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日食直播记者遇害

何旋回家后发现老公正郁郁寡欢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画得毫无章法宛似天书,每到这时候,何旋就知道苏镜遇到难题了。

“怎么啦?把你难倒了?”

苏镜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是啊。我现在怀疑三个人,但是每个人都起码有一次谋杀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会不会有两个杀手呢?”

“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假如是两个杀手的话,那是不是现在这三人中的两个呢?”

“哪三个人啊?”

“余榭,乔昭宁,还有顺宁大学的教授颜雄飞。”

“你真的把乔昭宁当嫌疑人啦?”何旋笑道,“今天下午我去台里的时候,他还跟我抱怨呢,一个劲地跟我说他是忠的。”

“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是忠的,谁都是奸的。”

“我呢?”

“你一直就是奸的。”

何旋挑衅地看了老公一眼,说道:“小心奸了你。”两口子笑了一通,何旋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怀疑乔昭宁?”

“为什么不能怀疑他?”

“你觉得他像是会杀人的人吗?”

“人不可貌相,”苏镜说道,“我现在很怀疑他男扮女装去了鸽子岭,因为他跟那女的长得太像了。”

“可能只是凑巧吧,”何旋说道,“全国长得像周杰伦的有十几个呢。而且,那几个人遇害,都或多或少是因为参与了媒体暴力,那凶手起码应该是个反对媒体暴力的人吧?可是乔昭宁本身就挺暴力的,上次把人裸奔的画面就那样播出来了,还不够暴力?”

“这也是困惑我的一个心结啊,”苏镜问道,“那你觉得会是谁呢?余榭还是颜雄飞?”

“我倒真巴望是余榭,你都不知道他那得意的样儿,这还没当上制片人呢,就开始狐假虎威了。”何旋说道,“我觉得也许你得拓宽一下思路,为什么就在这三个人身上打转呢?为什么不能是其他人呢?”

“因为现在就三个人可疑啊。对了,你今天不是没有采访吗?怎么又去上班?想当劳模啊?”

“哎,我们那鬼地方,不想当劳模都不行,不管谁当制片人,都不会让你闲着的。”

“又采访什么去了?”

“酒店客房爆满,顺宁挤满了世界各地来看日全食的人,挺无聊的一条片子。”

“明天日全食是几点啊?”

“八点多吧,具体我不太清楚,我们7:00就要准备直播了。”

“你们也搞直播?”

“是啊,这还是樊玉群活着的时候定下来的,先跟台里申请,台长同意了。”

“你去吗?”

“去,早晨6:00就得爬起来了,”何旋说道,“顺宁最佳观测点是在金谷山,要跑老远。你知道我跟谁搭档吗?跟你的犯罪嫌疑人乔昭宁。”

苏镜脸色一沉:“你还是别去了吧,你收到过那张卡片的。”

“那么多人呢,不会有问题的!乖啊,来,让旋姐亲一个。”

“五,四,三,二,一,走……”

导播一声令下,音乐响起,片花开始播出,日食照片,记者出镜画面快速播出,镜头定格,显出几个大字:直播大日食。

这次日全食号称五百年一遇,从初亏到复圆长达2个多小时,日全食的持续时间最长可达六分钟左右,是1814年到2309年间中国境内可观测到的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日全食,也是世界历史上覆盖人口最多的一次日全食。所以被称为“大日食”。为这次直播,《顺宁新闻眼》准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次直播的方案本来就是由余榭制定的,不过如果不出意外,若干年后,人们提起这五百年一遇的大事,肯定都会说“樊玉群直播了那次日全食”,干活的永远是副手,得赞美的永远是正职,这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现在……命运垂青,余榭的名字必将跟这次日全食一起,载入顺宁历史。

早上7:00,所有的记者、摄像、主持人、嘉宾、编辑、导播、美编、技术都已经各就各位,7:30,直播开始。

这次直播,《顺宁新闻眼》派出三路人马,乔昭宁跟何旋在金谷山,苏楚宜跟何欢欢在城市广场,连恒福和凌岚在一个居民小区。嘉宾请的是顺宁市科学馆的一位老师,鉴于日食尚未开始,主持人欧阳冰蓝跟嘉宾先聊着日食的相关知识,时不时地切一路记者信号进来,让记者介绍现场的情况,通过画面可以看到,金谷山上差不多人满为患了,山顶有一个平台,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何旋手持话筒流利自如地做着现场报道。何欢欢在城市广场现场采访了几个小学生,孩子们都很兴奋,有的甚至激动地说长大后要做天文学家。凌岚在居民小区里采访老头老太太,老人家也很激动,说这辈子算没白活,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天文奇观。

这还不够,为了表现日全食的全貌,并体现顺宁电视台的全国视野大台风范,主持人还连线了重庆、武汉、宁波、南京、上海等地电视台的记者,有的是视频连线,有的是电话连线,总之屏幕效果非常好,整个一片热闹的场面,只是有些地方下雨了,当地群众很是不爽。

