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忆的裂痕
早晨,长沙市育英小学门口熙熙攘攘,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把学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冷小燕将女儿从自行车后座上抱下来,然后在女儿脸上亲了亲,说道:“小兰乖啊,要听老师话!”
女儿说道:“知道了,妈妈!”说罢便跑进了校门。
冷小燕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习惯性地看了看四周闹哄哄的人群,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似乎正在看着她。冷小燕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心里琢磨着:“难道是熟人?”
但是她脑海里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她再看看那人,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冷小燕没有在意,因为生活中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形,你突然发现有人在看你,正当你回忆着在哪儿见过此人时,人家早已扭过头去,不再理你了。
冷小燕骑着自行车,沿着一条老路往家走,她一路上想着怎么给老公做一桌好菜,怎么给女儿缝制一件新衣服。大约十几分钟后,她突然停止了想象,因为身后响起了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在长沙,摩托车很多,一辆摩托车的引擎声,不至于引起冷小燕的狐疑,但奇怪的是,这辆摩托车的引擎声音很低,速度很慢,似乎一直在跟踪她。冷小燕回头看看,正是那个在学校门口出现的陌生人,戴着头盔和一副墨镜,整个人显得深不可测。他骑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摩托车的前挡风板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个怪物,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冷小燕狐疑地看了看他,陌生人一直目视前方,根本不避开她的眼神。
也许只是路人吧。
冷小燕这样想着,继续向前驶去。
摩托车依然不离不弃地跟着她。
冷小燕开始感到紧张,她环顾四周,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她赶紧拼命地踩着脚蹬子,飞速地向前冲去。
摩托车引擎的声音略微变大了,紧紧地咬住了冷小燕。
冷小燕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里了,她遇到打劫的了!
前方五百米就是一个广场,每天早晨那里都有很多人在晨练,她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去求救!
这样想着,冷小燕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到了双脚上,自行车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摩托车的声音依然隐隐约约地在后面跟着。
终于,冷小燕来到了广场,她骑着自行车朝人最多的地方冲去。
一群老年人正在打太极拳,她急忙刹车,大喊道:“救命啊!”
老人们紧张地看着她。
冷小燕继续呼叫道:“打劫啦,打劫啦!”
一个老人扶住了冷小燕,问道:“打劫的?哪里啊?”
冷小燕右手往后一指:“后面……”
“没人啊!”老人看了看说道。
其他老人也都围拢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小燕说:“我被人跟踪了,一个骑摩托的。”
老人们四处张望了一番:“这里哪有骑摩托的啊?”说罢摇着头散开了。
先前的老人和蔼地说道:“没事了,也许是太紧张了,这几年,长沙的治安是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光天化日地抢劫,咱这里不是广州和深圳。”
冷小燕木然地点点头,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她骑上自行车,继续往家走,心情一直很差,甚至身后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要紧张地听一听,是不是摩托车的声音。
终于到家了,冷小燕才放松地出了口气。
冷小燕家住一楼,把自行车在门口停好,开门的时候发现竟然没有锁门。也许是早晨走得太匆忙吧!她赶紧走到屋里看看,还好,没有一片狼藉!她暗自庆幸,幸亏没招贼!
到厨房倒了杯水喝了,想想刚才路上的虚惊,冷小燕不禁笑了笑!
她不经意地朝窗户外看看,顿时大惊失色,刚刚平复的心情又猛地紧张起来,手中的玻璃杯一下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玻璃碎片在地上溅落的声音,在空****的房间里回响,在空****的心里回**。
她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
她的心脏在瞬间被一股恐惧的力量揪紧了。
屋外墙角处,停了一辆摩托车。
挡风玻璃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就像一个怪物,似乎随时要吞噬一切。
她的大脑急速飞转,她是如何催促女儿起床的,如何看着女儿把两个鸡蛋一杯豆浆喝了,如何帮女儿拿着书包走出家门。当时她左手拿着包,女儿要牵着她的右手,她说:“等等,妈妈还要锁门呢!”
