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功成
高墙围立门深锁，万木难生恐断根。苦志饿肤犹碎魄，乏身劳骨欲残魂。
金龙岂是池中物，孔雀终非日上鹓。且待来年临四海，逆天改命作豪言。
——《七律·功成》
毕业的日子说来就来，曾经那些陪在身边的人又再次消失，高三那年毕业如此，大学这年毕业也如此。有时候我挺羡慕逸杰，他去了英国，能见到云轩，还是熟人面孔。而我，离开了这所大学之后，又将面对一群生人，又将重新开始新的圈子。
所幸，临了到最后，她还在。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雪萍挨着我坐下，问道。
我握着她的手，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刚来大学的时候，以为迈入社会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惜啊，眨眼间就到了毕业这一天。”
雪萍靠在我的肩膀上，道：“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对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把几张证书递给我，我一张张翻看，那是她所有努力的结果，优秀毕业生，优秀毕业论文，优秀实习生，还有一张，是保研的通知书。
我欣喜异常，道：“姐姐，你保研成功了！太好了。”
雪萍觉得奇怪：“子迅，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你怎么还叫我姐姐呢？”
“我觉得‘姐姐’很好听啊，你看很多女生不也叫自己男朋友‘哥哥’吗？很有亲切感。”我痴痴地看着她。
雪萍嘴角弯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道：“好，都随你。不过我告诉你，保研的名额，我已经放弃了。”
“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姐姐，你糊涂了呀，雪大的保研名额多难得，再说了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雪萍把证书收起来，道：“我现在的梦想，只是和你在一起。我继续读研，而你却要去工作了，彼此见面的机会便少了，我想和你朝夕相见。”
我把她拥入怀中，感泣不已，道：“姐姐，谢谢你。”
雪萍伸手抹去我眼角边的泪水，道：“傻瓜，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明天我们就去找工作吧，我已经收到很多面试通知，打算一家一家地去试一下。”
我对她的能力从不怀疑，道：“在这方面我从来都不用担心你。”
次日，我们一起出发，由于我和她面试的地方不在同一处，到了半途就分开走了。
排在我前面的面试者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就轮到我了。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进面试的地方，道：“各位面试官好，我是毕业于雪原大学的余子迅……”
“慢着！”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面试官就打断了我。
“你说你是雪原大学的余子迅？”
“是的。”我依旧客客气气。
那面试官哂笑道：“就是那个想要徇私舞弊，被人告发的余子迅吧？”
我顿时无地自容，硬着头皮道：“那件事情……”
不曾想，他根本不给我机会，道：“不好意思，我们不能录用你。我们学校一向重视教师的个人品行。”
果然，那件事如果放到其他的学校，说不定就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被遗忘在脑后。但是，它偏偏是出自国内地位颇高的雪大，地位高固然有很多好处，但也有致命的缺陷，类似于一个好人只要做了一点坏事，就会被无限放大，全盘否定。
我拿着简历走出校门，却看到雪萍已经在门口等我了。见我一脸失魂落魄，她大概也猜到了，道：“没有通过吗？”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些面试官一看我的简历，就想起那件事，根本就没看我的能力，也没听我说话。我估计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吧，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雪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另辟蹊径吧。你跟我来。”
我跟着雪萍来到一间房子前，道：“这个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是一头雾水，道：“什么怎么样？”
雪萍颇为语重心长，道：“我已经把这里租下来了，这个房东人挺好，我以前教过她的女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那些学校不肯要你，那我们干脆一起创业，开设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校外培训机构，自己当家做主总比看人家脸色要好吧？在这里，我们可以大胆地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一来，我们的理想，我们的工作，不都能解决了吗？”
我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姐姐，你真厉害。只是你今天面试的工作呢？”
雪萍笑道：“那个人说让我回来等通知，可是当我在门口看到你的样子，我就知道哪怕我通过了，我也不会去的，所以我刚才已经发了信息给那个负责人，告诉他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听得此句，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将她抱入怀中。
她轻抚着我的后背，道：“傻瓜，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像以前你陪着我一样。”
自那以后，我们就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我作规划时，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房东人好的原因吗？”
雪萍笑而不语，带着我到周围逛了一圈，道：“你看，这房子本身就在一个大型的生活小区里，这个小区的周围也有不少中小学校，保证了生源，最起码创业之初不会太不景气；出门不远就有公交车站，交通方便，容易找得到；这里的人对孩子的教育都是很重视的，不然你看我们周边竞争对手也不少，所以我觉得这种课外培训机构应该很有市场。”
我担忧道：“可是与此同时，问题也来了，就如姐姐所说，这种校外培训机构这个地方本身就不少，我们作为新创之业，如何能与那些老牌的机构相争？如何才能脱颖而出呢？”
雪萍点头道：“这倒是……没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接下来，我们把彼此在大学积攒的钱取了出来，雪萍的家人在政界和商界都有一定的人脉，听说雪萍要创业都很支持，很快我们就顺利地注册和办理一系列手续。因为这是我和雪萍共同的梦想，所以我们取名为“念雪教育”。
