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算刺伤也未怕,满手鲜红当摘花

后来的颁奖时间,唐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唐谣一句话都没说,就逃也似的往外走。林软软在她身后喊她,她也没有停下来。

出了会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四下是三三两两离开的人,唐谣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手刚碰上门把手,便被一双手阻止了。

她扭过头一看,是江一宁。

唐谣的脸变得滚烫,手指如僵了般动不了。

“你们走不走啊?”出租车司机在车内问。

“不好意思,我们先不走。”江一宁跟司机说了声抱歉,转身拉着唐谣的手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说道:“谣谣,今天能看到你,我很开心。”

唐谣沉默了一下,说:“忘记恭喜你了。”

“不重要,你来了就好。”江一宁开心地牵着她的手。

“你别这样。”唐谣缩回手,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谣谣……”

“你别这样叫我。”唐谣抬起头看着江一宁。

他这样叫她,她很容易心软。

江一宁语塞,过了一会儿,喊道:“唐……唐谣。”

好生疏,不该是这样的。

“谣谣!”江一宁豁出去了,问,“我想知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吧?你如何想的?”

“你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我怎么不要纠结?我喜欢你啊!”江一宁提高音量,明显生气了,“谣谣,我喜欢你才会做这一切,你不要总是不给我回应。你喜不喜欢我,我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日月可鉴!你知道吗?我付出一切就是想得到你的回报,得到你的奖励,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

“那你就不要付出了。”唐谣冷冷地打断了江一宁的话。

江一宁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唐谣。

唐谣眉毛微微一挑,看向他,说道:“因为你在我这里得不到你想要的任何回报和奖励,我给不了。”

说完,唐谣就离开了。

江一宁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直没回过神来。

躲在一旁的林软软看着两个人交错而过,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遗憾的气息,为什么会这样呢?

江一宁,原谅我的不够勇敢。你像冬日里的阳光,该属于美好的万物,而不是属于我。可是江一宁,我没想到,离开你之后,我竟是那般难过,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不是憎恨着我。

2011年的唐谣

江一宁再也没来找过唐谣。

某天清晨,唐谣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和他原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

因为没有联系,忽然变得特别想念。

可她凭什么想念呢?

转眼便到了5月15日,这天是许屿的生日。

唐谣早些日子便和林软软一起选好了礼物,每年都送礼物,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新意了,倒是林软软热情十足,东挑西选地花了半个月时间。

生日当天,三个人吃完饭、唱了歌,又去路边摊续摊。林软软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了,整个晚上就属她的精神最为亢奋,在KTV唱得最多,在路边摊喝得最多。

这个林软软,好不容易在许屿面前塑造的完美形象又崩塌了。

大排档里,唐谣好笑地看着正和许屿说个不停的林软软。忽然,林软软给她递过来一瓶酒。

“唐谣,喝,今天本姑娘开心!”

唐谣没有拒绝,接过酒,仰起头喝了一口,瞬间苦涩感卷席了整个口腔,让她不由地皱起了眉。

唐谣不喜欢喝啤酒,她总觉得那种苦苦的滋味让人很不好受,会想起很多不愿意记起来的人或事。

例如现在,她就想起了江一宁,想起他善良的眼睛,以及唇上的温热。

许屿知道唐谣甚少喝酒,便担心地望了过去,碰巧看见她仰头饮酒时落寞的神情。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在唐谣的身边看见过江一宁了,同样,他也鲜少在唐谣的脸上看到笑容。

许屿从林软软的口中隐约知道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但又不是那么完整。许屿是了解唐谣的,所以清楚地知道这一刻她黯然神伤是因为谁。

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是想要去尝试。

“谣谣,你还好吧?”

“好啊,我没事。”听见许屿喊她,唐谣摆了摆手,扶着额头。

“才喝多少啊,来,继续,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尽兴啊!”林软软站起来,拉着唐谣给许屿敬酒,拍拍胸脯说,“许屿,生日快乐!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很有纪念意义的。”说完,她抓起许屿拿着酒杯的手,硬生生地碰了一下杯。

许屿配合着喝了一口,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唐谣。

酒过三巡,林软软说肚子疼,匆匆忙忙地跑去上厕所,却在厕所门口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醉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软软连忙道歉,可是因为醉酒头晕,差点儿因不平衡而摔倒。

醉汉见是个姑娘,便顺势将她搂进怀里,调戏道:“哎哟,妹妹,撞人啦,不道个歉吗?”

