

为了表示我的尊重,我选择打电话给俞冰。打了好几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那边的声音很吵,一听就知道她在酒吧喝酒。

和她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气质淑女,而是和程朵一样,喜爱流连夜场的人。每次和我吵架后,她都会跑去和一群朋友喝酒,而我也早已习以为常。

“喂,怎么了?”她漫不经心地说。

其实她早已不如当初那样爱我,她选择继续和我在一起,确实是因为她觉得,只有我配得上她。再过两个月她就二十八岁了,我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我有点儿事想和你说,不过你现在很忙,我在电话里跟你说好了。”

“哦,好啊,你说。”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趁着婚礼还没开始准备,我们分手吧。”我声音平静地说完这些话,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酒吧嘈杂的音乐声。

就这样过了很久,那边突然挂断了。

我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可我毫不在乎。

趁她还没回来,我跑去她的住处,把一些东西收拾好,然后回到了我自己的公寓。

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喝完了最后一瓶酒,一面想着我的裴吉星。

我现在不能去打扰她,事情还没解决。说不定,等一会儿俞冰就会冲过来砸我的房门。但事实上,当我睡到第二天中午,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却毫不留情地发生了。

汤糖在微博发了一条动态。事实上,汤糖这个学霸很少发动态,所以她难得地出现一次,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张四个人的照片,除了一个陌生男人,我还看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汤糖、陈嘉令,以及靠在陈嘉令怀里笑得跟花一样甜的裴吉星。看了一下发照片的时间,正是刚刚。一股无名怒火急噌地冒上来,我直接找到裴吉星的号码拨了过去。

一遍,两遍,电话无人接听。

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接听了,然而跟我说话的,却是陈嘉令。他知道是我,所以语气充满了不善。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他问。

“不关你的事,你让她接电话。”心慌的感觉又上来了,我开始不耐烦。

“我是她男朋友,你找她,就关我的事。”他冷笑。

“你是不是她男朋友,还要她亲口承认。”我把拳头狠狠地砸在桌面上,可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我只是胸闷气短得要发疯。

然而陈嘉令根本懒得回答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等我再打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关了机。

该死!

我把手机狠狠地摔在桌上,把刚扎好的领带解开。

陈嘉令,我饶不了你!

(二)

整个下午,我都开着车都在市区里乱窜。

裴吉星的电话依旧没开机,我只能想办法找她具体在哪儿。知道她在哪里又唯一可能告诉我的人,就是汤糖。可汤糖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只能去找她。事实上汤糖也并不好找,我找了几个小时,才在她学校的图书馆堵到了她。她看见我,并没有多意外。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拉住她不撒手,“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希望你能看在朋友一场的面子上,帮我一把,告诉我她在哪儿。”

现在的我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风度,没有气度,就像一个笑话,可我不在乎,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见到裴吉星。

汤糖自始至终都非常淡定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无可奈何地开口:“你把她晾在一旁那么多年,如今也算终于体会到她这么多年里的煎熬了吧。”

“是,是我活该。”我抚去额头的汗,“所以我知错了,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好吗?”

“你不该打扰她,她现在很快乐。”汤糖皱着眉责备我,“你不能给她幸福就算了,能不能不要纠缠她?她的人生因为你已经七零八落了。现在她好不容易走出去,你又回去找她,你不可以那么自私。”

“我可以给她幸福,我可以!”我诚恳地向汤糖解释,“以前是我不知珍惜,可我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离开她,我离不开她,你就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吗?好歹给我一个知错就改的机会,如果就这样让我放手,我想我做不到。”

就这样带着质疑看了我很久,汤糖摇了摇头:“好吧,看在我们是朋友的分儿上,我就帮你一次。不过如果她不接受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纠缠她。”

“好。”我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撒开她的手。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认真思考过我和裴吉星的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死心塌地地对我?到底是什么,让我对她有着无限的依恋?这种依恋甚至超过我对自己的母亲。