是的!
门是锁上的!
难道,那个陌生人进来过?
或者,更可怕的是,他还在屋里!
想到这里,冷小燕急匆匆地跑向客厅的电话机旁,拿起听筒,拨打了110,可是电话听筒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一扯电话,这才发现,电话线已经被拔掉了!
一个阴沉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你是打算报警吗?”
冷小燕猛地转过身,只见刚才一直跟踪她的陌生人赫然站在眼前,手里拿着一本相册,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
冷小燕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
陌生人大大咧咧地坐到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一边翻看着相册,一边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抬起头,目光从相册移到了冷小燕身上,“你是谁?”
虽然他戴着一副深色墨镜,但是冷小燕还是能感受到从墨镜后面透出来的一股股寒意。
“你……到……到底是谁?”
陌生人看了看冷小燕,脸上显出一种诡异的似乎带着惋惜的表情,说道:“坐,别紧张!”
冷小燕像是中了魔咒,乖乖地坐下了,慌乱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陌生人又翻了几页相册,那是冷小燕和老公结婚时拍的婚纱照。
“你老公很帅啊!”
“你不要动我们的东西!”冷小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大的勇气,这让她自己都很吃惊!
陌生人又惋惜地看了看她说道:“婚纱照就像爱情罐头,当快门一响,爱情就被永远地保存在这薄薄的相册里了,再也见不到阳光。你爱你老公吗?”陌生人问道。
“我爱,我当然爱!你到底是谁,你来干什么?”冷小燕歇斯底里地问道。
“可怜的人类啊,总以为自己掌握了所有的真理,总以为自己能把握自己的感情,可到头来全是幻梦一场。”
“你到底是谁?”冷小燕大叫道,她左右看看,茶几上搁着一把水果刀,她一把抓过来,挡在胸前,厉声呵斥道,“你赶快滚出去!”
“裘瑛,你该醒醒了!”
陌生人叹口气,说道。
“你认错人了!”
手中的水果刀已经开始发抖了。
“你放下刀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来,只是要你帮一个忙!”
“帮你什么忙?”冷小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证明一个好人的清白!”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裘瑛这个名字很熟悉吗?我刚才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你的手开始颤抖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打开自己的心灵吧!你已经被束缚了十三年了。”陌生人又看了看手中的相册,长长地叹口气说道。
“你不要装神弄鬼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冷小燕举着水果刀问道。
陌生人掏出一张卡片,上面只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递到冷小燕面前,手臂直接伸到了冷小燕手中水果刀的下方。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砍你?”
“因为你的手臂已经颤抖了,你的心灵马上将获得解放,”陌生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十三年前,你有个名字,叫裘瑛,还有个疼你爱你的老公,叫田林祥。”
“我不姓裘,我老公也不姓田!”
陌生人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道:“等你想起来了,就打这个电话找我,你老公需要你去救他!”
冷小燕听到陌生人一番奇谈怪论,心中莫名狐疑,这个陌生人不会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可是,裘瑛这个名字确实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似乎属于一个很遥远的记忆……裘瑛,裘瑛,裘瑛……
她不断地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头痛欲裂,一些记忆的碎片一个一个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冲击着她毫无准备的大脑。她感到天旋地转,心跳加快,终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凤凰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项忠诚走出白市长的家门时,心情开朗多了,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烟消云散。这几天,他疲于奔命,一方面要顶住社会舆论的质疑,一方面又要时不时地接受一下调查组的审问,几天下来,几乎心力交瘁。在非常时刻,总有谣言满天飞,有的说他已经被双规了,有的说他被开除公职和党籍了,还有的甚至说他已经畏罪自杀了……所有的谣言传到他耳朵里,更增加了他的烦躁和不安。他知道,在这紧急时刻,唯一能救他的就是市长了,只要他金口一开,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坐上车,点火,启动,项忠诚开着爱车优哉游哉地往家赶。他很得意自己的兵行险招。今天他决定冒险一试,准备了厚厚的信封,来到了白市长家里。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自己比白市长还大一岁,但是还必须点头哈腰像个孙子。在市长家只坐了十分钟,他就起身告辞了,他知道在领导家里,不能坐时间太长,因为随时都会有人来拜访,彼此碰面,双方尴尬,连市长脸上也都不好看。当他起身告辞的时候,白市长说道:“小项啊,不要有心理负担,工作还是要好好做的。”
市长讲话总是言简意赅,而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项忠诚自然知道自己的事情搞定了,不需要再担心了,忙说道:“谢谢市长关心啊!”
