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血樱舞·记忆

01

湛卢拉着我快速地撤离,刚从屋后跑出来,大门猛地被人从里面一把推开,二爷爷眼尖地盯住我和湛卢。

“你们给我去哪里?回来!”二爷爷恶狠狠的声音听得我打了一个寒噤,他用力地敲了下拐杖,吓得我和湛卢动也不敢动。

怎么办怎么办……

湛卢和我心里都没了主意,我们站在原地,有默契地不回过头,根本害怕去看二爷爷现在的表情。

“小叶小卢你们两个还不过来。”我正思考何去何从,爷爷一声威严的叱喝,让我不敢打什么鬼主意了。

“爷爷……”我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双手无助地垂在身体两侧,僵硬地转过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情愿地往回走。

“你刚听到了什么?”二爷爷审问的语气听得我非常不满,好像在他面前的我,不是亲人,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我抬起头,眼角微微一动,二爷爷用恨恨的目光看着我,毫无亲近可言,我满脑子都是二爷爷对我的冷漠嫌弃,心里一阵阵刺痛。

他真的非常讨厌我……

想起这么多年的委屈,我的倔劲一下子冲上来,扭头问爷爷:“爷爷你告诉我,我爸妈到底是怎么死的?什么罪有应得,什么阴谋,什么机会,你们到底在说谁?”

“你别听你二爷爷乱说,没有的事。”一向和蔼的爷爷听到我的质问突然动了气,湛卢走上来和我并肩站在一起,拉住我的手,默默地给我勇气。

“二爷爷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因为你们说的这些事?我不明白。”风吹着我的衣裳,我的心和风一样冷,坚持地喊道,“告诉我!”

“云羡!”

“小叶!”

“啊!”胳膊上传来疼痛,我本能地发出叫声,偏头看向二爷爷,他扬起的拐杖还没放下去。

“您怎么能打人?”湛卢护在我身前,有些着急地喊道,说着他的眼睛直往我的胳膊上看,“小叶你疼不疼?”

我和二爷爷彼此对视,眼睛里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爷爷的眼睛不肯离开那根拐杖,他情急之中退下一步台阶,拉开我和二爷爷的距离,然后看了一眼我的胳膊,表情像是受到了惊吓:“小叶你回学校去,明天一早就走,家里先别回来了。”

“我不回去。”我强硬地挣脱开爷爷的手,眼神依旧盯着二爷爷,我有预感二爷爷对我的态度与他们的谈话有关,当年的车祸也另有隐情,恐怕我的身世都有待考究。

不管怎么样,上一辈有什么样的恩怨,作为亲人的二爷爷,没有理由这么厌恶我,除非……除非他有必须仇视我的理由,比如仇恨、报复。

对,一定是这样。

“听话!”爷爷抓住我的胳膊,生气地朝我怒喊,他用一种不允许反抗的眼神看着我,第一次这么凶狠地对我说话,我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没出息地涌了出来。

我拼命地甩开他的手,转过头一脸伤心地看着他,呜呜地哭起来。坚守的防线全部崩溃,连抚养我长大的爷爷也变成了这样,我果真这么令人生厌吗?

“我讨厌你们!”我急促地呼吸着,带着哭腔大喊道,心里说不上的难受,理智和坚强全都消失不见,擦着眼泪就跑开了他们身边。

身后湛卢大喊着我的名字,我嘴巴无比苦涩,风灌满我剧烈跳动的胸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飞快地离开苏家药房,沿着回来的路一路狂奔而去。

我仰起头看着天空,眼睛里像盛满了海水一样难受。

我一直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小时候一打雷我就哭,湛卢笑话我胆小,我狡辩说我眼睛里装满了海水,等到有一天它们流尽了就不会哭了。

现在这些翻腾的海水,似乎全都要跑出来了。

我离开家里,躲去了后山,一个人都不想见。

后山是块未经开垦的山地,生长着高大的树木,交相掩映,阳光很难投进来,沿着小溪往东走,尽头是一方野生的红莲池。这个季节没有莲花,莲叶呈凋敝的状态。

我坐在一块青石上,关了手机,脚一下一下蹭着绿油油的青苔,往池子里扔石子,缓解着烦闷的心情。

咕咕,咕咕……

不知名的鸟在头顶鸣叫着,显得寂静的林子愈加死寂。从这个角度,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光线穿过树叶落在灌木丛里。

