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御风楼,扶摇子
京城西郊,出了灞桥,路边有一个茶楼酒肆,楼上牌匾用行草大书“御风楼”,牌匾并没有题款。借着灞桥的柳色,和西郊的山脉,御风楼在这里也算是独树一帜。
这里每天人来人往,不懂行的呢每天在这里喝茶吃酒,这里的蔬菜做得别具一格,酒也是来自蜀地的剑南春陈酿。而真正懂行的则是来这里找扶摇子解惑的。
或许京城老百姓对当今宰相是谁未必知道,但是对京都西郊扶摇子陈先生,却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据说扶摇子大到寻人找物,小到算卦看相,没有不准的。扶摇子姓陈,名御风,相传为蜀地人。
御风楼分两层设计,一楼外围搭了个茶铺,正厅则是酒肆。楼上是陈先生看相算卦的地方,平日里陈先生坐在二楼的阁楼窗口,窗口正好对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陈先生经常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来往的人。
御风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来往客人自己拴马,自己擦桌子,不可以点菜,客人只需要告诉有无忌口,小二变根据人数上菜。刚来的客人或许会抱怨几声,但邻桌的变会帮忙解释圆场,渐渐的都变成了常客。
今天,茶铺里四张桌子坐了三桌,酒肆了坐满了客人。临近窗台背靠墙角的坐了一位青年公子,一言不发,面前的三碟菜并没有怎么吃,倒是酒喝了不少。另外一桌坐着四人,青衫便衣装束,但坐姿态势一看就是官府中人。靠近柜台的坐着几位儒生,似乎并不在意周围人群,正在高谈政局时事。
“听说京都八大豪绅是被忠义社的人杀得。”
“我看不见得,谁杀人了还会把印符打上?估计是栽赃。”
“我看啊,就是忠义社干的,平日里八大豪绅投机倒把,强买强卖,忠义社这样做也算得上是为民除害。”
“那八个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他们死后,老百姓也不见得好,买米买药买不上不说,其他的也是坐地起价,一斗米都炒到五钱银子了。”
“五钱?五钱那是上午的价,现在估计8钱了。”
其他几桌的人默默的坐着,似乎毫不关心这些儒生的对话。
这时,门外忽然冲进一个中年人,农民装束,脚上还带着西山脚下的红泥。对着柜台喊道:“陈先生呢?太神了!”
掌柜姓童,中年装束,八字胡须,清瘦,精神看起来很好。
“老王头,你来干什么?莫非你家女儿没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昨天我还半信半疑,觉得先生出的点子能准吗?结果真找到了。”
“是怎么找到的?”
“先生说,让我今天出门往西走三公里,在十字路口等到巳时,看到一个赶驴的就和他吵架。我照做了,结果毛驴跑起来,冲倒一个草堆,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女儿就躲在草堆里。后来才知道是遇到强盗了。不过先生能提前知道这些,太不可思议了。”
听着老王头激动的讲着,儒生们也停下了讨论。另外三桌的人,眼神中都发出了微微的亮光。不过亮光一闪而过。
“这是我家仅有的积蓄,本来是留着明年买种子的,先生帮我找到了女儿,天大的恩情,我无法偿还,谢谢先生的了。”
“老王头,这我可做不了主。今天不巧,先生出去了,这样吧,你回去吧,找到女儿就好了,这些我想先生不会介意的。”
青衫人起身,问掌柜:“先生今天会回来吗?”
掌柜姓童,听了青衫人的问候回答:“这个我可不知道!”
“那先生去哪里了?”
“有时候是去钓鱼,有时候是去会友,有时候是去高山上采气,也有可能是找人下棋,说不准。”
“叨扰了!不用找了!”
说完,四人起身,桌上留下一锭银子。
“这是找您的!”掌柜一个健步,快速闪身,将银子递到青衫人手中。身法速度之快,就连那位青年公子都微微一怔。
夜太黑,衣太白。
天渐渐暗了下来,客人们陆陆续续走了,儒生们也歪歪倒倒的相互搀扶着走了,墙角窗口的青年公子似乎根本不在意,也没吃菜,自顾自的喝着酒,可仔细一看,发现一个下午他竟然连一壶酒都没喝完。
“公子,天色已晚,小店要打烊了。”掌柜说道
青年公子似乎没听到,依然静静的坐着。
“公子,我们要关门,明天再来吧!”店小二朗声道。
“我在这里等先生,如果先生不回来,我就坐这里等。”青年公子字正腔圆,平静的回道。
店小二看了看掌柜,摇摇头,开始收拾旁边的桌凳。
“哈哈哈,刑部下了海捕文书,四处捉拿,你还敢在这里耍赖?”人还没见到,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听到这声音,青年公子大吃一惊,急忙站起,深鞠一躬:“先生既已知我,请救我。”
“从今年四月起,你总共从我门口经过五次,其中白天三次,晚上两次,白天穿黑衣,夜晚穿白衣。”声音随着人,越来越近。
终于,青年公子看到了来人。来人二十多岁,面貌谁不上俊朗,但看起来也不丑。一身麻布青灰长衫,个头中等,甚至可以说有些偏矮。两眼炯炯有神,明若镜,深似海。
“先生洞若观火,徐某佩服。”青年公子颤声道。
“你随我上楼吧。”
二楼装饰朴素,但也甚为雅致。陈御风一个劲的把自己的茶分门别类的泡出来,让青年公子喝。什么洞庭君山银针,黄山雪锋,太平猴魁,武夷孤岩,南召普洱。
青年公子也来者不拒,一口一杯,喝完连说好茶。
“唐唐一方豪杰,品茗竟如囫囵吞枣,可笑可笑”扶摇子笑道。
“先生就别笑了,我此刻哪有品茗的心思啊”
“忠义社夜白衣,姓徐名一准,祖籍山东,江湖流传“夜行穿白衣,行侠不隐蔽”。既然做了案子,为什么不承认呢?”
