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胆尝试换来的转机

1985年，乔布斯刚刚离开苹果公司，他不仅创立了自己的NeXT公司，同时还考察了皮克斯计算机动画工作室。乔布斯看中的是这家工作室研发的计算机——Pixar Image Computer，这款计算机是专门用来设计动画和制作电影中的特效场景的，乔布斯当初看中的是它出色的动画和场景的数字化制作能力，他打算买下这个计算机动画工作室，然后由它来推出一款具有出色的影像制作能力的计算机，向有这种需求的动画片和电影制作公司销售。那时，乔布斯的梦想很清晰，就是推出一款具有革命性意义的先进计算机，他创立NeXT公司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后来购买皮克斯公司也是如此。之所以同时运作两个公司，是因为他认识到皮克斯动画工作室所展示给他的这款计算机有着出色的动画制作能力，这让他看到了计算机在动画制作领域的无限前景，他相信皮克斯推出的计算机一定能迅速打开动画和电影制作市场，取得赢利，因而他决定冒一次险，于1986年买下了这个皮克斯公司。

可是，事实出乎乔布斯的预料，他买下的皮克斯公司并没有像他期盼的那样迅速实现赢利，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苦熬了十年之后，皮克斯公司竟然在乔布斯想都没想过的另一个领域大获成功，而且在这个新领域引领了一场革命。这个新领域就是计算机动画电影制作。

事实上，真正开启计算机动画制作之路的人是乔治·卢卡斯。卢卡斯是好莱坞著名的电影制片人兼导演，他于1975年执导的著名电影《星球大战》广受人们欢迎，之后他又陆续拍摄了《星球大战》的续集，因而被人们称为星战之父。科幻电影的拍摄需要用到许多特效，但当时大量使用的还是一些传统的特效制作方法，其缺点是效率低而且效果差，这显然不能满足卢卡斯的要求。此时，计算机技术开始在特效制作中得到运用并展现出了优势，富有远见之明的卢卡斯认识到计算机技术将在未来的电影制作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正如它在特效领域里发挥的作用一样。他相信未来的电影制作将走向数字化，为此，他计划三个环节，即音效、剪辑和特效。卢卡斯立即将自己的想法投入到实践中，他着手在自己的卢卡斯电影公司里组建一个计算机动画部门，请来了计算机动画高手卡特穆尔和阿尔韦，并将这个部门命名为计算机动画工作室，希望它能够大幅改进科幻电影里特效场景的制作效率和效果。

卡特穆尔和阿尔韦是早期计算机动画领域里的专家，他们深知计算机技术对于动画制作将产生的影响。他们不满足于仅仅用计算机技术改变传统的特效制作方式、改进电影里的特效场景，还希望用计算机来制作一部动画电影。这个想法在当时是骇人听闻的，因为在人们的思维中，动画片都是手工绘制的，无法想象用机器创作出的动画片会是什么样子。卡特穆尔和阿尔韦决心实现这个大胆的设想，因为他们了解最新的计算机动画制作技术，认为实现这个想法在技术上是可行的。

要用计算机来制作动画电影，就必须提高计算机处理图像的速度，因为一部动画电影长达一两个小时，如果没有足够高的效率，就没法在较短的时间内制作出动画电影来，而且会大大增加计算机动画制作的成本；同时还要提高计算机处理图像的效果，否则一部动画电影就不会栩栩如生，自然也无法唤醒观众的情感，引起人们的共鸣，那样的动画片显然是没有市场的。如果想提高计算机处理图像的效率和效果，就必须先研发出一款能有效处理图像的软件，再对计算机进行必要的修改，配以专用的设备，如此就能用这台专用的计算机制作动画电影了。想到这儿，两人不禁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们开始全力投入到这种新型计算机的设计中。

