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 阿波罗神谕的由来

从远古时代开始，德尔斐一直就是世界最重要的占卜圣地。神灵来到德尔斐是为了向人们颁布神谕，或者让人们借他的名义来颁布神谕。来到这里的神灵与其说是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不如说是在紧盯神谕的内容。神谕中的神性要远大于神庙中的神性……阿波罗是这里的主人，他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时，不会催动树叶，让它们发出声音（这种手段所传达出来的思想是模棱两可的），也不会让蜂群嗡嗡作响。他不会将令人迷惑的图景放到人们的梦中，也不会让它们浮现在泉水中倒影上。当他和凡人对话时，他用的是凡人的言语。

——梅塞利尔，《德尔斐》，巴黎，1957年

德尔斐以及阿波罗神谕并非一成不变的。在一开始时，人们似乎会占卜格（Ge）女神的旨意，这就是一个例子。

——帕奥萨尼亚斯（约公元前150年），《希腊纪行》，第10册。

如果要概述整个希腊，那“认识你自己”这几个字或许能完成这一任务，它概述了人类在追求智慧之路上所达到的知识巅峰，这几个字刻在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中。

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遗址

这几个字里蕴藏着一种永恒不变的含义：人们只有在内心最深处才能找到上神灵，而当人们倾听内心的呼喊时，才能和真理靠得最近。这几个字强调了节制的重要性，这种品质也恰恰是我们这个充满科学奇迹的社会所需要的。这几个字还在警醒人们，要求他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也是凡人，但也要全力付出，实现自己的人生梦。

“认识你自己”出自七贤人，是他们所创造的诸多格言中的一分子，这七人是公元前6世纪前半段时最优秀的七个人，他们分别是：土生土长于雅典，为它颁布了第一部宪法的贵族梭伦；建造城市，资助了德尔斐和奥林匹亚，开启了一段艺术、手工艺和贸易的黄金时代，阻止人们好逸恶劳，花天酒地的科林斯僭王佩里安德；逃离故乡且身无分文时表示“我就只带上了我自己”的艾奥尼亚王子拜亚斯；颁布了一部法律，对醉酒者犯下的罪过处以双倍惩罚，来自米特利尼的政治家庇塔库斯；准确预言了公元前585年5月28日的日食，来自于林杜斯的诗人克里奥布鲁斯。这七位贤人的思想浓缩在了铭刻于德尔斐神庙上的名言之中。

如果有人要来到德尔斐的神灵面前，或者向他提问的话，那这个人就必须满足神灵所提的要求，这也是人们最难完成的一个任务：对自己的良心做一番实实在在、毫无遮掩的审视。“认识你自己”这条警句体现出掌管此地的人拥有什么样的品质，同时也体现出了深不可测的智慧，无边无际的真理和人类对希腊神灵的了解。

德尔斐位于帕纳索斯南坡的下半部分，差不多在科林斯湾上方610米处。这里的人们孤处于群山之间，思绪不可避免地朝神灵、永恒和超自然的力量靠拢。

这里遗留着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谜团之一。诗人、学者、古代历史学家、宗教学生和考古学家们在2000多年来一直尝试发掘德尔斐神灵的秘密，但德尔斐一直没有掀开它那神秘的面纱。虽然人们做了巨大的努力，但各种研究和挖掘工作仍然没能让它蕴藏的秘密大白天下，它也将永远保持沉默。

法国建筑师图内尔对古代德尔斐的推想图

“德尔斐”这个词会让我们想到神秘而难懂的皮提亚。实际上，“皮提亚”也不能完全算是个名字，更多的是个头衔，大意是“皮提亚宗教的女祭司”。我们谈到德尔斐的时候一般只会想到神谕，但居住在那儿发表神谕的神又是谁呢？德尔斐是处圣地，并不只是给人提供建议，或者让人寻求机会的地方。它是整个希腊最大、最重要的神庙，这里的主人是阿波罗。虽然西方人在精神上说可以算是希腊人和希腊众神的后代，虽然说西方人的行为和思考方式仍受到希腊文化的影响，但他们对阿波罗的了解，也并没有比他们对佛陀、查亚图斯特拉和穆罕默德等东方宗教人物的了解更多。人类信奉的所有神灵中，阿波罗是最难以让人理解的，但自从上古时期起，他的神谕就饱含着宗教力量。

