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坦白

齐月雯听到吴姮转述睿辰要还俗的话来,急得连忙起身,盖好的被子就这样掉落下来。

单薄的双肩突然遇到凉气,她不由一抖,却因心中焦急,连批件衣裳也顾不得,只是眼巴巴急切地看向吴姮。

吴姮并没注意到她的冷颤,望着她急切的目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啊,他忽然来敲门,开门后就说他准备回寺后要和他师父说明还俗……”

她想起睿辰的话,放下茶杯,敲了敲桌面,纳闷地回忆着方才的对话

“说什么,什么无法视世事皆空,他已经佛心不再,不配再当世空寺的弟子了。哦,对了,他还说来,以后会同你说明缘由的。”

吴姮挠着头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睿辰方才的模样奇奇怪怪的,况且什么将来要和月雯说明缘由,她奇怪地盯着齐月雯,曾经那些忽视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这……他们两人是有什么猫腻吗?不对不对,月雯这么乖又还小呢,能有什么心思?大概是我想岔了吧,不过还是别再月雯面前多提这些事情了,免得她再被我勾起什么心思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吴姮索性挥一挥手,敷衍地劝慰着齐月雯道。

“算了算了,大晚上费这些神做什么。也许就是睿辰他,他仔细想想后觉得秦管家说得不错呢,秦家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肯定不好全然不顾嘛。”

齐月雯长长地呼一口气,听出她的敷衍之意,心下虽然奇怪,到底不好再看着她追问什么了。

她只好遥遥看向屋外的满月,眉心微蹙,满腹愁思的小声喃喃自语着。

“他不是会为这样的理由还俗的人,他一直一心向佛,究竟是什么竟能让他说出自己佛心不再的话啊!”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吴姮并没有听见,只是走过来扶她躺下,又盖上被子在她身边紧了一紧,一边催促道。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都得等咱们到了世空寺再说不是嘛。你呀,只管抓紧养好身子,我们才能上路啊,快睡吧快睡吧。”

齐月雯无法,也只好闭上眼睛答应着“是”。

吴姮见她躺好,吹熄床前的蜡烛,举着灯笼悄悄退出房间,自回房休息去了。

齐月雯是夜如何辗转反侧,不消多提。

第二日,睿辰早早就来到柳箐箐的房间,敲开房门郑重地同她道谢。

一边多谢她让自己认清心意,一边再三拜托请她暂且不要将自己打算还俗的缘由告诉齐月雯等人,免得齐月雯多心多思更添病情。

柳箐箐是最多话的性子,闻言不由得愁眉苦脸起来,但也知道齐月雯的身体实在不宜再多思多虑了,只好苦着一张俏脸,乖乖地抿着嘴点头应是,拍着胸脯担保自己绝不多言。

倒是秦坊听到下人来报说睿辰一早就去柳箐箐的房中,二人密谈了许久,不久又遇见睿辰来找自己诉说他准备还俗之意,以为他二人果生情愫,心下暗自开怀不已。

就这样又歇上几日,齐月雯身上大好,众人也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不日出发前往世空寺。

秦坊如今自然是最乐意他们早去世空寺的人。

说到底睿辰一日不还俗,他看见他那光亮亮的脑门就觉得愧对秦家列祖列宗,生怕他又有什么变故。

今日终于听见他们准备明天出发的消息,秦坊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特意嘱咐厨房准备各色菜肴,又邀请来柳老爷柳夫人,要好好为众人践行呢。

晚间,柳父柳母应邀出席。秦坊再三推辞不过,再加上自己也的确高兴,终于也坐上来一同吃酒。

酒过半场,秦坊醉意已浓,柳父举杯同他碰了一杯,喝完后笑着对他说。

“你也算苦尽甘来了啊,如今好了,睿辰这孩子也打算还俗了,老秦和嫂子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秦坊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个干净,抹抹嘴大笑着回道。

“可不是,这都还要多亏了柳小姐啊!

不是我酒后说胡话,我们家少爷啊,同柳小姐,真是天定的缘分,斩都斩不断!

这一重缘分呢,自然是当初您同秦老爷给他们定下婚约这事。要是没当年那场匪祸,他们两个自然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情缘。

偏巧遇上那匪祸,本来以为这缘分也就尽了。可谁想到天南海北再不相干的两个人还是能遇上,遇上了还巧了又巧的一块回到玉山镇来。

可知人家说姻缘由天定,果然不假,凭你天南海北的哪两个人,隔着什么仇什么怨都还能遇到一起。

要不是柳小姐,我们家少爷现在还指不定要继续当他那和尚,不肯还俗呢!”

秦坊说到激动处,难得地忘了自己的身份,满脸酒气地凑近柳老爷,拍着柳老爷的肩膀说得兴高采烈的。

柳父也是半醉不醉的,只知道端着小酒杯乐呵呵地听着,不住地点头应是。

其他人却都是满脸吃惊,睿辰更是手脚冰凉,皱着眉头第一时间向齐月雯看去,不知该如何在人前向她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齐月雯大病初愈,此刻更是面色苍白,她微抿着嘴,垂下眼眸,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失意。

她本是聪慧敏捷的女子,但遇到自己的心事也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是这样吗?睿辰是因为得知了自己与箐箐的婚约,才,才忽然决定还俗吗?他这样好的人,箐箐也是这样好的人,很该为他们高兴才是,可是我,我……”

柳箐箐也是怔愣住了,刚夹起的筷子都定格在半空中,张大了嘴巴,满脸讶异。

片刻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赶紧“砰”地放下筷子,满脸胀得通红,又羞又气地嚷嚷着:“爹!你和秦爷爷胡说什么呢?谁,谁和睿辰有缘分啊,还有那什么破婚约,当初您说过那都是你们年轻时的戏言而已,我,我才不认呢!”