林软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喊道:“你干什么?”

听到声音的唐谣和许屿齐齐望过来,见林软软被一个醉汉纠缠,连忙走了过来。

“喂,你干吗呢?”唐谣率先跑到醉汉面前,想要将林软软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可醉汉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腾出另一只手勾住唐谣的下巴,戏弄道:“哎呀,又来一个妹妹。”

忽然,许屿将唐谣拽到身后,抓住醉汉的手腕就往后拧。醉汉痛得呀呀直叫,林软软趁机逃出他的臂弯,躲到了唐谣的身后。

“你这毛头小子敢动我!”醉汉面目狰狞地威胁道。

“你动她们试试!”许屿的声音冷冷的,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唐谣有些担心,想叫许屿走,可忽然发现不对。她一扭头,看见四五个壮汉将她们围了起来。

“许屿!”唐谣惊叫起来,林软软抓她抓得更紧了。

许屿松开手,看着四周的人。

醉汉歪歪扭扭地站好,扯了扯衣服,凶狠地瞪着他们,看样子这几个人是一伙的。

许屿往后退了一步,手往后一探,拉住了正在发抖的林软软。

林软软手心一暖,心中顿时安定不少。

许屿扭头看着唐谣,说:“谣谣,等一下跟紧我。”

“嗯!”唐谣点了点头。

醉汉似乎是他们当中的老大,他挥了一下手,其他几个人就冲了上来。

许屿将两个女生往前一推,将大排档里的桌子、椅子全部掀翻在地,阻碍着他们的攻击。紧接着,他转身往回跑,拽着跑得慢的林软软奔向外面。

大排档内本来就狭小,一逃跑起来,瞬间就鸡飞狗跳。

许屿拉着林软软,唐谣紧紧地跟在旁边,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两百块钱丢在忙碌的老板娘面前。身后传来那几个人的叫骂声,可是渐渐地远去了,他们没有再追上来。

唐谣不停地跑着,脑子里却清晰地在想,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这一处吃东西了。

三个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停下来时,面前是一条陌生的街道。许屿松开林软软的手,大口地喘气。

手腕上失去的握力让林软软失神了片刻,灼热感从手腕处渗进了血管,再顺着血管传递到心脏。

那一瞬间,林软软觉得自己遇到再大的危险也是值得的。

许屿,你不知道后来的无数个日子,当我触摸到曾经被你紧握过的手腕时,心里都会感到温暖。我知道,那是你在给我力量。

2016年的林软软

“你说,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亡命之徒啊?”唐谣笑道,刚才这么一跑,也让她甩掉了脑海里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哪有我这么漂亮的亡命之徒啊!”林软软也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都不存在一般。

许屿看了眼四周,说:“这里好像是淮海路,我记得前面有个露天球馆,去看看吗?”

“球馆?”唐谣想了想,“去坐坐吧,跑了半天好累。”

三个人做了决定就往前走,果然没走多久便看到了球馆。此时正值初夏,夜风温柔,隐约能够闻到不知名的花香。

空****的足球场上早已没有人了,唐谣坐在台阶上望了下去,又忽然抬起头看向天空。夜空如幕布,上面挂满了星星,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开口。

不知静坐了多久,唐谣指了指天边的星星,开口道:“你们说那颗星星离星河那么远,会不会孤单啊?”

她刚刚一直在盯着那颗星星看,那颗星星孤独地站在星河的另一边。唐谣忽然扭头问许屿:“你成绩一向好,知不知道那颗最亮的星星叫什么?”

“这难倒我了。”许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宇宙的行星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知道名字?况且有好多星星都是没有名字的。”

“没有名字?”

“是啊,很多小行星都是没有被命名的。”

原来它们连名字都没有啊。

唐谣又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些星星多么像这世界上的人啊,虽然微小,但仍旧会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

那么努力又倔强地在这个宇宙中活着,真好。

“我们给它们取名字吧。”一直没说话的林软软忽然开口提议。

唐谣和许屿相视一眼,瞬间笑了起来。

得到认可后,林软软便叽叽喳喳地给那些说不上名字的星星取着名字,还说哪颗星星是她,哪颗是唐谣和许屿。

唐谣一直盯着那颗属于她的星星,笑着说:“那就是唐谣啊。”