德尔斐雅典娜神庙

德尔斐早在公元前1600年左右就是一座世界名城了，当时它可能还叫皮托（Pytho），这个名字可能来源于皮同（Python），它是这里的守护者。皮同是条雄性大蛇，是大地、深渊及地底女神盖亚（又名“格”）的孩子，而盖亚和她的亲戚西弥斯是第一批在帕纳萨斯山斜坡上说出神谕的女祭司。

然而关于这条蛇的传说还有另一个版本，在这个版本中，皮同是天神永恒的敌人，它不仅象征着大地、恶魔和黑暗力量，同时也象征着治疗，这也就是医学界将蛇当作标志的一个原因。这条怪蛇就像米德加德巨蛇一样环绕大地，诱发地震。皮同也是条知晓一切的蛇，就是它将罪恶引入到世界中的。许多民族都将它视作一种神话中的动物。古克里特岛人会执行各种独特而神圣的宗教仪式，但同样在这个时候，一度十分强大的米诺斯宗教还未完全凋亡。

人们不仅因为蛇的全知全能而敬畏且害怕它们。古代世界的人们还会将它们养在家中，让它们像臭鼬一样捕捉老鼠。孩子们会和蛇玩耍，女人们会在天气极端炎热的时候把蛇裹在自己的脖子和胸部，从而起到降温作用。

但皮同与大地母亲格却是德尔斐的奠基人。千百年前，这里曾经是大地之魂低吟轻诵之地，向那些寻求帮助、寻求上天指导的人提供各种建议。

法国考古学家德·拉科斯特在德尔斐发现了一些祭祀活动的残留物，这些祭祀活动涉及抓阄，发生于希腊时代之前，并且可能是最早使用到这种手段的占卜。他还发现，当时的人们会把小石子放到一个盆子里，盆子由三条腿支撑，通过判读石子的分布来预测未来。考古学家们考察了阿波罗神庙的废墟，在其中看到一块类似母狮头部的残骸，这应该是米诺斯式喷泉的喷水口，来自公元前14、15或16世纪。人们发现祭坛遗址附近的土地有很多有机物残留，还有些骨头燃烧后留下的灰烬以及迈锡尼陶器的碎片，这些都足以证明迈锡尼时代的人们在这进行过祭祀，差不多是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了。人们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发现：一尊坐在三脚祭坛上的米诺斯式赤陶土**女人雕像。那个时候还没有皮提亚，所以这位女性可能是西弥斯或者大地女神格。

由于人们解密了线性文字B，所以便对古希腊和克里特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清楚的认知。德尔斐的祭司们可能是希腊人从米诺斯文化（也就是克里特岛）“进口”来的又一样特色。荷马史诗《阿波罗颂》写于前7世纪，其中写道，上帝看到了远处一艘航向克诺索斯，坐满克里特人的船，他想找到其中的几位祭司，于是阿波罗就变成了海豚，将船引诱到了克利萨，水手们在这建造了一个海豚阿波罗的祭坛，根据传说所言，Delphinios（海豚）就是德尔斐（Delphi）这个名字的来源。

阿波罗是什么时候成了德尔斐之神的呢？我们不清楚，但在阿波罗定居于此之前很久，这里就已经有了神谕。这一点毋庸置疑。阿波罗在诸神之中是最“希腊”的一个，希腊和小亚细亚各处都有人崇拜他，其信徒在斯巴达和其他多利亚人的城市中尤其广泛。他是希腊的天堂以及奥林匹斯山上光彩最为夺目的人物，后者是希腊众神的居所，有2916.936米高，是希腊半岛的最高峰，整条山脉上的各座山峰也将马其顿和色萨利分隔了开来。阿波罗也是年轻男性之美的绝佳典范。

