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社长的秘密

1.

灰蒙蒙的天空下,夹杂着泥土腥气的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搭配着教室里惨白的灯光,营造出一种哀怨的氛围。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正在讲白居易的《琵琶行》,和环境十分搭调。

薛挽挽在这样的天气和老师故意渲染的气氛里,听得心里十分伤感。下课铃声响起,她还沉浸其中,直到把所有笔记整理完,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简直完美。

她将课本和文具收拾好,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琴。快下雨了,今天还是不去练习室了,回家练好了。

打定主意后,她背好书包准备离开,旁边却伸来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猛地扯住了她的书包带。她望过去,发现整节课都在睡觉的季子衿已经醒了,正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一副有话要说的神情。

“干吗?”薛挽挽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没什么好事。

果然,季子衿张嘴说道:“薛挽挽,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不会是咖啡店的约定吧?薛挽挽收起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有些受惊地盯着面前的人。

“上次不是说帮我做三件事吗?今天你的机会来了。”季子衿背起书包,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先声明,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必须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范围之内!”薛挽挽戒备地开口,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节。

“你脑子进水了?你这种智商和身板还能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季子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薛挽挽的肩膀,“今天我值日,你帮我做了,第一件事就算完了。”

“就这么简单?”薛挽挽难以置信,朝黑板上望去,果然值日生一栏写着季子衿和自己的名字。

“可是,这是我们……”话还没说完,薛挽挽就败在了季子衿的眼神下。

“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咖啡店一共损失了……”

“走走走,大爷您先走,您说什么都是对的!”薛挽挽立马扑了过去,差点儿伸手捂住他的嘴。

“这才对嘛。”季子衿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看见她耷拉的眼皮仿佛很高兴,“好了,我要走了,记得做好一点儿,我的值日要求你是知道的。”说完对她挥挥手,背着书包潇洒地走了。

值日要求?

薛挽挽想起上次自己跟他值日的过程,忍不住有些庆幸。这位大少爷走了也好,毕竟奉行速战速决原则的她,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一个人值日虽然劳动量大些,但是好歹效率不错。

把琴放下,薛挽挽在工具区找到扫帚和抹布,开始值日。

不一会儿,她就搞定了。一尘不染的课桌椅、锃亮的黑板,还有明净的玻璃窗,绝对是又快又好。

可能老天爷看不惯她这么自夸的样子,当她背起琴打算离开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然后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了下来,用力地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宣告着这场大雨的猛烈。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薛挽挽忍不住在心里哀号。

她沮丧地走到教学楼大厅,看着外面细密的雨幕犯愁。

这么大的雨,路太滑,不能让奶奶出门。

要是以前,她就淋雨跑回去了,可是现在……薛挽挽发愁地看着背上的琴,琴是绝对不能淋雨的。

天越来越黑了,可是雨没有一点儿要停的意思,巨大的雨幕宛若一张大网,在天地间撒开,等着薛挽挽往里钻。

薛挽挽焦急地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踱步,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一把黑色的雨伞远远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薛挽挽惊喜地踮起脚看过去,不管是谁,拜托他送自己到路口打辆车就好,这样琴就不会淋到雨了。比起买琴的钱,打车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薛挽挽的心凉了半截。那人高高瘦瘦,拿着雨伞的手白皙修长,侧脸轮廓堪称完美,高挺的鼻梁在阴影下显得更加立体,耳边一缕头发顽固地翘起,十分可爱。

但这张脸的主人偏偏是薛挽挽最不敢直接面对的——孟程。

想起上次目睹了他跟社长吵架的过程还被发现,薛挽挽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下。让你当时好奇,现在怎么搭话呀?

不小心和看过来的孟程四目相对,薛挽挽尴尬地咳了两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孟程。”

回答她的只有风的声音和雨滴落下的声音。

果然是意料中的冷场。薛挽挽安慰着自己,假装看雨中的风景一般掉转视线,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一把黑伞再次出现在薛挽挽的视线里,她缓缓抬起头,僵硬地将脖子转向刚刚的方向,不明所以地看着孟程,脑子里还在回忆林曳有没有告诉自己,单独碰到孟程也要绕道走。

“伞借给你吧,我没带琴,淋雨无所谓。”孟程将伞往薛挽挽的方向递了一下,说出一句薛挽挽完全没有想到的话。

“啊,这个……”呆若木鸡的薛挽挽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孟程,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把伞。

“谢谢。”薛挽挽想不到其他要说的话。

“嗯,早点儿回家吧。”孟程说完,微微扬了一下嘴角,便冲进了雨幕。

薛挽挽呆呆地看着在雨中奔跑的背影,长手长脚的孟程跑步的背影也很帅气,难怪会成为器乐社每年吸引新社员的一大主力。

薛挽挽看了一眼手中的雨伞,疑惑地想,孟程看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人啊,为什么和社长碰到一起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样呢?

