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村里有人?

且说众人千恩万谢别过姣兰,这就准备出村。但方才同那逃走的大妖一番打斗,睿辰的佛珠不知被甩落何处,只好先在村舍间找寻一番。

普华村虽说不是什么大村落,但也算不小,要想在其中找到一串小小的佛珠实在也不容易。为了能尽快找到,赶在天黑前出村,大家只好先分散开找寻。

齐月雯低着头,仔细地搜寻着每一处。

找啊找啊,眼角余光里便闯进一抹檀木色,抬眼一瞧,果然是睿辰的佛珠,竟正巧挂在了一户人家翘起的窗棂上。

她开心地跑上前去,踮起脚伸手去探佛珠,正全神贯注之时,忽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硬。

她已伸手勾着了那佛珠,一惊之下,便没站稳,向后倒去。颈前的桃珠似是察觉到她的危险,一闪一闪的,隐隐发烫。

睿辰心底便是一惊,赶紧向齐月雯的方向跑来,索性两人本来相隔也不过一间房舍,见她摔倒,连忙脱下袈裟抛过来,正好垫在她的身下。

齐月雯有袈裟托着,倒没有受伤,想起方才所听的响动,立马爬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睿辰此时也来到她的身旁,捡起袈裟,担忧地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见她不住地向西张望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齐月雯摇摇头,悄声朝西走去,又回身冲睿辰招招手,食指放在嘴前轻呼了声“嘘!”,然后继续踮着脚向前走去。

待到一处茅草堆前,齐月雯又仔细地再三察看,抓起一处茅草覆盖的凸起处,猛地掀起,只听里面一声尖叫,然后一阵仓皇逃跑碰撞的声音。

睿辰赶紧将齐月雯揽到身后,探头往里看去,见是一条又矮又黑的地道。回过身来,嘱咐齐月雯跟紧自己,便向下跳去。

窝着身子走了也不过十几步,一处半人高、左右不过十平方尺的狭小空间便呈现在两人眼前。

一位年迈的妇人半躺在草堆上,满脸潮红,盖着一张破旧的棉被,小声地呻吟着。

还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跪在老妇人的身旁,紧紧地握住老妇人盖不住的那只手,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齐月雯从睿辰身后挤出,跪下来轻柔地哄着女孩:“小妹妹,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误入村子的过路人而已。你们是普华村的村民吗?”

见她还是瞪着一双眼睛恐惧地看着他们,并不敢做声,更放缓了声音:“那是你阿娘吗?她是不是发烧了,我们有药……”

还未说完,那小姑娘已是跪着踉跄地爬了过来,到齐月雯面前,用力地磕着头,不几下额上已是斑斑血迹,却仍然流着泪,仿佛不知疼痛般准备继续磕下去。

两人连连阻止,齐月雯掏出丝帕,按在她额头,轻声埋怨道:“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见她还是不顾阻拦,用力朝地上趴去,故意说道:“你再这样,我们就不给你药啦!”

那姑娘赶紧爬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

两人无奈极了,却也知道这小姑娘只怕是被村里的异变吓魇住了。

可怜一个这般年幼的孩子,要独自承担在妖怪来袭的村子里照顾病重的娘亲的重任,必定是惶惶终日。

两人复都和缓着声音,温柔地安抚她,见她终于渐渐冷静下来,流露出孩童天真信赖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说。

“我叫李伞儿,这是我阿娘,我们都是普华村的村民。本来我和阿娘相依为命,大家都过得好好的,但是半月前,突然出现一个好大的妖怪,普度寺的和尚哥哥们抵挡不住,都被那妖怪杀了……”

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齐月雯和睿辰并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无声地鼓励着她。

抽了抽鼻子,李伞儿脏兮兮的小手抹过眼角,抽抽搭搭地继续说道:“村子里的人也被那妖怪杀的杀,吃的吃,如今活着的也就三四十人吧。大家都在地窖里躲着,白天瞅空出去找点吃的。可是阿娘前几日突然开始发烧,我,我……”

齐月雯连忙安抚地抱住她,拍着她瘦削的脊背,哄着:“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你放心,你阿娘肯定没事的。”

然后才看着睿辰说道:“睿辰,我们进来这一会功夫,只怕姐姐她们不知如何慌张呢。你先出去告知他们情况,也好请无崖子道长来替这位夫人诊治诊治,我留在这里陪着她们母女二人罢。”

见李伞儿不明所以,以为他们要走,害怕地拉着睿辰的衣角,齐月雯又摸了摸她柔软发黄的额发,轻声哄着:“乖啊,这位哥哥先出去是为了去找能替你阿娘治病的人,马上你阿娘就能健健康康地陪伴你了。”

李伞儿这才慢慢地放开了睿辰的衣角,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全心全意地祈求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不多会儿,睿辰带着众人来到地窖洞口。路上,他已将方才的情形告诉了众人,大家都是唏嘘不已。

因为地窖空间有限,无崖子跳下洞口,其余人都暂且留在地上。

无崖子进去后一番望闻问切,诊断后开了药方。齐月雯便哄着李伞儿和自己先出去照药方煎药,由睿辰和无崖子将老妇人背出地窖,挪回屋内。

一番忙碌,李伞儿的娘好转过来,躺在**,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同众人道谢,又祈求道:“多谢你们!但求你们赶紧将伞儿带回地窖藏好,不然一会天黑下去,那妖怪又要出来杀人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朝屋外看去。果然日头已西,天光渐渐暗淡下去。

大家心头都是一跳,不约而同地想起来那妖怪临走前说的话——“今日天黑前必须出村,以后再不准进来,否则我绝不轻饶!”