白市长呵呵笑道:“我家犬子今后还要跟你多多学习啊!”
“哪里哪里,”项忠诚的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白公子身上那股闯劲,够我学习一辈子的了。”
项忠诚得意地回忆着刚才的一幕,车后突然传来一阵轰轰的引擎声,看看倒车镜,车后面尾随着一辆摩托车。
天已经黑了,只能看到摩托车和骑手的轮廓。
在一个红灯前,项忠诚停下车。摩托车停在了他的左边,这是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线条粗犷有力,似乎张扬着一种野性!骑手戴着安全头盔,衣领高高地耸起,几乎把整个脑袋遮住。
绿灯亮了,项忠诚松了刹车向前行驶,而摩托车一直不离不弃地尾随着。
难道被人跟踪了?可是平白无故的,跟踪我干什么?
正狐疑着,摩托骑手一踩油门,冲到项忠诚前面去了。
就是嘛!谁敢来跟踪我啊!
项忠诚住的小区,被称为凤凰市的贵族住宅区,这从停车场里鳞次栉比的豪华名车可以看出来,项忠诚的奥迪在这里都算是小儿科。不是项忠诚没钱,而是要避嫌,作为凤凰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天天开着宾立、法拉利满大街跑像什么?要当官,就必须放弃一定程度的享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当官,就不是放弃享受的问题了,而是根本没有资格去谈论享受。这样想着,他把车开进了专用车位,走下车,锁好车门。正准备离去,他突然发现,汽车左后门上贴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玩意,形状像一个刀鞘,做工略显粗糙,而且只刻了几根线条。这个小玩意是用强力胶水贴上的。他把木头揭下来,准备随手扔掉,可是突然看到木头上也雕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跟那辆摩托车上的图案有点相像。项忠诚的心凉了半截,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拿着那个小木头,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看了半天,没有任何异样。
项忠诚笑了笑,也许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吧!
不!
他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我又没做错什么!证据确凿,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判的!我有什么暗鬼?我光明磊落!就让那些小人得意地笑吧!你们得意不了几天了。我项忠诚马上就会走出阴霾,出现在你们这群宵小面前!
这样想着,项忠诚胆子也壮了,他又看了看那个奇怪的小木头,随手扔到了地上。
小木头还在地上弹跳,远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蓦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一束强光从远处打过来。随着引擎声音的临近,强光越来越亮,照得项忠诚睁不开眼睛!他用手遮着光,疑窦丛生地看着摩托骑手。摩托车停了下来,车头的强光还在照射着,骑手跨在摩托上,一只脚支着地,沉默地看着项忠诚。
项忠诚感到忍无可忍,这个人竟如此无礼、傲慢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向前走一步,刚准备开口质问,骑手却先发话了:“项院长,那是送给你的礼物。”
对方竟然认识自己,这让项忠诚非常惊讶:“你想干什么?”
“我让你把它捡起来。”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把它捡起来!”
