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恐惧症

乾隆嗣位,虽然他有极高的演技,虽然他已成年亲政,虽然雍正帝安排了4位辅政大臣辅佐他,但是,由于雍正帝即位之初的种种矛盾,曾经产生过很多案件,涉及很多王公大臣,这些人和事儿,错综复杂,交集其中,年轻的乾隆能够驾驭吗?

对比一下

乾隆执政开始,先定调子。究竟以什么方式驾驭百官,驾驭百姓,驾驭天下呢?这是最关键的事情,也是万人瞩目的大事。

很明显,清王朝之前的经验教训需要乾隆总结,总结之后,才能出台新政策。

乾隆之前,两个王朝的政策最需要乾隆总结。

一个是康熙朝。康熙时期,为政失于宽。宽到什么程度呢?对皇子们过于溺爱,以至于发生了“九子夺嫡”事件,让他心力交瘁。对百官过于宽容,明知道犯了大错而不加惩治,以至于贪污盛行,吏治极其腐败。比如噶礼,在任山西巡抚的时候,被人告发贪腐,康熙帝不惩治他,反而将其调往江南,任两江总督,不降反升,噶礼便更加贪腐,怙恶不悛。再比如,康熙四十九年,户部被举报发生了贪腐窝案,康熙帝不彻底惩治,只惩罚了尚书希福纳一人,没有从根本上遏制住腐败的势头。

一个是雍正朝。雍正时期,总体上看,为政严苛。最明显的事件,就是允禩、允禟案件。允禩为雍正的八弟,很有才干的人,雍正帝评价他“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但是,允禩参与了争夺储位的斗争,康熙帝在世的时候,就对他进行过严厉的警告,并一度与之断绝了父子关系。可是,允禩并不汲取教训,仍然我行我素,以至于雍正继位后,对新君多有冒犯。雍正帝对他先是削除爵位,接着除宗籍,圈禁高墙,勒令更名为“阿其那”,以四十款大罪宣示天下。雍正四年九月初五,允禩幽死,终年46岁。

允禟为雍正的九弟。允禟文物兼能,可谓全才之人。康熙帝夸赞他:“九阿哥甚勇敢,骑马强于其他阿哥。”允禟非常聪明,喜好发明,亲手设计出一种战车式样,并向长子弘晸的师傅邵元龙详谈指授。允禟还创新字体,他除了精通满语、蒙古语和汉语,还学过俄文,从俄文字母中受到启发,在满文原有12字头基础上,创造出19字头,用以拼写满语,独创新字体,并在与家人书信中使用。可是,允禟参与九子夺嫡,触怒了雍正帝,遭到严厉惩处。雍正四年正月,胤禟被革黄带子,削除宗籍;三月,其名被强改为塞思黑;四月,胤禟身缚三条铁锁,押解赴京,中途奉旨,留住保定,五月十五日抵拘禁地,被押入四面加砌高墙,重兵把守的囚室,时值酷暑,墙高房小,胤禟铁锁在身,手足拘禁,时常昏迷;六月,诸王大臣议奏其大罪28款,宣示天下;八月二十七日,死于禁所,终年44岁。

对此,乾隆进行了思考和对比,感觉康熙帝实在是太为仁慈了,导致其晚期的政局混乱不堪;雍正帝又太为严厉了,缺乏亲情,导致人人自危,冤情遍地。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怒火中烧

为政伊始,25岁的乾隆开始了艰难的选择。之前,乾隆亲身经历了康雍两朝,一个是爷爷康熙帝,一个是父亲雍正帝,两个都是自己最爱、最崇拜的至亲之人。自己的为政方向,是严厉还是宽仁,这要进行选择。

从骨子里讲,乾隆不太喜欢父皇严苛的政治体制,他想改弦更张。于是,在他登基后的第二个月,便擅自下旨,阐明自己的观点:“治天下之道,贵得其中,故宽则纠之以猛,猛则济之以宽。皇祖圣祖仁皇帝,深仁厚泽,垂六十年,休养生息,民物恬熙,循是以往,恐有过宽之弊。我皇考绍承大统,振饬纪纲,俾吏治澄清,庶事厘正,此皇考之因时更化,所以导之于至中,而整肃官方,无非惠爱斯民之至意也。兹当御极之初,时时以皇考之心为心,即以皇考之政为政,惟思刚柔相济,朕主于宽。”

这道煌煌上谕,赫然载于《清高宗实录》之中,看上去非常明确,也表达了乾隆的基本思想。可是,细审之,却感觉这道谕旨有前后矛盾,思路混乱之嫌。

一是对康熙帝心口不一。谕旨前段,讲到康熙朝种种弊政,都是由于康熙帝的宽仁所致,结论是“恐有过宽之弊”。似乎反对康熙帝的宽仁做法,可在谕旨结尾,却是“朕主于宽”,又想实行宽仁之策。前后矛盾。

