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困难重重的琴音路

1.

“不行,凝滞了,不流畅。”

“手的位置不对。”

“这个音不对,重来。”

……

薛挽挽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听到流音的批评了。

夜雨打在斑驳的墙壁上,雨声滴滴答答,偶尔可以听见树丛里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不过此刻待在自己房间里的薛挽挽什么也听不到。

房间已经被流音装上了和原来墙壁同色的隔音棉,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而且流音让薛挽挽放心,凭他千年琴灵的听觉,如果奶奶说话,他肯定能听见。

薛挽挽正在练习流音给她的曲子,奇怪的音调组合让她怎么也弹不好。每天下课去社团练琴,晚上做完功课在家里练琴,薛挽挽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脑门上还因为上火长出了几颗红红的痘痘。

流音已经从最开始的会指出每一处错误变成了短短几个字的评论和重来的命令。

“流音,我觉得我真的弹不好这首曲子,我能不能换一首?”薛挽挽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无奈。这首曲子她已经练了快一个星期了,总是达不到流音的要求。

“这首曲子里包含了大部分指法必须掌握的要点,你练好这首曲子比练好其他十首曲子都有用。”流音的话不带一点点商量的余地,他背着手站在飘窗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薛挽挽弹琴的手。

“可是,弹这首曲子快一个星期了,真的好累啊!”薛挽挽一边下意识地用食指拨动琴弦,一边噘着嘴抱怨,手指尖因为每天练琴早已磨起泡,结成了新茧。

“你不是还要查父母的事吗,这点儿困难就要放弃了吗?”流音皱着眉,转过身去不再看薛挽挽,但语气里的嘲讽让薛挽挽非常难受。

怎么可能放弃呢?爸爸妈妈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答应流音的承诺也还没有兑现,她怎么可能放弃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着急,她的手指就越不听使唤,总是朝着错误的弦弹过去。

到了睡觉时间,薛挽挽弹出来的曲子比之前的错误还要多。

“先睡吧,明天再说。”流音帮她把琴收进柜子,脸上是凝重的表情,然后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薛挽挽知道流音进了穿碧玺手链的琴弦里,一旦进入,他就封闭了六识,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流音说这是维持体力的方法,如果薛挽挽要找他,用拇指扣着食指朝琴弦上弹三下就行。

流音最后的表情让薛挽挽有些忐忑。躺在**的薛挽挽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侧过头从床边的窗户往外看。昏暗的灯光照着外面黑漆漆的小路,什么也没有,就像薛挽挽的古琴道路一样,感觉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好像有眼泪要流出来了。

薛挽挽用力闭上眼睛,睡吧,也许明天早上起来就好了。

“乐雅学院”四个金色的大字依旧如往日般耀眼,整个校园的路上都没有什么人,毕竟现在已经临近上课时间。一只浅灰色的小麻雀停在校门口桧柏树的枝头,好奇地看着一路飞奔进校园的马尾少女。

“呼!”喘了一大口气的薛挽挽在上课铃响起的瞬间冲进了教室的后门,在快要撞上季子衿桌子的前一秒及时停下了脚步。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睡着,今天早上差点儿没能起来。

薛挽挽摸了摸鼻子,轻手轻脚地绕过季子衿,进入座位,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季子衿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你带来了好多灰尘。”

薛挽挽翻了个白眼,已经习惯了季子衿这种要么不说话,要么偶尔说一句能噎死人的毒舌本领。

“让你切身感受一下新闻里说的雾霾是什么样的感觉。”薛挽挽不客气地回了一句,然后按照老师的要求翻开课本,开始认真听课。

没过多久,薛挽挽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就显露了出来,书上明明工工整整的字迹开始变得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而薛挽挽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瞌睡虫和发呆虫轮流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原本就沉重的内心又因为弹不好古琴产生了巨大的阴影,让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在挣扎,结果好几次被老师扔了粉笔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一整天都没有精神的薛挽挽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收拾好书包,准备冲向练习室。

流音说过,努力练习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更何况,现在的她,还远远达不到流音的要求。

“等等。”正当她准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教室时,书包带子突然被拽住了,她疑惑地回头,见一脸不耐烦的季子衿单手抓住了她的书包带子,“今天安排了我们俩值日,你不会想跑吧?”

