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传闻中的小师叔

羽烛白一向觉得九嶷山的运气不好。

先是十几年前死了一个被称作天下第一的江楼掌门,从此门派衰微、一蹶不振;后来又被羽烛白这个神界公认晦气的神祇,莫名其妙地占了他们家小师妹的壳子。

怎么看都有点倒霉。

羽烛白堂堂一个神祇,纵横魔界八千丈血莲花池,揍得一众凶神恶煞的魔种哭爹喊娘,是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混账,她上辈子没对几个人服过软,却在这两年里捏着鼻子认下了一帮便宜师兄师姐。

无他,只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罢了。

“小舟呢?”容许急匆匆地跑进静堂里,只看见一个在练字的上官策。

“跟白珏在藏书阁吧?听说又找到了几本话本子。”上官策悬腕提笔,淡定地说。

“藏书阁、树林、厨房和庭院我都找过了。”容许面色凝重,“都不在。”

上官策停了笔,墨水在宣纸上落下一个黑点:“总不过又是在山上哪里胡闹,师兄不必着急,开饭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的。山上有护山大阵,不会有事的。”

“小舟今天没戴长命锁。”

吸饱了墨水的狼毫“当”的一声掉进了砚台里。

书馆里结着红绸打成的花团,悬在中心的高台之上,往四面八方蜿蜒出去。

台上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前头便有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且歌且舞。女子的面具上勾了一张妩媚娇羞的笑颜,男子的面具却冷峻不可逼视。

“要说当今修真界第一风流人物,当属九嶷山玉城君连京。”说书先生在琴弦上随意一扫,空气里仿佛多了几分凛然的剑意,“连京乃是九嶷山掌门的师弟,在听风谷一战成名,又因颜色纯然如玉,便得了玉城君这么一个雅号。”

台上的白衣男子随着说书先生的琴声开始舞剑,高台两侧有女子往下抛洒纸花。

说书先生将玉城君的赫赫战绩略过不提,又开始讲起他和某位仙子的露水情缘,说这玉城君心中只有大道,没有儿女私情,那位仙子是如何如何的美貌深情,而玉城君是如何如何的郎心似铁。最终有情人散落天涯,仙子枯守情愫萌发之地。

听书的女子们纷纷掩面落泪,一边幻想玉城君的风姿,一边心痛那位仙子的遭遇。

“真是市井传说害死人啊。”羽烛白不由得感叹一声,“小师叔还有这种桃花吗?这般美貌痴情、与他心意相通的仙子都不要,他是想娶个天仙吗?”

白珏本来在把玩刚刚到手的文玩核桃,闻言,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笃定道:“没有。据我所知,上山向小师叔求亲的仙子们都是看中他的脸。但是小师叔那双眼睛,看谁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什么差别。”

羽烛白觉得白珏此言有理。

九嶷山小师叔连京,是当年被现在这位酒鬼掌门捡上山的——九嶷山除了江画舟和白珏,其他同辈的弟子都是被捡上山的,这身世算不得离奇。

酒鬼掌门自己不靠谱,连京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又要照料满门小崽子。可怜小师叔风华正茂的年纪,还没结亲便早早地当了爹,被摧残得没有一日有好脸色。等到大弟子容许能当家了,他便忙不迭地跑了,几年都不见他回来一次。

偶尔听见小师叔的名字,不是这人在某某地斩杀了妖兽、魔修,就是这人的桃花债要死要活地寻上山了,非要嫁给他。

羽烛白鸠占鹊巢这两年,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白珏捏着一块芙蓉糕尝了一口,被这不地道的糕点惹毛了,刻薄地把这家茶馆从头到脚嫌弃了一遍。羽烛白毫无察觉,她虽然嘴馋,但是吃不出好坏来,就是尝个味道,没三师兄那么多不好养活的毛病。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说书先生在台上编排那位小师叔,目光却忽地一顿。

房梁上无数道黑色的影子如蛇般缓慢爬行着,“咝咝”的摩擦声被淹没在看客们的欢呼中。那些影子像是被血食吸引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游到羽烛白二人头顶。

白珏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忽地一收,越过桌面一把抓住羽烛白的肩膀,把她拎了过来。几乎是同一瞬间,房梁上的影子一扑而下,如同一团墨水砸在了那把椅子上。

书馆里立时炸开几声尖叫。

白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两张符纸,那团黑影刚刚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就被符纸浇了一头的烈火。

书馆就像一锅被人浇了冷水的热油,在瞬息之间炸开了。众人纷纷逃窜,而羽烛白被白珏护在怀里,无数从房梁上跃下的影子包围了他们。

那些影子不言不语,只是对着两人露出一口又尖又长还带着口水的白牙。

羽烛白装了两年的乖,于撒娇一道修为精深,见状便大叫一声搂住白珏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白珏被她没轻没重地一扑,差点被撞得断气。