“唉……”我盯着光线里漂浮的尘埃,扔光了手中的石子,双手托腮,开始数落在地上的松果。

嗷嗷呜……

刚数到“13”,对面突然冒出了奇怪的叫声,灌木丛不停地抖动,有什么动物快速地跑了过去。

它朝林子深处奔去,我擦了擦眼睛,站起来去寻它的踪影,林子空隙间一只白色的动物急忙逃跑,狼狈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某只宠物。

“臭蛋?”看到那个熟悉的家伙,我想叫住它,却听啪嗒几声,它转眼就跑得没影儿了。

我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地砸过去,想确定它是不是躲了起来。

好久没有见过它和烛麟了,难道他们在这片山林?我为自己疯狂的想法感到可笑,我回头看着静悄悄的山林,空无一人。

我又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连鸟也不叫了,刚才一晃而过的身影仿佛是我的幻觉。

“或许看错了……”我咬紧嘴唇,有点失望,跑出来这么久,估计湛卢和爷爷急坏了,我朝对面看了几眼,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外面天色黑了,周围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中,一片黯淡,我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林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冷冷清清的。

远处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少年,像孤独的飞鸟,又像单薄的风筝,安静地落在高处,忧郁寡言,他被包裹在淡淡的光线中,远远地望着底下独自一人的少女行走在偏僻的小道上。

傍晚很宁静,葱郁的山林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怖。他沉默了一会儿,目送着少女走过黑暗,走到了路灯照射的地方,那双眺望的眼眸才缓缓收了回去。

诞腮帮子塞满了吃的,顺着树木,像灵敏的猴子一样,几下爬到了少年坐着的树枝上,定了定心神,边嚼边庆幸:“好险……咔嚓……差点被发现了唔……咔嚓嚓……”它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一直在咔嚓咔嚓地嚼着松果。

烛麟看了它一眼,它的嘴巴太小,吃的松果太多,口水顺着合不拢的下巴流了下来。

“怎么了?不是担心她,来了又不去见她……喂,你去哪儿?”诞有点茫然地看着烛麟,看到烛麟敏捷地跳到另一棵树上,踩了几个树丫,稳稳地落到地上往前走去。

“等我啊!妈呀……”见烛麟要丢下它,诞几口咽下松果,抱着树干,劈开双腿,眼睛一闭,用最快的速度就滑了下去。

我正低头走路,潜意识里又听到了诞的叫声,眯着眼睛回头看去,暗沉的光线下,静谧的山林像一张怪兽的脸。

果真太想它了吗?

我满腹疑问地回过头,再也不看身后一眼,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02

回到租房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我推开门,湛卢将我的行李拿到屋内,走去餐厅找水喝,他渴坏了,拿到水壶,就着壶嘴咕噜噜地喝了个精光。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那是三天前的茶水。

我把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进柜子里,又装了一壶水,插上电烧着,鞋子都懒得脱,倒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湛卢自顾自地在我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目光所到之处点点头,他一手摸着下巴,语气很意外地问:“想不到挺干净的嘛。”

我闭上眼睛,然后若无其事地点头:“嗯……”

“哎,说真的,小叶你干吗不住宿舍?”

“宿舍更贵啦,这是老城区,租金便宜。”

“这样啊,难怪了,我学校离你远,不然我也想搬你这来住。”

“千万别,你三天两头来我这儿,我可受不了。”我脱掉鞋子,揉着脚心,平时不喜欢出去,回家一趟,整个人特别累。

听了我的话,湛卢不满地冷哼,看到我在揉脚,他关心地问:“上次崴了脚,好些了吗?”

“好了。”脚是好了,心里却被划伤了。

昨晚回到家,爷爷关上门睡了,完全看不出会担心我,而二爷爷也直接开车回了家。听湛卢说,二爷爷这次是因为身体不好来爷爷这拿中药的,没想到会见到我。

水烧好了,湛卢将水倒进暖水瓶里,给我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开水,叹了口气:“小叶,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是我相信爷爷是爱你的,这次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什么叫不放在心上,针没扎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疼。”

我没心没肺地说出这句话,没注意到湛卢脸上受伤的神情,他随即收敛了神色,望着对面陷入了沉思。

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我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感到语塞,捏了捏掌心,准备挽回一下。

就在这时,湛卢突然开口了。

“对面那户人家朝你这看了很久,你认识吗?”