器乐社的怪人看来真不少。

她撇撇嘴,将伞撑起,走入雨中。

有机会,还是要再对他说声谢谢。

2.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音乐会的日子。

音乐会在学校的中心礼堂举行,薛挽挽走进礼堂的时候,观众席几乎已经坐满,人声鼎沸,一些没有座位的同学甚至直接坐在了过道的阶梯上。

搜寻了一圈后,薛挽挽找到了正在座位上跟她招手的林曳。她顺着铺了红毯的阶梯一路说着“借过”,走到前排,越过几个器乐社的成员,坐到了林曳给她留的暗红色绒布座椅上。

“挽挽,你总算来了,刚刚你给我打电话,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呢!”因为人太多声音嘈杂,林曳不得不凑近薛挽挽耳边跟她说话。

薛挽挽不好意思地朝林曳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忍不住发出惊呼:“这里好大,感觉好好啊!”

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暖黄色的灯光下,礼堂暗红色的绒布座椅呈阶梯状整齐排列,显得十分庄重,礼堂前方和四周墙壁上的音箱中流淌出轻柔的音乐,音响效果很好。

“那当然!”林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指着自己手里一份深蓝色的节目单,告诉薛挽挽,“这次的音乐会是学校举办的,主要表演人员都是器乐社的成员,还有一些是学校有器乐特长的同学。但最厉害的是,这次表演,校方邀请到了全国著名的国乐大师夏晋阳和江一灵夫妇作为嘉宾哦!”

听着林曳的介绍,薛挽挽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对国乐大师并不十分了解,只好问道:“你能不能给我简单介绍一下这两位大师啊?”

林曳听到薛挽挽想了解两位大师,露出了兴奋的眼神,声音也忍不住微微提高:“这两位大师可是在国乐圈名声极高的国宝级人物,但是他们夫妇十分低调,难得参加这种开放式音乐会的表演。你看看节目单,上面有详细介绍!”林曳将那张深蓝色的节目单递给薛挽挽,指了指上面的嘉宾介绍,接着说道,“不仅是学校的同学,甚至一些外校的师生和音乐爱好者以及媒体都因为这次音乐会过来了,导致门票十分紧张。不过我们社大部分同学都参加了表演,所以我们就坐到前排啦!”

薛挽挽一边听着林曳说话,一边认真地看着节目单上两位大师的介绍,上面罗列的头衔和所获的奖项让她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来学校参加音乐会?薛挽挽瞬间觉得整个音乐会的格调都提升了!

她一边感叹一边翻看节目单,开场是嵇无一的古琴独奏,接下来的两个节目是另外的同学,随后是孟程的小提琴独奏,然后是袁青和杨楠的二胡和古筝合奏,再然后是器乐社的大合奏,最后是社长和两位表演嘉宾的合奏。

“哈哈,表演几乎都被我们社团包了。”薛挽挽惊讶地感叹。

“那当然,我们社团这么厉害!这个阵容,绝对是一场视听盛宴!”林曳骄傲地开口。

“我们社团”四个字,让薛挽挽也有了一种骄傲感。

时间在两人的闲聊中迅速过去,到了七点,礼堂灯熄灭的那一刻,前一秒还人声嘈杂的礼堂瞬间安静,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薛挽挽兴奋地看着舞台上缓缓拉开的暗红色幕布,内心充满期待。

在主持人的简短介绍后,音乐会开始,第一个节目是嵇无一的古琴独奏——《幽篁里》。

聚光灯下,嵇无一穿着一件黑色仿唐装,前襟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总是没有表情的俊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却完全遮掩不住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他端坐在漆黑的古琴前,起手式已经摆好。

三秒后,平和沉稳的琴音响起。

舞台的音响效果很好,完全还原了古琴的音色,轻重缓急的指法之下,琴音回旋往复,有种别样的缠绵。

薛挽挽如痴如醉地看着台上的嵇无一,内心感叹,这才是音乐啊!嵇无一上次说她还差得远,确实是大实话。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薛挽挽还没有反应过来,四周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后知后觉的薛挽挽连忙跟着鼓掌。

“不愧是嵇无一啊,聚光灯照着这么难受什么都看不清,他竟然还表现得这么完美。”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明明是赞叹,语气却显得十分懒散。

薛挽挽吓得肩膀一抖,猛地偏头望去。之前右边的座位明明是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季子衿竟然坐在了那里。鼓完掌,他还将左手肘撑在自己和薛挽挽之间的扶手上,然后将下巴放在了手心,露出一副欣赏的表情。

“季子衿,你怎么在这里?”薛挽挽惊讶地出声,声音有些大,立马引来了附近人的目光。

薛挽挽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然后扭头看着旁边一脸淡定的季子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季子衿反问道,然后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票,“凭票入座不是吗?”