项忠诚怒不可遏,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跟他说话,即便这几天他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也没有人敢如此放肆:“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等着!”说罢,他掏出手机,迅速地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对着话筒说道,“老颜啊……”
话刚出口,只听“砰”一声,手机被打飞了,虎口隐隐发麻。
骑手拿着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冒出缕缕青烟。
项忠诚这下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骑手,嗫嗫嚅嚅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骑手不屑一顾地用手枪指指地上的那块令人厌恶的木头。
项忠诚心想,老颜肯定已经听到枪声了,只要再拖延十分钟,警察就会赶来。他缓缓地走向那块木头,把它捡起来,然后问道:“你到底是谁?”
“背后有字,念!”骑手的话不容半点含糊。
项忠诚看看地库的入口,现在老颜应该正在调兵遣将。木头背后刻着十个篆体大字:“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短短十个字,写得却是剑拔弩张、铁画银钩,凛然透出一股杀气。
吴秀慧风姿绰约、一摇三摆地走进了凤凰市最大的酒吧V吧。酒吧里闹哄哄的,音乐震天响,舞池里的红男绿女如狂魔乱舞。她挤过人群,找到了一个吧台,坐在那里的男人温柔地笑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她问道:“喝点什么?”
“嗯,”吴秀慧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下说道,“就来一杯Wall's Blue吧!”
Wall's Blue是一种鸡尾酒,用青柠果汁、橙味利口酒和金酒混合起来,勾兑成一种味道怪怪的饮料,这几年在凤凰市的酒吧里卖得特别火。
一会儿的工夫,Wall's Blue端上来了,吴秀慧斟了小半杯,轻轻摇了摇,然后浅浅地尝了一口。她描了淡蓝色的眼影,涂了紫色的口红,据说在酒吧黑压压的灯光下,紫色口红能让男士们酒杯都端不稳。一滴Wall's Blue入口,吴秀慧便无限妩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娇滴滴地说道:“正天,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就帮帮我吧。”
男人姓白,名正天,在凤凰市也算得上是贵族子弟。按说他该是那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人物,但他偏偏不愿意去求他老爸帮忙。吴秀慧是他刚刚认识的女朋友,在一个政府部门做文秘工作,认识白正天之后觉得攀上了高枝,一直吵着要当个科长,让老爷子打个招呼疏通疏通。白正天也试过,可是面对父亲却难以启齿,他觉得开后门、走捷径,特别不光彩、不地道,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如今吴秀慧旧事重提,他心中既愧疚又感到厌烦,呷了一口啤酒,看了看舞池里迷乱的人群,说道:“我不想求我家老头子,我跟他合不来。”
“合不来也要合!你难道不能为了我求他一次吗?我们单位比我小的都当科长了,就因为人家男朋友是局长的儿子,我凭什么不能当?”
白正天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突然有点迷茫。当初是怎么跟这个女人好上的?好像是在一次朋友聚会时认识的吧?然后吴秀慧频频向自己抛出了绣球……
吴秀慧见白正天不说话,又撒起娇来:“求你了,帮我这个忙吧!”
“秀慧,你知道吗?我开不了口,我觉得做这种事情特别不光彩,丢人!”
吴秀慧玩弄着酒杯,愠怒地说道:“丢人?丢人?哼!屁大点的事都不帮,还当什么男朋友?”
听着一个“屁”字从吴秀慧紫色性感的嘴唇里迸溅出来,白正天笑了,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好?”
吴秀慧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咱们分手吧!”说罢,转身就走。
白正天怔怔地看着吴秀慧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一下,又叫了两瓶啤酒,默默地喝着。其实他早觉得跟吴秀慧不合适,这个女人太功利太实际,她也许只是看中了他是市长的儿子。话虽如此,白正天依然有点落寞,有点无奈,也有点痛苦。分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分手后生活中突然出现的空白。这种空白有时候让人窒息,让人手足无措。
喝完酒后,他懒洋洋地走出酒吧。
一辆黑色摩托车从他身边飞驰电掣般蹿了过去。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摩托车远去的影子,继续向前走去。
夜已经深了,起风了,有点凉。
他走到停车场正准备上车,小巷子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呼救声,他一下子来了精神,迅速冲了过去。两个身影朝他飞奔过来。
远处一个女子大声叫道:“抢劫啦!”