“师兄救命!”羽烛白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大喊道。

“你先下来,你把我的袍子踩脏了!”白珏大惊失色道。

暗处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须臾之间,那些影子扑了上来。白珏反应神速地把羽烛白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手中折扇直接扔了出去。

折扇上的符文熊熊燃烧,扫倒了一片黑影,空气里涌起一股烧焦的气味。白珏手腕一翻,手中已经结了印,猛地对着黑影群拍出去。

一股强风卷着没熄灭的烈火席卷了半个书馆,黑影们的叫声钢针似的扎着人的耳朵。

“走!”白珏先后两手,直接把他们到窗口的路烧干净了。

他搂着羽烛白就往窗边跃去,身后却有更多影子扑了上来。白珏已经做好了后背被挠得血肉模糊的准备,咬牙往前冲。

羽烛白从他的怀里回头望了一眼,眼底有淡淡的银色汹涌。空气在一呼一吸之间冷了下来,霜花在黑影上一闪而过,黑影们的动作凝滞了半拍,锋利的指甲正好错过白珏的肩头。

白珏和羽烛白狠狠地撞到窗口上,仿佛撞上了一堵墙。

是结界!

背后那只手眼看就要贯穿白珏的肩头,羽烛白伸手死死地攥住了影子的手腕。

“小舟!”白珏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羽烛白握着黑影手腕的那只手迅速爬满了血色,紧接着鲜血如注,顺着她莹白的手臂流了下来。猩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渐渐游走成一道复杂的符文。

白珏手腕一翻,召出本命剑雨时,一剑斩断了黑影的手。他瞪着羽烛白,又急又气:“什么脏东西你都敢上手抓?你怎么不把脑袋送到它嘴里给它咬?”

羽烛白忍不住把他的脸推开了一个角度:“你口水溅我脸上了!”

“九嶷山,不过如此。”一道阴冷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狠狠地刮了一下人的耳膜。

一个全身笼罩在青灰色斗篷里的身影,轻飘飘地踩在书馆中央那只红绸结成的绣球上。他出现的时候,影子们都直起了身,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包围住。

那是个鬼修。

“这就是江楼的女儿吗?”鬼修不无嘲讽地说了一句。

羽烛白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画舟这个倒霉孩子,不仅没继承到她爹半点修道根骨,还生来魂魄残缺。在羽烛白醒来之前,她一直是个痴痴傻傻的小呆子,话都说不利索。

只是……羽烛白万万没想到,江画舟还把她爹那一票仇人一个不落地接手过来了!

“把她给我,我留你一个全尸。”斗篷下的人伸出了手,手指枯瘦如竹。

“太没诚意了吧。”白珏笑嘻嘻地往羽烛白身前一挡,“您要是放我一马,我立马把她交给您。”

这便宜师兄,羽烛白低头笑了一下。

“你刚刚把她护得一根头发都没掉,现在说这话,以为我会信你?”

“哎,我这不是没办法吗?”白珏耸耸肩,“毕竟做了我十几年的小师妹,方才一番挣扎,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如今眼看逃不掉,我何苦跟她送死,自己回去做我的翩翩公子,岂不快活?我早就受够他们九嶷山了,连个正经给我梳头的婢女都没有!”

鬼修听了这堪称草包的言论,当即嘲笑道:“江楼啊江楼,你九泉之下是否得知,如今你的九嶷山是这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哎,此言差矣。”羽烛白挥挥手,笑道,“我们九嶷山,从外面看也是败絮,何来金玉?”

白珏憋不住笑了。

“杀了他。”鬼修一抬手,“那个小丫头,我要活的。”

羽烛白脚下的符文已经成形,她心念一顿,握着白珏的手就要带他突出重围。白珏以为她害怕,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长命锁……”白珏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脖颈,瞪大了眼睛,“你的长命锁呢?”

羽烛白不可思议地一挑眉:“都什么时候了,你不会要告诉我,我今天的衣裙不搭长命锁不好看吧?”

“不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黑影便从周围密不透风地扑了上来。

羽烛白脚尖一踩,符文光芒乍现,如剑般刺穿了那些影子。白珏剑锋横扫,齐齐斩断了一圈黑影,腥臭的血如墨般泼了上来,羽烛白抓着白珏的腰带躲了一下。

“师兄好剑法。”羽烛白恬不知耻地称赞道,“简直可以拳打鬼城,脚踢玄府了!”

鬼城和玄府是当今最大的两个鬼修、魔修门派,仙盟每年为了清洗他们的势力都要填不少命进去,却仍然与其缠斗至今。

白珏忍无可忍:“那东西的血溅到我脖子里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咒术?”