“啊……认识的,同班同学……呃,朝我这看?”我往烛麟家看去,诞在阳台上围着花盆转来转去,烛麟提着花洒,在给花浇水。

他们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精神抖擞地爬起来去阳台,看到我出来,烛麟对我淡淡一笑,我笑嘻嘻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嗷嗷嗷!”诞用爪子玩着土里的蚂蚁,看到我也兴奋地叫道,我挥了挥手,朝它飞了一个吻。

“他是你朋友?”湛卢跟着我出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烛麟浇花,表情若有所思。

“嗯!算是。”我还在见到他们的喜悦中,眨了眨眼睛,极为高兴地回答,不过烛麟不停地给那一盆茶花浇水,不会浇得有点多吗?

“算是?”听了我的话,湛卢眉头皱成一团。

“哎呀,你别管了,以后跟你说。”我看着他说完话又不自觉地把头转开了,朝烛麟粲然一笑,提醒他,“哎!别浇啦,要被淹死了。”

烛麟抬高的手臂往下一压,停住了,水壶的水不再洒出,他移了一步,看了我一眼,听从地换了一盆植物。

粗心的我,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看向烛麟时,那种发光的眼神有多么温柔,以至于目光始终在我身上的湛卢,心中的失落散了一地。

他抿了下嘴,眼神看向了别处,轻声地催促:“进去了,我该回去了。”

“啊?哦,好。”我点点头。

告别的时候,湛卢笑着想要给我一个拥抱,我下意识地推开了他,勉强地笑着说“我不习惯”,我看到他的眼底,藏着我看不懂的悲戚。

明明隔得很近,却似乎永远走不到心里。

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大大咧咧地赶着他快走,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看不到这个温柔过我回忆的少年,他那颗纯真无邪的真心,碎了一地。

没有去猜测湛卢的心,我的心思全在二爷爷说的话上。如果不回去这一趟,我不会偷听到二爷爷和爷爷的对话。

对于父母,我毫无印象,甚至和他们一张合照都没有。从我记事起爷爷就告诉我,我爸妈死于意外,现在二爷爷突然跳出来说那都是阴谋。阴谋是什么?在这场阴谋中,我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一点很奇怪,二爷爷住在离山村很远的市里,听说爷爷以前是和他住一起的,他们关系不错,走动得频繁,但是打小二爷爷就不抱我,跟我说不上几句话。从爷爷住进偏僻的山村起,二爷爷每次来看望爷爷,都要开车来。

二爷爷自己没有孩子,没道理对我这么冷漠。难道……我真的和他有仇,碍于爷爷的面子他不能报仇,只能恨着我?

这几天我一直分析着这些事,上课常常走神。

我太想弄明白这些事了。

这个想法从我做了一个噩梦后,在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那个梦仿佛在召唤着我去追寻被掩埋的真相。

说起那个梦境,时间要回到去年冬天,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惊魂的雷雨之夜。

进入寒冬季节以来,晴朗的天气成了一种奢望。天气很差,电闪雷鸣,放学后我急匆匆地回了家。

衣服被雨淋湿了,洗完澡吹干头发后,我就爬上床睡觉。

刚睡着,一个梦如幽灵般飘了进来,梦中同样下起了倾盆大雨,四周雾气茫茫,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我光着脚走在雨中,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去往何方。

忽然有婴儿的啼哭传入耳中,我被吓得慌张奔跑,跑过一条很长很长的巷子,尖锐的石子刺破了我的脚,跑到大街上的我,见到眼前的一幕尖叫起来——一对年轻的男女躺在血泊中,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女人蜷缩起身子看不到脸,像是失去了生命的迹象,男人还有呼吸,看到我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伸着一只绝望的手,一点点朝我爬着,哀求道:“救救我……”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的心止不住颤抖,我认出了他的脸,在爷爷的相册中出现过,是我的父亲。我跌跌撞撞地往他跑去,跑到他身边,探下身子想扶起他,下一秒他的脸变得狰狞可怕,他挣扎了一下,死命地掐住我的脖子,想要置我于死地!