可思考了很久,我依旧没有找到答案。于是我索性不去思考,继续贪恋着她的陪伴,贪恋着她的温柔,甚至她的味道、她的发香。

可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是真的免费的,何况是爱。

她终究是累了吧。

总是站在原地无望地等,任谁也会离开。

大多数人身上,都拥有一个特性,那就是贱。当她天天在你身边,对你好的时候,你并不在乎,但当她有一天决定离开了,你才会真的意识到她究竟有多么重要。

有的女人像美酒,喝一口就忘不掉。

有的女人像香烟,抽了一口就戒不掉。

而裴吉星,她像白开水、像空气、像阳光。平平无奇,触手可及。她存在时,你根本不会去注意,但当她无情离开的时候,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夜深了,我独自开着车返回市区。冷风呼呼作响,吹得沾染着水汽的脸颊发疼。我的人生里,从没有任何一天,比这一天还要漫长,比这一天,还要难挨。

按照汤糖的指示,我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终于找到了那家教学机构。

我下了车,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天空就在这时下起了雪。原来,秋天已经过去,冬天已经到来。路旁的两排路灯就在这时亮了起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深呼吸了几次,我终于朝教学楼走去。

这个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一步,会在我爱的人的人生里,留下怎样的脚印与痛。如果我知道结局,我想,就算我痛到死,我也不会来纠缠她。

在第三层楼的第一个教室,我终于见到了她。

她还是那么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课。而台上讲课的人,竟是陈嘉令。站在教室门口的我,突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陈嘉令那么爱她,爱到可以放下自尊回国,可以不辞辛苦地特意跑到这里来教书。

和他比,我像个不知羞的孩子。

霸占她的好这么多年,却不允许她幸福。

不,不是这样的。

我握紧双拳,我现在已经醒悟了,我不会再让她难过,一丁点儿也不会。我要好好爱她,弥补我对她这么多年的亏欠。

我发誓!

这样想着,我的脚步早已控制不住地迈进了教室。

所有人在看到我的瞬间,全部愣住了,包括正在讲课的陈嘉令。

我懒得理他,直接拽起还在写字的裴吉星。

“陆铭羽,你怎么来了?”她错愕地看着我。

“跟我走。”我把她桌旁的围巾抓起来,套在她的脖子上。

陈嘉令立马冲了过来,狠狠地把我从她身边拽开:“这是课堂,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我不想在你的课堂胡作非为,我只要她!”我的声音拔高了,眼眶发热地看着他。

“她不会跟你走!”陈嘉令红着眼眶,拽住裴吉星的手腕,“坐下,上课。”说罢,他想要过来揪我的衣领,却被我一把打开。

“就算你是她的男朋友,也没权利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我一字一顿,如仇敌般看着他。

上课,上什么课,我可以养她,我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

“陆铭羽,你疯了吗?这是公共场合!”裴吉星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她有些生气地摘下围巾,看了看陈嘉令,低声说:“我先跟他出去一趟。”

陈嘉令没有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牢牢地拽住她的手腕。而我则不服输地揽住裴吉星的肩膀。

裴吉星看了我一眼,然后挣脱我,踮起脚,在陈嘉令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我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她好像故意不让我听到。陈嘉令的表情就在这时松懈下来,继而,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冷哼了一声,然后颇有气度地走回了讲台。

裴吉星拉着我,大步走出了教室。

我们从楼上走到楼下,从校园内走到校园外,她都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她一眼就看到了我停在不远处的车,她把我拉到车子前,松开了我的手腕。

“有什么话,你快说吧,说完我上我的课,你回你的家。”她的冷漠一点儿也不像装出来的。

我突然感觉我的胸口破了一个洞,鲜血毫不留情地往外流。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我的声音不争气地哽咽了。

“是,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她低着头,没有看我。

“你爱他吗?”我问。

她却始终都没有回应。

我终于没有耐心,握住她单薄的肩膀,大声吼道:“告诉我,你爱他吗?”

她终于抬起头,眼里的泪水像洪流一样倾泻而出。

“跟你有关吗?”她的双唇颤抖着,仿佛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有关,当然有关。裴吉星,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我求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融入自己的血肉一般。她越是挣扎,我越是用力。

她放弃挣扎,任由我抱着。眼泪沾湿了我的衣襟。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自私。”裴吉星小声地说道,“陆铭羽,我不是不爱你,而是没有办法再爱你。”

听到这句话,我浑身的力气仿若被抽走一般,我松开手,傻傻地看着她,泪水流了满脸。

“我已经把我对你所有的爱,都用光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你。你懂我的意思吗,陆铭羽?”她伸出冰凉的手,替我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悲伤又温柔地笑,把我心里所有的难过都引了出来。

“可我现在后悔了,我错了,裴吉星,你不能这样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我近乎乞求她,“我悔婚了,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你。”

“我一直在等你,在给你机会,可你从没想过要珍惜。”她无奈地摇头,两行清泪应声而落。

“爱过你,我从不后悔,哪怕是心痛到生不如死,哪怕自尊被别人践踏,我也无怨无悔。可是那样被折磨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的人生已经足够支离破碎,我不能那样糟践我自己。”

“不会的,我发誓我会好好爱你,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急得根本不知如何解释,她却依旧摇头。

“那你爱陈嘉令吗?在你心里,他真的比我重要吗?”我不服气地怒吼。裴吉星从来不会对我撒谎,她不可能爱陈嘉令多过我!