卢卡斯当时正在拍摄《星际旅行之二：可汗之怒》，他要求卡特穆尔和阿尔韦为这部电影制作一个宏大的太空场景。当时他们俩着手研制的三维图像设计制作软件正好完成，于是就用这个软件为电影制作了太空场景。当卢卡斯看到他们完成的这个场景时，惊叹不已，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卡特穆尔和阿尔韦知道他们已经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这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心。

但他们知道创造这台特殊的计算机需要更多这方面的人才，于是，他们看中了迪斯尼的电影制作拉塞特。当时拉塞特为《电子世界争霸战》制作了长达30分钟的特效，这是世界上第一部大量使用计算机特效的影片。拉塞特的才华立即吸引了卡特穆尔和阿尔韦的注意，他们打算邀请他加入计算机动画工作室，为实现他们的梦想共同努力。不久，两人成功说服卢卡斯，将拉塞特招入麾下。自此，三人开始了一段具有传奇色彩的工作经历。

三人的工作进展顺利，可没想到卢卡斯因与妻子闹离婚而不得不卖掉这个计算机动画工作室。1983年卢卡斯的妻子玛莎根据加利福尼亚州的法律，要求卢卡斯将婚姻期间的一半财产用现金形式支付给自己。卢卡斯此时左右为难，他的大部分资产都以电影制作公司的形式存在，但他不想卖掉这个心爱的电影制作公司，对于酷爱电影事业的卢卡斯来说，那简直就是他的全部生命。再三考虑，卢卡斯决定卖掉自己的计算机动画工作室。

因为这个工作室是自己所有公司中唯一不赢利的一个，而且他知道卡特穆尔、阿尔韦和拉塞特想先研发出一款专门的图像处理计算机，卢卡斯并不想研发什么计算机，他当初成立这个工作室只是为了改善电影中的特效场景，而且他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卡特穆尔和阿尔韦研制的三维图像设计制作软件已经基本能够满足自己的要求，他很清楚进一步研发新型计算机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和时间，所以他决定知难而退，将这个工作室卖掉来筹集现金，支付离婚费用。

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卢卡斯将这个计算机动画工作室取名叫皮克斯。他四处寻找皮克斯的买家，包括当时迪斯尼的总经理卡曾伯格和投资NeXT公司的佩罗特，但都毫无结果。

皮克斯要出售的消息并没有动摇卡特穆尔、阿尔韦和拉塞特研发新型计算机的决心，他们一直努力工作着，争分夺秒地研制梦想中的计算机。两年之后的1985年，他们成功研发出了这样的计算机，并称其为Pixar Image Computer，这台计算机拥有四个处理器，能够同时处理红、绿、蓝和单个像素的透明度，强大的颜色处理能力使其具备了制作逼真图像的功能。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具备了用计算机创作动画电影的条件。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事业将经历多么离奇的曲折。他们本想研发出计算机后，卢卡斯或许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支持他们用这台机器制作完整的动画电影并将之推向市场。可卢卡斯并没有改变他原来的决定，因为没人知道完全用计算机制作的动画电影会是什么样，它能跟传统的手绘动画电影梦幻般的效果相比吗？人们会不会认为完全用机器制作的动画电影没有艺术价值呢？所以卢卡斯当时的决定也无可厚非。

当Pixar Image Computer计算机成功推出后，很多媒体报道了这个消息。而此时的乔布斯刚刚创立NeXT，他想了解计算机领域里的所有最新趋势，看到有关的报道后，乔布斯决定看看Pixar Image Computer究竟有什么先进之处。

来到皮克斯工作室后，卢卡斯为他演示了Pixar Image Computer的动画制作系统，向他解释这套动画制作软件的工作原理和工作过程，演示如何在计算机上生成一幅幅逼真的图像和生动的动画短片。乔布斯被这台有着惊人的图像处理能力的计算机迷住了，这让他产生了当年看到施乐公司的那台Alto时的感觉和心情。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又一个Alto，这台具有革命意义的先进计算机必将引领专业图像处理计算机的潮流，于是他当时就决定要收购皮克斯。