“啊!”我惨叫一声,腿一蹬从梦中醒来。

我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梦中的窒息和绝望感那么真实,真实得让我感觉到难过。

外面的大雨没有停,雨珠砸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响,夜晚静得有几分诡异。我翻起身,手忙脚乱地找到台灯打开,漆黑的房间瞬间被照亮。

旁边墙壁上映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影子,我紧接着跑下床,打开了天花板上的大灯,室内一片通明,我惊魂未定的心才稍微得到了一丝安全感。

脖子间无比灼热,我低头发现是那块小灵石,好像感应到我的心情般温暖着我,我的嘴角牵起微笑,轻轻握住这颗小巧的石头。

“是你在安慰我吗?”坚硬的质感紧贴着指腹,我摩挲着小灵石,一个人喃喃自语。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我披上外套,去客厅里倒水喝,抬头的时候发现对面烛麟的房间,亮着一盏夜灯,柔和的橘黄色灯光透过窗口散发出来,在周围的黑夜衬托下犹如一颗发光的明珠。

我愣愣地看着这扇唯一敞亮的窗口,漂泊惶恐的心,一下在茫茫夜海中找到了灯塔的方向。想到他就在这扇窗下,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心里忽然踏实了很多。

03

自从那个噩梦后,我又做过几个梦,有时候梦见父母向我求救,有时候梦见一棵樱花树,粉色的樱花随风泼泼洒洒,树下站着一个陌生女人眺望着远方,我远远看着她,心里很难过……

我被乱七八糟的梦缠了很长一段日子,睡眠质量很糟糕。这期间我回过一次家,争吵过的事我和爷爷都不再提起,彼此当作没有发生过。可是这件事已经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总有一天我要弄明白这一切。

问湛卢借的钱,我利用学校寒假还清了,下一个目标是存钱给爷爷买个新手机。

这天,天空蓝得纯净,阳光懒洋洋地照射着苏伦市,照在市中心偌大的情人湖面,清澈透明的湖水远远望去,就像镶嵌在城市心脏的一块魔镜。

四月的春风吹着我的面颊,吹起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我双腿蹬着自行车,飞奔在苏伦市的樱花大道上,粉色的樱花花瓣飞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跌到干净宽敞的柏油马路上,被自行车车轮碾过,一地尘香。

这辆自行车是我从二手市场买来的,春天来了,面对这么美丽的景色,每天要挤在闷热的公交车内上下学,实在太浪费生命了。

草绿色的车篮里装了一叠报纸,我按着急促的车铃,咬了咬牙,冲进了樱花巷,然后在一栋栋白色的欧式别墅前刹车停下来。

“送报纸!送报纸啦!”我张开嗓子喊着,熟练地将“苏伦早报”往别墅内扔,一份份报纸飞过铜制的铁艺门,稳稳地落在了别墅前的草坪上,一小块嫩绿的草尖被从天而落的报纸压塌了。

没错,能够还清账,以及要实现给爷爷买手机的目标,全靠我找了一份假日送报纸的兼职,送报的范围除了市内几个偏远点的地方,还包括对面烛麟住的小区。

车篮里的报纸慢慢减少,我掉头往绿绮小区骑去,路过一个蛋糕店,我想到什么,买了三个慕斯小蛋糕,打包带走。

一份份报纸被扔进客户的住宅,我放慢速度踩着脚踏车,报纸剩下最后一份时,我刚好停在了烛麟家楼下。

“诞!出来。”我大叫了一声。

白色的狐狸犬嗖地蹿了出来,同时一份散发着香味的小蛋糕被抛上天空,诞一蹬腿飞到半空中,嘴巴叼起蛋糕,落在我家的阳台上,动作完美。

它落地后,飞快地咀嚼吞咽,一块小蛋糕进了肚子,贪心的小眼神还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手上的袋子。

呃……剩下的是我和烛麟的。

“好啦,都给你了。”我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把手上的袋子扔给它,诞看到飞上来的袋子,整个狗一激灵,稳稳地咬在了嘴里。

想将报纸抛到阳台,伸长胳膊准备往后扔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回过头,烛麟优雅地靠着栏杆,像是一位身居高位的贵族王子。

“早上好呀,烛麟同学。”我乖巧地缩回手,挥了挥报纸,仰着脑袋望着他,“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他回答,眼神中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接稳了!”我立刻甩出报纸,同时诞从我的头顶跃了回去,虽然它的四肢矫健,姿势优美,但是……为什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还没想起哪里不对,一团黑影迎头砸下,蛋糕渣滓下雨一样洒落到我的鼻子眉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蛋糕的诞,将袋子罩到了我的脸上!

