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就是欺负你

那是原本该落在她身上的一剑。

她看见他冷下来的眉目。

“帮我,我看是骗我才对,消解我身上的尸气,再解去我与涂苏之间的同命蛊,最后一剑杀了我,死的便只有我这个一心害人的恶毒之人。晏春堂,我与你非亲非故,前不久你口口声声要杀我。如今你又说要救我,你以为我是个傻子?”

李幼安笑得嘲讽。

他扼住她下颌的力道更大,眼神一片冰寒。

“我是你师父!”

“师父,你自己瞧瞧,如今你我这样亲密。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师父?”

李幼安冷笑,去挣腕上剑气,然而只是徒劳。晏春堂的剑气将她牢牢缚住,更甚于邀金台上的锁链。

“好,是你说的,我与你非亲非故。”

晏春堂平静下来。他抬掌在她脸上摩挲,似是要替她擦去颊上的血迹。

那是他的血,血液只有越擦越多。

他翘起唇角,像她一样冷笑,眼中却藏了深深怒气。

李幼安睁大眼。

“你不信我,我也不帮你。”

晏春堂眯眼,秀雅的眼睛冷下来。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倒在榻上。

“晏春堂!你滚开”

李幼安咬牙,颊上羞色全化成怒气。

“我是大剑仙,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你能怎么着?”

他仍旧扼着她的下颌。

男子眼神冷下来,是全然陌生的怒意。他看着她,就只是在看一个因惹怒了他而不再被善待的女子。

“我就是要欺负你,你能怎么着?”

李幼安恨恨转头,却又被晏春堂掐着下颌噙住唇。

她想咬他,可是她咬不动,他的阳气和剑气一起融入她的身体,让她没了力气。

手无力地蜷起起,缚着她四肢的剑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

但她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又是一阵暖融,李幼安意识模糊之际,她只瞧见男子带着怒意的眉眼。

晏春堂,她真讨厌他。

她就算要死,也要先杀他陪葬。

许久之后,少女彻底昏死过去。

他松开她,可胸腔中的怒火还未散去,几乎要将他的心烧穿。

他披衣而起,在洞府中的寒谭中瞧见了自己。

乌发,披衣,神色带怒,几乎狰狞。

这是他,又不是他。

他从不曾如此动怒,更不曾如此失控。

水中的晏春堂看着岸上的晏春堂,忽而一笑。

“你是动了邪念。早知道她没那么容易低头的,为何又要任她**,同她亲近?还有,想要救她,去郦家再借摄灵瓶就是。可你没有,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我动了邪念。”

晏春堂想起李幼安的脸。

昏死后的她,安然恬静,湿漉漉的眉目都带着羞怒。抱起来软绵绵的,他舍不得放手。

水中的晏春堂又微笑,眉眼含了波光。

“你可怜她,想要帮她。可是她不听你的,宁愿为了旁的人死,也不要好好的活着。晏春堂,你起了独占之心,你动了怒……但想想,你是上清剑仙,做什么不行?李幼安自己也说,你是大剑仙,手中剑一出,谁都得听你的。她不想活,你偏偏能让她死不了。就这么用剑气锁着她,囚在自己洞府里,藏进小山河中,让她日日只对着你一个,听你的话。她会是你的,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属于你。你可以这样做,没人会知晓,也没人会指责你。”

岸上的晏春堂垂下眼帘。

“囚了她?”

“囚了她!”

水中的影子神色一时狰狞,似要破水而出。

晏春堂轻笑,抬手一转,沾着他血液的竹色长剑急飞而来,将水中心魔捣得稀碎。

“我为何要囚她?她不信我,我生气,却也知道她是迁怒于我。”

他垂下眼帘,神色一时平静。

“我只是要救她,不是要贪图她什么。”

说一次没用,那就说千次万次,她总会信。

可在此之前,他得先收收自己的邪念。

指上齿痕犹在,晏春堂摩挲着伤口,不期然带起心中一阵刺痛。

他走入寒潭,坐在一池冰水之中。收心魔,敛气息。面上无悲无喜,似是变成了一尊无有知觉的神像。

他要救她。

愿她熄情忘苦,早悟兰因。

*

李幼安又看见了林厌。

那是山水翠绿的春三月。

他一身素衣倒在水中,身旁是顺水而来的花朵。水色,花色,一张毫不起眼的脸在其中生动起来。花枝顺水而下,他从她面前飘**而过,她看见了他的脸,只有她记住的脸。他朝她微笑,眼中含了山色。