余榭一直守在导播间里,时不时地给前方记者下达指令,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直播,重要到超乎500年一遇的意义,因为这是他上任正制片人前的最大一次现场直播,如果搞砸了,这制片人能不能当上都很难说,在这之前进行动员时,他这样威胁记者:“如果你们砸了我饭碗,我先把你们饭碗砸了。”苏楚宜私下说,这句雷人雷语堪与“我是不是拉屎也要告诉你?臭不臭也要告诉你”相提并论。

8:23,初亏。

何旋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她说现在日食开始了,现场的市民都非常激动……然后是太阳的特写,然后是何欢欢,凌岚以及兄弟电视台记者……

这之后,嘉宾又接着介绍日食的生成原理、历史上几次比较著名的日全食,讲解的时候,嘉宾的图像占据屏幕一半,另外一半是太阳的特写,就像武大郎的烧饼被西门庆偷咬了一口。

如此进行了一个多小时,9:37,食既,日全食开始。

嘉宾开始介绍,说这时候月球的东边缘和太阳的东边缘相“内切”了,月球把整个太阳都遮住了,一般发生在初亏一小时后。

两分钟之后,9:39,食甚。

这是太阳被食最深的时刻,此时月球中心移到同太阳中心最近。

嘉宾说,这个时候,天地间昏黑一片,就像晚上10:00的光景。

余榭招呼道:“太阳特写放全屏。”

黑,很黑。

只在黑色圆盘周边散发出光芒。

然后画面晃了一下,仿佛那个黑盘子要从天上掉下来。

余榭不能容忍哪怕一点点瑕疵,立即对着麦克叫道:“乔昭宁,你干什么呢?”

直播时,记者摄像的手机一直处于开机状态,每个人都戴着耳机随时接听直播间的指令。

乔昭宁说道:“刚才有人从我后面挤过去,撞了下三脚架。”

“你把机器看好,画面抖成那样怎么看?”

“好,好,好。”

黑盘子又老实了,乖乖地待在屏幕上。

9:42,生光。

此时,月球西边缘和太阳西边缘相“内切”,日全食结束。

最后一步是复圆,那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嘉宾开始讲起我国航天事业的发展,从第一枚火箭发射,一直讲到神五、神六、神七,刚开始讲登月计划,画面上那个半白半黑的太阳又晃动起来,而且这次晃动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余榭气得肺快要炸了,怒吼道:“乔昭宁,你他妈在干什么?”

乔昭宁也很气愤:“我有什么办法呀,周围的人像疯了一样从我身边挤过去……哎呀,死人了!余制片,死人了!”

“什么死人了?”

“那边有个人死了。”

“不就死个人吗?你拍好你的画面!”

“天啊,好像是被人捅死的。”

“什么?”余榭惊叫道!

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迅速浮现在脑海里,当年《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宁子晨暴毙在直播台上,第一任制片人杨宇风非但没有切走画面,还播出了十几秒,就是这十几秒,使这档节目立即家喻户晓。

观看日全食,却被谋杀了!

日全食是大新闻,可是现在日全食已经结束了,谋杀已经变成重要的新闻!播,还是不播,这是一个问题!经过短暂交锋,余榭决定孤注一掷:“扛着摄像机,马上过去拍!”

对一个真正的新闻人来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新闻事件的,哪怕可能会为此受处分挨批评。

每个人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因为每个人曾经都有过理想。

谋杀,年年都有;日全食,五百年一遇。

苏镜不是劳模,也不想当劳模,所以他放弃了对案情的苦思冥想,坐在家里看电视直播,时不时跑到阳台上亲眼看看。几乎每个阳台上都有人,大家拿出了各种X光片、CT片、核磁共振片挡在眼睛前面仰望天空;很快,苏镜的兴致从天上转移到地上,他发现如果通过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到处都是大腿骨、臂骨、颅骨、胸腔、盆腔,一些女人的片子还能分明看出胸大胸小……

看一会儿太阳,意**一会儿别人的胸,便又跑回来看老婆的直播,但是老婆很少露脸,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大太阳放在屏幕上。开始直播的时候,苏镜还从画面里看到了沈国麟博士,不知道何旋是否看见他了。

天色越来越暗,到最后伸手勉强能见五指,窗外传来一声声尖叫,如此奇观,的确很让人激动。

接着就出事了。

看新闻,看到死亡直播,顺宁人有过一次这样的际遇;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可是顺宁人却这么干了,又一起死亡直播发生在他们的面前。

镜头摇摇晃晃的,苏镜知道那是乔昭宁在扛着摄像机拍摄,一个男子卧倒在地上,背上插了一把匕首,慢慢地渗出血迹,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看着彼此……

镜头猛得一甩,何旋手持话筒出现在屏幕上:“各位观众,就在刚才日全食的时候,一位市民被人谋杀……”

镜头再次摇向那具尸体,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尸体的手微微动了动。周围有群众喊道:“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