“哇!季子衿!挽挽,他坐在你的旁边,也就是坐在我旁边的旁边。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比正脸更帅。”旁边的林曳迅速开启了花痴模式。

林曳,你的声音这么大,季子衿完全可以听见好不好!薛挽挽腹诽。

而季子衿明显听见了林曳的话,弯唇一笑,说:“看来都挺欢迎我的呀,怎么就你有意见?”

“你……”

薛挽挽刚开口,季子衿就伸过来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嘘,安心听音乐会。”

什么嘛,要不是你突然出现,也不会害得周围人大惊小怪。薛挽挽腹诽道,再懒得去看旁边的季子衿,把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

哼,看节目比较重要。

音乐的魅力是巨大的,沉浸在节目中的薛挽挽很快就忘记了季子衿坐在旁边这件事,全身心地投入了音乐世界。

轮到器乐社表演全体合奏时,前两排的位子几乎空了,林曳和所有社员都去了舞台上,只剩下薛挽挽和季子衿两个人。

薛挽挽在节目间隙活动了一下脖子,目光无意中扫过旁边的季子衿。季子衿离得很近,近得薛挽挽吓得慌忙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气息喷到他的脸上。

季子衿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侧脸藏在阴影里,高挺的鼻梁十分完美,又长又密的睫毛扑扇扑扇的,眼睛里慵懒的气息似乎消散了一些,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薛挽挽忍不住看呆了。

“薛挽挽,再看我就收钱了。”季子衿突然转过头来,眼睛直视薛挽挽,说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薛挽挽被吓得立刻往另一边靠了靠,低下头,在阴影里红了脸。

偷看帅哥被抓包,太丢脸了。

“哈哈!”旁边传来季子衿压低的笑声。

这更让薛挽挽恼火了。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舞台上的灯光重新亮起,节目开始了。

薛挽挽对音乐没有太大的研究,只觉得多种乐器合在一起却又各司其职的声音十分完美。

“林曳走神了,吹错了一个音。”

“孟程的小提琴怎么回事?刚刚独奏就已经有一个音不准了,这段里面竟然有三处走音。”

“袁青怎么又没接上?”

……

听到这些点评,薛挽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能不能安静地听完全曲再点评?你这样很破坏气氛的好不好?

薛挽挽不知道季子衿是不是故意的,刚刚大家都坐在这两排的时候,他明明是安安静静看的,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多话?

“喂,季子衿,你能不能别唠叨了,很吵!”薛挽挽受不了了,转头看向季子衿,小声说道。

“我是在教你怎么欣赏。你作为器乐社的一员应该专业一点儿,不要随便什么都说好。”季子衿一副“我这么好心,你还怪我”的表情,气得薛挽挽想打人。

报复,**裸的报复!薛挽挽动了两下嘴巴,却没想出应该说什么,只好气呼呼地转过头,不再理季子衿。哼,继续唠叨吧,最好咬到舌头!

节目很快结束,大家都回到座位上。

“挽挽!我表演得怎么样?”林曳一回来就拉着薛挽挽迫不及待地问,脸上满是期待。

“特别棒!”薛挽挽把自己的两个大拇指都竖了起来,“简直完美!”

“哈哈哈……”林曳开心地坐下。

结果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淡下去,就听到旁边的季子衿冷不丁来了一句:“林曳,你刚刚明明走神吹错了一个音。薛挽挽这种外行根本听不出来,乱说骗你的。”

“你!”薛挽挽瞪着季子衿,却不知该说什么。林曳听了不会多想吧,她本来这么开心。薛挽挽暗想。

“什么?我竟然又吹错了!我刚刚只是被那个大灯照了一下眼睛,走神了一秒钟而已啊!”林曳嘟起嘴巴,一脸生气的表情,下一秒却突然露出羡慕的眼神,说道,“季子衿,你果然拥有绝对音感啊!简直太羡慕了!我也想要这种天赋!”

季子衿欠揍的话和林曳花痴的目光让坐在中间的薛挽挽感觉像被夹击,她无语地吹了吹自己的刘海。

还好节目中间的间隔时间不长,压轴的节目很快开始了,这个节目开场前的掌声比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薛挽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社长。

站在舞台上的夏如茗换下了平时随意的装扮,穿了一条天蓝色的过膝裙,显得严肃端庄。她挺着背站在舞台上,旁边站着两位带着微笑的中年人。细看之下,社长和那两人的五官有些相似之处。

三人朝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站到了各自的乐器前。夏如茗先开始。

薛挽挽第一次听到社长弹古筝,只一秒,她所有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夏如茗弹的是《春江花月夜》,在清丽婉转的古筝声中,薛挽挽仿佛真的能感受到春江花月夜的宁静与美好。一段过后,另外两个琴音加了进来,筝的声音变大,节奏也更加急促,将乐曲推入了**,薛挽挽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从旁边传来。

怎么能这么破坏气氛?他究竟想怎么样?