她要追上去,可是迈不开步。低头,是一只修长削薄的手,按在她的肩上。

她醒了。

隔着一张水幕,有素衣男子手持书卷,身姿清雅,于灯下翻阅典籍。听见她发出声响,他回头,眸中含着波光。似是越过千山万水,如今终于找到了她。

李幼安几乎以为那人就是林厌。

男子起身,徐步而来。

怒火一瞬盖过心中莫名的古怪,她垂下眼帘,不想再瞧见晏春堂的脸。

“李幼安,如今你身上尸气消解大半,性命已是无虞。”

晏春堂撤去水幕,身上犹带着湿气。

她抬头,冲他森森一笑。

“不是要欺负我吗?晏春堂,我现在知道你喜欢什么了,不就是师徒背德这一套吗?涂苏不在这儿,我陪你玩,您就把我当成她,可着劲儿地玩。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她阴阳怪气。

除了想要泄愤之外,就是想要揭下他这幅满口谎言,无耻下作的假面。

明明是个色欲熏心的混账,何必在她面前扮成一副高高在上的神仙样?

乌剑一瞬飞出,黑色剑鞘悬在额顶。

李幼安下意识闭眼,但剑鞘终究没落下来。

晏春堂垂目。

“昨日……是我不对。我会补偿。”

李幼安冷笑,开口却无声,她睁大眼睛,却见晏春堂嘴角上扬,似是瞧见什么好笑的事。

他居然用剑气堵了她的嘴!

“你一贯牙尖嘴利,想必肯定要嘲讽我,说我与那妖狐涂苏不清不楚,怎会真心帮你。如今我要你安静下来,慢慢听我说。”

她冷静不下来,她心府中剑气空空,简直还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起码,凡人大多是能开口说话的。

俊美男子笑得好看。

李幼安冲他弯弯眼眸,竖起中指。

剑鞘啪一声落下,额上多了一道红印。

她捂着额头,泪眼汪汪。

晏春堂面无表情收剑。

“我与妖狐涂苏,本就没有关系。你说我救她两次,可三十年她复生醒来,不是我救的她。我不知道她为何能复生,我只知道她醒来时,用不了红泥剑。所以我与她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师徒的名头,更没有什么……师徒悖伦之事。”

李幼安眼中狐疑,满脸写着不信。

若真的没有关系,为何涂苏在她面前,问起晏春堂?

除非……

她想起金台上男子的眼睛,那般像林厌,却绝对不是林厌。

除非涂苏就是为了恶心她,这倒真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李幼安磨牙。

又想起涂苏托腮,晃着三条尾巴微笑的模样。

录载天下万妖的白泽图上,倒是提及过有上古狐妖,天生九尾,可断尾续命。

只是那般修为通天的大妖,被诸位山水正神联手封在六博井中,断然没有逃出来的可能。

她见过涂苏的真身,不过是一只三尾妖狐,仅余三尾已现了妖族本真。

若晏春堂所言非虚。

那涂苏,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你若是不信,在你入剑仙境之前,我绝不会动你身上的同命蛊。你与涂苏之间有仇怨牵绊,我不会拦着你报仇。剑道一途,除了天资之外,福缘心性乃至境遇都至关重要。三十年前若无那场祸事,你只怕早就入了剑仙境。如今你留在我身边,我教你练剑,一入剑仙境,你亲手报仇的成算会大上许多。这比你不顾性命,与她同归于尽好得多。”

素衣男子声音冷淡。

李幼安仰面看他。

他说要救她,要让她活着。可他为什么救她?她又凭什么要信他?

她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晏春堂皱眉,解了她的剑气封印。

“我与你空有师徒之名,却没有师徒的情分。不止如此,我曾经还羞辱过你。就算你和涂苏没有关系,我也不信你会真心救我。晏春堂,我看你可不像生就一颗菩萨心肠的人。我死不死,与你有什么关系?”

李幼安轻笑。

她从不相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就算有,也轮不上她。

“……”

晏春堂垂眼,袍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我给你。那日小山河后,我的心魔时常便化成你的模样,扰我修行。我要你活着,是为了除掉我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