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戏出名门

虽然他已经是这个部队的副团长,但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诧异的看了眼季鹏成,他似是感觉到了我犹疑的目光,侧目回应了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是让我先不要说话。

有些事情,也许高副团长也只是一知半解,并没有全盘得知。

为了不再给自己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季鹏成能顺利的放我走,我沉默了下去,但是仍旧站在原地。

心气太大,现在我本想休息一下,可是我知道如果坐下去的话,一定会胸闷憋涨。

这时,高副团长坐在沙发上,疑惑的眼神望向了我,“就他?他就是你这次请的高人?”

季鹏成浅浅的“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这次千里迢迢的把王烯请了回来,你要是这么一下子,以后的事情你自己来处理,我这个团长既然领导不了你这个副团长,以后团里的大小事情也由你一并说了算,师里我自会交待。”

不硬不软的一席话说完,男人的脸色竟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他眉角轻挑了一下,憨笑道:“哎呀,季团长,你怎么不早说?完全就是一场误会嘛……”

看得出来,这哪里是一场误会。

他分明是担心季鹏成会向上一级单位反应今天的事情。

一个官位坐到副团长位置的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的因为一个新兵,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也正是为什么,像我一样一些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总结出一句几千年来的经典——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他们的恐惧,正是因为他们拥有。

而我,恰恰是因为一无所有,才无所顾忌。

季鹏成见高副团长已经松了口风,这才转身关切的问我,“王烯,你没事吧?”

要是有事,怎么可能还站在原地等他们说完话?

这一副冠冕堂皇的假关心,让我更加不耻和这些衣冠禽(兽)为伍。

只不过,现在要想顺利离开这里,我只能学着他们的模样敷衍,“季团长,我没事,您太客气了。”

季鹏成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王烯,既然今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所考虑的和犹豫的,我也可以理解,要不然你去连队里吧?”

后来我才知道,有多少人磨破嘴皮,跑断了腿就是为了当这个打扫卫生的“公务员”。

而我却根本没有把这个职位放在眼里。

也可以说,趋炎附势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在这个部队里形成了一定的风气。

我没有来过部队,也不知道连队里是什么情况。

但是,我心底一清二白,只要在这个部队里,肯定会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高副团长。

就像林家村一样,如果得罪了哪个人,怎么可能不见呢?

更何况,季鹏成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保护我,被人整也就是再所难免的事情。

仔细考虑了一番,我长叹了口气,问道:“季团长,你能把这个高副团长调走吗?如若不然,我是不打算在这个部队里继续呆下去了。”

季鹏成见我决心以定,深吸了口气,扭头质问道:“高副团长,你他妈的真行,我辛辛苦苦找来个高人,就这么被你轰走了。”

男人无奈而且尴尬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后悔刚才的轻举妄动。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听见一个当兵的想要离开部队,你不着急上火啊?”

“再着急上火也得分清形势吧?毛主席早就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一顿谩骂,还他妈的动手!”季鹏成已经有些愤怒,说话的声调不自然的提高了不少。

由于团长宿舍的大门还敞开着,此时楼道里的回音已经渐渐地能再回到这间屋子。

“行行行……算我错了,还不行吗?”高副团长终于还是认了错。

只不过,他的这一声认错,看来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承认,并不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

这么说着,他的余光瞟了我一眼,阴冷的眼神里,似是不教训我一下,难解心头之恨的意思。

我现在自然也没有再和他废话的心情,转身刚要从房间走开。

季鹏成叫住我,问道:“王烯,你要去哪?”

“下一楼等你们商量的结果,你们两个一直坐着不觉得累,我可和你一样,也是坐了三十几个车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坐一会儿。”

火车上蹲在角落里的经历,季鹏成和我一起经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稍等一下,行不行?”