“坏狗你恩将仇报!”我一把抓掉袋子,揉成一团去砸它,没砸中。

“嗷嗷嗷。”诞显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捉弄了我,还吐了吐舌头,跟个傻哈巴狗似的。

“你主子在学校捉弄我,你也捉弄我!”我脸都绿了,指着烛麟提起上次的“告白事件”,然后指着诞,语气激昂,“哼!简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告白的事,你还怪我吗?”愉快的声音像是柔和的春风,一听到他提起这件事,我的脸像是火辣的辣椒,发麻发烫。

“我没那么小气。”气势上一定不能输,我瞪大了漂亮的杏眼,硬着头皮,不以为然地反问:“难道你很想听到告白吗?”

“我喜欢你。”

我立刻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说完这句话,我意外地看到他白皙的脸上浮现了不自然的红晕,耳朵也染上了粉红色,像一只可爱的兔子。

他这是传说中的……害羞了?冷漠神秘的冰山少年竟然害羞了?

“哈哈哈……”我看到他这样,笑得有点毫无形象,一点也不想错过这千年难得一见的画面,赶紧转移话题,对着诞道:“诞,我也喜欢你呀。”

烛麟望了望我,我满脸威风地看着他,这一刻我的眼睛雪亮雪亮,对自己的恶作剧非常满意,每次都被他的气势所压迫,终于扳回一局了。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在我高兴得快要唱起歌来时,眼前黑影一闪,少年身形一动,风一样地站在了我眼前,那双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好似要将我看穿。

我张大了嘴巴,心里发出一声惨叫。

他,他跳……不不不,飞下来的?

我机械地抬头看着阳台,诞用一副“你惨了”的模样同情地看着我,我转动着僵硬的脖子,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他均匀的呼吸声喷在我的鼻前,证实着这是一只活物。

不是幻觉,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从阳台上飞下来了!像电影里的吸血鬼瞬移一样飞下来的!

“啊!”我终于忍不住,尖叫着爬上自行车,飞快地逃开了这个地方。

清脆的惊吓声伴着几只被吓飞的麻雀远去,我疯狂地踩着单车,确定他看不到我了,才觉得得救了。停下自行车,回过神想起刚刚不可思议的一幕,我期盼着这是一场梦。

我使劲掐了下手臂,吃痛地“哎哟”了一声,不是梦?不是梦!

我表情惊恐地朝身后看去,干净的路上飘落了粉色白色的樱花瓣,风吹过来,它们追逐着,卷到了一边。

看到少女如一只被烧着了尾巴的猫,迅速地骑车逃跑,少年不甘示弱地看着安静的道路,他挑眉看着栏杆上看好戏的神兽,仿佛在问“怎么样?”

诞神情慵懒地哼了一声,爪子在栏杆上抓了抓,打了个呵欠道:“这么吓她,过分了。”

白色的身影跳上屋顶,大摇大摆地跳出了少年的视线,想必又找什么乐子去了。

听完它的话,少年的眼眸沉了下来。

诞好像说得有道理,其实忍忍就过去了,这么冒险地使用灵力,万一真的暴露了身份怎么办?不过貌似也早被怀疑了,暴露了没什么大不了吧?

这个捣蛋的丫头竟然说喜欢他,他前一秒还高兴呢,下一秒却发现她根本是在戏弄他,居然这么戏弄他,他活了这么长的岁月,从来没有谁敢这么对他无礼。

吓吓她算很轻的惩罚了。

思前想后的少年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忍不住又在揣测少女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想找那只鬼灵精怪的神兽去问问。

一阵风起,少年如闪电般跃上屋檐,带起了一地樱花瓣飞舞,瞬间消失在原地。

04

May be my foolishness is past

也许我的愚蠢将成为过去

And may be now at last

也或许现在就是结束

I'll see how the real thing can be

我将见证那些真实事情的实现

……

夜晚,烛麟又放着这首浪漫温柔的英文歌,昔日男歌手低调磁性的嗓音,现在我听起来却觉得有些诡异。

我马上搜索了完整歌词,看着手机上的译文“梦境是我的真实”、“错觉已成平常事”,怎么看怎么觉得和我现在的状况很符合!

“嗷呜!”诞的爪子不客气地敲着我的玻璃,我吓了一跳,走出来,恼怒道:“坏狗,要死了你。”

“我没蛋糕了!”我翻着白眼,正要开口大肆地教训它一顿,烛麟忽然从对面卧室走了出来。

我差点再次惊叫出声,但看了看四周的居民,这么喊出来说不好会闹出什么事,不想惹事的我赶紧压低了声音,问它:“你,你主子到底是什么?怎么会飞?”