说时迟那时快,白正天一侧身,伸出了右脚,将一个歹徒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另一个歹徒见状,挥着匕首向白正天胸口刺来。白正天向右一闪,顺势抓住了歹徒的手腕,然后一拧,匕首落地,歹徒疼得哇哇大叫。白正天伸出右脚朝歹徒肚子上踹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歹徒痛苦地在地上直打滚。第一个歹徒爬起来就跑,白正天捡起地上的匕首,凌空掷去,正中歹徒的小腿,歹徒扑通一声又摔倒了。他把两个败类拖到一起,用脚拼命地踢他们,边踢边骂道:“抢劫,让你们抢劫,让你们抢劫!抢劫很过瘾是吧?啊?说啊!”
那一刻,他把失恋的痛苦全部发泄到了两个歹徒身上。
两个歹徒不断告饶:“求你了,别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白正天踢累了,准备打电话招呼人手把两个歹徒押回去,手机却骤然响了起来。
是颜志宏局长打来的。
“小白,在哪儿?”
“V吧门口,刚制服了……”
“项忠诚在小区地库被杀了,你赶快过去!”
“谁?”白正天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项忠诚,凤凰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
放下电话,白正天看了看地上的歹徒,又每人踢了一脚,骂道:“算你们走运,滚吧!”
白正天打发走两个小混混,立即驾车赶到现场。地库已经封锁了,十几辆警车停在门口。一个中年妇女号啕大哭,两个女警察正在安慰她,白正天知道那个女人是项忠诚的老婆。
他分开围观的人群,急匆匆走进了地库。
几个警察正在现场寻找线索,地上、车上,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车旁躺着一具尸体。
子弹是从前额穿过去的,后脑勺被炸了很大一个洞,周围鲜血满地,混合着白色的脑浆。
看到白正天急匆匆赶来,颜志宏局长招呼道:“小白,快,你来看看。”
白正天脸色严峻地看看地上的尸体:“谁报的案?”
“我!”颜志宏说道,“刚才项院长给我打电话,刚叫了声‘老颜啊’,就听到一声枪响,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白正天听罢,蹲到尸体前面,拿着一把镊子仔细检查起来。他把项忠诚的每个口袋都翻了一遍,翻出了一个钱包,里面装着三千块钱,还有各种银行卡、贵宾卡、高尔夫球俱乐部会员证……什么都没少,这就排除了劫财的可能。
一个警察叫道:“他右手有东西!”
白正天寻声看去,那个警察正掰开项忠诚握得紧紧的手,拿出了一块小木头,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白正天接过来,仔细翻看。这块小木头就像一个刀柄的形状,刻着一些奇怪的线条,背后写着十个字:“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他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不明所以,便递给颜志宏过目。颜局长看了一眼,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白正天叫来女警韩雪,将小木头交给她:“你去把这个让项太太看看,是不是她家的?”
韩雪拿着小木头去了,一会儿回来,摇着头说:“不是她家的,项太太说她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白正天又拿过小木头翻看着。
颜志宏犹豫着说道:“也许是什么朋友送给他的吧!”
“我总觉得很奇怪,”白正天说道,“这刀柄透着一股邪气。”
“哦,邪气?”颜志宏饶有兴味地问道。
“只是一种感觉,”白正天回答道,“这些线条粗犷有力,组成的图案仿佛蕴含着极大的愤怒。”
“我看不像是愤怒,哈哈哈,”颜志宏将白正天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小白啊,破案不是写小说,你说里面藏着愤怒,可能还有人从里面看出了爱情呢?要记住啊,以后破案,要从现场出发,从证据入手,来不得半点先入为主的想象。”
听了颜局长的批评教导,白正天不太服气,但他忍住了,只是点着头说道:“是,是,今后一定改正。”
“没有没有,”颜志宏笑道,“谈不上改正,以后只要注意点就行了。”
白正天最受不了的就是颜局长对自己的这种是非不分、暧昧不明的态度,一方面想批评自己,一方面又不敢批评,就因为他有个当市长的老爸。
颜志宏又问道:“怎么样,这个案子想不想接?”
