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平平静静

我正怀疑的目光瞟向季鹏成的侧脸,他突然嗤笑了一声,说道:“林烯,战争年代是天葬,我们一般不会掩埋的,我刚才还以为老高死在了战场,原来……”

对战友的牺牲悲痛欲绝,但是忘记了掩埋尸体,这一点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都说入土为安,我又做了这么多年的送葬师,对这一风俗习惯更是了如指掌。

季鹏成也是黄皮肤黑眼睛,瑞城的老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再加上,居然能把宿舍想成是战场,我就认为他是有点问题了。

莫不是精神上的问题,便只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高副团长是否入土为安。

当然,季鹏成被附体已经排除了,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

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季鹏成口中所说的那么亲密无间。

想到这里,我没有再催促他,而是静静的望着窗外的夜色。

因为无论是哪种可能,我也最多可以提个醒,剩下的事情只能是季鹏成去做。

战争年代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至少,他们已经活到了现在。

片刻之后,季鹏成掏出手机拔了出去。

我听见他安排卫生队的人去收尸,还刻意安排了尸检。

高副团长是怎么死的,我和季鹏成是当事者,都心知肚明,尸检根本没有任何的必要。

当然,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的通。

那便是,季鹏成要让高副团长粉身碎骨。

他们之间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让季鹏成恨他入骨,却又口中从不表露一二。

直到他挂断了电话,我才缓缓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季鹏成开始还是打算隐瞒我,一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吐露了事情的真相。

“林烯,我还有个弟弟,当年和我们一起都是爆破排的战士,有一次老高朝着敌人的火力点射击,居然把我的亲弟弟打死了。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明明距离就这么近,他不可能看不见,可是……”

季鹏成这么说着,讳莫如深的黑眸中似是有波光闪现,看得出来,他没有编纂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故事。

我知道,这就是他的痛处,如果我的亲弟弟被别人杀了,不管是不是误杀,我也一定会像他一样去报复。

至少,尸检这么正当的手段是绝不会放过的。

只是,我刚这么想了一下,便觉得很有另一可能的存在。

刚才方九的那一枪,也许正是季鹏成所开。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恢复过来?

想到这里,我不禁扭头望了过去。

季鹏成似是还沉浸在他亲弟弟被杀的悲痛中,目底泪花中夹杂着淡淡的仇恨似是要喷涌而出。

我问他,“后来高副团长没有和你做出解释吗?”

季鹏成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说道:“他和我解释了,他的理由是枪械走火。”

说到这里,季鹏成突然深吸了口气,狠狠的拍了下方向盘。

军用猎豹也随着他的这一下不冷静,极速的摇摆了一阵,我坐在车里也因为此,一不留神,脑袋碰到了车窗。

这重重的一下过后,我不仅仅感觉到头痛,视线也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一瞬间,我竟在车头上,看到了一个鬼影,但是并不很清晰,只有一个轮廓而已。

当我醒目之后再看时,竟空空如也。

我无法确定是不是我的一时错觉,所以也并没有和季鹏成说起这件事。

季鹏成看见我微阖着双眼,揉着头上刚刚肿起来的一个大包,嗤笑了一声,说道:“林烯,对不起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了他的这一举动,我可以理解。

毕竟死的是他的亲弟弟,又有谁能无视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况且,我现在又没有说不行的可能?

虽然心底还有着这一层疑惑,但是我并没有再敢追问他,“刚才那枪是不是你开的!”

有时候狗急了真的会跳墙,上次我拿林冬生的那一块钱船费,不正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把季鹏成现在逼急了,很有可能要动了灭口的心思。

所以,在车上,我再也没有说什么。

季鹏成似是在思索踌躇着别的事情,也没有再张嘴,车内就这样陷入了宁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就只剩下风噪。

伴随着窗外凄冷的夜色,这样的声音还着实能让人安静下来,不去再想有没有阴魂跟着,亦或者是有的人比阴魂更加的阴险。

直到军用猎豹停在了嘉城火车站的停车场,季鹏成还和上次一样打算要下车买票时,才和我交待了一句,“林烯,你在车里坐着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除了火车站的位置不同,这里和瑞城火车站的格局都差不多。