薛挽挽狠狠地瞪了一眼季子衿。

季子衿的表情十分随意,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看到薛挽挽别过脸来瞪他,他脸上竟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薛挽挽,告诉你一个秘密。”季子衿突然凑到薛挽挽耳边,悄悄地说。

温热的气息喷在薛挽挽的耳边,害得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虽然心里说着不想听,但好奇心还是促使薛挽挽把头凑向了季子衿:“什么?”

“其实两位大师是夏如茗的父母,是学校拜托夏如茗出面邀请的,不然他们才不会来参加我们学校这种级别的音乐会呢。”

薛挽挽刚刚心里的猜想被证实,她微微点了点头,下意识地说了句:“怪不得我看他们长得有些像呢!原来社长是在这么专业的家庭里长大的,真是太幸福了。”

仿佛知道薛挽挽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季子衿故作神秘地说了一句:“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啊!”

“什么?”陡然听到这样奇怪的话,薛挽挽脱口惊呼,声音稍微有些大。

“薛挽挽,音乐会的基本礼仪你知道吧,还不闭嘴?”前排,嵇无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瞪了一眼薛挽挽,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薛挽挽理亏,乖乖闭上嘴,心里的疑惑却更浓了。

旁边的林曳用“怎么了”的眼神看向薛挽挽,薛挽挽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乐曲上,打算一会儿结束了再问季子衿。

等到全部表演结束,大家都上台去谢幕了,薛挽挽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想赶紧问季子衿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结果一转头,季子衿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难道他会遁地术?薛挽挽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想找到季子衿的身影。终于,她在舞台的门边看见了季子衿。他背对着她,好像在跟一个人说着什么。那个人头发花白,身材单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季子衿正扶着那个人往门外走去。门外那条路,好像是通往后台的。

薛挽挽奇怪地盯着那个老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挽挽,挽挽,帮我拍照!”舞台上的林曳对着离舞台最近的薛挽挽喊道。

薛挽挽收回目光,拿出了林曳一早就交给自己的相机,对着热闹的舞台按下了快门,刚刚看见的事情也被镜头里林曳的微笑挤到了九霄云外。

3.

前两天的音乐会还让薛挽挽意犹未尽,今天,又一个好消息让薛挽挽激动起来。林曳告诉她,从现在开始,薛挽挽可以加入器乐社的统一排练了,统一排练占用一半个人排练的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薛挽挽高兴之余又有点儿紧张,不知道自己在流音监督下的练习成果能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该不会丢脸吧?

下午放学前,器乐社的微信群里收到了夏如茗发来的统一微信:“下午五点,老地方全社开会,不准缺席。”

今天不是薛挽挽的练琴日,所以她没有带琴。一放学,薛挽挽就迅速跟已经约好的林曳碰面,两人几乎最先到达,当然,讲台上社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社长!”两人跟夏如茗打招呼,她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薛挽挽偷偷观察社长,怀疑之前在咖啡店碰到的那个惊慌失措的夏如茗是自己的错觉,明明社长的气场还是跟原来一样啊。

两人坐下,林曳递给薛挽挽一张会员卡,上面印着“城月琴行”四个字,旁边还画着一把古琴。

“这家琴行是我经常去的,你要是琴弦或者配件之类的要换,就可以去这家啦,物美价廉,老板人还特别好,我昨天去帮你要了一张会员卡。”林曳微笑着说。

“谢谢!”薛挽挽露出惊喜的微笑,有这样的琴行,流音以后也不会嫌弃了吧。

两人闲聊了两句,其他社员陆陆续续到达。薛挽挽环顾四周,没看到季子衿的身影。

这家伙还真是随意,真的想出现就出现啊!

她的吐槽还没有结束,台上的社长已经清点完人数准备开始会议议程。

“前两天的演出很成功,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夏如茗微笑着说,“不过,有几个小问题还是要提出来。”

“林曳。”社长的目光看过来,林曳瞬间正襟危坐,“合奏吹错一个音。袁青,你独奏前走神了吗?没接上。还有,孟程……”说到这个名字,她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独奏有一个音不准,好像是琴弦的问题。合奏的时候你是怎么回事?有三个音没拉准。”

社长停下来,眼睛直视坐在最后一排的孟程。所有社员都担心地朝孟程的方向看去。

孟程面无表情地撇了撇嘴,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反省的。”

薛挽挽听到所有的社员几乎同时呼出了一口气,好像都在庆幸什么都没有发生。薛挽挽好奇地问旁边的林曳:“合奏时社长不是也在弹琴吗,她怎么可以一心二用,一边弹自己的琴一边发现别人的错误啊?”

林曳一副终于轻松下来的神情:“季子衿那天晚上不是坐在你旁边吗?季子衿拥有绝对音感啊,所有的曲调只要听过一次几乎都可以写出谱子来,更恐怖的是,就算再小的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朵。每次演出,季子衿都负责做记录。还好我只错了一个音,不然就惨了!”