“没问题,我来!”白正天一口应承下来。
“好!有你出马我就放心了。”
白正天笑了笑,不再言语。这几年虽然他已经破过几个案子,但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颜局长把这么大的案子交给自己,绝不是看中了他的破案本领,而是看中了他的身份。死的是中级人民法院院长,这是一个惊天大案,如果不及时破案的话,颜志宏这个局长的位子可能就坐不稳了。而现在把案子交给白正天来办,则无疑是找了一个靠山!万一案子破不了,如果要处分的话,不但要处分颜志宏,还要处分白正天,而处分白正天,就是向市长示威了。谁有这个胆子?
颜志宏问道:“小白,你说项忠诚的死,与他十三年前判的冤假错案有没有关系?”
白正天皱着眉头想了想:“有可能。”
十三年前,一个叫田林祥的男人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并把尸体抛到村旁的水库里。可是前几天,他的妻子裘瑛突然又出现了!于是,田林祥被证明是冤枉的。据媒体报道,他的妻子裘瑛可能是患有分离性漫游症,患有这种精神疾病的人,不仅会忘记过去所有的事情,而且还会突然、意想不到地漫游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有的人可能只会走到下一个村庄,下一个城市,用一个假名字住进一家旅店,然后睡一觉,早晨起床什么都想起来了;还有的人会走得更远,甚至编造一个详细的过去,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达几个月甚至几年之久。最后这种人往往在碰到唤起以前生活经历的事物之后,突然醒过来。
这个冤案震惊了全国,成了媒体炒作的热点。
当初判定田林祥有罪的审判长,正是现在的法院院长项忠诚。
项忠诚和办过这个案子的所有人员都在接受调查。
项忠诚突然死了,会不会与田林祥有关呢?
一个无罪的人被错关了13年,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都不是不可能的。
田林祥家住郊区,此时已经睡了,不过睡得并不踏实。十三年的牢狱之灾,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他变得神经兮兮的,稍微有点吵闹的声音,都会从睡梦中惊醒。他是愿意被惊醒的,因为一旦睡着,他总是噩梦缠身,十三年牢狱生活的各种影像在脑海里不断翻滚,每夜他都睡不安宁。
当他又一次惊醒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狗叫声,先是自家的狗嗷嗷地叫了几声,然后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之后,便传来急骤的敲门声!田林祥一个鲤鱼打挺从**跳起来,紧张地透过窗玻璃看着黑咕隆咚的夜色。
老父亲蹒跚着脚步将院门打开了。
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向父亲说了几句话就走进了屋。
那两个警察正是白正天和韩雪。在来之前,颜志宏特别交代,田林祥现在是媒体关注的热点人物,凡事要小心翼翼按部就班,尤其是不能再搞出一个冤狱来。所以,两人来到田家,尽量赔着小心。
屋子的正中央设了一个灵堂,挂满了白色的招魂幡,夜风吹来,招魂幡在空中飘**,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那是我老伴。”田父说道。
白正天歉意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没事,”田父低着头走进了里屋,“都死了十二年了。”
韩雪疑惑地看看白正天,死了十二年,还在家里摆设灵堂,这是闻所未闻的事。
只听田父在屋里叫道:“找你的。”
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眼睛里充满了畏惧,疑惑地望着两个警察,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事?”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已经睡了?”
“是啊。”
“今天晚上有没有出去过?”
“没有,给我妈守灵。”
“令堂是怎么去世的?”
