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辽太宗

萧燕燕的外祖父即辽太宗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字德谨,契丹名尧骨,生于唐天复二年(902年)。传说耶律德光出生时神光异常,狩猎者连获白鹿、白鹰,时人皆以为是尊贵征兆。等到他长大后,相貌堂堂而性格宽大仁厚,多得人誉,甚受父皇辽太祖的器重,故军国之务多所咨决。天赞元年(922年),辽太祖任命耶律德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六军向南略地。耶律德光抄掠蓟北,攻下平州,破降箭笴山胡逊奚人;随后又率兵南攻镇州(今河北正定)、定州(今属河北),守军皆坚壁龟守而不敢出战。天赞三年(925年),耶律德光从辽太祖北伐、西征,击破阻卜、于厥里诸部,定党项,取回鹘单于城(今蒙古国哈喇八喇哈孙)等,所在有功。次年,耶律德光又从辽太祖东征渤海,与诸将围攻渤海忽汗城,迫使渤海王出降;五月,又率兵讨平降而复叛的渤海南海、定理二府。天显二年(927年)十一月,在其母述律后的全力支持下,耶律德光力压其兄皇太子耶律倍,被推举为皇位继承人,行柴册礼即位,号嗣圣皇帝,是为辽太宗。

辽太宗继承皇位后,为显示其继承辽太祖遗志,故继位后未曾按封建王朝之惯例改换年号,仍然沿用天显年号,同时一面继续完善契丹政权制度,巩固其统治;一面又继续对外四出征伐,扩张其疆土。

由于耶律倍对失去皇位甚为不满,契丹贵族中也意见不一,而耶律倍治下的东丹国辖有原渤海国大片领土,物产丰富,有相当之独立性,可自建国号、年号,宰相以下百官可自行除授,有权直接遣使与周边其他政权交往,成为耶律倍借以抗衡辽太宗的重要砝码,所以辽太宗对此加意防范。他即位之初,即着手巩固自己的权位,“阅近侍班局”,“阅旗鼓、客省诸局官属”,“阅北剋兵籍”,“阅南剋兵籍”,“阅皮室、拽剌、墨离三军”等,强化对诸军的控制。天显三年(928年),辽太宗一面屡屡“幸人皇王第”以示安抚,一面于年底趁耶律倍留居皇都之机,采纳东丹国相耶律羽之的建议,迁东丹之民以居东平,并升东平为南京,在防范渤海民众为乱的同时,亦削弱了耶律倍的势力。此后,不堪忍受的东丹王耶律倍浮海投奔中原后唐政权。辽太宗为掩饰自己逼走亲兄的恶名,决定仍让留在契丹的东丹王妃即耶律倍之妻主东丹国事,但随即于南京设置中台省,以强化辽廷对东丹国事务的直接干预,从而基本消除了来自东丹王耶律倍的威胁。

在稳固内部的同时,辽太宗积极向南拓展势力。契丹自建国以来,乘中原战乱,北边无备,遂不断蚕食沿边郡县,掳掠大批汉人与财物。辽太宗也采用辽太祖惯用的手段,即应中原某割据势力之邀,出兵援助一方以与另一方对抗,以收取最大之利益。天显三年(928年)三月,辽太宗即位未及半年,后唐义武军节度使王都因无视朝廷,而遭到后唐明宗发令讨伐,王都遂向契丹求援,辽太宗立即抓住这一机会,命奚秃里(相当于“太尉”)铁剌率军前往援救,并陆续派兵增援。但因后唐明宗在位期间,统治比较稳定,军力颇强,故契丹军马未遂所愿,屡屡失利,兵士战死和被俘者数千人,将领被俘数十人。十一月,辽太宗亲率大军进攻后唐以报败军之耻,但仍未有好的结果,只得与后唐通和,班师而回,伺机而动。