羽烛白还没接话,书馆的屋顶突然破了,木石如暴雨般纷纷砸下,红绸骤然断裂,绣球里的花瓣和金粉撒了满天。那人意欲逃脱,却被紧随其后的一道金色符文贯穿了胸口,死死地钉在高台之上。

羽烛白略一思索三师兄讲得头头是道的那些话本子,下意识道:“这位出手相救的英雄莫不是穿着一袭白衣?”

天光从塌陷的屋顶中汹涌而入,金色的符文绞索般绞碎了那些影子。罩在书馆上的结界也轰然坍塌。

“符箓之术,”那人的胸口涌出鲜血,却只能握着那道符文拔不出来,声音嘶哑,“还能破了我的结界,难道是金印城?”

羽烛白忍不住呛声道:“你看不起我们九嶷山吗?我们小师叔也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集符箓之术和阵法之大成者啊!”

白珏哭笑不得:“你前面那几个词跟后面有什么关系吗?”

“字多显得有气势。”羽烛白悄悄对他说。

白珏理了理衣衫,彬彬有礼道:“不知道是哪家长辈出手相救?九嶷山白珏在此谢过。”

“你家的。”

这声音如同冰碰白瓷,清冽得叫人心里一颤。

白珏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小、小师叔?”

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飘落在高台之上,那人打着一把伞,伞上绘着云雾和白梅。他执伞站在如雨般的金粉里,分明是最奢靡的场景,却生出一股遗世独立的孤寂来,仿佛开在风雪尽头的最后一枝梅花。

“连京,”那鬼修恨得吐出一口血来,“你不是应该死在极北了吗?”

“我们九嶷山里外都是败絮,但也还算中用,我不至于死在那儿。”连京的脸被伞遮住了,羽烛白看不清这位传闻中的美人小师叔,只是莫名觉得熟悉。

“想要我的命,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

连京抬起手,在空中猛地一握,符文在鬼修的胸口炸裂开,瞬间把他的五脏六腑撕裂。

白珏多此一举地蒙住了羽烛白的眼睛。

“师兄……”羽烛白弱弱地说。

“别怕,没事的。”白珏小声安慰她。

“你挡着我看小师叔了。”羽烛白同样小声说。我要看漂亮叔叔!

白珏无言以对,放下了手。

连京转过身,沐浴在明亮的光里,看着他们。

那张脸很素很白,被冰雪浸透了似的,唯有眉眼浓墨重彩,仿佛出自世间最顶尖的画师之手,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羽烛白凝视着那双眼睛,只觉得自己在看一片被雾气笼罩的寒潭,叫人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他沐浴在一洗如雪的光里,仿佛一尊不容玷污的神像。

羽烛白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心口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这疼痛并非来自江画舟的肉体,而是来自羽烛白的神魄。仿佛她捅穿神帝的那一剑在此刻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神魄被猛地撕裂开。

“小舟?”

羽烛白昏了过去。

九嶷山乱作了一团。

上官策险些跟白珏又打一架,好险是被容许拉住了。连京带着江画舟回了房间,布下结界勒令他们不许打扰。

“我没让那些东西碰到她。”白珏像是被扒光了毛的孔雀,颓丧地抱着自己的剑蹲在墙角,“怎么会这样?”

上官策冷冷道:“你就不该带她下山!”

“小舟长这么大,一直被困在山上,从来没见过人间那些好玩的东西。她那么求我,我怎么可能拒绝!”白珏也火了,“你能关她十六年,能关她一辈子吗?如果她的一辈子就是这小小的一座山……”

白珏忽地咬住了牙,不肯再说话了。

“好了,别吵了。”容许叹了口气,“小师叔在呢,不会有事的。”

一门之隔,连京握着羽烛白的手腕诊脉,久久沉默不语。

一只毛茸茸的狐狸从窗口扑了进来,糊里糊涂地撞在连京腿边。它把自己撞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稳住了四只爪子,把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连京:“这是沧雪吗?你找到她了……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的神魄不对劲。”连京说,“怎么回事?”

杂毛狐狸焦虑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然想了起来:“神帝在她的心里下过一个咒。”

连京皱起了眉:“神帝为什么要给她下咒?”

“那是一个……清心咒。”狐狸的声音颤抖着,“你别管了!我们说好的,我把剑给你,你帮我救回沧雪!你赶紧救她!”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没办法救她。什么清心咒?”连京盯着狐狸的眼睛。

狐狸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知道昆仑君吗?”

“有所耳闻,是沧雪神君的师尊。”连京颔首道,“和昆仑君有关吗?”