我紧张地问着诞,从烛麟走到阳台,我的眼神就一直盯着他,怕一个不注意他又变戏法一样出现在我眼前,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了心脏病。

诞看到我神情这么紧张,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是烛龙族翳与妖之子。”

“哦。”我点点头,脑子没转过弯来,没注意到诞逐渐变红的双瞳里,闪着诡异的光芒,似乎正在等什么发生。

不对,刚刚……狗说话了?

“啊!”我的惨叫比上次更甚,吓得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抱起双腿远离地面和这只奇怪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屁股好疼!眼前的少年和狗都是真的!

挂上风铃招来了面具人,烛麟完好无损地飞速落地,会说话的狐狸犬,光联想到这些可怕的异象,我的心怎么也无法镇定啊!

“我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嗝……”我语无伦次地指着他们点啊点,目光里有着浓浓的惊恐,被吓得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紧张得打起了嗝,“嗝……呃……”

诞的毛发像有生命般变长,身体周围升起一股白雾,锋利的爪子从四肢下伸长,双眼变得血红,眉心处出现了金色的印记。变化厚的模样,完全不像狗,很像漫画书里守护主人的神兽,不过个头有点小。

“我太厉害,说出来怕吓着你。”它很臭屁地昂起脑袋,声音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童音脆脆的,“另外,别叫我臭蛋,我不是臭蛋的‘蛋’,我是诞生的‘诞’,想纠正你好久了嗷。”

“呃,嗝……”我一抽一抽地打着嗝,看电影一样看着他们。

对面房间里的光突然一灭,烛麟身体没有动,空间似乎是在一瞬间被压缩了,下一刻灯光恢复正常,他站到了诞的旁边。

我对他这种快速到不正常的移动方式惊呆了,之前见过一次的我,这一次很出息地没叫出声。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近,一张俊美的脸低下来,越靠越近,我屏住呼吸,一时间脸红心跳,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细密的睫毛,无可挑剔的皮肤,樱红的薄唇,我刚准备说话,却从嘴里冒出一声响亮的:“嗝!”

“咯咯咯……”诞用爪子捂着脸,笑得特别贼。

烛麟错愕地听到这一声,站直身子无奈地看着我,看到他臭臭的脸,我有些不好意思,窘迫地嘀咕:“不怪我,我是被你们吓成这样的……”

我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狡辩着,憋着不让自己打嗝。

除了诞刺耳的笑声,他没有说一句话,我等啊等,等到快恼羞成怒了,他凝视我的眼神里才多了一丝调侃,道:“楼下咖啡厅,我们谈谈。”

我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得像星星,也深沉得像寒潭,鬼使神差地点头:“好啊。”

“但我要先喝口水。”我飞快地说出这句话,从椅子上跳起来往厨房跑,找到水壶和杯子,倒了一满杯,仰头一口喝掉,我擦了擦嘴,回去阳台。

这是以前打嗝时爷爷教我的方法,多喝点水,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可以了。既然是认真的谈话,我可不愿意左一个嗝右一个嗝。

回到阳台,不见他们人影,我探着身子往楼下看,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了,一人一狗,正悠闲地朝一家咖啡馆走。

没义气的家伙!我骂了一句,回屋披了件橙色外套,下楼去找他们。

外面夜幕星垂,整条街都沐浴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中,十分繁华。

行人的嬉笑声纷杂热闹,食物的香气飘过街道,勾引着过路人肚子里的馋虫,节奏缓慢的音乐洋溢在空气中,为夜晚添加了几分魅惑。

楼上楼下,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每天回家早,晚上不爱出去,周六日按时送报,很少有时间悠闲地玩乐。此刻我走在街上,才发现夜晚的街市别有一番风情。

目光寻到烛麟他们进去的一家店,我加快脚步,来到店门前,走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

推门的一刹那,甜美的机械女声在耳边响起,我四下打量,纳闷他们坐哪儿了,一团白色的物体从楼梯间滚了下来,准确地说,是飞跑。

“嗷嗷嗷。”诞呼唤着我,示意我跟它走,我看着它掩人耳目的狐狸犬模样。想当初就是被这副皮囊给骗了,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跟着它。

店内生意非常好,楼下没有空位,我上了二楼,奔赴目的地。奇怪的是,诞没有在二楼停下来,而是领着我往旁边的电梯走去。

还没到吗?