田林祥说道:“当年我被抓进去,我妈四处张贴寻人启事,不停上访,后来就被你们抓了,在看守所里关了九个半月,出来时已经耳聋眼瞎,不能行走。”
说着说着,田林祥哽咽了,他硬生生地将眼泪憋回去,继续说道,“三个月后,她就去世了。我一直不知道我妈走了,直到前几天出狱的时候,我才知道。这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田林祥的声音很低,但是眼神里充满了仇恨。
韩雪急了:“哎,你怎么说话的?抓你的人又不是我们!”
“哼哼,都是一丘之貉!”田林祥的语气渐渐硬朗起来。
“哎,你——”韩雪急得脸色通红。
“别说了,”白正天打断了韩雪,向田林祥充满歉意地说道,“虽然不是我俩抓你的,但你的冤案,的确与我们警察脱不了干系。其实,来之前,我们是很犹豫的,甚至不敢面对你,因为我们警方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听着白正天如此诚恳的道歉,田林祥的情绪缓和了一些:“那你们突然找我有什么事?”
“凤凰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项忠诚死了,被人杀了。”
“项忠诚?”
“是,就是那个判你有罪的审判长。”
田林祥陷入了思索当中,然后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哈哈……”
他突然止住了笑声,略带狰狞地说道,“你们怀疑我吗?哈哈,我是想杀他,而且还想剐了他。不但是他,还有那个警察,那个刑讯逼供的警察,都要杀掉,杀掉,一个不留!”
韩雪说道:“田先生,你不要激动。”
“田先生?哈哈,我好不习惯,你还是叫我441122吧,这是我在狱中的名字,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十三年了,我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现在,你们突然又叫我田先生了?”
“你的想法是不对的,那些给你造成伤害的人,自有党纪国法制裁他们,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在接受调查……”
“调查之后呢?难道每个人都会关十三年吗?”田林祥打断了韩雪,“十三年,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十三年!这十三年里,我母亲去世了;这十三年里,我女儿连书都读不成,她本来应该是个大学生,现在只能做苦力。党纪国法?哼哼,党纪国法!”
白正天说道:“田先生,对不起,虽然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警察,但我还是要代表凤凰市的整个警察队伍,向你道歉。我可以给您母亲上炷香吗?”
田林祥看看白正天,没有说话。
见田林祥没有反对,白正天走到牌位前,取过三炷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插进香炉里,眼神一瞟,牌位旁的一个小木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个刀柄状的木头。
上面刻着神秘的符号。
背面用篆书刻着十个字: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白正天疑惑地看看田林祥,难道他在说谎?
他拿着木头刀柄,走到田林祥跟前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田林祥白了一眼回答道:“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什么朋友?”
“一个不知姓名的朋友。”
“不知姓名?”白正天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田林祥,他希望能从田林祥的眼睛里读出点什么。
韩雪说道:“你要配合我们办案。”
“这与你们办案没什么关系。”
“有,”白正天说道,“项忠诚被杀现场也有这么一块木头刀柄!”
田林祥看着白正天,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我想请你把这块木头刀柄的来历跟我们说一下。”
“那是我入狱一年以后,有一天突然有个人来探监,狱警说是我哥哥,可是见面之后发现根本不是。他说他们知道我是冤枉的,但是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我失踪的妻子裘瑛。他说让我耐心等待,一定会找到裘瑛,还我清白的。于是我就一直等,开始的时候,我还有信心,到后来我彻底放弃了希望。可是没想到,前几天裘瑛突然出现了。我出狱后,很多媒体记者来采访我,有一次,几十家媒体的记者把我围得水泄不通,后来我就在口袋里发现了这块木头。”
韩雪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块木头就是十年前那个探监的人给你的呢?”
“因为那人探监时,跟我说过一句话:‘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我一看到木头上的刻字,就知道是我的恩人把我救出来的。”
“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了。”
“你们素昧平生,他却这么帮你?”
“所以我更应该感谢他,但是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我想,他为了我肯定奔波了十二年,一直在找裘瑛,最近才找到她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正天突然问道:“十二年前,那个神秘人跟你说的话,你能一字不差地记住?”