值日?薛挽挽有些疑惑地看向黑板。

果然,值日生一栏写着她和季子衿的名字。

无奈的薛挽挽只好放下书包,拿起抹布。

既然这样,那就速战速决吧。

可是,十分钟后,薛挽挽忍不了了。

明明是十分钟就能做好的值日,季子衿这个人怎么这么慢?

一会儿说擦黑板粉尘太重,去校内超市买了口罩;一会儿又说扫地太快会扬起灰尘,必须慢慢扫;一会儿又说拖把太脏了,不洗满三分钟,不能用来拖地……

他是处女座的吗?怎么能洁癖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呢?

“季子衿,你能不能快一点儿?我还赶着去练习室练琴呢。”薛挽挽第一次对季子衿用了拜托的口吻,内心却满是恨不得给季子衿装上一个火箭炮的急躁情绪。

“练琴?”戴着口罩正慢条斯理地擦黑板的季子衿回过头来,一双好看的深邃眼睛稍稍眯起,“练琴更不能急了。如果我没记错,你练的是古琴吧。看你最近心情这么浮躁,是练不好琴的,还不如跟我慢慢值日,修身养性。”

原本只是希望季子衿能快一点儿的薛挽挽听到“练不好琴”四个字,最近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瞬间爆发。她本来下意识地想克制一下,可是喷涌的怒火就像火山岩浆一样,瞬间将理智淹没。

“关你什么事啊!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干吗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还总这么毒舌!你自己去修身养性吧!”大声吼出这几句话的薛挽挽泪流满面。吼完这几句话,她自己也惊呆了。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可是最近,巨大的压力和急躁的心情让她非常烦躁,只想发泄一下,没想到被季子衿踩中了雷区。

她扭开脸,不想再去看面前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尤其是在发过脾气之后。

她觉得有些难堪。她不想再和季子衿在一个空间里待下去,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于是将手中的抹布一扔,背着书包和琴出了教室,独留眼神震惊的季子衿。

2.

跑出教室后,薛挽挽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突然一点儿也不想去练习室了,只想逃避所有的声音。

她练不好琴,也没有任何找出爸爸妈妈事故原因的头绪,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让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还好今天早上起得太急忘了戴手链,所以此刻流音不在身边。

背着琴的薛挽挽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的泪水像是雨季的瀑布,怎么擦都擦不干。

走累了,薛挽挽找到一棵树,把琴跟书包放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树干上。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我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练好琴呢?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找出你们离世的真相呢?薛挽挽难过地想着,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十分难受。

突然,一阵悠扬的乐曲打破了寂静。

薛挽挽像从梦中惊醒一般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不知道怎的走到了学校附近天伦公园的小树林里。

抑扬顿挫的乐曲传来,伴随着树林里清新的空气和略带腥味的泥土气息,让薛挽挽激动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有点儿好奇的薛挽挽背起琴和书包走向琴音传来的地方,一座八角重檐的亭子出现在眼前。亭下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闭着眼睛坐在石凳上拉着一把二胡。

弓弦交错间,如泣如诉的声音传来,让薛挽挽几乎忘记了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姑娘,你也对音乐感兴趣吗?”不知不觉,曲子拉完了,老人抬头看到薛挽挽,一双漆黑的瞳孔里似乎闪烁着光芒。他脸上皱纹横亘,却显得精神矍铄。

当然感兴趣,可是她连最基本的曲子都弹不好。

薛挽挽撇撇嘴,有些羡慕地看着老人:“我弹不好,要是哪天能演奏出像您这样的曲子就好了。”

老人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乐器这个东西,没有弹不弹得好,开心最重要。弹得再好,不是真心喜欢,也是不好的。来,你弹一段,我听听。”

听到老人愿意听自己弹琴,薛挽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真的吗?您愿意听我弹琴?”