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可是也不能把这唯一一个还能说的上话的领导也得罪了,只得点了点头。

“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季鹏成一把拎起高副团长的衣领,声嘶力竭的怒喝道:“你他妈的现在就给王烯赔礼道歉!妈的,我……我现在警告你,你要是不把今天的事情给老子处理好了,我按战场纪律处决了你!”

一边说着,季鹏成的左手已经摸向了腰后。

看得出来,季鹏成真的动了肝火。

副团长和团长的级别只差半格,在一定程度上,季鹏成是没有权限这么对他的。

况且,副团长的任命和解职,他也说了不算。

高副团长自然是深知这一点,可是枪杆子底下出政权,他眼见形势不妙,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几分讨饶的模样。

“季团长,我不都说了嘛,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季鹏成看样子,仍是还不罢休。

这时他的左手已经将六四制式手枪拎了出来,枪口朝下,漆黑的枪筒在季鹏成食指预压扳机的情况下,眼看就要发射。

“我让你和王烯道歉,你听不见吗?”季鹏成的声音已经冰冷到可以凝结整个房间空气的程度。

而高副团长却还是没有听出来,他扭头指着我,说道:“季团长,我好歹也是个副团长,你怎么可以让我和一个新兵赔礼道歉呢?”

官僚主义已经在他的心底深深的扎根,也许在他的认知里,让他和一个最低级的新兵蛋子道歉,还不如一枪杀了他来得痛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和坚信。

这样的人,自然也有。

季鹏成再也没有耐心,冷冰冰的枪口顶在了高副团长的眉心,“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道歉不道?”

任谁也没有想到季鹏成真的要枪决高副团长,我没有想到,他恐怕更没有想到。

只这一句话过后,高副团长“噗通”一声跪在了季鹏成的面前,“季团长,咱们这么多年的荣辱与共,你就真的要因为一个新兵杀了我吗?”

战友之间,是有一份那些没有当过兵的人无法理解的感情。

他们不是亲兄弟,但拥有着胜似兄弟的情谊。

我看着高副团长泪水潸然的模样,起初也以为是他是要求饶,而此时他竟说出来了一句感动的话,让我不禁从心底开始原谅了他。

男人,死可以,但是不能将自己的尊严放在别人的脚下。

从这一点上看,他是我想像中的爷们,想像中的军人。

季鹏成再也没有说话,食指从枪柄缓缓的挪到了扳机。

我虽然不知道枪械的原理,但是他现在是要开枪我还是能看得出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大叫道:“季团长,别!”

一瞬间,季鹏成抬起了手枪,长长的舒了口气。

在他扭回头看我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角已经掉落了一颗晶莹的泪花。

在瑞城家属院的时候,我看见他哭过,当时他泪眼婆娑,脸上都已经快要干涩掉落的符文,因为一次痛哭流涕,全都粘在了他的脸颊。

而这一次不同,他没有生命危险,而是要为了挽留我,处决自己的战友才流泪。

我被这一幕震惊之余,心底竟有了一丝动他的感动。

片刻之后,季鹏成沉声问我,“王烯,你是不是原谅了高副团长了?”

长这么大,只因为偷了林冬生的一块钱,就被他追杀到无处遁形。

现在,我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坚持再让高副团长平白丧命呢?

思索了片刻,我摇了摇头,“季团长,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留下,你不要再起杀念了。”

季鹏成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跪在地上的高副团长似是比刚才还哭的更加的猛烈。

看得出来,他还是心有余悸。

只见他连跪带爬的走到我的脚下,乞怜的眼神望着我,说道:“王烯,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个部队里不知道有几个副团长,可是他能这么委下(身)子来请求我的原谅,并且还是在季鹏成放过他一命的前提下,我也渐渐的原谅了他。

“高副团长,刚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终于也承认了自己刚才的冒失,一边扶起在地上老泪纵横的高副团长,一边说道:“你别这样,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高副团长借着我的托力,刚刚站起身,我原以为他还要再说些什么认错之类的话。

可是,我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阴冷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