形势的发展,果然给辽太宗提供了进入中原的良机。数年后,后唐明宗死,其养子李从珂发动兵变,自立为帝,使后唐陷入内乱。后唐河东帅石敬瑭、幽州帅赵德钧皆欲借契丹兵马夺取后唐政权,各自遣使者来求援。石敬瑭的条件是:事成之日,称臣于契丹,以父礼事辽太宗,并割卢龙一道及雁门以北诸州郡给契丹,每年贡帛三十万匹。辽太宗得知后,喜出望外,答应“倾国赴援”。但由于此前多次南下作战失败,不少契丹贵族反对用兵中原,其中述律太后更是持否定态度。于是辽太宗借神道立教,对述律太后言:“吾尝梦石郎召我,而其使者果至,岂非天意耶?”述律太后便召巫师来卜吉凶,巫师言“吉”,契丹人信萨满,敬天神,述律太后只得同意出兵。天显十一年(936年,后唐清泰三年)九月,辽太宗亲率十万骑兵入雁门(今山西代县)赴援,一战全歼围攻太原城(今山西太原西南)的后唐军队。辽太宗封石敬瑭为晋王,并宣称自己“三千里举兵而来,一战而胜,实为天意也”,答应立石敬瑭为“儿皇帝”。十一月十二日,辽太宗正式册立石敬瑭为晋帝,建立晋国(史称后晋),并定契丹与后晋为“父子之邦”,即石敬瑭要尊称比他小十岁的辽太宗为“父皇帝”。不久,后唐将帅杨光远、赵德钧、赵延寿等纷纷投降,契丹兵会同晋军南入洛阳,后唐末帝李从珂自焚,后唐亡。十二月,辽太宗自太原引兵北归。

会同元年(938年,后晋天福三年)十一月,“儿皇帝”石敬瑭遣使奉表上尊号:述律太后为“广德至仁昭烈崇简应天皇太后”,辽太宗为“睿文神武法天启运明德章信至道广敬昭孝嗣圣皇帝”;并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这燕云十六州又名幽蓟十六州,即幽、蓟(今天津蓟县)、瀛(今河北河间)、莫(今河北任丘北)、涿(今属河北)、檀(今北京密云)、顺(今北京顺义)、新(今河北涿鹿)、妫(今河北怀来东南)、儒(今北京延庆)、武(今河北宣化)、云(今山西大同)、应(今山西应县)、寰(今山西朔州东北)、朔(今属山西)、蔚州(今河北蔚县西南),其辖地以今北京市、山西大同市为中心,东界至河北遵化,北逾长城,西至山西神池、繁峙、宁武地区,南至河北保定、河间一带。由于燕云十六州作为中原地区的北大门,其为契丹所占,使整个华北平原门户洞开,无险可守;而契丹不仅扩大了疆域,其势力得以伸入华北平原,而且从此还可以此为南下之据点,在战略上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因此,辽太宗得到这十六州后,即以此为契机,对契丹统治制度作出了相当大的调整,以适应形势的发展。

燕云地区归入契丹是辽朝历史上一件重大事件,对契丹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的发展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辽太宗自即位后一直沿用辽太祖的天显年号,但接受后晋所上的尊号及正式奉献燕云十六州后,即改当年为会同元年,以志纪念、庆贺。

诏令定都城皇都为上京临潢府,升幽州为南京,改原南京为东京辽阳府,合称三京;改新州为奉圣州,武州为归化州。上京居于契丹各游牧部落之中,而南京、东京并列为两大地区行政中心,主要治理当地汉人与渤海人,尤其是作为契丹政权在华北的政治中心,其地方长官即南京留守大体皆由皇族或权贵重臣出任。三京的设立,为日后辽朝分境内疆域为“五道”奠定了基础。

升治理游牧部落民为北、南二院及乙室夷离堇为王;以主簿为令,以令为刺史,刺史为节度使,二部梯里已为司徒,达剌干为副使,麻都不为县令,县达剌干为马步;置宣徽、门合门使,控鹤、客省诸机构,御史大夫、中丞、侍御、判官、文班牙署、诸宫院世烛,马群、遥辇世烛诸职,以南北府、国舅帐郎君官为敞史,诸部宰相、节度使帐为司空,二室韦闼林为仆射,鹰房、监冶等局官长为详稳等。为适应统治燕云汉人地区的需要,辽太宗参用汉制以局部调整官制,将管理汉人的机构扩展为南面官,因其俗而治,最终发展成为甚具特色的契丹北、南面官制。而辽太宗将北、南二院和乙室部首领由夷离堇改为大王,以提高北、南二府和乙室部地位。辽太祖时期,为笼络归附的奚族贵族,曾设奚王以统领奚人各部,后奚王也为萧姓,与耶律氏通婚。辽太宗还以皇太后父族及母前夫之族二帐并为国舅,置尚父统领。由此使得作为契丹权力核心部族,皇族为长官的北、南二院,与耶律氏所在的迭剌部关系密切的乙室部,二国舅帐,奚王府,相互之间互为制约,即以二院皇族设王府以抗衡二国舅帐,乙室部建王府可牵制奚王,有利于契丹皇帝对契丹内部各强势力量的控制,而集权于上。