老人笑出了声,爽朗的声音让薛挽挽觉得格外亲切。她走进亭子,将琴盒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古琴摆好。

“练琴前,你先深呼吸三次,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着弹给谁听,也不要想弹得怎么样,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薛挽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要想。流音,不想;弹好,不想;给谁听,不想。她只要按照老爷爷说的,专注地弹琴就好。

深呼吸三次之后,薛挽挽睁开眼睛,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怀着虔诚的心思摆好了起手的姿势,左手按上琴弦,右手食指摆出第一个往外弹出的手势,这时,她突然找到了感觉。

第一次,流音教的整首曲子从她手下流畅地弹了出来,行云流水般自然,指尖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指引。

这一瞬间,薛挽挽什么都没有想,之前心底的憋闷仿佛也因为对季子衿的吼话、流了很久的眼泪和老人之前那段如泣如诉的乐曲而消失了,她越弹,脸上的笑容就越浓,自信也就越大。

指尖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薛挽挽吐出一大口气,惊喜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您的方法真有效,这首曲子我练了很久都练不好,今天第一次弹得这么流畅。”

老人面带微笑,赞许地看着薛挽挽:“是你的心静下来了,心一静,无杂念,就能感受到音乐的魅力了。”

“您拉的是二胡,难道对古琴也有研究吗?”薛挽挽说出心底的疑问。难道会一种乐器,其他的都能学会了吗?

“音乐是共通的,虽然乐器不同,但是道理一样。”老人的眼睛里光芒闪烁,眼角的纹路微微上扬,让薛挽挽觉得十分亲切。

“谢谢您!”薛挽挽仿佛得到了一件珍宝般,喜悦的情绪从心底喷泉似的冒了上来,“对了,您是……”

“我叫莫二,一个普通人而已。”老人微笑,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他将二胡随意地往身后一背,朝薛挽挽挥了挥手。

“再见。”薛挽挽朝老人绽放一个感激的笑容,小心地背起琴盒,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流音知道我能把这首曲子弹得这么流畅了,应该不会再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了吧?薛挽挽一边走,一边开心地想着。

“薛挽挽!”薛挽挽刚走出天伦公园的门口,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喝,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吓得她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前方不远处,季子衿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平时懒散得什么也不屑看的眼睛此刻带着一丝担忧和少许愤怒,额前的刘海有些乱,整个人都透着狼狈。

“季子衿?”薛挽挽终于想起自己之前对他发过火,一丝愧疚冒了出来。

糟糕,他是来算账的吗?会说出什么样毒舌的话呢?

“那个,季子衿,对不起,刚刚是我有点儿失控了。”薛挽挽赶在他开口前赶紧道歉,希望能先稍稍平息他的怒火。

结果季子衿竟然难得地没有说毒舌的话,而是撇撇嘴,白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暗红色:“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要一言不合就乱跑行不行,要是出了事,谁对你负责啊!”

薛挽挽吐了吐舌头,有些惊讶。季子衿是担心她有事来找她才这么狼狈吗?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不过她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乱跑,也不需要他来负责。

想到“负责”这个词的歧义,薛挽挽突然红了脸。

完全无法揣测到薛挽挽情绪的季子衿只知道薛挽挽在自己的教训下红了脸,看起来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你也不练琴了吧。我要回家了。”他摆摆手,又重新露出一副懒散的样子,刚刚的生气和狼狈似乎都不见了。

因为有一段路同行,薛挽挽和季子衿并肩走在洒满夕阳的柏油马路上。

薛挽挽偷偷打量季子衿,突然觉得他这个人似乎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至少他会在惹人生气之后担心别人。也许他只是看起来有些冷漠,其实是个热心的人。

