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苏国的黑暗面
揣摩着汪文顺的心思，林奕回答道：
“如今皇上病重，朝堂局势不明，自然不能算作太平。”
黑暗中传来一声长叹，汪文顺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却听到他像是喃喃自语道：
“是啊！局势不明啊......”
快到内勤监掌印值房时，汪文顺忽又停了下来，试探着问道：
“谈玉啊，你可还记得，你我曾在尚衣局内阁中的盟约吗？”
汪文顺满眼的期盼看向林奕，终于说出了心中顾虑：
“说好的，我们可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啊，你......可不能中途倒戈啊！”
想到应该是因为先前自己所讲的，关于被刘安派遣出宫一事，让汪文顺产生如此多的顾虑，林奕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但他向后退了一步，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弯腰行礼道：
“掌印放心，我刘谈玉，岂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既然已入了您的内勤监，谈玉定会全力协助汪掌印的！”
故意停顿了一下，林奕看了看汪文顺，轻笑着说道：
“至于被安掌印差遣，谈玉其实心中多有无奈，毕竟盛装一事才是我内勤监当前大事！汪掌印放心，孰轻孰重，谈玉心中自有判断！”
又当了一回小人！见人下菜碟的谋略计策，如今已经被林奕运用的算是炉火纯青了！
听闻，汪文顺满意地上前拍了拍林奕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谈玉，早点回去休息吧！”
低头行礼，林奕目送着汪文顺走进了值房，转身也没入了黑暗之中。
尚衣局。
有了最新的象王尺寸，林奕按照先前的披挂样式，很快就裁剪出了合适的赤红绒布。这将成为图腾刺绣的绣底。
烛火昏暗，长时间裁剪让林奕感觉眼睛酸涩。轻柔眉心，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林奕小心地将裁好的布料放入暗格之中。
因下午休息过，林奕还不觉困倦，想到今日发生诸多的事，更是让人难眠。计划着天亮后可能就要出宫去了，这样的时刻，一个知己尤为重要！
走出尚衣局，林奕专门去尚食局拿了两壶好酒，便朝着那个熟悉的地方走去。
观天局，观天台之上。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皮乙君都没有回身，依旧坐在小凳上查看着望远镜。
“你回来啦！”
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皮乙君好奇地起身看过去，发现林奕手里拿着两壶酒，斜靠在旋梯边上。
“怎么？有心事？”看出端倪后，皮乙君笑着问道。
“皮兄，佛牙节之前我应该不用来你这里避风头了。”林奕走上前，伸手递给皮乙君一壶酒说道。
看了看一脸好奇的皮乙君，林奕继续说道：
“今日我偷听到了一些话，确定暂时安全了！”
接过酒的皮乙君，二话不说直接喝了一口，凌烈的酒水让他使劲龇了龇牙。
“好酒！”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转而又看向林奕问道：
“你说的暂时，意思是佛牙节之后......”
“嗯！”也跟着喝了一口酒，林奕闷声回答道。
“明明知道有人将要取我性命，但我却只能按兵不动、见招拆招......真他妈憋屈！”
又喝了一口酒水，林奕长长呼出一口气，表现出一种心满意足，脸上绽放出迷蒙的轻笑，继续说道：
“但......我倒是听到了一些，可能关于刘安谋反计划中，外援之人的线索......佛牙节那几日便可知晓！”
皮乙君在一旁安静倾听，看着林奕不屈不挠、想办法死磕的样子，露出会心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既然关乎你的生死，我定会助你！那几日我和你一起盯着刘安所接触之人！”
听罢，林奕却轻摇了几下头，眼眸闪烁看向皮乙君，提醒道：
“不是刘安，是赵喜！他才是可能会首先接头外援的人！”顿了顿林奕又说道：
“这外援之人可能不是苏国之内的！”
皮乙君瞬间明白了林奕话中的含义，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半响，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老贼竟然敢......串通外戚谋反？”
“十之有八九！”
黑暗中林奕听到皮乙君带着恨意啐了一口，不由得轻笑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手扶着栏杆，极目远望，背对着皮乙君，林奕缓缓地问道：
“我第一次登上这里，是想看看这长佑城的夜景，然后就是在这里碰到了醉酒酣睡的皮兄，你可还曾记得？”
朋友间的默契让皮乙君知道，林奕如此说，定是有话要讲，于是便轻声应了一声，在黑暗中安静等待倾听。
很快就听到林奕继续说道：
“当时只觉得是这下面灯火点点，没什么景致。如今再看，那灯火之下的，却应该是大苏国最珍重的风景——黎民百姓！”
皮乙君没想到林奕竟想得如此长远，满眼佩服的神色看着林奕的背影，微笑着说道：
“原来谈玉兄竟看得如此深远，明明你都顾全不到自己......”
林奕转身上前，与皮乙君碰了碰酒壶，仰起头又大喝了一口，黑暗中满意地呼出一声，说道：
“刘安谋反如果说只是一场政变，流血之人可能只是这皇宫之内的，比如我！但他若是联合外戚谋反，那代价将是巨大的！流血的将会是这苏国的百姓！”
说完林奕仰头将壶里的酒喝完，扭头看向皮乙君，继续说道：
“我虽已深陷泥沼不能自保，但皮兄......”停顿了一下，林奕一脸严肃地又说道：
“比起害怕自己的死，我更害怕看到千万人因刘安的野心而死！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有太多我恨却无能为力的事！”
听罢，皮乙君震惊不已，回神后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一脸敬佩的神色看向林奕。
“谈玉兄，你竟有如此的深明大义！我皮某真的自愧不如啊！整日只是在这观天局中避风头。”
林奕大笑起来，拍了拍皮乙君说道：
“你我已是知己好友，就不要在我面前如此妄自菲薄了！我是了解你的，你只是在等待时机，少林寺扫地僧终会有出山一日的！”
“什么僧？”
皮乙君疑惑林奕好像把自己比喻成了和尚，但又很快跟着林奕大笑了起来，因为那笑声真的很感染人。
笑过之后二人便陷入了各自的深思之中，良久，林奕抽着烟杆问道：
“皮兄，你可知长佑城外的贫民窟？”
“知道，怎么......”
