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是我徒弟

“抱恨终生?”

郦流白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展眉一笑,“是,你该庆幸。若你刚才真的对我做了什么,别说这辈子,就是你轮回转世之后,我也要让你后悔今日之举。”

他偏头看向晏春堂:“久不见你,我倒开始觉得自己就是剑仙之上第一人。既然遇上了,打一架?”

晏春堂缓缓摇头。

他垂眸看向怀中少女,语气带着讥讽:“就是这么为我鼓舞士气的?”

觉察到男子语气不善。

李幼安心一横,索性低头埋进他怀中,死死抱着他的腰。

“晏春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因为担心你的安危就四处乱跑。更不该在看到他之后以为是天上掉馅饼,起了坏心思。可我发誓,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她抬头,眼中泪光摇曳,在乱飞的草叶之中,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毕竟我答应了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动坏心眼儿。晏春堂,你今天可一定要救我。你救了我,我喊做你师父的事儿,也不是不能再商量商量……”

晏春堂神色不变,疑惑道:“商量?”

李幼安垂眸,轻轻撇嘴,咬牙道:“师父。”

郦流白抬手,剑尖一颤不颤,直指怀抱少女的黑衣男子。

“你徒弟砍了我弟弟的手臂,今日又羞辱了我。不打上一架,我不会放她活着离开。”

黑衣剑仙轻轻点头,微笑着附和:“我徒弟。”

郦流白也笑,重瞳之中升起点点金光,手中飞剑劲气激**。

虽有伤在身,一时却也搅得此方天地变幻,有风雨欲来之势。郦流白身上的气势一截一截疯涨,最后停在巅峰,只待剑气磅礴而出。

晏春堂就在此时飞身而起。

不出剑,不握剑,甚至连丁点儿剑气都不积攒。他怀抱李幼安,袍衫翩然,一息之间,便已飞身千里之外。

剑仙对决,争得便是这一息之间。

夜幕下,李幼安仰面看着晏春堂清晰削薄的下颚,目瞪口呆。

良久,她伸出一个大拇指:“晏春堂,难怪你硬是要认我做徒弟,你这人,蔫坏蔫坏的。”

黑衣剑仙沉默不语。

迎面是猎猎天风,李幼安硬是从晏春堂怀中挤出来,觉察出他一言不发,只顾向前,疑惑道:“为什么不留下跟郦流白打一架?我看他有伤在身。也就是气势强劲了些,那肯定是装出来的。师父你要是跟他打上一架,他以后见着我,肯定绕路走。”

她语气中有小小的恭维,也有些许的试探。

男子垂眸,轻声答道:“那只天外大妖能将郦流白打下人间,你以为我便能不费吹灰之力,轻易斩杀了它?李幼安,我劝你安分一些。要是被郦流白追上,一定会死在他剑下的人,绝对不会是我。”

李幼安咬唇,再想说些什么。

可对上男子的眼眸时,那些带着点小小讽刺的话,却是如何都不敢往外说了。

无他,俊美剑仙垂眸,原本黑而清亮的双眼之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晏春堂闭目,轻声道:“李幼安,我不能再走了。”

他一挥袖,脚下乌剑便直落人间。

李幼安在他怀中欲哭无泪:“晏春堂,晏大剑仙。不,师父!你放我先走行不?”

晏春寒紧紧抿唇,眼下大患,早已不是被他甩在千里之外的郦流白。

“此时我心魔又起,须得先找个地方,让我涤**心府,暂时将心魔压制下去。至于你……”

百年前与天外妖魔一战,他虽然得胜,却也在重伤之时被魔气侵入心府。闭关修养多年,心府之中的魔气却未曾完全除去。

晏春堂低头看向怀中人,再开口时嗓音中唯余冰冷。

“必须跟我一道。”

*

江山留胜迹,掌中现山河。

早听说过上古之前,仙人可于瞬息之间搬山换海,抬指可令山河再造。

可是当真亲眼看着晏春堂从掌中祭出一处小小山河时,李幼安还是暗暗心惊了。

掌中藏山河,这便是剑仙之上的风采。

小山河石室中,她席地而坐,托腮看着白虹剑阵之中,眉间溢出缕缕黑气的男子。

方才郦流白眉间的妖魔之气不过几丝,可在那一时半刻,他都不得不暂时屈服,脱衣除衫,要笑便笑。那几丝妖魔之气的厉害,由此可见一斑。

而晏春堂明知她处处藏着心眼,还敢将她放在身边,也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还是就相信她不会对他下手。

李幼安长叹一声,眉间有小小的纠结。

剑阵之中,晏春堂从不离身的乌剑死死指着阵外的李幼安,瞧着她自言自语。

“说实话,你对我不错。虽然小气了些,迂腐了些,不会说话,还总冷着一张脸,但确实是个好人。好人不能被欺负,是吧?”

李幼安挠挠头,继续念叨:“可我是坏人,坏人天生就是要欺负好人的。再说,谁让你乱发善心,连我都救?救我也罢了,偏偏还不救到底。”

她念念叨叨,瞧着山上并不多见的好人剑仙怔怔出神。

人生初见,总是刻骨铭心,可此后再见,便只觉寻常。

她见过一个人,至死不敢忘。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忽然长了良心。”

李幼安大大伸了个懒腰,笑眯眯起身。

在她身前,白虹剑阵气息震**。

她前行,一步跨入剑阵,乌剑便抵住她的眉心,大有她再前进一步,便即刻将她斩于剑下的气势。

“晏春堂要你护阵,却没说要你杀我,对吧?”

眉心刺痛,李幼安依旧笑着。

她将双指并拢,从指尖逼出那道白虹剑气。

白虹剑气锋利无匹,是阵中男子亲手传入自己体内的。

出自晏春堂的剑气融入白虹剑阵,便如水入油锅,墨入清池,瞬间搅起一阵涟漪,掀起满室风雨。乌剑在原地犹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李幼安便在溅起锋利剑气的剑阵之中,一步步朝晏春堂走去。

阵心之中,俊美脱俗的男子岿然不动,眉间如冰似雪。高高在上的上清剑仙,今日就要折在她手里了。

李幼安翘起唇角,朝着他伸出手。

灵台幻境,眉间心府。

晏春堂面无表情,看着眼前早已出现过千次万次的场景。

青青竹林中,有少女踏水而来。

不知名姓,不见容颜,只知道她一身布衣,貌美又端庄。

他环臂靠在一颗巨石上,轻轻叹气。

那少女奔至他身前,眸若明月弯弯,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似在念叨些什么。

耳旁却只有清风穿林之声。

“许多年了,还是这些把戏,你不累,我都累了。”

晏春堂捏捏眉心,手中剑气一处,眼前幻象顿时消散。

他徐徐前行,眼前又见另一场幻象。

那应当是一场大战之后,仍旧是那个面容模糊的少女。她身覆赤黄铠甲,头戴朱银玉冠,身后是飒飒如同烈火的披风,站在千里白骨之间,举剑向天。

那少女颊上带血,眼眸清澈,轻轻抿唇时笑得十分灵秀。一时间,风声凄凄,云雷滚滚,她不曾握剑的左手中死死捏着什么。

晏春堂没有再等。

因为他知道,她手中捏着的,该是一枚狼牙绳扣。

剑气一出,到了最后一场幻象。

晏春堂抿唇,有些许不耐。

他仰面躺在青草地上,天高云淡,春风可爱。

脚步声轻轻靠近,他闭着眼睛装作不知,等着那人在他身边坐下,等着她慢慢靠近,慢慢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