也许是我的话终于戳到了她的软肋,她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就这样过了几秒,她抹掉眼泪,用红肿的双眼看着我。

“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任性,没有那么自私。”

“我做出的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去伤害他,他等我等得够久了。”

说着,她的眼泪哗哗地掉。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难过得像是要与这个世界诀别。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和你结婚,和你生子,和你携手到老。不管你觉得我任性也好,自私也好,我求你再包容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再次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我爱她,在这一刻,竟体会得那样刻骨。

不是不服气。

不是占有欲。

更不是习惯。

是真真正正的爱。

只想要到以后她被别的男人抱着,亲吻,我就会觉得生不如死。原来,这世上蚀骨的毒,不是多么浓烈的酒,不是多么上瘾的烟,而是你永远离不开的空气和水。

除了她,我无药可医。

可我忘了,她也是别人的药。

她轻轻地推开我,仰着头,看着我,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陆铭羽,你明不明白,我可以为你去死,但不能为你而活。”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所有情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煎熬,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傻愣愣地看着她,雪忽而变大,落满了她的发丝。这一刻,她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遥望着我。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再触及到她。

我就这样绝望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握紧的拳头终于耗尽力气,无望地松开。

她突然凑近,眼中含泪,笑着帮我把外套的扣子扣上:“天冷了,早点儿回家。下次,千万不要再伤害那些爱你的人。”

说完,她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可连一丝温度都没有感觉到,她就这样离开了。我僵着身子,像一棵固执而挺拔的松树,不敢回头望。

因为我怕我回头一望,那些绝望就会把我击溃。

然而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在这让我根本无力思考任何事的一刻,俞冰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机械地接起电话,听见了电话那头她冷冰冰的声音。

她说:“陆铭羽,你听过一句话没,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在这一刻,我还没有精力思考发生的一切,我只是麻木地听着她的声音。

一阵光亮就在这时扫了过来,我眯起眼睛,在隐约中,看见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向我驶过来,继而在我面前稳稳停住。

车门打开,俞冰从上面走了下来。

她脚上依旧穿着那双在她生日时我送她的fendi高筒靴,鞋跟踩在柏油路面上,噔噔作响。

曾经的我,在某一段时间内,非常迷恋这种声音,因为我觉得只有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才够魅力,可现在,它只会让我作呕。

她的车子后面那辆面包车缓缓停下,接着,五六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壮汉从上面跳了下来。

我知道,我有麻烦了。

俞冰挂了电话,抱着双臂,倚在车上冲着我冷笑,像个蛇蝎美人。

不过让她失望了,我并没有多惊讶。毕竟她这种女人,报复起人来,手段不少。

这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再大的痛,我都经历过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怕她看到我刚才对裴吉星搂搂抱抱。她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但若她敢动裴吉星一根毫毛,我绝不饶她。

“哟呵,还专门找人来接我啊。”很奇妙,我居然笑得出来。

“那当然,对付你,我必须认真点儿。”她像看个陌生人看着我。

的确,我们并没有什么深入灵魂的交流。她需要一个适合的人完成婚姻,而我则被她包装过的外在短暂地迷惑过。

“俞冰,分手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今天你做得就算再过分,我也不会怪你。”我坦然地说。毕竟我以一敌五,肯定没有胜算,但我也要把危险降到最低。毕竟这边是郊区,我被打死了,都不一定有人当场发现。

死了也好,这样裴吉星说不定会因为我而悲痛欲绝,从而拒绝陈嘉令。

不过,想起她哭的时候狼狈的样子,我又舍不得了。

所以,还是得好好地活着吧。

“你以为说对不起,就完事了?”俞冰讽刺地笑道,“陆铭羽,敢这么拒绝我的,你是第一个。”她弹了弹指甲,“我不好过,你也别指望能安安稳稳。”

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我之所以在公司里爬得那么快,并不完全是我的能力所致,这其中也有她的帮忙。而我从这个位置上摔下去,也仅仅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我深知其中利害。

可,我陆铭羽又怕什么?