“这么厉害!”薛挽挽瞪大了眼睛,音乐会的时候,只觉得季子衿就是在随便听听而已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社长说道,然后对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坐在第一排的薛挽挽望过去,这才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只是因为光线问题看不太清楚。等他慢慢走进来,薛挽挽看向那个人的脸时,顿时惊呆了。

他是混血模特吗?脸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这是一个一身英伦风棕色格子西装的绅士少年,他浅金色的头发中分,发尾带着优雅的自然卷,高挺的鼻梁和明显的白种人皮肤,跟薛挽挽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更神奇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天蓝色的。

是戴了美瞳吗?薛挽挽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外国人,还是这么帅的,简直比电视剧里的外国人都要帅!

“Hello(你好)。”薛挽挽条件反射地蹦出一个英文单词,说完只觉得特别丢脸。果然,其他社员都发出了压抑的笑声。

金发蓝眼的美少年转过视线,目光在薛挽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到了薛挽挽放在桌面的左手上。

“哧。”

一声带有明显嘲笑意味的笑声从那张好看的嘴里发出,让薛挽挽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里拿的是之前林曳塞给她的琴行的会员卡,她忘记放进口袋了。

“原来现在还有人弹古琴啊,我还以为古琴早就变成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古董了。”

虽然中文发音带有明显外国人的腔调,但薛挽挽还是听懂了,这个长了一副好皮囊的外国人似乎不是那么好相处。

“苏维世。”讲台上的夏如茗对着他叫了一声。

刚刚他的声音并不小,所以现在教室里一半的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

这位外国帅哥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说:“你们好,我叫苏维世,爱好是钢琴。”

他的自我介绍十分简单,语气也不像刚刚那样轻蔑。

“苏维世曾经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开过钢琴演奏会,是来学校交流的。两个月后,维也纳青少年乐团会来访问,这个乐团算是维也纳顶尖的青少年乐团了。我们器乐社要准备排练《友谊地久天长》,好在交流演出上表演。大家有问题吗?”夏如茗扫视整个教室,在苏维世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宣布了这个重大消息。

“没有。”社员们的声音有些兴奋,能跟来自音乐之都的乐团交流演出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就连薛挽挽一时间也忘记了刚刚的插曲。

“苏维世会暂时加入我们器乐社,跟我们一起排这个节目。这次的排练,薛挽挽也可以参加。”夏如茗对薛挽挽点点头。

薛挽挽的眼睛瞬间亮了。

“薛挽挽,弹古琴的吗?古琴碰到钢琴,完全没有什么表现的价值嘛。”站在夏如茗旁边的苏维世开口,眼神不善地看向薛挽挽。

薛挽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心说: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外国人,我之前难道得罪过他吗?怎么一开口满满的都是对古琴的讽刺?

薛挽挽想顶回去,奈何她从小到大没跟人吵过架,现在更是表达不出来。

“苏维世。”夏如茗投给苏维世一个警告的眼神。

“好啦,我的自我介绍完了,那就先走了,排练时再见吧。”苏维世收回目光,潇洒地对着所有人挥了挥手,便大摇大摆地走下了讲台。走到薛挽挽的位子旁边时,他还对她一挑眉,留下一句:“到时候看你表现啦。”

“太没礼貌啦!”看着苏维世的背影,薛挽挽旁边的林曳狠狠地吐槽,拍拍薛挽挽的背帮她顺气,“挽挽,你别生气了,我看他根本就是虚有其表,人品这么差,琴技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错!”薛挽挽冲着苏维世身影消失的方向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决定不再去想这个让人生气的家伙。

不过,那天的不愉快之后,即使薛挽挽不想,这个讨厌的名字还是频繁地出现在薛挽挽的生活里。

下课铃刚响,嘈杂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昨天我们在校门口碰见的那个叫苏维世的金发帅哥,我可是已经打听到他的班级啦!”钱小美高分贝的声音直达薛挽挽的耳朵。

“这有什么,我已经把他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这个骄傲的声音属于钱小美的新闺密郑琦。

“真的吗?琦琦你快告诉我们啊!”

郑琦的话一出口,方圆十几米之内的女生全部围了过去,在薛挽挽的右前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仿佛全班只有薛挽挽一个人游离在这个圈子外面。

“他是澳籍华人,出生在钢琴世家,还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开过个人演奏会,是被大师赞誉过的钢琴天才。”郑琦骄傲的语气仿佛是在说自己的朋友。配合着她,周围的女生全都发出了夸张的“哇”的声音。

“听说他这次来我们学校是交流两个月,两个月后,还会有一个维也纳的乐团来我们学校交流演出,到时候他应该会跟他们一起回去吧。”郑琦在周围女生羡慕的目光中情绪高昂,得意地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小道消息,“对了,我听说他会跟器乐社的社员一起排练曲子。唉,只能怪我们没加入器乐社,不然说不定还可以跟他上演中国版的《交响情人梦》呢!”