不远处的星海里有颗星异常闪亮,唐谣想,那颗一定是江一宁吧,只有他才那么闪耀。

如果现实生活中他们无法在一起,那么就让她在星海里任性地幻想一回吧。

就让她把自己身边那颗最亮的星星命名为江一宁,这样的话,他们看上去离得近一些。

唐谣嘴上笑着,心里却忽然有些难过,她闭上眼睛,缓缓地靠在了林软软的肩上。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夜风轻抚树叶的声音。

林软软侧着头看着正抬头望天的许屿,轻轻地开口问:“喂,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说,“我只是在想,那些行星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远,可在我们看来又是那么近。其实,有时候人和人之间也是这样吧,明明看起来离得那么近,可是只有自己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不可及。”他话有所指,却不明说。

林软软听清了他话里的落寞,心脏怦怦地跳动起来。

林软软的嘴唇翕动,温柔地喊着:“许屿……”

“嗯?”许屿终于低下头来看她,笑道,“是不是忽然觉得我有点儿怪?”

“没,没有。”她想了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只是觉得今晚的你和从前都不一样。”

特别感性,让人想要去保护。

许屿没有再说话,周围静悄悄的,唐谣的呼吸声从林软软的肩上传来。林软软看着许屿的侧脸,心中的感情像要喷薄而出。

如果有可能跟他在一起,那又会是什么样呢?

她咬着下嘴唇,心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驱使自己。

忽然,林软软开口了,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晰,她说:“许屿,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唐谣原本只是想闭着眼睛休息,却没想到竟然听到了林软软的告白。她浑身僵硬起来,大气不敢出一口。

原本安静的气氛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诡异起来。看不见的世界里,听觉总是异常敏锐,过了许久,唐谣才听见许屿平静的声音。

他说:“软软,对不起。”

很多时候林软软都觉得许屿是温柔的,可是这一刻她只感觉到了他的疏离。林软软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没有再给她多余的温柔,不至于让她对他念念不忘。

只是被拒绝嘛,有什么关系?

她咽下喉咙里的酸涩,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道:“哈哈哈,没什么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是啊,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你不喜欢我而已。

余下的时光是在寂静中度过的。

唐谣即使没有睁开眼,也能感觉到许屿和林软软之间怪异的气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将她背到了背上。

林软软看着许屿温柔地将唐谣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心上忽然多了几分绞痛。原来他一直是温柔的,只是享受这份温柔的另有其人。

“就麻烦你送唐谣回去了。”林软软站了起来,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我今晚还有点儿事,就回家住了,祝你生日快乐。”

许屿明白她的心意,但他知道,自己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于是只点了点头。

许屿背着唐谣,目送林软软上了出租车后,他才开口说:“还想装睡到什么时候?”

果然没有骗过许屿。

唐谣睁开眼,说:“放我下来。”

许屿轻轻地将她放下,唐谣看着林软软远去的方向,问:“你为什么要拒绝林软软?”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拒绝江一宁?”

许屿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了。

唐谣躲着他的目光,说:“我拒绝江一宁是因为我不喜欢他。”

“那挺巧的,我拒绝林软软的原因也跟你一样。我不喜欢她,仅此而已。”大家都一样,何必指责对方。

“那怎么能一样?”唐谣被他话里的冷淡刺激到了,迅速望向他,可是说出这句话后,她才发现那个不够勇敢的人是自己。

许屿轻轻一笑,却不复温柔,说:“是不一样的。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你明明喜欢的就是江一宁,却总想着要骗自己。可是,你骗不了别人,也没骗得了自己。”

唐谣心里绷得最紧的那根弦忽然断了开来,许屿的话让她觉得难堪,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如今却暴露出来。

即使对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唐谣依旧面红耳赤。

“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

许屿苦笑着说道:“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呢?一直以来我就是懂得太多、顾虑太多,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谣谣,你要知道,我最不想看到你变成我这样的人。”

许屿的话里有深意,唐谣微微一怔,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没事。”他依旧在笑着,“走吧,回去吧,已经太迟了。”

夜已经深了,你该回去了,你走得很快,而我总是来得太迟,追不上你的脚步。

第二天,唐谣再见到林软软时,她依旧如往常那般活力四射。

如果不是昨晚她的声音太过清晰,被她听见,唐谣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对于那些不能言说的事情,唐谣保持了缄默。