一想到这里,薛挽挽已经平静的心里再次有了波动,更没办法接受现在的暂时冷场。

“你在器乐社是练什么乐器啊?”薛挽挽知道自己不说话,季子衿这种懒人绝对不会先开口。

“我才不是你们那个什么器乐社的成员呢,都是因为夏如茗,每次有苦力活儿就让我来干,害得别人都以为我是社团的人。”季子衿提到夏如茗,一副嫌弃得不行的表情,让薛挽挽把本来想帮社长争辩两句的心思都压下了。

多少人想进还进不了呢,你竟然这么嫌弃。社长那么优秀,她让你做苦力是你的荣幸。薛挽挽腹诽道。

果然是个毒舌的家伙。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好吧,也许只是薛挽挽单方面的尴尬。

正当薛挽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吗的时候,季子衿突然加快速度走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

搞什么啊?

薛挽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小跑跟上。

路口已经围了三四个路人,中间是一位气势汹汹的老大爷和一个推着自行车哭泣的女生。

“就是你撞了我,我现在腰疼得都走不动路了,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老大爷一只手拉着女生的自行车后座,一只手扶着后腰,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嘴里不依不饶地说着。

“我没有,我没撞你,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摔倒的。”女生无力地辩解,双手扶着自行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冤枉你一个小姑娘不成?你赶紧打电话把你家长叫来!”老大爷毫不客气地说道。

女生不说话,单薄的肩膀瑟瑟地抖动,几个路人在一边窃窃私语。

“前面拐角就是派出所,而且这个路口有监控,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去派出所看看监控不就知道了?这样,等这个女生的父母来了,他们也没办法抵赖,您说是不是?”季子衿突然走上前,用十分尊敬的语气对着那个生气的老大爷说道。

“什么?监控?”老大爷下意识地松了手,目光瞟了一圈,双手拍了拍身上的灰,说,“算了,派出所太远了,我还赶着去接我孙子放学呢。看你年纪小就算了,下次骑车小心点儿!”说完,老大爷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步履矫健地离开了路口。

“谢谢你。”哭泣的女生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朝季子衿鞠了一躬,脸上满是感激的表情。

“以后遇到这种事聪明点儿,光哭有什么用。”季子衿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

看着那个女生瞬间凝滞的表情,薛挽挽连忙拉了季子衿一下,带着笑脸补充道:“那个……他其实是担心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会处理,让你以后多注意。呵呵。”

旁边的季子衿既没有点头认可也没有摇头否认,只是没有表情地站在那里,好像刚刚冲出来帮忙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谢你们,真的太感谢了。”女生看到薛挽挽还拉着季子衿,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以后会更加注意的,谢谢你跟你男朋友了。”说完,她骑上自行车离开了现场。

“他不是……”

“薛挽挽,你还打算拉到什么时候?”旁边的季子衿突然开口。

薛挽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刚刚因为着急,自己一直拉着他的衣袖没松开。

糟糕!

薛挽挽像被火烫了一下,赶紧松开手,脸也忍不住跟着烧了起来。

薛挽挽你这个大笨蛋!怎么能像花痴一样拉着人家不放手?季子衿这个毒舌的家伙说不定会怎么讽刺呢?

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见季子衿的声音,薛挽挽有些疑惑地望过去,刚巧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庞。

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薛挽挽在心里嘀咕着,可是此刻也说不出抬杠的话来,只能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季子衿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这才对嘛,这才是季子衿正常的反应啊!

薛挽挽松了口气,开口跟他搭讪:“季子衿,你好厉害,一下就把那个碰瓷的老大爷吓走了。”

“你们女生啊,就知道哭,哭又不能解决问题。尤其是你,什么事情都能哭出来。”季子衿长叹一口气,随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离开了。

什么啊!薛挽挽嘴都要气歪了,我每次哭又不是因为你,我是因为有难过的事好不好!你以为我想当着你的面哭吗?薛挽挽在心底怒吼。就知道这种人根本不能夸!