郑琦的话音刚落,女生们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转向了正趴在桌子上想堵住耳朵不愿再听到这个人任何事的薛挽挽。

“挽挽。”钱小美越过众人,一脸甜甜的笑容跑到了她的身边,好像已经忘记了最近的一个月她们连在学校里遇到都没有打过招呼的事实,“你在器乐社会和苏维世一起练习吗?”

“嗯,应该会吧。”薛挽挽想起那天社长说要跟苏维世一起排练的话,如实回答。

瞬间,所有女生的眼睛里仿佛都冒出了星光:“挽挽,好棒啊!我们能作为你的朋友去看你们排练吗?”

“不好意思,规定是,非社员不能出现在练习室。”薛挽挽为难地说,“小美,你们之前不是喜欢季子衿吗,怎么突然对苏维世这么有兴趣啦?那个苏维世不是什么好人啦。”

钱小美前一秒还笑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看向薛挽挽的目光也有些不满:“不能去就算啦,干吗还要故意这样抹黑苏维世啊?他是不是好人,我们有眼睛会自己看!再说了,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没错。”周围几个女生点头附和。

薛挽挽看了看旁边埋头睡觉似乎没醒的季子衿,又想起苏维世嘲笑自己的样子,说道:“反正苏维世不是什么好人,比起他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来,季子衿简直好上一百倍。”

钱小美脸上浮起生气的表情,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不过下一秒就收敛了表情,讪讪地跟着其他女生离开了。

薛挽挽还在奇怪,身旁就传来了戏谑的声音:“薛挽挽同学,我没想到自己在你的心里评价那么高,你该不会是在暗恋我吧?”

糟糕!他不是睡着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薛挽挽脸上升腾起红晕,她装作在抽屉里找书的样子不肯回头,就是不愿看他的脸,或者说,是不敢看。

结果季子衿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继续懒洋洋地说:“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比起那个败絮其中的人,我这个人‘中’和‘外’都是败絮。”

薛挽挽忍不住回过头,打量开玩笑般的季子衿,认真地说:“没有,季子衿,你比苏维世好多了,其实你人挺好的。比起他,我更喜欢你。”

季子衿来不及收起的谑笑僵住了,紧接着,他仿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般,用力地咳嗽起来。

他的剧烈反应让薛挽挽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原本就微红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那个,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并不像我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那么坏,也有好的一面而已。”

“一开始遇见我的时候那么坏?”季子衿重复道,皱起了眉头。

“嗯……”薛挽挽暗叫糟糕,把心里话不小心说出来了,“那个,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骗我去了那个镜子迷宫,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实话实说吧,毕竟她也不擅长撒谎。

“那次明明就是你先把我吵醒了好不好!而且你还害得我的头撞到树上,后脑勺痛了好久。还有,那次要不是我,你就会被那个外卖小哥逼着赔三倍的价钱。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竟然记这么久!”季子衿从来就不在口头上跟任何人让步,几个理由一说出来,害得薛挽挽自己都在反省好像事情真的是这样。

不行不行,不能被他带偏!

“你的玩笑很过分,要不是流——”说到这里,薛挽挽突然打住,看着季子衿瞪过来的目光,没好气地说,“要不是留在那个迷宫里打扫卫生的同学帮忙,我都走不出去。”

“走不出去是因为你太笨,方向感太差。”季子衿一点儿也不让步。

“算了,我不跟你吵了。其实你人还挺好的,后来还帮了我好几次,又会吹埙又有绝对音感,至少到后来,对我也不太差啦。”知道嘴巴上说不赢季子衿,薛挽挽放弃了跟他争论,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本来趾高气扬的季子衿听到这几句话,尴尬地咳了两声,说:“帮你的那几次的确是挺麻烦的,谁让你那么笨,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出意外。”说完,季子衿露出一个偷笑的表情。

薛挽挽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这已经是季子衿在言语上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不要太灰心,你也是有优点的,至少,你是我看到过的器乐社最努力的人。”季子衿在薛挽挽的鼻尖前打了一个响指,微笑着肯定。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季子衿和薛挽挽满是笑容的脸上,薛挽挽第一次觉得跟季子衿斗嘴也成了一大生活乐趣。

4.