乔布斯此时收购皮克斯不能不说是一次赌博，因为他只看到了皮克斯那台先进的图像处理计算机，只想着要得到最好的技术，却没有摆脱招致以往失败的技术至上主义。先进的技术对乔布斯总是有着神奇的魔力，他对于技术的狂热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受到失败的打击，但固执的他依旧不肯回头，他心中的梦想一直在召唤着他，他的个性——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既一次次地帮了他，又一次次地让他陷入到下一个泥淖中。此时，他同时投资两个新公司，而且都没有任何赢利，这将使他随时都面临破产的风险。但乔布斯却敢于冒这个险，他相信皮克斯公司能够迅速赢利，可他的这个判断又错了。

卢卡斯对皮克斯的报价是3000万美元，乔布斯显然不会接受卢卡斯的这个报价，他很清楚卢卡斯铁了心要卖掉皮克斯，两年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于是乔布斯掩饰住自己心中的那份狂喜，不动声色地开始跟卢卡斯讨价还价，卢卡斯拒不降价时，乔布斯就干脆不再与他联系，卢卡斯不想把两年来唯一一位有心买皮克斯的人放走，他只好接受了乔布斯给出的价格——1000万美元。

1986年2月，乔布斯以原价的1/3将皮克斯收购，包括所有的人员、计算机和软件，共占皮克斯公司92%的股份，而卡特穆尔和阿尔韦各占4%的股份，同时他任命卡特穆尔为皮克斯公司总裁，阿尔韦为副总裁。自己担任董事长，暂时不从公司领取薪水。

乔布斯为皮克斯公司规划的战略发展方向是研制具有超强图像处理能力的先进计算机，并将之推向市场。可这与公司两位总裁的想法显然不合拍，他们研制这款计算机的目的只是用它来制作动画电影，计算机只是他们的工具，他们的梦想是进入动画电影市场，用自己研发的计算机来专门制作动画电影产品，他们要卖的是动画电影。

乔布斯与卡特穆尔和阿尔韦一开始就在皮克斯的发展方向上产生了分歧，那么谁将决定皮克斯的未来？这本来是个毋庸置疑的问题，因为乔布斯是皮克斯的老板，而老板又是一个追求梦想，固执己见的人，没人能改变他的主意，因而皮克斯会完全按照乔布斯的计划运营。可现实最终让乔布斯作出了改变，他开始重新认识了这个商业世界，明白了如何才能摆脱不断失败的命运。

1986年5月，皮克斯公司开始对外出售Pixar Image Computer，售价为120000美元，乔布斯满心以为这款具有强大图像处理功能的计算机将在动画和电影制作领域畅销不衰，他判断，未来几年图像计算机将会热销，就像过去个人计算机市场呈现爆炸式增长的形势一样。可这次他的判断错了，乔布斯还没有学会对市场需求进行预测，他的这一过于主观的判断显然与实际并不符。1987年，Pixar Image Computer只卖出了不到100台，到1989年时，Pixar Image Computer也只卖出了200台。

卡特穆尔、阿尔韦和拉塞特与乔布斯同样痛苦，他们无奈地做着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工作，现实似乎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遥远，他们并不是好的商业管理人员，也不擅长推销自己的计算机，这是Pixar Image Computer卖得不好的原因之一。

严重的资金不足问题困扰着乔布斯，他知道此时再去争取融资已变得不可能，没人会对产品没有市场的公司感兴趣，乔布斯似乎已走到了自己事业的尽头，他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为自己的梦想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心血。梦想如果不与现实结合起来，就仅仅是梦想，永远也不会实现，一味固守自己的梦想，对现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局就是遭到现实无情的惩罚。乔布斯开始了对自己的反思，这一长时间的反思让他受益匪浅，开始改变自己。

