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夜、憨子

憨子和老张在屋里喝酒吹牛,说到他威胁鲍丽的时候,我老舅和郑大宝在外边全都听明白了,直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我老舅一拍窗户,怒吼一声:“憨子,你个王八犊子玩意儿,给我滚出来!”

憨子和老张吓了一跳,由于外边黑屋里亮,他一时看不清究竟是谁在骂他。于是,憨子推开窗户将脑袋探了出来:“谁啊?谁他妈瞎嚷嚷呢?”

我老舅虽然没当过侦察兵,但也绝对训练有素。他看准时机蹦起来就给憨子怼了个眼儿炮。憨子猝不及防,向后一趔趄差点坐倒。他捂着一只眼睛再往窗外看,见我老舅正威风凛凛的指着他的鼻子:“你还认识我不?”

憨子恍然大悟:“操,你不是鲍丽那小破鞋吗?”

本来就在气头上,憨子这话不管是无意还是有心都算火上浇油。郑大宝厉声回骂:“少他妈喷粪,滚出来!”

憨子是跟死人打交道的主,脾气也暴的可以,他撂下一句:“兔崽子,给爹等着!”

老张拽了两下没拽住,继续连哄带劝的跟着。憨子从骨灰寄存处出来气势不减:“咋的?跑这整事来了是不?”

部队里只教动手,不教骂人,我老舅一步跨了上去手脚并用连踢带打。郑大宝也不含糊,揪着憨子的衣服使他不得施展。

憨子力气不小,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说实话,平时跟他打交道的死人比活人多,不管什么身份的家属都对他客客气气,他也没有跟人冲突的必要,总不能拿抱着尸体练过肩摔当成爱好吧?所以实战经验匮乏,没两个照面便被打的抱头鼠窜,急匆匆喊了一声:“你等着别跑!”便想脚底抹油。

可我老舅和郑大宝已经打红眼了,哪肯轻易放过他,就在憨子快要坚持不住之时,老张举着根炉钩子斜刺里杀了出来,照着我老舅的后脑凿了一下子。

我老舅没有防备,拿手一摸湿乎乎一片。郑大宝看见他吃亏,飞出一记扁踹,老张小碎步退出七八米一屁墩坐的地上,口中还不停威胁着:“别打了,别打了,我已经给保卫科打电话了,一会给你们全抓起来!”

郑大宝还想接着招呼,我老舅忍痛大喊:“大宝,跟他没关系!欠打的不是他!”

郑大宝一愣,旋即扔下老张回来围堵憨子,可憨子借这个空暇一轱辘跑了。他跑就跑吧,嘴上还不饶人:“小逼崽子,你别跑,你等着啊!妈了个逼的你个小白脸子,跟鲍丽那骚逼一路货。有能耐你别跑,我今天让你们全横这……”

本来我老舅都觉得差不多了,自己又受了伤,已经打算停手。可听憨子把他和鲍丽一起骂,骂得还不入耳的难听,刚要消下去的气头又拱了上来。他不顾流血的脑袋顺着憨子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夜幕之下,憨子仗着路熟跑回了自己工作的地方——焚尸间,他手忙脚乱的掏出钥匙开锁。刚把大铁锁打开还没等拽门,便让后来居上的我老舅薅着脖领子从台阶上扯了下来。郑大宝恰好也赶到了,憨子被俩人抡在地上这顿踢呀!

不过,憨子这人身手一般,骨气却挺硬。虽然挨打,也一直骂骂咧咧的没停口,直到老张带着保卫科三个值班的赶到给他们拉开。

架打到这个份上,基本就已经接近尾声了。老张一蹦三尺高:“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告诉你这事没完,必须严肃处理!”又扭头问保卫科的人,“你们报案没有?警察啥时候来?”

听到警察马上就来,郑大宝眼睛一转,指着老张高声叫道:“警察来了正好,看看谁伤的重!刚才你那炉钩子别以为我没看着!”

老张一哆嗦:“我……我那是自卫!”

郑大宝得理不饶人:“自个屁卫!谁打你了你就自卫?你掺和进来就是二打二,你那就是斗殴!”

老张被郑大宝噎的没话了,正在这时,趴在地上的憨子突然爬了起来,趁所有人不注意拉开焚尸间大铁门钻了进去。只听半掩着的门里面一阵稀里哗啦,憨子举着把榔头怪叫着:“老子他妈跟你拼了!”就要往外冲。

可奇怪的是,憨子只出来半个身子一条腿,突然像被人硬生生的又给拽了回去,大铁门咣当一声沉重的关上了。

在场众人全都蒙了,不知道他玩的哪一出。就在大家愣神的功夫,铁门里边传来憨子的惨叫:“别别别,别过来!你……你们……啊——救命啊——开门,开门!救命——”

憨子越叫越惨,撕心裂肺的动静在火葬场的夜空久久不散。老张脸都白了,却又不敢上前,隔着老远对着铁门小心翼翼的问:“憨子,你咋的了?”