“我们去哪……”进了电梯,旁边没有人,我木然地看着诞直立起后腿,用前爪暗下了顶楼的数字键。

诞没回答我,对着里面的摄像头“汪”了一声,我愣住,随即展颜一笑,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它:“不笨嘛。”

我站在电梯里,心里的紧张被很好地掩饰了下去,我甚至能听到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在不正常地跳动。

想到马上要与一个无法用正常思维去理解的人谈话,想到窥探了别人不能说的秘密后无法预知的后果,我开始后悔了。

“嗷?”见我没反应,诞叫了一声,我抬头看着打开的电梯门,冲它笑了笑,怀揣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出去了。

诞带我进了一个房间,嗖地跳到角落打盹去了,这是一间空**的全景玻璃房,里面布置得很居家简约,米色的地板,舒适的懒人沙发,落地台灯,原木书架上摆着一排排整齐的书,外面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俯视视角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靠窗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琉璃花瓶,瓶子里插着鲜艳的玫瑰,此时烛麟正交叠着双腿,坐在桌子旁喝着红酒。

“这也是你家?”我惊讶地跑到窗户边,看着底下蚂蚁一样的汽车和行人,感觉一阵阵眩晕。

“你害怕吗?”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不怕。”我走到书架前,手掠过一本厚得跟字典一样的书,书脊的几个符号蝌蚪似的在我眼前游动,看都看不懂。

如果在电梯里还在害怕,现在我满脑子只有数不尽的问题和好奇。

05

“你信不信这世间还有人心的纯善和坦**?”烛麟喝多了酒,眯起迷蒙的双眼。他摇晃着甘醇的红酒,透过酒杯看着外面的世界,忧伤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沧桑,“我啊,看过了这世间太多悲惨的事情,见多了人性的自私胆怯,早已不信了……”

他不信这漫长苦涩的生命,还能重新获得荣宠的新生。这么长远的岁月,繁华都是别人的,唯有他一人寂寞无比,简直让人快要发疯了。

我在观察一个手工泥塑工艺品,听到他的话,快要笑出声:“你才多大呀?说话像个老头儿似的。”

看完工艺品,外面夜空中盛开了烟花,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双手背在背后,迈开步子走到玻璃窗前,一脸幸福地看着。

“我的年龄是四位数。”烛麟一脸正色地回答。

“嗤……”我摇了摇头,反应不太自然,回过头去看他,一个带着红酒芳香的黑影扑了过来。我吓得连连后退,背贴到了冰冷的玻璃上。

“有些东西要用心看。”他突然生气了,冲过来两只手撑在我身侧的玻璃上,冷漠的眼睛捕捉着我脸上的慌张。

我被他两只胳膊圈在胸前,温热的气息混杂着红酒的香甜,熏得我脑袋晕乎乎的,我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怒他。

“唔……”我不动声色地撇开头,使劲拉开暧昧的距离,妥协地承认道,“好吧,我信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话刚说完,他的手颓然地放下去,仰面靠在玻璃上,身体软软地往下滑。我连忙扶住他,他喝多了,实在太重了,我只能由着他坐到了地毯上。

烛麟漂亮的眼睛泛着忧郁,紧皱的眉头,如绿波,如山峰,怎么抚都抚不平。他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我有点懵,看到他这样子,刚才的一切像梦分不清虚实,脸上热辣辣地红,不知道为何这家伙靠近时,我……心动了?

我陪他坐在地毯上,侧着头,看着无数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绽放,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诞睡得沉,呼噜噜的鼾声在房间内回响。

遇到他们,不知道会是这样呢……

手机叮叮当当地在口袋里响起来,我看了看烛麟,在他脸上看到睫毛动了动,不想打扰他,我爬起来走远些才接电话。

“喂,阿湛……”我嘴唇轻轻开合着,瞟了一眼熟睡的诞,然后和湛卢寒暄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你睡了没?”湛卢谨慎地回答,用诚恳的语气叮嘱道,“我记得每年春天你会长疹子,海鲜之类的要禁口。”

“放心啦,我吃不起海鲜的。”我肯定地说,浑然不觉身后的烛麟,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后,我和湛卢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合上电话,转身的那一刻,烛麟已经换了件黑色的卫衣,我见他脸上没有消沉颓废的样子,怀疑之前坐在地上的是另一个人。