现在，乔布斯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把皮克斯公司出售，尽快结束这场梦魇，但他知道这个公司不值多少钱。他不肯服输的个性让他只能选择第二条路，就是尝试转变，进行最后一搏。

针对皮克斯的计算机销售毫无起色的现状，卡特穆尔和阿尔韦向乔布斯建议说，如果他们能制作出一个精彩的动画短片，当客户看到这个由Pixar Image Computer制作的短片时，说不定会对Pixar Image Computer更感兴趣，这肯定能拉动Pixar Image Computer的销售。乔布斯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卡特穆尔他们着手制作一个叫《顽皮的跳跳灯》的动画短片，由拉塞特担任主要的设计者。

1987年，在计算机绘图专业组展示大会上，皮克斯公司播放了这个动画短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仅仅2分钟的动画短片竟赢得了全场6000多名动画技术人员和设计者经久不息的掌声。

《顽皮的跳跳灯》里只有两个角色，一盏大台灯和一盏小台灯，一个代表大人，一个代表小孩。故事情节也很简单，小台灯得到了一个皮球，它淘气地将皮球踢来踢去，而旁边的大台灯则对此担惊受怕，总担心玻璃做的小台灯会被弹来弹去的皮球碰伤，于是不停地叮嘱小台灯，可贪玩的小台灯却对劝告置之不理，后来，小台灯竟将皮球给踢爆了。就在大台灯为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更大的皮球又出现在小台灯面前，大台灯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短片精心的情节设计紧紧抓住了观众的心，他们也像那台大台灯一样担心飞来飞去的皮球会伤害到小台灯。先进的图像处理技术通过动作和面部表情把小台灯的顽皮和大台灯的提心吊胆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这部2分钟的短片展示了其毫不逊色于传统电影的艺术表现能力，人们的情感被充分调动了起来，在场的所有观众无不赞叹不已。《顽皮的跳跳灯》因而获得了旧金山国际电影节计算机影像类影片第一陪审团奖——金门奖，同年还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提名。

可以说，《顽皮的跳跳灯》是计算机动画电影制作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它让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完全用计算机制作出来的动画片，让人们开始熟悉这一新型动画制作技术，从此，计算机动画影片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走到观众面前。

《顽皮的跳跳灯》的成功虽然没有给皮克斯公司的Pixar Image Computer带来多好的销量，但更加坚定了卡特穆尔、阿尔韦和拉塞特实现自己梦想的决心。《顽皮的跳跳灯》的成功让他们知道计算机动画电影不仅在技术上可行，而且能够为观众所接受，是有广阔市场的。这大大地激励了他们的干劲，他们马上投入到了下一个计算机动画短片的制作中。

1988年，资金越来越紧张的乔布斯被迫开始削减开支，当他决定对皮克斯公司进行大幅裁员时，卡特穆尔和阿尔韦明白他们必须做出一点成绩，实现皮克斯公司的赢利，否则乔布斯必定会裁掉一批计算机动画设计人员，甚至关闭皮克斯公司，为此他们根据自己推销计算机时了解到的市场情况，劝说乔布斯将公司转型为动画制作软件供应商，因为他们清楚动画和电影制作公司并不需要一台额外的价格昂贵的计算机，他们只需要一套能高效制作动画和特效的软件就够了，因此，软件将有可能帮助皮克斯摆脱无法赢利的窘境。乔布斯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加大了对软件的投入。虽然计算机动画短片还没能改变Pixar Image Computer的销售局面，但他们认为它会给动画制作软件带来契机。于是他们说服乔布斯保留了计算机动画设计人员，他们一边研制新的动画制作软件，一边加紧新的动画短片《锡铁小兵》的创作。

几个月后，《锡铁小兵》取得了比《顽皮的跳跳灯》更大的成功，它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这是奥斯卡首次将金像奖颁发给完全用计算机制作的动画电影。这表明计算机制作动画电影的潮流已经开始形成，它将给整个动画电影的制作带来一场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