最近林软软很忙,好像是她所在的新闻社联合学生会举行了一场跟外校的联谊活动,美其名曰促进两校之间的文化交流。

林软软是新闻社的骨干,作为她的好朋友,唐谣理所当然地被拉过去充当了苦力。

可是看着自己换完装的样子,唐谣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这粉红色的女仆装怎么看都不适合自己啊。

可面对充满热情的林软软,唐谣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其实,所谓的联谊无非是两个学校的学生进行沟通交流。唐谣穿着女仆装穿梭在人群里,递着点心和茶水,忙得不可开交。

江一宁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唐谣,更没想到会看到她穿得这么可爱。这段时间以来,他心里的郁结仿佛在这瞬间消散,他甚至有点儿感激陈北烁死皮赖脸地拉着他过来。

江一宁刻意走到她的活动范围,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唐谣之前那么凶,他本该一直生气的,可此时见到她,心中的郁闷已经不复存在了。

唐谣不停地给大家端茶递水,在穿梭不停的人群里,恰好捕捉到了江一宁带着星光的眸子。

唐谣怔在原地。

她怎么会在这里碰见江一宁?忽然,她意识到自己的打扮,脸颊一下子便染上了红晕。

她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开,但是手忙脚乱的模样惹得江一宁更生喜爱,他大步走过去,拉住唐谣的手,问:“女仆,去哪里?我还没有茶水呢!”

“自己倒啊!”唐谣双颊绯红,不敢直视他。

江一宁忍不住笑了一声:“啧啧,唐谣,你今天穿得可真够可爱的啊,太合我胃口了。”

“要你管!”唐谣恼羞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江一宁死死地拽着她,显然不准备放过她,说:“早知道你喜欢这种装扮,我就送你几套了。”

“谁喜欢这种衣服啊。”要不是林软软,打死她都不会穿成这个样子。

唐谣想到这里,有些不忿,说道:“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啊,我这边还在忙,没事就请你从我身边滚开好吗?”

“你可真是无情。”江一宁哀怨地看向她,诉说着委屈,“这些日子来我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是看你这个样子,好像过得还挺开心的。”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搞笑,少了你每天烦我,我过得不知道有多清静。”

“唐谣,你!”

“我挺好的啊,不劳烦你关心了。”旋即,唐谣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谁关心你了啊,别臭美了。”江一宁紧跟了上去,喋喋不休起来,“喂,唐谣,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啊?”

“你说的都是些废话,也没什么好听的。”

“唐谣,我告诉你,本少爷要生气了!”

“生吧生吧,反正气的又不是我。”

“你这人……”

……

林软软原本正在一边跟别人说话,微微一侧脸,就看见江一宁缠着唐谣的场景。这样的画面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如今看上去竟然格外怀念,真幸福。

林软软笑了笑,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许屿的样子。

自那天以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她也不曾找过许屿。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认识他之前,可冥冥中又有一些东西感觉不一样了,胸口就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空****的,难受极了。

那个时候的我不明白,能够爱人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不要因为不被爱而放弃爱,那样的人生实在是太可悲了。可惜我总是太晚才明白。

2015年的林软软

联谊会结束之后,江一宁又重新出现在唐谣的活动范围内。

虽然唐谣总是叫嚣着让他滚远点儿,可是他不想滚远,唐谣也拿他没辙,只能由着他。

暑假,唐谣留在C市打工。她很清楚自己跟家里的关系,与其回家什么都不做,还不如留在C市,这样就算将来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能够独当一面。

江一宁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在唐谣打工的第二天,便出现在了咖啡店内。

唐谣没有感到意外,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对方是江一宁,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打工的一个多月里,江一宁几乎每天都到店里来报到,就连店长都调笑唐谣,说她的小男朋友实在是太忠心了。

最开始的时候,唐谣总是否认,却被当成了害羞。后来她也懒得再解释了,任由其他工作人员乱想。

林软软偶尔也会过来找她玩,或者趁着休息的时候,两个人一起逛逛街。唐谣享受着这样宁静的假期,甚至觉得以前那些黑暗无光的日子已经远离了。

唐谣的生日就是在这样宁静的时光中到来的。

她并没有很兴奋,甚至快要忘记这样的日子了,直到凌晨收到许屿的祝福短信,她才想起自己又长大了一岁。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希冀的。虽然在现在这个年龄,许多人都觉得大一岁是残酷的,但对于唐谣来说,长大便意味着自由。

她很早便憧憬着这样的自由。

这天下午,唐谣刚到店内,就看见江一宁坐在那里。她刚想去换工作服,就被他拦了下来。

他站在唐谣面前,十分严肃地说:“唐谣小姐,今天下午你是我的了。”

“什么?”唐谣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江一宁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拽着她就往咖啡店外走。等到上了车,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江一宁,你搞什么鬼?我还要上班呢。”

“今天你放假,我已经跟店长姐姐说过了。”

江一宁发动车子,瞬间疾驰而去。

唐谣皱起眉头,不满地指责道:“你凭什么帮我请假啊?是不是又想跟我吵架了?”