又有什么大风大浪,我是没经历过的?

我张开双臂,耸了耸肩:“无所谓。不管怎样,我只希望我们之间有个明确的了断。毕竟是我对不起你。”

“你什么都没做,是我对不起你。”我诚恳地向她道歉。

她朝我走过来,想要狠狠地给我一个耳光,手却终究停在了那里,没有挥下来。

“陆铭羽,我真的爱过你。”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只是现在,我对你只有恨。”

“恨我吧,这样能好过一点儿。”我看着她美艳绝伦的脸,极尽所能地把话说得让她舒服。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她到底哪里好,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她咬牙切齿地问。

我就这样与她对视,却说不出话来。爱情这东西,从来都不是谁比谁好,谁就能多得到一些爱。

“俞冰。”我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我们就走到这儿,你把你的怒气全都撒出来,然后我们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你不怕被打死吗?”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忍,她再一次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现在好歹说些软话,那些人是我叔叔派的,我们的事回去再说。”

我着实被她这些话惊到了,认认真真地端详她。在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她似乎真的爱过我,而我也的的确确是个人渣。

短短的二十四年,我就深深地伤害了两个姑娘。

这样一想,我的确应该好好受点儿惩罚。

也许是我太过坦然的样子让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她咬着唇,摇着头,最终,她丢下一句“我给过你机会了”,然后转过头,背对着我,站在车前。

那五个人,像是得到指示似的大模大样地朝我走过来。

我并不是一个不怕痛的人,只是外在的痛,和此刻我心里的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自嘲地想,说不定我被打残,裴吉星还会过来照顾我。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话就像个诅咒,神奇地把我心心念念的人勾了回来。

在我不知道被打了第几下的时候,一句脆生生的“住手”,就这样从我们身后传来。

此刻的我被拳头打得已经有点儿看不清了,但我还是认出了她,那个我爱的姑娘,她去而复返。我躺在地上,忍不住闷哼着,我想让她赶紧走。可是她却一脸倔强地跑了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挤开那几个围住我的人,来到了我身边。

她抱住我的上半身,告诉我别怕,然后冲着那几个人喊:“你们再打,我就报警了!”

我躺在地上,就这样看着她紧绷的小脸,眼泪突然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

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姑娘,就算她不肯和我在一起,却依旧待我如初。

那么,爱和不爱,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我被冰封的心,突然又开始解冻。

带头的壮汉过来要扯开她,她却死死地抱住我不松手,我想要告诉她快走,可嗓子眼里含着一口血,话也说不清楚。

俞冰就在这时喊了句:“把这个女人给我赶走!”

我知道,她是在帮我,如果裴吉星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听到她的命令,那几个人加大了力气,一把将裴吉星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外推。

可裴吉星那个死脑筋,看着我被打,哪里肯走,她再次冲了上来,却又被那几个人推开。

我从地上费力地爬起来,想让她走,这是我的孽,我自己还。可还没等我说出话来,再次冲上来的她却被一个人用力推开。而彼时,一辆跑车猝不及防地快速驶过来,只是一瞬间的事,被推出去的裴吉星狠狠地撞在了那辆车上。

“咚。”

肉体与金属相碰撞,发出闷闷的响声,那个瘦小的身子在地上打了好多滚,然后像个支离破碎的洋娃娃,躺在了冰冷的马路中央。她的周遭,是一片残忍又殷红的血。

这一瞬间,我只觉世界安静了,眼前的一切仿若电影中的场景一样不真实。我摇摇晃晃的,“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脑中不断发出一阵阵轰鸣,有什么东西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我心中绝望地崩塌了。

不知过了多久,俞冰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车上的人不明所以地下了车,接着,不知谁跟着喊了一声,死人了,有的人开始拿电话叫救护车。

而我傻傻地跪着,呆呆地望着前方躺在那里的裴吉星。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一声嘶吼从我的嗓子里爆发出来,像哭,却又不是哭,像在哀号,却又充满了不甘。

在这一刻,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她的身边,抱起了身体依然温热的她,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还是会化掉。我不敢扶起她,怕加重她的伤势,只能浑身颤抖地伏在她的身前,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裴吉星,你醒醒。