柳箐箐心内打鼓,忍不住悄悄捏了捏吴姮的衣袖,小声说道:“我们,还出村吗?”一边说,一边不忍地频频朝李伞儿母女看去。

无崖子扶着自己的左大臂,瞪了众人一眼:“我说你们不会都在这时候同情心泛滥吧!”

见众人都是默默低头不语,他又气又急:“小祖宗哎!你们好歹认清点现实啊!刚刚那妖怪退去可不是怕了我们,不过是给那姣兰一个面子。下次哪里还有这么好运!”

睿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向上祷告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睁开双眼:“无崖子道长,还请你带着他们先行出村吧!小僧暂且留下……”说着背过众人。

吴姮看着跪在床边殷切照料娘亲的李伞儿,长叹一声,悠悠说道:“倘若不知道村里还有活口,也便罢了;如今知道村子里明明还有人活着,我们若一走了之,今后漫漫长夜,如何还能有安生之时呀?”

柳箐箐听了,也眼泪汪汪地点头说道:“不错!大不了大家一齐上,豁出这条命去……”

以宁也是泪眼朦胧地看着李伞儿,转过头来攥着无崖子的道袍,祈求道:“师父!”

无崖子咬咬牙,狠心不去看他,骂道:“天真!但凡有半点胜算,都还能说道说道。可如今,别说打败那妖怪,连那妖怪一团黑雾下究竟是什么面目,我们都看不清呢。怎么?难道一起死就是英雄了!再出事,别以为姣兰还会出面拦下那妖怪……”

齐月雯听了无崖子的话,仿佛流星划过脑海:“等等,胜算?我们未必没有哎……”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无崖子横眉挤兑道:“有什么胜算,难不成你去那妖怪面前咳嗽两声,惹得它怜香惜玉不成!”

若是无崖子直接骂自己都尚可,可吴姮偏听不得他怼月雯,顿时立眉大怒。正要发火时,齐月雯连忙按住她的手,安抚地捏捏她的掌心,回过身来依然心平气和地同无崖子说道。

“道长不必生气,我并非为驳你的话。只是听了你的话,忽然想到《妖怪志异》里有云‘凡妖兽化形者,最怕暴露原型,皆因总带有原型之缺‘。”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底反复思量:“那妖怪总是带出一股黑雾缭绕,我先前以为是它逃出万宝镇妖塔时受伤颇重,以至于千年修行也不能稳定化成人形,甚至不能控制住气息。”

声音渐渐肯定起来:“如今想来,那妖怪也许的确受伤颇重,以至于只能以原型出现,却正是怕暴露出自己的原型来,才特意让黑雾缭绕掩盖身份。’”

睿辰眼睛一亮:“不错!若是我们知道那妖怪的原型,未必不能有半点胜算!”

大家听了都不免欢喜起来,还是无崖子继续泼冷水:“说得容易,那妖怪既然特意用黑雾掩盖原型,还能自己跑来告诉我们不成?”

以宁无奈地拽了拽他师傅的衣角,想让他不要总是这样,忽然眼睛一亮,提议道:“不如,不如我们再去求求姣兰前辈,她方才都愿意帮我们,未必不……”

无崖子还不及说什么,吴姮还是余怒未消,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妖怪就是妖怪!最是反复无常,阴险狡诈了!即便她方才帮了我们,也断不能轻信。”

齐月雯其实也早早想过向姣兰求助的事情,只是一方面与姣兰说话觉得她虽是娇蛮却心地良善,另一方面又总想起当年不知何故屠尽齐家满门的妖怪……

满心纠结,对姣兰是既感激又不免畏惧与之接触,向来思虑清晰、干脆果断的她一时也不知该向着以宁说话,还是赞同长姐的话了……

几人正犹犹豫豫,争执不下间,一直跪在床边的李伞儿忽然蹦出一句话来:“是牛妖,是牛妖……”

仿佛回想起什么恐惧的记忆,她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瑟瑟发抖地捂住自己的头,埋进膝盖内。

齐月雯赶紧揽她入怀,轻声细语地安抚她,待她逐渐止住颤抖,将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拨开,轻柔地查看过她额头的伤势后,才问道。

“伞儿,你为什么说那妖怪是牛妖啊?”

伞儿委屈地将头靠在她的怀里,回忆道:“是我亲眼看见的。那天我去普度寺找阿蛮小和尚玩,看见茂色师父奇奇怪怪地往林子里去,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爆炸的声音,那妖怪从林子里出来,黑雾弥漫,但我亲眼看见当时黑雾中有一颗大牛头。”

她边说边抽噎起来:“阿蛮让我赶紧回家和阿娘藏到地窖里去,等安全后他会来找我们的。可是他一直没有来,听其他人说,寺里的师父们不敌那妖怪,都被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