会同五年(942年,后晋天福七年)五月,石敬瑭去世,后晋少帝即位,反对向契丹称臣的大臣当政,于是后晋对契丹的态度有所变化,上表只称孙皇帝而不称臣,引起辽太宗的不满,双方战事重起,互有胜负。会同八年(945年,后晋开运二年),辽太宗亲征,被晋军杀得大败而归。次年八月,辽太宗再次御驾亲征,与后晋军队夹滹沱河对阵。晋帅杜重威惧敌不战,契丹分兵合围,断其粮道,晋军粮尽援绝,陷入困境。十二月初,辽太宗以杜重威当傀儡皇帝为诱饵,诱使杜重威率晋军二十万众不战而降。辽军长驱南下,占领后晋都城东京开封(今属河南),后晋少帝奉表迎降,后晋亡。

会同十年(947年)正月初一,辽太宗用中原皇帝的仪仗进入开封城,在崇元殿改穿汉族天子的冠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自辽太祖到辽太宗,皆有直接统治中原的意图,今百战取之,当然就以中原皇帝自居:“诏晋文武群僚,一切如故;朝廷制度,并用汉礼。”并任用汉臣张砺为宰相,后晋降臣李崧为枢密使、冯道为太傅,于是后晋藩镇大臣争相上表“称臣”。二月初一,辽太宗改契丹国号为“大辽”,改年号为“大同”,升河北镇州为中京,以灭晋功臣赵延寿为中京留守,打算久居中原。

但是,契丹传统习俗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中改变。辽太宗一面抚谕中原百姓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会当使汝曹苏息。”并宣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但其所推行的却是野蛮的掠夺政策,故激起中原百姓的激烈反抗。契丹兵初入开封城,即肆意杀掠,大臣张砺谏劝道:“今大辽始得中原,宜以汉臣治之,不可专用国人(此指契丹人)及左右近习。如若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亦将失之。”但辽太宗不听,并以犒赏将士为名,搜括诸城士民钱财,“自将相以下皆不免”,不从者严刑相逼,民不聊生。由于契丹军队无辎重粮饷,所到之处,纵兵马四出掳掠,称之为“打草谷”,使得开封四周数百里间,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于是民心尽失,内外愤怒,各地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多者数万人,少者不下百千,攻杀辽太宗派往各州县的官员。二月间,原处观望之中的后晋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刘知远趁机在太原自立为帝,建立后汉政权,与辽相抗,于是已臣服契丹的中原州县又纷纷归附刘知远。面对汉地军民的反抗,辽太宗无力稳定其在中原的统治,只得无奈地发出了“我不知中国(中原)之人难制如此”的感叹。为免于被纷纷起兵反抗的中原百姓断绝归路,深感力不从心的辽太宗不禁眷恋起北国游牧生活,遂将在中原搜括来的财物等北送契丹故乡,于四月初一任命国舅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留守开封,全权负责中原军政事务,然后率部属及后晋降臣仓皇北撤。