自从上次被苏维世嘲笑之后,薛挽挽内心的洪荒之力似乎被激发了出来,不仅逼迫流音给自己开小灶,还破天荒地每天下午都去练琴。

连流音都被薛挽挽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精力吓到,以为薛挽挽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让她要记得放松。

当然,薛挽挽没听流音的,还把练习时间延长了一个小时,成了每天最后走的人。

橘色的晚霞映照着整栋艺术楼,在反光玻璃上留下最后一丝光亮。被霞光晕染的天空中只剩几只鸟儿在盘旋着,打算归巢。校园里静悄悄的,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薛挽挽背着琴从自己的练习室走出来将门锁好,脸上还带着愉快的笑容。这两天的练习十分顺利,连流音都说,她现在的水平已经像有两年古琴学习经验的人了。

正当她转身要离开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音从身后传来。

“咦?”薛挽挽回过头去,静谧的空气仿佛被这段琴音打破,空气流动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传到薛挽挽的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悲伤。

这琴音,有些伤感啊……是孟程吗?

想到这里,薛挽挽掉转方向,一步一步朝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走过孟程的练习室,她才发现,声音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到底是谁?如果不是孟程,谁还能拉出这么美妙的小提琴音呢?

更加疑惑的薛挽挽放轻步子朝前走去,直到走到角落不起眼的储物室前,才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储物室里传出来的。

谁会在储物室练习呢?

门没有关紧,薛挽挽透过门缝往里看去,却发现社长一脸忧伤地站在储物柜前,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忘情地拉着。如果没看错,社长的眼睛还有些湿润,仿佛下着缠绵的细雨,带着哀愁。

听着这样的琴音,再看到她的样子,薛挽挽自己也产生了一种忧伤的情绪,仿佛心脏被狠狠攥紧一般。

她抬手正想推门而入,身后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她。薛挽挽一惊,下意识地想尖叫,没想到却被来人用力拉入了怀里,脸撞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好痛,鼻子都要撞塌了!

薛挽挽努力抬头想看看是谁,一抬眼,却发现居然是个熟人——季子衿。

看着薛挽挽带着些控诉的眼神,季子衿没有说话,反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薛挽挽悄悄地离开。

薛挽挽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和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脸突然热了起来。

该死,一定是刚刚撞到脑袋充血了,绝对不是因为害羞!

薛挽挽赶紧低下头想让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平静下来。

走到楼梯拐角,季子衿松开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认真,开口说道:“别去打扰她。”

啊,他说什么啊?

薛挽挽抬起头,第一次发现季子衿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她的心忍不住一沉,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为什么社长总是偷偷地拉小提琴还不让人知道她也会拉?”薛挽挽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问题。

季子衿没有回答,默默地走下楼梯。

“喂,季子衿,你知道的吧?”薛挽挽跟在他的身后,一脸担忧的表情,“社长是有什么伤心的事吗?可是这样会让人担心啊。而且她跟孟程……她的小提琴拉得明明比孟程还要好,为什么不当着孟程的面演奏一次,让他心服口服呢?”

季子衿仍旧保持沉默,继续往前走。

“季子衿!”薛挽挽三两步蹦到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逼得他停下了步子,“你肯定是社长最信赖的人吧,不然她也不会去你的店里拉琴。她刚刚的表情那么伤心,你作为朋友也不关心一下她吗?”

季子衿用思索的眼神看着薛挽挽,眉头微微皱起,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关心朋友。他思考了三秒,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开口问:“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季子衿的笑容扩大,原本就帅得惊人的脸上仿佛突然开出了一片灿烂的桃花,好听的声音在薛挽挽耳边响起:“这个学期帮我把值日都包了,我就告诉你。”

“什么?”薛挽挽嫌弃地皱眉,他就这么讨厌值日?上次自己还答应了他要帮他做三件事,到现在只做了一件,再算上今天,岂不是欠了他一连串的“债”?可是好奇心根本停不下来,她只能点头答应。

季子衿绕过薛挽挽继续走,一边下楼一边随意地开口:“夏如茗从小就喜欢小提琴,但是她父母不同意她学小提琴,只给了她一条学古筝的路。她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抗争,但最终还是没办法,只能妥协,后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古筝天才。”

他说得轻描淡写,薛挽挽却想不明白,紧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那她怎么会拉小提琴,还拉得那么好?”她回想起咖啡店里夏如茗拉的小提琴曲如同天籁般动听。

“那把琴是她用自己参加古筝比赛的第一笔奖金买来的,而且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只能自己一个人悄悄躲起来练习。”季子衿幽幽地叹了口气,停在了楼梯上,回头看向身后的薛挽挽,无奈地耸了耸肩,“自从上次你在咖啡店看到她,她就再也没有去那边拉过琴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帮助她。”

“啊……”薛挽挽下意识地出声,她没想到自己上次跟社长的偶遇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因为过于专心地思考,她完全没注意到季子衿突然停了下来还转了个身,因为季子衿比她高一个头,但是又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害得她差点儿跟他脸对脸地撞到一起。

她的脸离季子衿的鼻尖只有一厘米距离,她吓得迅速缩回下楼梯的脚,身子往后一倒,脚后跟却踢到了后面的台阶。

“啊!”她的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两圈,最终没有维持住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还好前方的季子衿迅速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太丢脸了!薛挽挽被拉起来的一瞬间,郁闷地想。

“没想到你不但走路不看前面的人,连平衡能力也有问题。”季子衿松开抓住薛挽挽的手之后,开启毒舌模式。

薛挽挽懒得理会他的嘲笑,默默翻了个白眼,把“好好走路,干吗突然停下来还回头”的话咽进肚子里,继续刚刚的话题:“那社长为什么不跟她父母说小提琴的事呢?他们要是知道社长古筝弹得这么好,小提琴也拉得这么好,会更高兴吧?”