它龇牙咧嘴地准备说话,一看到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人,立马改口“嗷嗷嗷”地叫唤。

真是的……我干什么跟他出来?我悻悻地想。在我思考的时间内,电梯很快到达了十一楼,我正想着烛麟是不是隐形的富豪少爷,居然还有一个房间?门开后,诞一狗当先地跑了出去。

我一抬头看到闪亮的几个大字——美味海鲜店。

“呃……不,不是,我不是吃不起海鲜啦,我是……”我百口莫辩,又想解释,又追不上他们的步伐。

十分钟后,面对一桌子丰盛的海鲜,我不想说话了。

不管我如何解释吃海鲜会过敏,烛麟咬定我是吃不起海鲜,大发善心地一定要请我吃饭。

“好吧,好吧。”盛情难却,我神情缓和了一些,面对着脚边啃着大龙虾,吃得津津有味的诞,我说破嘴皮子也没用了。

“吃吧。”烛麟伸手拾起筷子,慷慨的语气听得我欲哭无泪。

直到桌上盘子空了一半,我还磨磨蹭蹭地剥着一只螃蟹,我只想慢点再慢点,吃螃蟹是最慢的了,等到他们吃完就可以了。

一只螃蟹腿还没扯下来,手里的盘子被烛麟抢了过去,一个小碗放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他帮我剥好的蟹黄和虾尾,嘴角咧开一丝苦笑。

老天!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为什么要说那样无脑的话!可恶的电话!

他说:“你不用太拘束。”

“喔……没有。”我使劲捏着筷子,不停地给自己做心里工作——能吃上海鲜真是太幸运了,苏荷叶,不是吗?嗯!过敏而已,死不了的。

我认命地吃起来,一口一口,吃得内心无比煎熬,脸上却始终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吃完海鲜,我拍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在楼下的花园散步,诞摇着尾巴,咬着我和烛麟的裤脚,跑来跑去。

“明明不是狗,装的还蛮像。”我心情愉悦地伸了伸懒腰,以前一到春天就长红疹,爷爷告诫我最好不要碰海鲜,湛卢也时刻提醒着我。

以前从来没吃过,没想到海鲜这么美味。

“干吗这样看我?”我一愣,走着路,忽然发现烛麟和诞看着我,擦肩而过的一个小孩,也盯着我咯咯直笑,我问他们,“我脸上有东西?”

良久,烛麟指着前面的公共洗手间,道:“你的脸出了点问题,你最好自己看看。”

他的话把我噎住了,我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脸,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往洗手间跑去。

十秒钟过后,洗手间上空发出一阵痛心疾首的大叫。

镜子里,我的脸成了一个蜂窝煤,长满了红色的疙瘩,密密麻麻的十分丑陋,扯开衣领,脖子上红了一大片,胳膊上也全是。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烛麟摸了摸鼻子,显得有点过意不去,他轻轻地说:“我带你去买药。”

“刚刚非得让我吃海鲜,现在带我去买药,我不要面子的啊!”我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让他目瞪口呆,我在气头上,哪管得这么多。

呜呜呜……不会毁容吧?我轻轻捧着脸,心疼自己。

“我没强迫你吃。”他憋了半天转过头说的一句话,噎得我差点吐血。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是现在这情况,对一个差点毁容的女孩子,不应该低声下气点吗?

“算我倒霉!”我对他翻了翻白眼,不想自己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毁在一顿海鲜上。诞高高地仰着头,对我“嗷呜”了几声。

“可恶的同伙。”我灼热的视线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身上。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反应,急匆匆地朝药房跑去。

通过这次深刻的教训,我才知道过敏多么可怕。

吃了一大堆药,吊了两天水,那些红疙瘩才慢慢消退,人算不如天算,我的体质,注定与海鲜无缘。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病好的时候,烛麟送来了一袋水果和一束百合。

“阿叶。”他站在门口,轻轻地喊我的名字,语气带着真诚,“抱歉,我不该劝你吃海鲜的。”

我看着他,突然开心地笑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郑重地来我家拜访,虽然是道歉,听起来却十分可爱。我大方地摆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啦。”

如果一场病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在以后的日子想起来,我都会感激这样的机会,让我靠近他,走近他,最后触碰到那颗柔软的心脏。

也许冥冥之中,命运的线已经纠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