是月下旬,辽太宗在回军途中病死于栾城(今属河北)杀狐林,享年46岁。这杀狐林当作杀胡林,因中原人称契丹人为胡人。又辽太宗病死归途,时当炎夏,为保存尸体,其左右侍从便采用草原传统方法,剖开辽太宗的腹部,内实食盐数斗,然后载之北去;当时中原人戏称之为“帝羓”。所谓羓,是指经过加工的大块干肉。因中原人与契丹人对敌,故有意将经过防腐处理的辽太宗尸体称作“帝羓”,以为调侃。有传说称,在辽太宗在栾城得病之日,辽上京西面八十里凤山山中,有一猎人看见辽太宗乘白马追逐一只白狐,一箭射杀之。那猎人很惊讶,因为皇帝南征未还,怎会在此?忽然间已失去皇帝的踪影,只留下死狐与箭在地。不久,凶讯传来,验证其箭,正是辽太宗所御用之箭,而辽太宗身边箭囊中已失一箭。于是契丹人在此地建立祀堂,内塑白狐,上供御箭,名之曰白狐堂。此后在堂侧建立辽太宗陵,名怀陵,并建怀州以主祭祀。这当然出于附会,但为神化其事,九月中,辽太宗即被葬于此地。辽圣宗统和时,上辽太宗谥号曰孝武皇帝,辽兴宗时增谥曰孝武惠文皇帝。

辽太宗死于途中,使得镇守中原的萧翰等辽军将士军心动摇,纷纷擅自北归。后汉兵马趁机自太原挥师南下,进入开封,先前被辽军占领的原后晋州县,除易州(今属河北)外,尽为后汉占有,辽太宗统治中原的愿望终成镜花水月。因辽太宗南下中原遭到惨败,且自己身死异乡,故有鉴于此,此后辽朝皇帝虽然仍与中原政权作战,不断出兵南侵,但却以劫掠财物与俘掠中原百姓为奴隶的“捉生”为主,再无为中原之主的雄心了。

对于南下中原失败的原因,辽太宗于北撤途中反省、总结说:“我此行有三失:纵兵掳掠粮草,一失也;括民私财,二失也;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其前二失,是指不该在汉地强行实施落后的草原掳掠行为,第三失是说不该不用后晋降将降臣去维持原有的统治秩序。中原军民的抗辽行动,抵制了辽太宗欲在中原地区推行野蛮统治的企图。因此,辽太宗自失败中得来的教训是:“推心庶僚、和协军情、抚绥百姓。”其关键在于用汉臣治理汉民,保持汉地原有的封建制度,如此才能维护契丹贵族的统治稳定。但天不予其时,病死归途,而未能将其经多年征战与认真思索总结出来的治国方针付诸实施。不过此后辽朝用“因俗而治”的政策统治燕云地区,显然与此关系甚大。

辽太宗的皇后萧温为述律太后之弟萧室鲁之女,即辽太宗的表妹,但由于室鲁之妻质古为述律太后之女,即辽太宗的姊妹,如此则萧温又为辽太宗的亲外甥女,二人实属甥舅相配。萧皇后死于天显十年(935年)正月,追谥曰靖安皇后。此后,述律太后又让其侄女萧氏为辽太宗之皇后。《辽史·皇子表》云,萧皇后生有二子,长子即辽穆宗耶律璟,次子罨撒葛;辽太宗之妃萧氏生有三子,第三子天德、第四子敌烈、第五子必摄。但据《辽史·太宗纪》等记载,耶律璟生于天显六年(931年),敌烈生于天显八年(933年),罨撒葛生于天显九年(934年);而天德已于会同三年(940年)奉帝命出使中原后晋,是年耶律璟仅十岁。可见《辽史·皇子表》所述辽太宗诸子之次序有误,当以天德、耶律璟、敌烈、罨撒葛、必摄为顺序。

天德,字苾扇,作战猛悍勇捷,辽太宗死,护送灵柩北归上京,辽世宗时因谋反之罪被诛。

敌烈亦写作“提离故”,字巴速堇,多力善射,辽景宗初封冀王,乾亨初年与宋军作战失利,与其子哇哥一起阵亡。

罨撒葛亦写作“阿钵撒葛里”,会同年间封太平王,辽景宗时封齐王。

必摄,字箴堇,辽穆宗时为侍从,辽景宗时封越王,病死。

《辽史·地理志》载辽太宗还有一子名只撒古,早卒。又辽太宗有二女,其母不详:长女吕不古,嫁北府宰相萧思温,即萧燕燕的母亲;次女嘲瑰,辽穆宗应历初年嫁北府宰相萧海瓈,不久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