她说完转过身子拽住柳母的衣袖,跺着脚撒娇道:“娘!你看爹呀,一喝多了酒又乱说话。我……”

她嘟着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将喜欢不喜欢什么的说出口,但到底自小在逍遥派长大,又深受爹娘宠爱,比寻常闺阁女子更多了些率性胆气。

“我才不喜欢睿辰呢,睿辰也不喜欢我的,你们可不能这样乱凑姻缘呀!睿辰再好,也不合我的性子,我宁愿……”

她环顾着四周,索性指着以宁赌气说道:“我宁愿嫁给以宁都不要嫁给睿辰!”

以宁的脸“唰”一下红了,他呆呆地望着柳箐箐,脑袋里晕晕乎乎的,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柳母本是安慰般地轻轻拍着她的手,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加大了力气拍了她一下。

柳母本想着要好好训斥她一顿,又怜惜母女常年不能相见,不忍对她多加责骂,憋了会儿气到底还是温言对她说道。

“知道知道,你放心,当初那婚事也是你父亲和秦老爷酒后戏言罢了,如今他们两个也是喝多了忘形罢了,你和他们两个酒鬼置什么气啊。

不过箐箐啊,女孩子家要矜持些,别把什么喜欢不喜欢地挂在嘴边。你这样说气话,不是也让以宁道长为难嘛。还有啊……”

柳母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怎么着也不该这样和你爹爹说话知道吗?没大没小的,成什么样子了……”

柳箐箐羞着脸依在柳母怀里,悄悄抬眼打量了以宁一下,见他手足无措呆呆地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反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她乖巧地应了声“是”,不敢再出声了。

柳母见她安静下来,终于有空探出一只手去扯住柳父的衣服,嗔道:“喝酒就喝酒,别再胡乱应是了!”

柳父总算不再乐呵呵地念叨着“是是是”了,秦坊却仍旧在唠叨着糊涂话:“天定的缘分,怎么柳小姐说不好呢。

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柳老爷您别听小儿女的糊涂话,等他们从寺里回来啊,两家就正式定亲。”

睿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站起来,气得双颊泛红,喝道:“好了!”

众人都是难得见他生气,俱被唬了一跳。

齐月雯抬眼望着他,明明只隔着一张圆桌那么近,她却忽然觉得自己离睿辰好远好远。

她紧紧地盯着他,也不知自己此刻是期待、还是紧张、又或是其他什么心情。

只听睿辰接着说道:“秦伯你糊涂了,我决定还俗与柳箐箐没有任何关系,你所谓的婚约是我父亲酒后戏言也罢,真有其意也罢,以后都不准再提!”说着向齐月雯的方向望去,张嘴欲说什么,“我……”

齐月雯的心“怦怦”乱跳,耳尖都控制不住地红起来,睿辰眼中的深情浓得像一汪深潭,她羞得不行,竟不敢再听下去。

于是她匆匆起身,说了声“我吃完了,先回去休息”,急忙想离开这里。

睿辰在身后喊道:“我之所以还俗,是因为我发现我心悦月雯!”

她愣在当地,良久才僵着身子转身,两行清泪流下,满目凄凄,让她苍白的脸更显得楚楚可怜。

睿辰大踏步走过来,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举在心间。

“月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眼睛总是离不开你的身影。

我本来并不想说出来加重你的负担,不管你对我是何心意,我都会在回寺后同师父坦白还俗。可是秦伯如此糊涂,我不能再让他误解下去了。

不过,你千万不要多想,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口都疼了!”

睿辰说着,抬手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又生怕唐突了她,举在她脸颊前欲碰未碰,满眼心疼。

齐月雯泪盈盈地回看向他,凄然地说:“我这样的身子,如何能?你何必如此啊!”

睿辰笑着摇头,“少胡说,等你身上的妖毒除去,你还要学你们齐家的法术呢。我只担心你对我并无他意,若真如此,你也千万不要因为……”

他的话语顿住了,感觉到掌心齐月雯轻靠过来的脸颊,软得像一团水,随时都能从手心中流出来似的。

他轻柔地用大拇指拭去她的眼泪,低下头贴近她的额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温柔地安慰道。

“傻姑娘,哭什么,我都明白!你不要多心,等我回世空寺向师父表明缘由,求来圣菩提替你祛除妖毒后,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查你爹娘当年出事的真相,替他们报仇。”

齐月雯“嗯”了一声点点头,忍不住趴进他的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睿辰紧紧回抱住她,如同抱住失而复得的至宝一般,心内一片畅达,恨不能时光暂停此处。

深爱的人原来也爱着自己,他只觉从未如此欣喜过。

厅内一片安静,秦坊一直傻愣愣地听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甩了甩晕眩眩的大脑,结果一个不稳,从板凳上“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他不禁“哎呦”惨叫一声,总算清醒了几分,也是把一伙人从震惊中唤醒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过来搀扶,唯有吴姮还直愣愣坐着,喃喃自语:“原来月雯你也喜欢他啊,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

柳箐箐“噗嗤”一声娇笑着答道:“一路上他们俩那样默契投缘,也就师姐你一个木头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不信你问无崖子道长,他们一看就有情况嘛。”

无崖子正扶着秦坊起身,闻言爽朗笑着调侃。

“哈哈是呀,吴姮的确太过直肠子了,他们两人天天眉来眼去的你竟然愣是没注意到。

不过,依我说句公道话,月雯和睿辰两人也不地道,有话非得憋到不能不说的时候才说。”

他说着拍拍秦坊的背,边掸灰边安慰他道:“秦管家也可以放心,虽然这人嘛你老人家是看错了眼。但多亏你这乱点鸳鸯谱,才总算是让他们两个呆子鼓起勇气开口互相表明心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