“我才不想跟你吵架。”他依旧看着前方的道路,说,“今天不一样,我一定要在今天带你来看一样东西。拜托你,今天安分一点儿,好吗?”

江一宁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唐谣陷入其中,不知如何反驳。她只能噤声,故作生气地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这一闭眼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当被江一宁叫醒的时候,她的眼前却是另外一个世界。

唐谣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大一片花海,五颜六色的鲜花竞相开放,绵延到了天际。

正当她惊讶不已的时候,她的手被江一宁牵了起来,被他带着往前走。

等到停下脚步时,眼前出现的却是上次在设计大赛颁奖典礼上见到的江一宁展出来的玻璃花房。只是这一次它不再是一个作品,而是真实的建筑。

这一连串的刺激让唐谣整个人怔在了那里,她甚至怀疑这是个梦境,否则又怎么解释这一片花海以及这一栋本该是模型的建筑呢?

江一宁早就料到了唐谣会这般惊讶,于是,带着她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花房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扑面而来的是独特的香气。

江一宁松开了她的手,拿出一束早就准备好的鲜花递到了唐谣的面前,笑道:“唐谣,生日快乐。”

唐谣瞬间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疑惑地问:“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这有什么难知道的?”江一宁将鲜花塞到了唐谣的怀里,表情不可一世,“想送你回家的人东南西北都顺路,而想知道你生日的人总归也能打听到,就看有没有心了。”

江一宁斜眼看着唐谣,眼中满是自豪。

唐谣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抱了抱怀中的鲜花,往前走了几步。入眼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花朵,一切美好得就像是一场梦。

好一会儿,她略显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她问:“江一宁,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这座玻璃花房。”她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这座玻璃花房,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谣的目光炙热到让江一宁有些不好意思,他别过脸,小声地说:“我说了啊,只要有心,什么都能做到。”

况且对于你,我不只是有心,更是用心。

唐谣望着眼前的江一宁,忽然感慨万千。

她如此对他,他却对她如初,直到现在,一直都是他毫无怨言地为她付出,而她总是胆怯地不断逃避。

她与他认识的时间虽然才短短一年,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光。

江一宁知晓她所有不堪且难过的回忆,却还是这么毫无保留地对她好,任她性格糟糕想要赶他离开,他还是站在她的身边从未走远。

唐谣迈出脚,走到他的面前站定,轻轻地喊道:“江一宁……”

听到唐谣喊自己的名字,江一宁转过头,正好望见那双深邃柔情的眼眸。

“谢谢你。”

唐谣温柔诚恳的话让江一宁愣了愣,随即他缓缓开口:“谣谣,你没有必要说谢谢,这是我一直都想要给你做的。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最温暖的家,而这个玻璃花房就是我为你履行的承诺。其实上次设计大赛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开始建造了,原本我是想要在那天就告诉你这个事,因为我想要你跟我一起看着它慢慢建成,可是没想到出了那些状况。不过,还好现在也不算太晚,我还能带着你到这里来。”他说着,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如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糖果。

回想起上次设计大赛时自己的决绝,唐谣忽然羞愧不已。

那个时候的江一宁一定很难过吧,她一定体会不到的。

唐谣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被他打断了。

江一宁认真地看着她,说:“谣谣,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也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我希望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能陪你一起度过,我也希望从今往后的每个日子里,我们都能够像这座玻璃花房一样彼此坦诚相待,好吗?如果我有这样的请求,谣谣,你愿意答应我吗?”

这是江一宁第三次告白。

唐谣眼眶湿透,她看着面前这个一脸虔诚的男生,他黑色的瞳孔里清楚地映着自己的模样,仿佛他的眼里只存在她一个人。

从胸腔处传来的强烈感觉提醒着她,是的,是这个人没错了,她不能再失去这个人了。

她不想再逃避了,就算最后的结局会不尽如人意,但是这一刻,她还是想要放手一搏。

因为这个人是江一宁,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

或许她早就喜欢上这个叫江一宁的男生了。

唐谣忽然笑了起来,目光里多了几分调皮,问:“如果我说我不愿意,你会怎么样?”

