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夜、偷孩子
其实在老高太太干涉吴磊和孙淑芬的婚姻之前，吴磊对这位大妈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要说从小到大各种风言风语他一点儿都没听到过，那有些夸张，但无论如何老高太太给他带大了，而且伺候的也不比谁家亲儿子差。
所以，当老高太太出主意把孙淑芬的女儿偷走的时候，吴磊从骨子里还是天真的认为自己的这位妈是在替自己着想。
听老高太太说完这番话，吴磊没有当场答应，却也没否定。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吴磊撅起尾巴老高太太知道他能拉几个粪蛋。她和颜悦色的说：“儿子啊，你再合计合计，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能着急呀。”
吴磊犹豫地问了一句：“把她姑娘偷走，然后送哪去呀？”
老高太太轻松的笑笑：“找个好人家呀，没有孩子想抱一个的，不有的是吗？”
吴磊彻底沉默了，可在老高太太的眼里这种沉默其实也是一种默许，她慈爱的摸摸吴磊的头：“放心，妈是不会害你的……”
老高太太的这个主意绝对是事先蓄谋好的。几天前在一群老太太的聊天中，她偶然听说几条街外有个老陈家家里来了两个亲戚，是两口子。女的生不了孩子，也没有医院能治，打算抱养一个。这才让她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老高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后曾经特意在上班的路上拦住过我爷，问他是不是真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如果是，她能送来个女孩儿给那两口子看看。我爷一听当然乐意了，回去跟弟弟弟妹商量后，便约老高太太把小女孩儿抱过来瞧瞧。等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之后，老高太太这才稳稳当当才给吴磊出的主意。
抱孩子的头一天傍晚，老高太太借了辆倒骑驴，拉着半车打煤坯用的黄土特，意从孙淑珍家门口过。走到侧院墙的胡同中，看不着大门的地方时，老高太太掏出一把锥子将倒骑驴的车带给扎漏气儿了。做好准备工作后，她敲响了孙淑芬的院门：“淑芬啊，你在家没？”
孙淑芬打开门后小吃了一惊：“呃，大娘，你咋来了呢？”
老高太太和蔼的一笑：“我正好路过你家门口，想求你给我帮个忙。”
孙淑芬本以为老高太太是来找她说道说道和吴磊之间的事儿呢，多少还有些紧张，听对方说是来找她帮忙的，才算放下了心：“啥事儿啊？大娘。”
老高太太指着院子旁边的胡同：“我买了一车黄土，走到那块儿车带扎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好回家叫吴磊过来给黄土弄回去。我怕扔这没人管再让谁家的淘气孩子给祸祸了。我快去快回，用不了多大功夫……”
孙淑芬平时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子，从院子里出来点头答应：“行！大娘你也是，买黄土这么重的活你就叫吴磊去呗。这么大岁数了再磕了碰了的，多犯不上啊。”
老高太太连忙道谢：“麻烦你了淑芬。你是不知道啊，吴磊一天上班太累，我这当妈的那舍得让他下班儿还不消停啊，反正我成天闲着也是闲着，慢慢儿往家倒腾呗。你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就回来。”
孙淑芬跟老高太太拐进胡同，来到倒骑驴前：“大娘，你慢点儿，我这替你盯着，不着急。”
老高太太应了一声，出了胡同假装往家的方向走去。别看她是个小脚，行动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她趁孙淑芬看不见家门口的情况，一闪身便钻进了虚掩着的大门里，进屋从炕上抱起孩子一溜小跑跑回家。
吴磊正在炉子旁烤地瓜呢，见老高太太抱着个孩子慌慌张张走进来，险些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妈，你真给抱来啦？淑芬她……”
老高太太容不得他说完，放下孩子一把抓起他胳膊就往外拖：“快点，你得帮妈把这出戏演完。”
吴磊都晕菜了，跟个傻子一样随着老高太太回到了倒骑驴那里。孙淑芬倒是真实惠，还戳在路边帮着看黄土呢。
老高太太离老远扬起手大喊：“淑芬呐，辛苦你了！我儿子过来了。”
吴磊心中有愧，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孙淑芬以为他在老高太太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傻呵呵一笑便回去了。
