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晚年的生活 第一节重返故乡

久在外面流离的游子,一旦重返故乡,真是人生最愉快、最难得的幸事,可是在阳明,只感觉得神伤心痛、黯然欲涕啊!

真不幸,一位鞠育辛苦的祖母,一旦就溘然长逝了。并且生不但未曾孝养,而死的时候,连面也未曾见,他怎能不哀恸伤感呢!

大难之后,父子重逢,自然是件快活的事,但是痛定思痛,当然免不了的还有一阵难过。

武宗已晏了驾,继位的为世宗,改元嘉靖,进封阳明为新建伯。旨到时,正值龙山公七十生诞之期,阳明奉觞上寿,龙山公勉他须力报国恩,并说:“非常之宠,亦岂易受。”阳明伏地听受。可惜不久,这位好父亲就死了。

居父之丧,他的哀痛,自不必说。他又实行素食,百日之后,便令弟侄辈稍进干肉,说:“他们豢养已久,强其不能,是无异教他们作伪,这是不可以的。”如若有高年远客来吊,素食中还间肉二器。湛若水来吊时,大不以阳明此举为然,便遗书致责。阳明也承认是罪,不欲多辩。他知若水性质,过于拘执,决不会了解他的用意的。

父亲死了不久,接着他的夫人诸氏,也逝世了。父丧之后,继之以妻丧,他此时的心绪,已凄楚到了极点。他的晚年,直可说是最不幸的时代。虽然这不幸,乃是人生所必经的途径,但总不能不说是不幸啊!

他“不幸时代”的不幸,不仅如此,还有“不幸”又来了。

他因不得在朝宰辅之欢,以致他的学说,也受人剧烈的攻击,骂它是邪学,骂它是离经畔道。攻击他学说的人,一个是御史程启充,一个是给事毛玉,这两位的攻击的动机,是承与阳明不合的宰辅之意。换句话说,他们不是自动,乃是被动的。阳明的门人陆澄,便上疏为六辩以对驳,阳明闻知,连忙止着。教他不要争辩,是非均可付诸公论。他这种态度,是最对的;但无缘无故,被人下一攻击,幸亏不是遇着武宗,否则横被禁止,也是意中事呀。

有一次南京策士,主试的人,也是承忌者意,以“心学”为问,亦欲借以攻击阳明的。阳明的门人,这次与试的,却也有几个:徐珊见出的问题,是含有攻击其师之意,竟不答而出。欧阳德、王臣、魏良弼等则直发师旨,不稍隐讳,也在被取之列。钱德洪则下第而归,深恨时事之乖。阳明反喜道:“圣学从此大明矣。”德洪说:“时事如此,何见大明?”阳明就告诉他说:“吾学恶得徧语天下士,今会试录,虽穷乡深谷,无不到矣。吾学既非,天下必有起而求真是者。”他的学说,接着受了两次攻击,他却毫不动气生恨,这均是他有涵养的地方。

在越,门人愈进多了,于是特辟稽山书院,作讲学之用。因学生太多,以致地方狭不能容。学生当中,连六十八岁的老人也有,阳明自己也不过只五十三岁哪。

在五十五岁时候,阳明却得了一件极可喜庆的事,就是他在晚年得了儿子了。他以前因膝下空虚,龙山公特择守信之子正宪立以为嗣,这次他的继室张夫人,却也生一子,取名为正亿,晚年得子,出诸望外,实可说是喜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