金色的夕阳下,车里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仿佛心情很好。

3.

因为上次在公园的奇遇,薛挽挽只觉得最近弹琴特别顺手,就连流音的话也没有那么打击人了。

周末的早上,心情舒畅的薛挽挽没等流音开口,就自己爬起来开始练琴。

四月的微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清凉的花香,与薛挽挽渐入佳境的琴声缠绕在一起,让人说不出的惬意。

“有人来了。”

突然,悬浮在半空的流音迅速进入了琴弦。薛挽挽赶紧起身把琴放入柜子里,再把琴架收好。

她还没告诉奶奶自己花钱买了琴,每天练琴也都是偷偷练的。

刚收好琴,房门就被敲响了。

薛挽挽打开门,看到一脸笑容的奶奶站在外面,身后却露出樱粉色的裙角。

“挽挽,你有同学来啦。”

奇怪,并没有人知道自己家的地址啊?薛挽挽往奶奶身后看去,一张熟悉的脸探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

“林曳!”薛挽挽惊喜不已。

自从上次在琴行分别之后,她就没有再碰到过林曳,连偶遇也没有,没想到林曳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薛挽挽高兴地把林曳拉进房间关好门。

“挽挽,我周末太无聊了,上次在社团的报名表上看到了你填的地址,就来找你玩啦!”林曳被薛挽挽拉着坐在床边后,吐了吐舌头。

“你是第一个来找我玩的朋友!”

薛挽挽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和林曳相处的时候觉得格外亲切。

“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好朋友呗,要是你愿意,我就经常来找你玩!”林曳大方地朝薛挽挽眨眨眼睛,“对了,只有你和你奶奶在家吗?我还担心你爸妈都在,不好意思来找你呢!”

林曳无心的问题让气氛陡然一沉,薛挽挽勉强一笑,诚实地回答道:“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只有我和奶奶。”

林曳睁大了眼睛,歉疚地说道:“挽挽,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薛挽挽摇头,“我已经习惯了。”

以前也有同学这样问过,她还会很伤心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不过次数多了,反而觉得诚实一点儿比较好。毕竟爸妈的离世虽然是心底不愿揭开的伤疤,但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挽挽。”林曳突然握住了薛挽挽的手,眼睛里带着一丝难过,“其实我和你一样,我父母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我跟外婆一起生活。”

林曳也没有父母吗?怎么会?薛挽挽吃惊地看着林曳,明明林曳这么乐观、这么开朗。

“挽挽,你说这是不是我们的缘分,我刚在社团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可爱,却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还有相同的身世,命中注定我们要成为好朋友啊!”林曳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连脸上的酒窝都带着甜甜的味道。

薛挽挽被这个笑容打动,眼眶有些湿润。她回握住林曳的手,说:“林曳,谢谢你,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轻柔的微风吹得米白色的碎花窗帘轻轻摆动,女孩们的笑容和四月温柔的花香融合在一起,**漾出青春的气息。

直到时针转了整整三圈,两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挽挽,我下次再来找你!”林曳站了起来,“我先回家啦!”

薛挽挽依依不舍地看着林曳:“我明天放学会去练琴,你呢?”

“啊,我明天有事,下次吧!”林曳匆匆地对薛挽挽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便拉开门离开了薛挽挽家。

薛挽挽站在二楼的窗边目送林曳离开的背影。没想到来到乐雅学院竟然能结识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她和自己有一样的身世,在一样的社团,说不定以后还能一起练习乐器……

薛挽挽的心情好得像是要飞到天上去了。

也许这是上帝为她在学院打开的新窗户吧!