克诺索斯王宫遗迹的海豚壁画

阿波罗一开始是什么神？最可能是太阳神，但我们也不清楚这一问题的答案。不过我们知道希腊人将他当作什么神。希腊人认为阿波罗是牧群的守护人，牧人的守护神，这提醒我们，从近东到希腊，从伯利恒到波斯，牧人和上帝之间的关系都很紧密。阿波罗还是病人的治愈者，庄稼的保护者和音乐、精神生活以及哲学的庇护者。他统筹度量衡和时间，十分欢迎计划得当的活动，是高尚品德的守护者，而最重要的是，他还是神谕之神。

在希腊和小亚细亚的许多地方，阿波罗都掌管着神谕，而各地获得神谕的方法又很不相同。在阿格斯，女祭司们会喝下被宰羔羊的血，从而寻求指引。在希萨伊，人们要想弄清阿波罗的决定，就要喝一座圣泉里的水。在底比斯，占卜师们会检查献祭动物的内脏，借此预知未来。在科洛丰的“克拉罗斯的阿波罗”神庙，占卜者和德尔斐的不同，并不是一位女性，而是一位只知道求神谕者姓名的男祭司。在得知姓名之后，他会下到一处洞穴里，喝一口圣泉里的水，向求神谕者说出由诗词组成的建议。

在利西亚的帕塔拉，当“阿波罗降临”的时候，女祭司们就会被锁在神庙里。这是希罗多德在他的《历史》一书的第二册第182页所写的。帕塔拉算是阿波罗的冬季居所，他只在夏天造访德尔斐。

“阿波罗”这个词的来源不是很清楚。它可能是来自多利亚语中的“apella”，意思是“兽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开始就该是牧人之神。维拉莫维茨认为“阿波罗”这个词来自利西亚人的语言，这就意味着阿波罗不是希腊的神，而是外来的。另一方面，利西亚语领域的权威人物恩斯特·斯蒂格则表示，利西亚人的神灵名字都来自于希腊语，所以阿波罗在更早之前应该是希腊的神灵。但在荷马的《伊利亚特》之中，阿波罗一直站在特洛伊人一边，从没站到过希腊人一边。由于特洛伊离今天属于土耳其的达达尼尔不远，所以阿波罗最初应该不是希腊的神，而是小亚细亚的神。

有两个迹象显示阿波罗来自亚洲，这两点非常有趣。其一，希腊人的日月历法来自于德尔斐，也就是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它传入希腊的时间是公元前7世纪下半段。天文学最古老，最负盛名的中心是巴比伦，那里早就依靠天文学知识设计出了一套日月历体系。瑞典历史学家，希腊宗教领域的权威马丁·尼尔森指出，和阿波罗相关的节日都位于当月的第七天，而只有巴比伦人才会格外看重第七天，他们管这个日子叫“sibutu”（现在的“星期天”的起源也与之类似）。但希腊人则把一个月分成三段，每段长10天，与我们的“星期”相对应，这种十进制系统和“一周七天”的当代历法格格不入。另外，阿波罗的神圣数字是7，这又是一个暗示他来自于小亚细亚的证据。阿波罗的母亲勒托似乎也来自于小亚细亚，该地西南海岸是她的根据地，而那里的人们也崇拜她。尼尔森认为阿波罗来自小亚细亚内陆的赫梯王国，这个王国对巴比伦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不禁会想，希腊人到底对他们这位曾经的外来神灵做了什么改动。他们为阿波罗设计了一条灵魂进化之旅，提升了他的道德情操，让他涵盖了人类的思维和宽容之心，让他为传统的血亲纷争所赎罪并净化自己，让他在得到净化并和解后得以改悔，得到上天谅解。如果阿波罗真是来自东方的神，那他过去肯定有一段时间象征着复仇，而希腊人则将他变成了“最友善的一位神灵”（这话是品达尔[Pindar]说的），变成了一位欧洲神灵，也变成了一位治愈灵魂的神医。

无论阿波罗来自何方，他从一开始就拥有解读一切标志和事件的能力，荷马也将阿波罗称为“预言家”。阿波罗不仅会倾听人们的祈祷，同时还会给出回复，不过直到后期，才有神谕者以阿波罗为名义，在恍惚的状态下给出神谕。这种在恍惚状态下所进行的占卜行为一开始可能和阿波罗没有关系，但它可能也来自于小亚细亚，因为那里素以占卜之术而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