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被替换的金簪

如一第二次看见魏凌洲蹲在巷子里喂墨鱼,已经不那么惊讶了。

还是与上次一模一样的情景,墨鱼听到她的呼唤就抛下了小鱼干,让她倍感欣慰。

“魏大人这次又是路过?”如一客气地问道。

魏凌洲觉得上次随意找的蹩脚理由糟透了,他轻咳一声,说:“当然不是,我是专程来找纪姑娘的,还是关于那支金簪的问题。”

如一将魏凌洲请进了店里,还是那间静室,小元正好不在,如一只好亲自沏了一壶茶,她沏茶期间,墨鱼不知道跑去哪里。如一端着茶盘刚推开一条门缝,发现墨鱼正死皮赖脸地蹭着魏凌洲的裤腿,魏凌洲一脸无奈。

“小鱼干已经没了,下次再给你带好不好?”

魏凌洲的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即使是隔着一扇门,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宠溺。

宠溺?

如一觉得自己的耳朵大概是坏了,魏大人严肃清正,怎么可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如一推开门,墨鱼大概是有些心虚,一溜烟地从窗户蹿了出去,魏凌洲板正地坐在桌子前,一脸严肃。

“魏大人这次还想问什么问题?”如一柔声道。

“不瞒纪姑娘,其实我这两次来请教,都是因为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自杀案。”

如一想起自己上次的猜测,没想到竟真的猜对了。

魏凌洲呷了一口茶水,微微皱了皱眉,今天这茶水中放的茶叶有些多了,大概冲泡也没什么讲究,茶水入口发涩,比起上次喝到的差多了。魏凌洲瞧了如一一眼,这纪姑娘看起来一副灵秀的模样,没想到冲茶的手艺这么差。

如一不自在的捋了一下头发,魏大人突然看她做什么,话说她今天没怎么打扮,妆面画的也马虎,应该不至于很难看吧。

魏凌洲当然没注意到如一的妆面,他想起了严同升求见他的情景。

严同升上一次是自己来的,这次却带着女婿郑凡,倒是间接说明严同升并未怀疑女儿的死和郑凡有关。

魏凌洲把金簪交还给严同升,并把从如一那里得来的答案告诉他,严同升一张胖脸变得无比苍白,眼泪也跟着沁出眼角。

“我女儿的死真的不对劲是不是?她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对不对?”

看着眼前悲痛的男人,魏凌洲心生同情,但还是实话实说:“只是一支被替换的金簪,并不能说明什么。要想查出真相,必须找到更多的线索。”

“我有,我有线索。”严同升急忙说道。

自从开始怀疑女儿的死有问题,严同升就在整个严府内展开大搜查,并且反复查问每一个下人,就连郑凡都没能躲过,事实上严同升查他比查下人严格得多。

反反复复的查,倒真查出不少有问题的下人,偷盗、通奸,竟还查出一个竞争对手派出的探子,严同升让人把探子关起来审问,其他有问题的下人有身契的发卖,没身契的打一顿赶出府去。

经过这番清洗,严府去了沉疴,连空气都清新不少。不过有关金簪的事,只查出两条模糊的线索。

据严瑜院中一个不太受重视的二等丫鬟说,小姐自杀前一两个月,有位潘小姐时常到访,这位潘小姐性格好,说话还好听,每次她来,二人都会坐在凉亭中喝茶赏花,而且不要丫鬟近身伺候。

有一次她在园中修剪花草,花丛太过茂密掩去了她的身影,她听到了小姐和潘家小姐的一段对话。

那天严瑜头上戴的正好是双鱼入云金簪,潘小姐夸赞金簪好看,之后突然开始垂泪,说自己只是家中庶女,虽然父兄都在朝为官,但并不关心她,嫡母苛待于她,导致她身上连支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严瑜心软,劝慰了她半天,最后还说要送她一套头面首饰。潘小姐十分开心,说并不想要昂贵的首饰头面,严瑜头上戴的金簪就很好。

可双鱼入云金簪是祖传之物,严瑜不可能把它送人,所以就拒绝了潘小姐。

丫鬟在花丛中待得太久,被花香熏得打了个喷嚏,潘小姐觉察到花丛中有人,就不再提金簪的事情。

另一条线索是关于那个传言中追随严瑜自杀而死的“忠仆”。

严同升提到这个人的时候,面色不虞,关于这个从丫鬟抬成妾的女人,外头真是说什么的都有。真实的情况是,这个妾是严瑜亲自为郑凡选的。

严瑜的身体确实不好,从开始吃饭就开始吃药,即便严同升一直精心呵护,可她的身体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如果严瑜不自杀,也不过多活两三年。