只不过,现在时至深夜,四下里也没有几个人。

我宁静的坐在车里就这样等着季鹏成,时间久了些,我竟能从这份寂静中听出来一丝淡淡的呼啸。

那是一种死亡的呼唤,我听得出来。

夜,本就没有过这么宁静。

虽然雨过天晴,但是斜月仍然没有从乌云的背后探出头来。

我想,也许它也是由于害怕而躲在了云层的深处。

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我都渐渐地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季鹏成才走了回来。

车窗敲响的时候,我打开车门,扭着头问他:“季团长,怎么买个票这么费劲吗?是不是排队的人很多?”

当然,我明明知道这个时间段不可能有多少人排队买票,这么问他,也只是为了试探。

现在,我有如惊弓之鸟,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让我怀疑着身边每一个人,哪怕是刚刚从我的身边,从车旁边经过的人。

太安静了,我的心底不自觉的收紧,目光在这夜色中,也更加的犀利。

季鹏成似是注意到了我眼神的异样,诧异的看着我,迟迟没有回答。

直到我再追问了一遍,他才打马虎的似的说:“林烯,我……我刚才去了个厕所。”

购票大厅哪有什么厕所,而我的眼睛又一直盯着出口的位置,也没有看见他出来。

听了这个答复,我似是想起了车头的那个鬼影,不禁后背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但是我仍旧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儿,车票买了吗?”

从季鹏成的手中接过明早直达瑞城的车票,我拒绝了他要在车上过夜的想法,径直朝着候车大厅走了过去。

军用猎豹虽然还算是宽敞,但是若季鹏成要对我下手,真就是连想跑的机会都没有。

在入站口的民检机旁,执勤的铁路工作人员见我和季鹏成双手空空如也,好心的提醒我们有没有忘记拿行李。

我摇了摇头,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行李还在司令部招待所的公务员室里。

王三万给我置办的一些新衣服和吃穿用度都在那几个包里,从里到外,有很多还没有穿过,我本想让季鹏成再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团里让他们送来。

这时,季鹏成也发现了我的行李没拿,主动掏出手机拔了出去。

我只听见他安排了个级别不低的军官艹办,没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进了候车大厅,我刻意和季鹏成保持了一个空位的距离,他也敏感的察觉出来。

他问我,“林烯,你怎么坐那么远?”

我嗤笑道:“季团长,一会儿行李来了,可以放在中间不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凝视着他迷一般的双眸,竟也无法从里面看出来丝毫的端倪。

季鹏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把玩起了两个拇指。

那一圈圈的速度看似平稳,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在踌躇着什么。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了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从入口处走了进来。

我这才和季鹏成说了一声,“送行李的人来了。”

他似是回神一般,缓缓的抬起头,朝着来人的方向瞟了过去。

“小张,在这儿呢。”季鹏成一边喊着,一边挥了挥手。

一切的一切平常的不能再过平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感觉到总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七二五零一部队的灵异,让我已经发自心底的紧张。

再加上,方九这么一出,虽然时至半夜,我的脑袋里始终紧紧的繃着一根弦。

“来了!”

提着行李的军人小跑了几步,走到季鹏成面前的时候,脸上刻意的堆起了一副疲倦的谄笑。

“放那吧。”季鹏成指了指我和他中间的空座,有意无意的也看了我一眼。

为此,我也冲着他笑了笑。

当然,我也感觉到自己已经快学成了谄笑的功夫,只不过还没有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好似脸皮还有点僵硬。

来人将行李放在我和季鹏成中间以后,问了下季鹏成还有没有别的要交待的,转身便要走。

这时,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竟无意中发现,众多行李包里的一个,边缘处竟然有血迹。

我的包裹在司令部招待所一楼的公务员室里,那里并没有过枪战之类的事情发生,至少是在我离开之前一直平平静静。

想到这里,我抬眼望向了送行李来的军人,他的袖口处似隐隐的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