郑大宝不合时宜的对我老舅说:“刚才我从门缝儿看着里边好像站着好几个人呢,小华你看着没?”

我老舅已经流了不少血,正捂着脑袋估计伤情呢:“没看着啊,啥人啊?”

郑大宝小心翼翼:“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着了,你还说你没看着来的……”

我老舅问老张:“你们这还闹鬼呀?”

老张很忌讳的说:“闹啥玩意儿?搁这别说那个字……”

我老舅很无奈,又对那三个保卫科的人说:“你们还不去看看?”

那仨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看得出都挺害怕,但听着憨子的惨叫又不能不管,只好一起过去拽那个大铁门。

可那扇门像被焊死了一样,三个大老爷们又拍又挠就是打不开。里面憨子的声音更邪乎了:“别别,不赖我呀!炉子都烧着了,我也救不了你们啊……”吓的三个保卫干事,直往后退。

我老舅看他们个顶个的熊样来气了,问老张:“这屋窗户在哪边呢?能进去人不?”

老张说:“在后边呢,就一个小气窗。”

老张合计合计:“你够呛,”又一指郑大宝,“他瘦,他差不多。”

郑大宝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小华,你管他那事干啥?这种瘪犊子玩意儿死了活该。”

我老舅却出奇的冷静:“他要死了不得算在咱俩头上?”

郑大宝想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可救刚打过架的憨子又有些不甘心,指着三个保卫科的人:“他们是白吃饭的啊?”

那仨老哥儿似乎对白吃饭这个称谓没什么太大意见,既不搭腔也不上前,还是在原地无助的戳着。

我老舅看了他们一眼,对郑大宝说:“别磨叽了,赶紧的!”

郑大宝犹豫了一下,能感觉出来他也害怕,但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拽着老张,又在保卫干事手里抢了支手电筒,跟我老舅往焚尸间后边绕。一边走还一边问:“你们火葬场老闹鬼啊?”

老张特别委屈:“就你们外边传得凶,其实俺们这旮瘩可消停了,从来没闹过邪事……”算是给郑大宝吃了颗定心丸。

焚尸间后的小气窗挺高,还真像老张说的,看起来勉强能让瘦瘦的郑大宝钻进去。我老舅爬上一棵树先将排风扇扯掉,用手电往里照:“嗨!还活着没?”

里面传来憨子有气无力的声音:“别找我呀,不赖我……”手电筒的光柱有限,看不到憨子蜷缩在哪个角落,也没有郑大宝说的人影,只照到几个阴森森的炼人炉。

我老舅挥手招呼郑大宝上来,郑大宝还是有些怯:“你真让我进去啊?”

我老舅用手电向里面晃晃:“不用,这窗户从底下看着小,实际上还行,我感觉我也能进去,你帮我拿手电照着。”

郑大宝于心不忍了:“你行吗?你脑袋还淌血呢!”

我老舅随手摸摸:“都已经干了,没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俩就废了。”说着将手电筒塞到郑大宝的手中,一片腿再一挺身,从气窗中顺进了身子。

郑大宝见事已至此,心一横,喊了我老舅一声把手电扔了下去,自己也跟着钻进窗户里。

奇怪的是,焚尸间中没有任何异常,除了缩成一团靠着铁门抖成筛糠的憨子。两人把憨子架了起来,再一拽门,门随即便开了,没有一点阻碍。

门开的一瞬间,一道红蓝相间的光晃的他们睁不开眼睛,原来是接到报案的民警已经到了,正在和三个保卫科的人交涉着。本来是奔着打架来的,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警察也不愿意在火葬场这个地方多待,便把当事人都领回了派出所。

憨子一直恍恍惚惚的,到是老张人还算仗义,一直跟警察解释这都是误会,哥儿几个喝多了闹着玩儿呢。弄得民警们不老高兴的,最后还不得不派车把我老舅和憨子送进了医院。我老舅和郑大宝身上的钱都喝酒了,医院给我姥儿家管片派出所打电话通知家属来送医药费。我姥爷也实在,还真以为憨子是我老舅和郑大宝的哥们儿呢,把他的药费也给垫上了。

真相大白,确实是鲍丽在憨子的问题上骗了我老舅。对于她说憨子死了,我老舅能够理解,应该是她怕我老舅找憨子报复干脆编了个善意的谎言一了百了。可后来为什么鲍丽又说在骨灰盒上找到一张她的照片,以至于心神不宁不告而别,除了鲍丽本人以外恐怕谁也猜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