放下孙淑芬回去发现孩子没了怎么着急不提，老高太太和吴磊到家之后，把孩子藏在小仓库里锁了起来。吴磊觉得有点儿后悔了：“妈，你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老高太太面带得意的说：“那天你不是没说不能这么干吗？你听妈跟你讲，我找着一家想要孩子的，还是外地的。明天就给人抱过去，这事儿就干净了。儿子，现在你可不能心软啊，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吴磊还是害怕的不得了：“这要让别人知道……”
老高太太却满不在乎：“只要咱娘俩不在外头瞎白话，别人上哪知道去啊？到是你，千万别搁淑芬面前说漏嘴就行！”
吴磊还是觉得没底：“你想把孩子送给谁家呀？”
老高太太把他推进房间：“那你就别管了。一会儿备不住淑芬过来让你帮她找孩子，你先别出来，我怕你再漏了馅儿，一切都交给妈好啦！”
吴磊大脑一片空白，任凭老高太太从外面把门关上。说实在的，他现在也的确没脸面对孙淑芬。
果不其然，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孙淑芬急匆匆的跑过来砸门了。老高太太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问：“咋的了？淑芬，这么晚了你有啥事儿啊？”
孙淑芬脸色煞白满脑门儿全都是汗：“大娘，我找吴磊，你帮我喊的出来一下。”
老高太太一咋舌：“啧，这事儿赶的，吴磊刚让他同学叫走了，只不定几点才能回来呢？你找他啥事儿啊？”
孙淑芬急的直跺脚：“我孩子丢了！”
老高太太装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反问了一串问题：“啊？孩子咋还丢了呢？搁哪丢的？啥时候丢的？上派出所报案去没啊？”
孙淑芬哪里有心情跟她详细解释，留下一句吴磊回来让他找我去，便匆匆的走了。吴磊在屋里什么都听见了，有心冲出去把孩子还给孙淑芬，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直到孙淑芬走远了，他也没敢露面。
孙淑芬走后，老高太太语重心长的对吴磊说：“明天一早我就把孩子给人家抱过去。你和淑芬以后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吴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这个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第二天一早，老高太太偷偷摸摸抱着孩子来到我家，当我爸的老叔老婶儿决定收养这个小姑娘之后，她又郑重其事的盯嘱道：“你们抱着孩子赶紧走，孩子她妈精神不好，现在满街溜达呢。你们千万别让她找着，找着孩子就带不走了。”
老婶儿听了这话有些犹豫：“这样合适吗？”
老高太太苦口婆心的劝：“没啥不合适的，孩子她爷她奶都同意了。再说这孩子跟在她妈身边儿也肯定养不活，她妈疯疯癫癫的连自己都得上垃圾堆里捡吃的，拿啥养活孩子啊？她犯了病六亲不认谁都敢打，还爱动刀子呢。上次犯魔怔好悬把孩子摔死，多亏了我在旁边给救下来的，差点拿剪子给我捅了。你们要把孩子领走好好养大那是积了大德啦！”
两口子听完这话便不再纠结，立即动身抱着女孩儿回到外地。这个女孩儿，便是如今的我小姑——小秋。
吴磊平静的对我爸讲出了我小姑的身世，端起面前的白酒一饮而尽，紧接着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声音清脆响亮。还好，这个时间饭店里的人不多，不然肯定会引起围观。
我爸笑了笑，他觉得吴磊挨这两下打一点儿都不冤。他端起瓶子又给吴磊面前的酒杯倒满，问了一句：“后来你和孙淑芬怎么没有结婚呢？她是咋死的？”
吴磊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淑芬死了？”问完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一幕足以说明一切问题，便无奈的摇摇头，说，“还不是因为我妈！以前我姐跟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以为是她们拿我妈当外人。现在我总算相信了，我亲妈肯定是让她祸害死的，她怕我亲妈活着我拿她不当回事儿，等她老了不管她。后来我也合计明白了，就算不是孙淑芬，换成别的女人她也不能同意我娶，她就想让我一辈子守着她，伺候她。”
我爸轻描淡写的说：“你想多了吧？我觉得不至于。老太太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你现在还能张得开嘴管她叫妈吗？”
吴磊恨得咬牙切齿：“我是心甘情愿的拿她当我妈。你觉得有儿子儿子不管，和根本就是孤老太太一个，哪个能更让她不好受？我太了解她了，她为了让她自己过的好啥事儿都干的出来，她要觉得谁欠她的，谁对不起她，那比要了她命还难受……”
我爸听完这句话，打了一个冷颤，没吱声。吴磊再次喝干了杯中的酒，借着酒精的作用继续打开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