“不会吧?这样还不行?”一直屏着呼吸的江一宁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瞬间沮丧起来,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你就直接说吧,到底怎么样才会答应我?我照做。”

听到他的问题,唐谣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回道:“最起码也得做一百个俯卧撑外加跑个一万米吧。”

“啊?”江一宁被她的回答弄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不服气地说道,“好哇!你个唐谣,竟然敢耍我,看我今天治不治你!”

“你敢!”唐谣瞪了他一眼,脱口而出,“江一宁,你是想上天还是怎么的?竟然敢这么对待自己的女朋友。”

女朋友……

江一宁愣住了,只见唐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他咽了咽口水,凑过去问唐谣:“你的意思是答应我了?”

“才没有!”唐谣嘴硬道,避开他的视线,大声地掩饰自己方才的行为,“你走开啦,我要出去看花海,你别挡着。”

“那你先说,你刚刚是不是答应我了?”江一宁挡在唐谣面前。

“你好烦啊。”

“你不说,我就一直烦你。”

“是是是,行了吧?”唐谣索性也不遮掩了,白了他一眼,说道,“快让开,我要出去。”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江一宁瞬间笑得像朵花一样,献媚地挪到一边,说道:“好的好的,您走好,要不要小的扶着您?”

“真谄媚!”唐谣故作嫌弃地说道,却还是抬起手,让江一宁如同扶着正宫娘娘一样扶着她。

屋外的阳光正好,屋内一片温暖。

直到现在我都很感谢那时候的江一宁,谢谢那个时候他不放手,谢谢他带我看那么美的风景,谢谢他成为我最重要的人。

2015年的唐谣

这场突如其来的恋爱,托江一宁的福,到了傍晚便弄得人尽皆知了,唐谣很苦恼。

林软软打来电话责备唐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她,害她要看江一宁的朋友圈才知道这个消息。唐谣一边解释着一边暗骂江一宁,想着明天一定要给他好看。

许屿是在晚上才看到江一宁更新的朋友圈,宣告了他表白成功,已经跟唐谣在一起了。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这一刻,许屿还是心如刀绞,心痛得有些难受。

他陪在唐谣身边,自知与她不可能有结果,即使如此,他也不愿让她与别人在一起。

可是现在,自己该退场了吗?为什么他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许屿抽了抽鼻子,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窗外的风吹过来,却还是吹落了眼泪。

忽然,他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耳边响起女人有些焦急的声音。

“许屿,你爸爸又晕过去了,你在哪里?赶紧过来!”

许屿挂了电话,拔腿就往前跑去,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A市的一家医院,充满了太多生离死别。

或许人生百态就是这样的,在同一件事情背后,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许屿在医院奔波,而唐谣却安稳地睡着,做了个美梦。

梦里是她和江一宁80岁的时候,他们白发苍苍,却依旧手牵着手一起走在那片花海里。

等到醒来后,她第一次了解到了什么叫天长地久。原来恋爱就是想要跟另一个人这样一直走下去,这或许就是天长地久吧。

半夜,她藏在被窝里,仿佛连空气都是甜蜜的。

江一宁完全尽到了一个男朋友的责任——每天接送唐谣上下班,一天24小时都恨不得跟她黏在一起。

唐谣觉得太腻歪,可是又耐不住江一宁的软磨硬泡。一个星期下来,就连店长姐姐都看不下去,希望这个假期赶紧过去,她这个单身的人就不用再被这么刺激了。

时间也在每天的小吵小闹中飞快地流逝,等到8月底的时候,唐谣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暑期工生涯。结完工资后,她便喊了林软软出来一起吃了一顿饭,三个人说说笑笑,直到深夜才散场。

回去的路上,江一宁提议两个人去B市来个短途旅行,唐谣想着正好还有几天才开学,于是答应了下来。对于情侣间的第一次出游,江一宁显得格外兴奋,唐谣反倒是非常淡定。

出发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江一宁开车直接过去。

一上车,唐谣就直接睡觉,忽略了他高昂的兴致。

B市有一座栖霞山,山上庙宇的灵验远近闻名。

两个人将东西放到预定的酒店后,便直接往栖霞山奔去。

正值周末,上山的人格外多。半山腰上有小贩卖着香烛以及各式各样的护身符,从远处飘来浓浓的檀香味。

去栖霞庙要过一座铁索桥,桥下是潺潺的溪水。

唐谣的平衡感一向不好,看着人来人往又摇摇晃晃的桥,她站在桥头,死活都不愿意走。江一宁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好啦,你看这么多人都走,没事的。”

江一宁笑够了,过去拉着唐谣的手准备往下走。可是唐谣死死地抱住桥头栏杆,说:“江一宁,你别开玩笑了,要去你自己过去。”

“我自己过去有什么意思啊?你听话,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啊?”