“能,他的话给了我希望,我每天都在重复着他说的话。”
“他说他们知道你是冤枉的?”
“是!”
“你有没有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问了,他不肯说。只说他们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人。”
白正天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
难道杀害项忠诚的,不止一个人?
什么人能为田林祥这样一个小人物,奔波十二年?
这需要什么样的信念?
白正天回到家后,一头倒在**,他实在太累了,不但身体累,心也累。忙的时候,心里的痛苦暂时忘记了,一旦闲下来,吴秀慧的影子便冒了出来。他有点懊恼,为什么要生在市长家里,当市长的公子?也许正是由于这个身份,他一直找不到真正爱自己的女孩子吧!像吴秀慧,看中的是市长的公子,而不是他白正天。他一夜没睡好,总是处于一种浅度睡眠的状态,似乎做了很多梦,但是没有一个能记得清楚。早晨,他被一阵急骤的手机铃声吵醒,一个激灵从**滚起来。
电话是颜志宏局长打来的。
接完电话之后,白正天感到了一阵寒意。
范文兵死了,是自杀!
范文兵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
所长自杀本来就让人疑虑重重,何况范文兵还是十三年前造成田林祥冤案的第一责任人。他跟项忠诚一样,这几天一直在接受调查,难道仅仅是因为顶不住压力而选择了死亡?如果没有项忠诚的被杀,白正天肯定会这么想。但现在,他直觉地认为范文兵的自杀绝没那么简单。
想着这个冤案的种种疑点,白正天驱车来到了派出所。派出所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院子里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声,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号啕大哭,那是范文兵的妻子。一个女警察正在做询问笔录。
“范所长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回家?”
中年妇女抽抽搭搭地说道:“这几天,他压力特别大,烟也抽得特别多。我一直担心他出事,现在果然出事了。昨天晚上,他说他闷得慌,要到所里看看,谁知道,他就这么去了呢?”
白正天听着,随手拉过来一个派出所的警察,问道:“昨天晚上谁值班?”
“小杨,他在那边呢。”
小杨也在接受询问:“昨天范所长来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在值班室,当时范所长神情非常沮丧。你知道,这几天,他心情一直不好。他说让我回家,他来盯着,于是我就走了。”
“那时候是几点?”
“十点半,我特地看了一下表。”
白正天走进屋,一群警察正围着范文兵的尸体检查。
子弹是从右边太阳穴射进去的,手枪还握在范文兵的手里。
白正天戴上橡皮手套,取下范文兵的手枪,打开弹仓,里面只少了一颗子弹。
他把枪放到证物袋里,问道:“情况怎么样?”
一个警察说道:“屋里没有打斗痕迹,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自杀。”
“自杀?绝不可能是自杀!”白正天想道,“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他仔细打量着范文兵的尸体,突然发现他的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一步蹿过去,蹲下身,从范文兵口袋里拿出一把木头刀柄。
刀柄上刻着神秘的图案。
背面同样有十个字:“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白正天问道:“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法医点点头,很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在十一点半左右。”
白正天心里盘算了一下,从市区到这里大约要一个小时的车程,项忠诚被杀是在十点半,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他杀了项忠诚之后,又到这里杀了范文兵,之后伪造一个自杀的现场,企图干扰警方的视线。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又要丢下这块木头刀柄呢?这不是摆明了宣扬说范文兵不是自杀吗?太自相矛盾了!
白正天刚刚挂掉电话,韩雪又打了进来。昨天晚上离开田林祥家后,白正天交代韩雪上网查查木头刀柄上的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韩雪的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兴奋里又夹杂着一丝疑虑。
“白警官,我查了一晚上,可是一直没查到。但是,我查到有个教授是神秘符号方面的专家,网上有很多他的文章。”
“哦?”白正天来了精神,“他在哪儿?”
“他就在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