“那可算是苏国的黑暗面吗？”
皮乙君侧目看向林奕，微微有些惊讶，他明显觉得今天的刘谈玉与往日不太一样，在这个好友身上，皮乙君竟隐约看到了君王气质！
“如果说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算是黑暗面的话，那些城外的贫民还不算！”沉默了一会儿后，皮乙君还是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话：
“真正的黑暗在那些贫民窟之外，有很多眼睛会盯着那些因各种灾祸流离失所的......孩子。人口买卖和政治才是这个国家最黑暗的！”
听罢，林奕轻皱着眉头，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脑海中已经想象到衣衫破烂、眼中满是惊恐却又期待的孩子，被各色人贩子待价而沽......
“狗娘养的！”
听到林奕低声叫骂，皮乙君叹了一口气说道：
“苏国东边多有水患，西边多有旱情，每年会有很多百姓因水灾、旱灾、瘟疫成为难民，然后在长佑城城外安营扎寨。”
“这些皇家都不管吗？”林奕抽了一口烟，恨恨地问道。
“管？这就是我刚说的，除了人口买卖，另一个黑暗面，就是政治！”皮乙君轻笑了一声，也喝光了他壶中的酒，继续说道：
“天弘皇帝当年发动宫变，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成为了新的君王。如此心狠手辣、有勇有谋之人，结果登基之后只是个贪图享乐的，与北方一战大败之后更是一蹶不振，若不是有太后掌事，苏国的国力早已衰微！”
许是酒劲上了头，皮乙君忽拥向林奕，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说道：
“我原本也是个热血男儿，朝堂之上也曾建言献策，力图凭借一己之力振兴苏国......几番碰壁后，才发现这些黑暗......”
林奕感觉脖子一阵酥痒，正欲将皮乙君推开时，却忽听到一个更低沉，像是梦呓的声音传来：
“你若是君王......或许又会是另一番天地！”
林奕瞬间愣住了，脑子里飞快旋转，理解这话的含义。再缓缓侧头看去时，发现抵靠在身上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经睡着了！
无奈轻笑，林奕踉跄着将皮乙君抬至小屋卧榻上。
看来真的是醉了！这家伙竟然会说出那么不切实际的话！林奕再起身时，抱臂摇着头，看向已经熟睡的人轻笑着想到。
正要走出小屋时，林奕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走到小屋案桌前，写了一张便条后才离开了观天台。
回到耳房，林奕躺在卧榻上想着天亮后的计划，想着刚刚和皮乙君说过的话，忽又想到之前的某一天，似乎曾见到过一个老头，如神一般的存在......名字好像叫......念空？
有些事情随着时间流逝，再回头看，那种感觉有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林奕如今已完全习惯了脑海中，原本属于刘谈玉的所有记忆，再忽然想起遇见念空的那一晚，越发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一场梦！
困意来袭，林奕轻笑自己糊涂了，开始分不清梦与现实，翻个身便睡去了。
有时潜意识忽然想到的，未必是真的一时兴起，也许是来自内心的呼唤！
梦境之中泛着白光，林奕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听到了你的一念之间，可是要来见我？”
“什么？谁在说话？”
“还是那个地方，你想来便来！”
白光散去，整个梦境瞬间变成了黑色，林奕猛然惊醒，坐起身时发现自己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鬼压床？还是......念空？灵光乍现，那一夜的记忆开始渐渐变得清晰，林奕震惊地回想起来，似乎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在耳房里踌躇了半天，好奇心的驱使下，林奕还是决定走出门，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皇城东震门下，古槐。
摸着黑，林奕围着槐树转了一圈，发现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找到。
难道真的是梦？为何自己会记起念空这个名字？林奕在槐树前踱步思量着。
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的一念之间，是为何事？”
猛然转头，林奕果真看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白衣老者！现实与梦境结合，林奕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疼！不是在做梦！
林奕立马意识到，之前记忆中的片段都是真实的，刘谈玉的记忆也是念空给的！
“师，师父！”
林奕跪在地上，虔诚叩拜道。
“你为何唤我师父？”
念空不动声色地斜睨着地上跪拜之人，问道。
“那日师父消失之前曾说，我若能克服心中所惧怕，保命不死，方可拜你为师！”林奕头抵在地上，终于说出了埋在心里的，快要和梦境混为一谈的话。
念空露出满意的轻笑，低头看向林奕问道：
“那何为你心中惧怕，你可知晓？”
“我当初因无知，将火种带进林区，最后真的引发山火，才致使小刀惨死......”林奕跪在地上，已经泪流满面，他擦抹了一把脸颊，继续说道：
“我惧怕的，是内心对未知的恐惧，对好友的心存愧疚！”
擦干泪水，林奕眼睛直视念空，一副坚定的神情又说道：
“但上一次，师父你让我做出选择，回去或者留下。我选择成为刘谈玉留在这里，面对这里一切的未知和磨难，我感觉内心在不断重塑着自己！”
听这些话时，念空一直慈祥地凝视跪在地上的人。白衣飘动，如神像一般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