“小时候不敢说,是怕父母说她把练古筝的时间拿去练小提琴,后来就不好意思说了。”季子衿将身体斜靠在了扶梯上。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社长对小提琴这么在意,也因此对孟程的关注才会比较大吧。

“那她为什么不跟孟程说她也会拉琴的事?她明明拉得比孟程好。她只要当着他的面拉一段,孟程绝对心服口服,才不敢那么凶呢。”薛挽挽想起社长和孟程奇怪的相处模式,不会是社长真的喜欢孟程吧?

季子衿明明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听得薛挽挽一阵心酸。

原来是这样,那次音乐会的时候,季子衿说的那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就是说的社长吧。明明有热爱的东西,却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喜欢,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示自己的爱,这是多么让人难过的一件事啊!

薛挽挽还想再开口问如果偷偷跟孟程解释一下这件事,孟程会不会理解社长的良苦用心,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季子衿单手一撑旁边的扶手,轻松一跳,整个身体坐到了扶手上,然后顺着楼梯扶手溜了下去,到了扶手末尾,轻轻一跃,帅气地落在了地上。

“夏如茗的事情我已经说完啦,我要回家了。”他回头朝薛挽挽眨眨眼,转身消失在楼梯口,只留下有些目瞪口呆的薛挽挽。

季子衿,你是小学生吗?还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薛挽挽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走下了楼梯。

回到家后,薛挽挽还在想着社长的事情,愁眉不展的样子让随着琴声出来的流音十分好奇。

薛挽挽想着流音作为千年琴灵,经历一定比自己丰富,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办法,于是将事情告诉了流音。

谁知流音隔空拿起薛挽挽的兔子玩偶,用力扔在薛挽挽的头上,凶巴巴地说道:“我让你劳逸结合,不是让你去关心别人的闲事,而且我最讨厌人类说的关于梦想的东西了。琴灵从来不为梦想这种事情烦恼,我现在只要想着怎么找回琴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儿就行了。”

薛挽挽被兔子玩偶打中脑门,吐了吐舌头,准备睡前再练一个小时琴。

她刚站起来,流音突然像一阵风一般直接穿过了关上的房门,随即,客厅里一声“咚”的重物落地声传来。

被吓了一跳的薛挽挽迅速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奶奶仰面倒在地板上,身子底下压着流音。流音似乎化出了实体,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奶奶!”薛挽挽惊呼着跑了过去,扶着奶奶坐起来。

流音跟她使了个眼色,闪身进了屋内。

奶奶似乎也受了惊吓,眼神中透出迷茫,好一会儿目光才重新聚焦。

还好,从奶奶的反应来看,她似乎没有发现流音的存在,不然家里突然跑出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大男生,估计奶奶会被狠狠吓到。

“哎哟,刚刚擦灯泡从凳子上摔下来了,是你扶了我一把吗?”奶奶在薛挽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拍了拍薛挽挽的脑袋,“没事,看你这孩子,吓坏了吧。”

“好好好,下次不擦了,快别哭了。”奶奶说着伸手擦了擦薛挽挽的脸。

薛挽挽往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出来。她三下五除二地擦掉眼泪,把奶奶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事后,把奶奶推进了房间,安顿在**:“您早点儿睡吧,以后这种事我来干就行了。”

从奶奶房间出来后,薛挽挽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流音正站在窗前揉着肩膀。薛挽挽担心地开口:“流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奶奶没发现吧?”流音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担忧。琴灵的身份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刚刚要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呼,还好没有。”薛挽挽拍了拍胸脯,呼出一口气,看到流音一直揉着肩膀,便想上前帮他揉一下。她刚迈出一步,就想到流音现在已经隐去了实体,自己其实是在跟一团空气说话。

流音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我刚刚一下子化成实体消耗了太多的灵力,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可能都要待在琴弦里休息了。你的琴现在已经弹得不错了,加紧日常练习就行。你平时留意一下各种消息,休息好了我就会出来。”

“嗯。”薛挽挽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流音已经进入了穿手链的琴弦里。薛挽挽担心地摸了摸手链,冰凉的珠子在她的指尖滚动,她突然想起,流音似乎好几个星期没让她去买巧克力了。

心里有些慌的薛挽挽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不知道流音什么时候会出来,最近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去想别的事了,努力练琴,顺便留意一下有关“听水流音”的事吧。薛挽挽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