“师尊?就算是师尊吧。”狐狸苦笑道,“神界传闻,昆仑君和沧雪有私情。沧雪因为神帝诛杀昆仑君,和他反目成仇,以至于仗剑刺杀神帝,招致天谴。当年昆仑君身殒后,沧雪一度消沉。”

他那时还是只连化形都化不利索的小狐狸,不伦不类地顶着狐狸耳朵,拖着狐狸尾巴在昆仑山上上下下地撒欢。沧雪神君在外面端着神君的架子,回到昆仑山就和他一起满雪地地滚,摁着他的脑袋给他穿女孩的衣服。

昆仑君死后,一切都变了。

羽烛白把昆仑君的身体封在山顶的天池里,把整个神界的秘境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找到复活昆仑君的方法。

然而神魔的生命有始有终,在绵亘十几万年后,神魔都会永远地消失。他们不入轮回,所以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

死,便死了。

羽烛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魔界八千丈血莲花池底藏着可以令其起死回生的方法,带着剑便去了。可八千丈血莲花池是历代大修罗王诞生之地,本来就没什么善茬,羽烛白差点把自己葬送在那里。

神帝终于忍无可忍,下到昆仑山训斥她。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神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是血的羽烛白,“你三万岁就因为妖王上山求救,奔赴天裂之战的战场,以杀封圣。你现在还有个神君的模样吗?”

“你是觉得我杀不了你是吗?”羽烛白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着他,手心按住了剑柄。

“沧雪,我对你很失望。”神帝摇摇头,“你的软肋如此明显,只会让你的敌人有拿捏你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指尖金色流转。

“你想干什么?”羽烛白听出了某些讯息,不安地后退一步,撞倒了桌上的花瓶。她刚刚从血莲花池浴血归来,非常虚弱,根本不是神帝的对手。

“别碰她!”狐狸叫了一声,紧接着扑上来咬了神帝一口。

神帝抬手把狐狸束缚在原地,同时按住了羽烛白。

“你是四海八荒景仰的神君,天地间最后的白龙,神魔两界的守界人,”神帝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不能有弱点。”

神帝给羽烛白种了清心咒。

清心咒并不会直接把昆仑君从她的记忆里抹去。但是每当她想起这个人,便会痛苦万分,她的身体为了保护她,只能一点点模糊昆仑君在她记忆里的样子。久而久之,昆仑君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只知道名字,却不记得他的模样、喜好、事迹的陌生人。

最后,羽烛白会真正忘记他。

羽烛白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非常惊恐,她画了许多昆仑君的画像,把她和昆仑君的经历都写下来。可是没有用,她后来还是会在看到昆仑君画像的时候发愣,然后问小狐狸“这是谁”。她看那些记录,像是看话本子一样发笑。

终于有一天,羽烛白连昆仑君的名字都要想不起来了。

她静默地在画像前站了很久。

“我不能忘记他,”羽烛白是个剑修,那双执剑的手向来冷定如铁,却在触摸那张画像的时候颤抖不止,“小狐狸,我不能忘记他……如果连我都忘记他了,谁带他回家?他还在等我带他回家,他一个人一定很害怕,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知道的……”

小狐狸担忧地看着她。

羽烛白突然飞奔出去,取出了昆仑君留下的最后一支朔风箭。

“沧雪,你要干什么?”小狐狸失声道。

羽烛白握住箭矢,生生地剖开了自己的心。滚烫的血“呼”地流了下来,心脏上缠绕着一道金色的符文。羽烛白生生地把清心咒剜了下来,与此同时,朔风箭的锐气和清心咒的顽固也撕裂了她的神魄。

羽烛白猝然倒地,小狐狸瞬间化成人形,一把接住了她。

“沧雪?沧雪你别吓我,我去叫凤凰!”小狐狸惊慌失措道。

“别怕,我不会死的。”羽烛白苍白着脸,轻柔地安抚他,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消弭在风里,“我还不能死,因为他还在……等我啊。”

“就是这样,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伤害到她神魄的东西,除了天谴就是清心咒。”狐狸说,“神帝的咒术不可拔除。朔风箭是昆仑君的本命法器,她是借着上面昆仑君的气息,硬生生地把清心咒剖下来一半,再把昆仑君的名字刻上去的。但是清心咒和朔风箭博弈,她还是受到了反噬,常常被清心咒折磨。”

“但是清心咒不该这个时候发作啊!”狐狸很不解。

“清心咒吗?”连京垂眸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孩,低声道,“我明白了,你先出去吧。”

“什么?”狐狸没听清,忽然就被连京扔出了窗外。

屋子里灯火摇曳,连京拔下了束发的簪子。如墨般的长发泻下,“连京”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白色的衣袍瞬间被黑色浸透,袍角的红枫浓烈如火。他的脸上扣着鎏银面具,只能从那双紫色眼睛里窥见几分不可忽视的风华。

“你跟他犟什么呢?”“连京”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那女孩没有回应他。江画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长相美则美矣,却带着青涩稚弱,不似沧雪神君一般,眉宇间都不自觉地沾染了杀伐之气。

“连京”俯下身,温柔地吻住了羽烛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