果然,自从林曳到访后,薛挽挽觉得原本一团糟的生活有了些改变。流音终于觉得她达到了基本要求,现在可以换首曲子练习了。

学了新曲子的薛挽挽一边锁上练习室的门准备回家,一边在心里复习着旋律,心情好得简直要飞上天。

在路过隔壁练习室时,她的脚步因为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

咦?练习室不是隔音效果超棒的吗?薛挽挽好奇地往旁边的练习室看去,练习室的门上写着“孟程”,门并没有关紧。

“孟程,你那几个音拉得太偏了,你的琴应该调了。”夏如茗社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声音里有不自觉的欣赏和严厉。

好羡慕啊,能得到社长的亲自指导!等我把琴练好了,也拜托社长来帮我听听,她肯定比流音温柔多了。薛挽挽撇撇嘴,竖起耳朵,想听听社长还会说些什么。

“关你什么事,夏如茗,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在我拉琴的时候进来打扰我?”孟程的声音带着不屑,听得薛挽挽火冒三丈。

有社长亲自指点,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变身为社长迷妹的薛挽挽透过被风吹开的门缝朝里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男生的大半张脸。

棱角分明的侧脸,耳边有一缕头发微微翘起,像是不小心压出来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却丝毫不能掩盖他出众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反而因为阴影的效果更显突出。他嘴唇紧抿,左手拿着一把小提琴,右手垂在身侧,手指十分修长,堪称完美。他几乎比社长高出一个头,挺拔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就像是T台上的模特。

这就是器乐社三大帅哥之一的孟程吧?器乐社的活招牌之一。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薛挽挽暗暗地想着,看来器乐社确实有很多美男啊,而且风格、类型都不一样,怪不得每年都能吸引那么多迷妹。

“孟程,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社长,我有权力也有义务对每个社员的水平负责。”夏如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却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

可是这种严肃让孟程有些下不来台。

“夏如茗,你的专业是古筝,我的是小提琴,你不要老是自以为专业地指手画脚好不好。你要是非得在这里待着,那我走,行了吧!”孟程的声音陡然提高,把薛挽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他们在吵架吗?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面前虚掩的门被猛地拉开,她还没做好准备,就和带着愤怒表情的孟程四目相对。

好可怕,孟程的眼睛里还散发着怒气呢。

“啊,那个,我刚练完琴,路过而已。”薛挽挽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练习室,被别人抓到偷听这种不道德的行为,真是羞耻啊!

孟程没搭理她,直接扬长而去。

薛挽挽担心地看向练习室里,站姿有些僵硬的社长夏如茗眉头微微皱起,手在身侧微微握成拳状。

“社长。”薛挽挽出声,有些担心地看着夏如茗,想稍微安慰一下她,“你别理孟程,是他不识好人心。”

夏如茗惊讶地抬起头,看见门口的薛挽挽后有些不自在:“我没事……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家吧。”夏如茗松开了握着的拳头,从练习室里走了出来,往楼梯处走去。

社长竟然什么也没说,还离开得这么匆忙,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吧?薛挽挽内心突然蹦出一个炸雷般的想法——难道社长和孟程有什么?看起来,好像还是社长一厢情愿的样子……

她猛然想起之前曾经听说过的“三绕道”,似乎有一条就是……

薛挽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时,另一边的练习室响起了开门声。

薛挽挽循声望去,只见嵇无一从练习室里走了出来,依然是那张帅气但冷漠的脸。他迅速锁上门,然后像没看到薛挽挽一般,准备从她旁边擦肩而过。

“那个,嵇无一,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薛挽挽叫住嵇无一,可是看到他毫无表情的脸又有些难堪,停顿一秒还是忐忑地问道,“社长和孟程是什么关系啊?”

薛挽挽发誓,她真的只是好奇一问,毕竟嵇无一在社团这么久,应该多少知道点儿内情,如果有什么问题,自己还可以补救。

“薛挽挽,你有时间不如多练点儿琴,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先管好你自己吧。”嵇无一说完,没等薛挽挽反驳,直接走了。

薛挽挽的脸瞬间涨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搞什么,为什么听他一说,自己似乎立马变成了爱管闲事的大妈?她朝着早就没有人的走廊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内心咆哮道。可惜,连走廊栏杆上看热闹的麻雀也没有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