“先生也以为是我做的?”
“我以为是也不重要,不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刑部和皇上以为,而三杀令也是最大的嫌疑。”
“如是我做的,我何须争辩,就算一死也不打紧,可这真和我无关。”徐一准有些激动。
“额高无纹,面润无筋,眼长不凶,藏神不昧,耳若星辰,是为端正品行之人。只是最近心火上炎,发枯色黄。”陈御风看都不看,自顾自的说。
“你走吧!我一个看相算卦的,帮不了你”陈御风忽然说
“先生真不打算解开这个大案,还我一个清白。”
“走,快走,别打扰我睡觉”陈御风下逐客令。
“好好的又撵人走,怪人,怪人。”
太庙,人头。
长安城整体为长方形规划,皇城位于宫城以南一条朱雀大街贯穿南北,在朱雀大街北段建设有太庙和社稷祭祀的宫殿,通常归宗正寺管理,宗正卿总掌管。
在震惊长安乃至全国的八大豪绅被杀案后的第四天,宗正丞照理检阅各宗庙室,规整祭品,添置香烛。
忽然从太庙的一个偏殿传来一股恶臭,随着脚步忽远忽近。像死老鼠,又像痢疾,也有人说可能是祭品腐坏。
宗正丞叫来仆从,四处找寻,就是不见恶臭的源头。
“大家仔细点,一定要找到,不然明日皇上要来进香,如闻此味,你我性命难保!”宗正丞吩咐道。
太庙正殿和偏厅其实陈设都不复杂,上面供有灵位,灵位前的供桌上摆放各种祭品,供桌下设有佛龛,在下面就是磕头祭拜的地方。
太庙正殿足足有五丈之高,偏厅也有三丈有余。看上去空****的房间,恶臭却似乎越来越浓。
差不多翻前找后一个多时辰,依然毫无所获。这时有人提议,会不会是死老鼠在房梁上。宗正丞立刻命人搬来云梯,搭在大梁上,一个仆役便朝上面爬去。
搜遍正殿,依然没有。仆役又把云梯搬到偏厅,偏厅供着的是唐朝历代开国功臣,有凌烟阁的各位国公,也有中兴大唐的郭子仪、李光弼等。
仆役爬上大梁,尚未站稳,忽然“啊”的一声,脚一打滑,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足足三丈高的地方,倒地后当场断气。
众人大惊,纷纷惊恐的看着大梁,宗正丞喝道:“让开!”一卷袖口,一步步的朝上面爬去。
有了刚才仆役的惊吓,宗正丞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惊恐惨烈的场面,他四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顿时觉得喉咙干热,肠胃翻腾。
他咬了咬牙,一声不吭的慢慢退了下来,叫大家都不要动。赶紧通知刑部。
刑部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闫子秋看了看脸色惨白的宗正丞,问“大人,上面你看到了什么?”
“人。。。人。。。人头,是人头”
听到是人头,李近风和法曹也倒没觉得蹊跷,这毕竟也正是这段时间他们一直苦苦找寻的,如今找到了倒也可以松一口气。
闫子秋爬上大梁,点亮牛烛,在光亮的映照下,大梁上不多不少,整整摆放着八颗人头,闫子秋戴上手套,用布袋分颗将头带了下来,铺在大厅的座子上。
仔细一看,更是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八个人头面目都血肉模糊,像是被仇人泄愤,或是狂摔所致。死者为大,一个人都死了,还如此虐待死者的头颅,要么是仇深似海,要么就是心理变态。
还没开始辨认,大家都非常肯定的认为,就是八大豪绅被斩去的头颅。毕竟也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八具尸身对应的不正是八颗头颅吗?
“看,那里好像有一张纸!”忽然有人说。
大家仔细瞧去,在房梁中间的柱子顶端,确实有一张纸,纸贴得非常高,试想如果没有楼梯,普通人是怎么也不可能爬得到那里,还将纸稳稳的贴上。
很快,纸被取下来,上面用不太规整但颇有力道的写下四句似诗非诗的文字。
秋风秋雨雾沉沉,
巧取豪夺八豪绅。
某家今行天道事,
洞悉本真御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