“唐谣,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见怀柔政策行不通,江一宁索性用了激将法,“你看那个老奶奶,估计都有60岁了吧,人家怎么都不怕?还有那边那个小孩子,不也好端端地走上去了吗?你不会连这些人都比不上吧?”

“你别激我,没用的。”唐谣又看了眼摇摇晃晃的铁索桥,心里止不住地犯怵,“江一宁,我说真的,要不你过去好了,我是真的害怕,我不走……”

江一宁才不要自己一个人过去呢!

思索了片刻,江一宁忽然在唐谣面前蹲了下来,说:“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你开什么玩笑?”他的举动让唐谣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桥可不平稳啊,你背着我,平衡感肯定更差,万一两个人一起摔到下面的小溪里怎么办?都活不了了。”

“你有被害妄想症啊,快上来,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的旅行,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走过去,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唐谣心软了,小声地说:“江一宁,等会儿我要是掉水里,你记得跳下来陪我啊。”

“行,不陪就是小狗。”

唐谣鼓起勇气,终于往前迈了一步,颤巍巍地说:“我……我还是自己走,你照应着我。”

唐谣两腿发软,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左边的铁锁链,缓缓地移动着,而桥面每摇晃一次,她便忍不住尖叫出声。

江一宁温暖的手似乎给了唐谣安定的力量,她忽然忘记了脚底下的摇晃,浑身只有对方给予的力量。

可唐谣刚这么一想,桥面忽然晃动起来。唐谣一把抱住江一宁,忍不住大骂:“啊——江一宁,你太坏了!”

“哈哈哈!”江一宁忍不住张狂地笑了起来,捉弄唐谣可真是好玩儿。

好不容易走到了桥中央,江一宁忽然又坏笑着对唐谣提议:“谣谣,不如我们在这里拍张照作留念吧?”

“你是想看到我脸色苍白地出现在照片里吗?”唐谣一口否决,紧紧地抓着江一宁的胳膊,催促道,“快点儿过去,再在这桥上走下去,我非要疯了不可。”

“哎呀,没关系。”江一宁一把搂过唐谣,掏出手机,然后举起来,“来,看镜头。我数‘一二三’就拍了,一,二,三……”

伴随着“咔嚓”一声,这一幕被定格了。

江一宁收回手机,满意地看了一眼,说:“本少爷还是那么帅啊,不过谣谣,你这表情可真是呆。”

唐谣瞅了眼手机屏幕,她脸色煞白,紧紧地靠着江一宁。这个江一宁,竟然趁火打劫!

不过她现在在桥上,没勇气去治江一宁,只能恶狠狠地放话:“江一宁,你给我老实点儿!不然等回去了有你好看的。”

“做人可不能这样啊,唐谣,我是你男朋友。一会儿我可得好好地上炷香来祈求菩萨让你的脾气改改,不然这辈子估计有我受的了,唉,苦啊。”

江一宁伸手抱住唐谣,将她小心翼翼地往对岸带。

好不容易到了对岸,唐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从寺庙的正门进去,能看见一尊大佛以及佛前的大香炉,那上面正点着香火,飘着缕缕青烟。

江一宁拉着唐谣的手,到不远处的僧人那里添了香油钱,领了上香用的东西。拜过大佛,两个人进入了正殿,里面的人很多,整个屋子弥漫着浓浓的烟雾。

“谣谣,我去那边求道平安符,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不用了,你去,我到处看看。”

“那行,我弄好了来找你。”

看着江一宁走后,唐谣来到了菩萨面前,将香烛插入香炉里,便在蒲团上跪了下去。

她不信神魔鬼怪,但见了佛总会心诚地拜一拜。

她闭上眼,在心里说着自己的期许,只愿这一生她爱的人都能够平安喜乐,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