二是对雍正帝心口不一。对于雍正朝的严苛政体,先是讲了理由,为什么要严厉,接着,却主张要实行“惠爱斯民”之策,似对严苛做法有些微词。前后矛盾。

三是结论中出现矛盾。谕旨中,乾隆既然明目张胆地抨击了康熙帝的仁政弊端,结论却是两个:一为“刚柔相济”,一为“朕主于宽”。结论中选择中出现了矛盾,不能自圆其说。

不难看出,乾隆是想结合康熙和乾隆的各自执政理念,不偏不倚,走中间道路,所谓“刚柔相济”,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乾隆仍然自信地确立了自己的治国纲要,就是要刚柔相济,宽仁结合。大政方针似乎已有结论,成为定局。

可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不测事件,一时之间,让乾隆帝不知所措。

乾隆元年,尚书史贻直弹劾河南巡抚王士俊,擅自开捐输,勒索百姓,造成怨声载道的局面。乾隆帝大怒,解了王士俊的官职,准备予以重惩。可是,乾隆帝考虑到刚刚确立的刚柔相济之策,不能为此而毁于一旦。于是,下旨王士俊,仍然留任原职,效力朝廷。

这本是乾隆开恩,照顾了王士俊。可是,王士俊不领情,居然铤而走险,上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折子。《清高宗实录》中记载:“近日条陈,惟在翻驳前案;甚有对众扬言,只需将世宗时事翻案,即系好条陈。”

王士俊真是没事找事,本来乾隆施行宽仁之政,没有杀他,他却明目张胆攻击乾隆的治国方略,放肆地说他是在为前朝翻案,是在全面否定雍正朝的种种方略。其实,王士俊这番话的本质很明显,就一句话概括:乾隆否定雍正,是个不孝之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乾隆这次真的发怒了,他要如何处置这个大胆的王士俊呢?

第一个受益者

乾隆对此非常重视,可他不理解,这个王士俊居然忘恩负义。按照弹劾内容,王士俊法当重处,乾隆仍给他机会,留在任上,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典了。可是,王士俊不但不领情,居然上折,污秽当今皇上的新政为“翻驳前案”,公然嘲笑乾隆为“不肖子孙”。

乾隆会怎么办呢?他经过思考,决定先要为自己辩解,不能简单粗暴处置。他下达了一道长长的谕旨。

《清高宗实录》写道:“从来为政之道,损益随时,宽猛互济。记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弛而不张,文武弗为。’尧因四岳之言而用鲧,鲧治水九载,绩用弗成;至舜而后殛鲧。当日用鲧者尧,诛鲧者舜,岂得谓舜翻尧案乎?皇考即位之初,承圣祖深仁厚泽,休养生息,物炽而丰;皇考加意振饬,使纪纲整齐,此因势利导之方,正继志述事之善。迨雍正九年以来,人心已知法度,吏治已渐澄清,又未尝不敦崇宽简,相安乐易。朕缵承丕绪,泣奉遗诏,向后政务应从宽者悉从宽。凡用人行政,兢兢焉以皇考諴民育物之心为心,以皇考执两用中之政为政。盖皇祖、皇考与朕之心初无丝毫间别。今王士俊訾为翻驳前案,是诚何心?朕躬有阙失,惟恐诸臣不肯尽言;至事关皇考,而妄指前猷,谓有意更张,实朕所不忍闻。至谓大学士不宜兼部,大学士兼部正皇考成宪,士俊欲朕改之,是又导朕以翻案也,彼不过为大学士鄂尔泰而发。士俊河南垦荒,市兴利之善名,行剥民之虐政,使败露於皇考时,岂能宽宥?彼欲掩饰从前之罪,且中伤与己不合之人,其机诈不可胜诘。至谓部件题驳,怀挟私心,保举徇情,夤缘贿嘱,诸臣有则痛自湔除,无则益加黾勉,毋为士俊所讪笑,以全朕委任简用之体可也。”

这道谕旨中,乾隆明确指出,所有现行政策,都是禀尊父皇遗诏而行,与之一脉相传,绝不存在“翻驳前案”。同时,乾隆提出了今后行政就是要以宽仁为主,这同样是父皇所主张的。

这样,王士俊的折子被定论,意在污蔑当今圣上。于是,御史舒赫德上书,狠狠批驳王士俊丧心病狂,妄发悖论,请求朝廷重治其罪。王士俊于是被逮捕,投入刑部大牢。王大臣等会鞫,给王士俊定了一个天大的罪名:大不敬!按照大清律,王士俊污蔑圣上,应该“斩立决”,立即斩首。

乾隆对王士俊的大逆不道,自然恨之入骨,杀之以泄私愤,当然可以做到。可是,乾隆想到自己刚刚即位,正在推行新政,而“新政”中,又以“仁政”为主要方针,这个时候,如果杀了王士俊,岂不给人以口舌?于是,乾隆下旨:斩监候,将王士俊的死刑改为死缓了。

这让大家没有想到,王士俊更是没有想到,定死不移的事情居然有了转机。到乾隆二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死刑犯王士俊被无罪释放了。

王士俊死里逃生,说明了什么,意味着什么?一时之间引来众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