小星星,你醒醒,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我求你,你醒醒,你看看我啊,看看我,我在这儿。

可是,不论我怎样叫,她都没有睁开眼睛看我。

她的血沾染了我的双手,鼻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我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眼泪落在她的睫毛上,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求她醒过来。

我失去理智地号啕大哭,声嘶力竭得像在唱一曲亡命歌。

一切都是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任性,她根本不会有事。为什么我总是在伤害她,我怎么好意思口口声声喊着给她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动静太大,就在这时,她稍稍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如弯月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然后那双沾染了鲜血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陆铭羽。”

她轻轻地叫我,我凑到她耳边,努力想听她说什么,她嘴巴开合了很久,终于吐出两个字。

“别哭。”

听到这两个字,泪水更汹涌地流了出来,我再一次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求她不要离开我。

可我的乞求一点儿用也没有,她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雪越来越大,盖满了我和她的身子。

她伸出手,指向苍穹的一角。

那里,是北极星所在的位置,我知道的。

那只纤细的手臂,就这样伴着雪花,缓缓落下,再次回到了我的怀里,而她的眼睛,也终于紧紧地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这一瞬间,我心里那道永恒的光亮,也跟着熄灭了。我知道,我永远,永远失去了我的那颗星星。

原来,那句话,真的会应验。我可以为你去死,却不能为你而活。

如果我知道结局是如此,就算你爱我,我也不要。

命运常常像一首悠扬的歌曲,起起落落,**气回肠,把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圈进来,仿佛一定要凑足所有的音符一般。

而我并不在乎我是不是里面最重要的音符,只希望我不要做最后的那一个音符。

可老天终究是残忍的,它留下了我,独自一人来承受整个命运的悲苦。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进的医院。

睁开眼的一瞬间,我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隐隐约约地,我听见有人在哭。那个哭声越来越大,把我引了出去。

拉开病房的门的一瞬间,我看见裴吉星的妈妈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而她身旁的陈嘉令,几乎同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把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力气可真大。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任由他把我摁在墙上,狠狠地打着。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他停下了动作,撑着墙,开始隐忍地哭泣。

而我无力地靠在墙上,颓废地看着他,也跟着无声地掉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这个男人,比我想象中要爱她。

就在这时,她的遗体盖着白布,被医生们推了出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如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陈美华哀号着扑了上去,掀开了她身上的白布,看见她被撞得残破的身体,还有那张惨白而冰冷的脸,紧紧地抱住她,一遍遍地哭喊着:

“不,你不会死的!裴吉星,你还欠我的,你不能像你那个没良心的老爸一样离开我!”

“你不能死,你说过要攒钱给我做植皮手术的,裴吉星!”

“啊啊啊,裴吉星,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冰冷、这么瘦弱啊!我都没好好抱过你……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陈嘉令无心管我,跑去抱住陈美华,尽心尽力地安抚她,即便他自己也悲痛不已。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靠着墙,痛不欲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这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走了,她真的走了,不是一场梦,是一场残忍真实的别离。

毫无预兆地,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那也是一个大雪天,她缩在凉亭下,一个人摆弄着打火机,脸上的表情像惹人怜爱的小猫。情不自禁地,我就这样被吸引。

现在想来,这却是命运的陷阱,它把我和裴吉星困在其中,狠狠地折磨我们。让她饱受爱而不得的悲,让我忍受痛失吾爱的苦,却连一分一秒相爱的时间都不给我们。

很久很久以前,她跟我说过她名字的寓意。

在小熊座的尾端,极北苦寒之地,那颗最闪亮稳固的恒星,叫北极星。它的光芒恒久明亮,它的位置始终如一,正如爱着一个人一成不变的心。

而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这颗星的意义。

她也像这颗星一样,守护在我的生命里,一直到生命消逝。而我,却从未给予过她什么。

这样不对,这样一点儿也不对。

我扶着墙,站起了身,不敢靠近她的遗体,只能远远地望着她。我不配送她,就让陈嘉令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吧。

而我,还有一段别的路要走。

即便那条路,绝望又黑暗,荆棘又痛苦。可我也一定要抵达。

因为,那是我对她的承诺。

我爱你,裴吉星。

永永远远,即便宇宙所有的光亮都熄灭,整个宇宙都为你开始落雨。

我也依旧,爱你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