严瑜和郑凡的感情不错,一直很稳定。过了二十岁生辰后,严瑜突然强烈地想生个孩子,她也确实怀孕了,可怀了还不到两个月,就在不知不觉中流产了,那次流产十分凶险,严瑜调养了将近半年身体才逐渐转好。

可能是病痛的折磨让她心情烦闷,她看到丈夫和自己身边的丫鬟有说有笑,就气的发卖了那个丫鬟,看到丈夫不高兴,竟然冲动地提了另一个丫鬟给郑凡做妾。郑凡不同意,二人还吵了一架。

严瑜自杀后,那丫鬟根本没有一点悲痛的模样,就在她自缢的前两天,还曾偷偷接近严瑜的闺房,之后买通门房出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很晚才回来。

魏凌洲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严同升,“那个丫鬟自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严同升脸色有点尴尬。

“瑜儿死后,我心中难过,那丫鬟还偷偷往郑凡屋里钻,我一气之下就说要把她卖进窑子里,第二天她就自缢死了。我拿银钱安抚了她的家人,对外就说她是忠仆,是追随瑜儿去的。”

魏凌洲默然,这种事还真的很难断定谁对谁错。

丫鬟已经自缢而死,至于她死前是不是对金簪做了什么手脚,出府到底见了什么人已经未可知。

潘华眉讨要金簪这件事也很难说,只能说明她对金簪感兴趣,几乎不能算作证据。

魏凌洲问了一句:“你所说的竞争对手派出的探子,对手到底是谁?”

严同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自从严家的织染生意做大,这种探子就几乎没有断过,我还没问出到底是谁,不过我大概也猜得出,不是李氏商行的李默声,就是兴盛布行的范大通。”

严同升所说的都是京城一带有名有姓的豪商,特别是这个李默声,听闻他的经商手段十分厉害,各行各业都有涉猎,背后还有个极厉害的人物做靠山,这两年李氏商行扩张得十分快,要不是朝廷重农抑商,这人怕不是要揽尽天下之财。

如一见魏凌洲一直在出神,忍不住问道:“魏大人,你是要跟我说严家的案子?”

“严瑜自杀是否有疑点,这个现在很难确认,不过严同升说潘华眉和他女儿相识,且潘华眉向严瑜讨要过金簪,我在想这其中是不是藏着什么隐秘。以我的经验来看,金簪就是个突破口,所以我想请教纪姑娘,你是否能从中想到些什么。”

如一心中一跳,潘华眉果然和这个案子扯上了关系。她急忙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上次画的两张画稿,放在魏凌洲面前。

“魏大人请看,这一张是你拿给我看的那支双鱼入云簪,而另一张是我按照记忆中,潘华眉赴宴那天戴的金簪所画。”

“簪首的图案不一样。”魏凌洲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对,但是依照我的经验,假如说潘华眉拿到了双鱼入云簪,她想随时戴着,但又不想引起他人的怀疑,就必须对金簪进行改造。”

“这种改造你能不能做到?”

“能。”如一缓缓点头,“实际上许多经验老道的工匠都能做到,只要对簪首进行小小改造,这支金簪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潘华眉。”魏凌洲用手轻轻扣响桌面。

喜宴那天就觉得她有些可疑,但她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据。严瑜的案子她又一次出现,看来必须查一查她了。

其实魏凌洲来之前并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纪如一真能给他提供线索,他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许多,夕阳的光影下,显得无比清隽。

如一起身,想为魏凌洲再续一杯茶,魏凌洲没忍住缩了一下手,还没喝嘴里好像已经尝到那股涩味了。

突然间一个小小身影从窗外蹿了进来,正好砸在桌上,砸得茶盏“丁玲桄榔”作响。

墨鱼好像也知道自己犯错了,脏兮兮的身体缩成一团,怯怯地看着如一。

如一心中的小人抓狂了,她忍不住尖叫一声,“墨鱼,你怎么又出去打架了?”

墨鱼当然听不懂她的话,撒娇似的依偎过来,蹭得如一一身黑。如一已经被它蹭的没了脾气,抱歉地对魏凌洲笑笑,就急匆匆地出去打了盆温水,开始给墨鱼洗澡。

给墨鱼洗澡是个大工程,因为它跟其他猫不太一样,好奇心重,并不抗拒洗澡,还喜欢玩水,每次给它洗完,如一的一身衣服都不能看。

如一正在水盆里的墨鱼斗智斗勇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要我帮忙吗?”

如一吓了一跳,魏凌洲竟然还在?

她回头一看,魏凌洲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她和墨鱼。夕阳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金边,他的眼神显得那么柔和。

如一的心脏突然跳得飞快,这个人,不会是喜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