与此同时，我们开始购置相应的办公教学设备。在设备上，我们的想法是，学习都是辛苦的，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快乐学习”，这一点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包括我们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既然没办法改变学习辛苦这一现状，那要想在这里抢得一席之地，学习的环境就必须要好，才能吸引家长。于是，我们置办了很多除了必备的桌椅、电脑等以外的细节上的东西，比如超声波驱蚊器、绿色植物的放置，运动器材的设置等等。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光靠我们两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组建一支队伍迫在眉睫。在教师团队招募方面，我们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怠慢。我们的想法是要致力于打造一支年轻化的教学团队。除了高中生以外，中小学生天**玩，如果年龄偏大的老师对他们而言必然产生所谓的“代沟”。青年教师因为刚刚脱离学习不算太久，一定程度上还能与学生产生共鸣。只不过，年轻的教师必定会被家长所怀疑，这个度应该如何把握，也是我们要弄明白的。
准备了差不多一个月，我们坐在门口的小亭子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念雪教育，想想明天就能正式运营，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雪萍挽着我的手，道：“子迅，你还记得以前大学的时候，学校的新闻社曾经采访过你吗？那个视频里有一段是你提出的一个新理论，叫‘教师二分理论’，你还记得吗？”
我想了一下，道：“我记得，当时还是在图书馆前录的。”
雪萍笑道：“这就对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明天第一天开业，我会把你的采访视频作为宣传播放出来。家长们对一家培训机构的信赖，除了硬实力以外，对核心的理论也很重视，毕竟这里的人都是有一定知识水平的。有了你提出的‘教师二分理论’、‘大学科教学’等新颖的观点，他们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雪萍点头道：“对，我们一定会赢的！”
念雪教育正式运营了，前期的宣传工作还不错，再加上视频里播放的“教师二分理论”的阐述，吸引了不少家长前来。
“你作为一个师范生，却积极参加各种写作比赛，并且拥有自己的作品，这是为什么呢？”
“我是一名中文系的师范生，将来要当语文教师，我就以语文教师为例。我认为语文教师这个职业应该一分为二去看待，语文是语文，教师是教师，只有当一个教师既具备语文技能又具备教师技能，才是一名合格的语文教师，这就是我提出的‘教师二分理论’。在教学时，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我要求自己不仅要有良好的教师技能，还要有良好的语文技能。”
第一个家长是由我接见的，我先带着她在里头走了一圈。她对教学环境挺满意，道：“你们这里的环境真的比其他的地方好多了。”
我微笑道：“孩子们学习本就辛苦，努力给他们一个好环境是我们这里应该做的。”
那家长道：“我听说，你这里大多数老师都是青年教师。我的儿子今年即将参加高考，之前的补习不见成效，所以我想来这里试一试。不过，青年教师能否胜任高三的教学呢？”
我依然保持笑容，道：“我明白您心中的顾虑，但是高三的孩子学业重的同时压力也大，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学习，还有心理上的指引。我不否认老一辈教师的教学水平，但是青年教师由于离高考不算太远，对高考的理解尤其是在心理上的理解必然胜过他们。我们念雪教育的宗旨，是既要提高孩子的成绩，又要孩子健康成长。”
那家长笑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能保障我儿子的成绩一定能得以提高呢？”
我喝了一口水，道：“我们这里跟别的地方最大的不同，是愿意给年轻人机会，但是机会仅有一次。筛选老师的时候，我们是十分严格的，然后每次教学之前，都会有试教环节大概十分钟左右。您可以跟孩子一起听课，如果孩子觉得好，您也觉得好，那么这位老师就正式接手您的孩子。相反，只要孩子不喜欢或者您不满意，那我不会录用这位老师。当然，在听课的过程中如果孩子觉得不合适，可随时停止并更换老师，且家长可以随时突进加入听课，我们有这样的底气保证任何时候只要在课堂上，教师不会出现职业问题。”
那家长点了点头，道：“这样会不会太过了，毕竟一次两次也不能说明他就一定能力不足嘛！”
我平静地道：“您说得对，但现在的年轻人之所以心浮气躁，真正有能力的人不多，就是因为许多人怀着天上掉馅饼的侥幸心理，总觉得机会不断。所以，我在招收教师的时候，就已经明确了这一点，念雪教育的规矩就是，机会只有一次，能不能把握，就看他自己了。而且我们实行一次课一收费，如果对那节课不满意，则全额退款，但是这位教师的课时费用我们依然会照发，毕竟他也不容易，有时候出现失误并非他的本意。如此，既能保证教师的收益，也能保证家长和孩子的收益。”
那家长十分高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教育机构是这样运作的，你就不怕亏本吗？莫非你不以盈利为目的？”
我起身与她握手，道：“盈利只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为了孩子。当然，亏本这事，我对我们的团队有信心，我相信他们不会让我亏本的。”
那家长连连点头道：“当真是后生可畏，我很满意，好好加油，我相信你！”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谢您的信任！”
那位家长离开念雪教育后，向围在门口，持观望态度的家长大肆宣传。其他家长尚有疑惑，道：“我听说这个余子迅在雪原大学的时候被曝光说徇私舞弊？不会有问题吧？”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给孩子找一个可靠的辅导，跟他个人的私事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难道连个改正的机会也不给人家吗？总不能一直都是‘一次做贼，次次做贼’吧？好歹‘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呢！”
“这话说得也对，好，我们进去看看，如果真的满意，而且价格又比其他地方便宜的话，肯定选择这里啊！”
等周围的人群稀疏下来后，那位家长拨通了电话：“郭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已办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金·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