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始变

“你要去登州？”青衣人的声音稳稳响起，无视林从筠刚从厮杀环境中来不及转变的茫然之色，语调平淡道。

不过林从筠并没有回答，他现在只想逃离，与这个带给他刺激一刻的人斩断联系。他的视线呆呆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喃喃道：“是该走了，这里确实待不得了。”

青衣人眉头一簇，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年轻人，实在不解为何会突然发出此话，但他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在林从筠还没发应过来时早已闪身离开。

这一个意外的插曲似乎很能影响林从筠的心情，他怔仲的看着从眼前驰过的景色，内心却是一阵苦涩，他用手指敲着窗口的木条，想想刚才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就惊出一身冷汗，没有武功在身他始终就是乖巧的小绵羊，这种待宰的命运始终掌握在别人手里，这让他胸口闷闷的。

一辆只有两人的不算太大马车进了登州城。这里虽没有琅琊那般王气蒸腾，也不似那般严肃整规，但却十分热闹，刚进城就扑来一股热浪，能够切身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繁荣与民风。这座近年来新兴的城市正迎来蓬勃发展的生机，这股活力让久坐马车里的林从筠心情大畅，撩起青布车帘，饶有兴致的看着。

街道热闹，小市热闹，就连人也热闹起来。这辆马车缓缓驶在通往章府的方向，它尽可能很慢，以避免因出摊小贩而占据一部分街道的商品。也不知登州就没有管理城市的部门吗？这马车在车道上跑不起来，这些做生意的恨不得将整条大街据为己有，好像这样才能让他们的货物大卖。

“乱糟糟的热闹，”林从筠敲打着窗沿，柔声道，“也该有人出来管理管理，既不好看也不方便，倒是阻拦车辆有他们的功劳，车马不通，如何能够进一步发展，坏透了。”

他脱口而出曾经在高中地理学过的城市发展理论，俨然一副满腹经纶高高在上的大教授。

前面驾车的老王朗朗一笑，他也已经有十多年没回登州，如今重游故地，心里不胜唏嘘，也是十分激动，“公子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服侍夫人二十几年自认对公子很了解，可从公子苏醒后好像与之前有些不同，像是更踏实了。”

林从筠并没有及时回答老王的话，静候片刻后，他眼睑微微抬起，脸上轻轻笑着，柔声道：“可能是长大了。”

“公子是长大了，”老王依旧兴高采烈的说着，“母家之所以瞧不起侯府一来是因为老爷近年来在朝堂上声音几近消遁，可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公子。”

林从筠眉眼一抬，“因为我？”他不免好奇问道。

老王沉声道：“公子先前有劣名在身，章家老太太自幼门规森严，对子女教化很是看重，先前将夫人嫁与老爷，也是看重了侯府的声望，怎料侯府近年来衰败之快令人始料未及，加之登州贸业发展起来，老主家渐渐昌盛，已然是瞧不起侯府。公子既为侯府未来，更是让老太太看不到未来，所以将爱女接回，也好陷入侯府这摊烂泥之中。”

这些话林从筠也是第一次听，父亲从未与他言明，此刻听了老王的话，心里一沉，想来这次入府请母一定会遭受白眼，心里就起了咕咚，他展目四处张望几眼，梗了一会方才开口问道：“母家人物如何？听母亲说起过，加之来的次数也不多，有些已经记得不清楚了，提前准备也好过见了面叫不出名字来。”

老王爽口道：“母家人丁兴旺，公子祖父章老先生是运查布政使，年事已高如今在家赋闲养老，与章氏夫人育有三子，夫人为大，章邯其二，章丘为末，你母家舅舅膝下各有二子，不过章丘之子早夭，公子切记不要说明此事，这是忌讳。”

林从筠双目微微闭上，再睁开眼时微微一笑道：“原来还有这些门道，待会入府可要好好奉承，不然只怕受尽白眼也接不回母亲，白惹一身腥臊。”

“正是如此，”老王用心驾驶马车穿过街道。远远还有数十丈远，章府的气派就已经按捺不住，紫熏遮天，只逼中郎将星。

府边小厮拦下马车，老王笑嘻嘻讨好上去，言道车上的是主母章乐清之子，章老太太之孙。老王拿了凭证印信递给小厮，这才放行通过。马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行，于是老王请林从筠下车，两个人从外墙向府门走去。

章府是登州首富，院墙外头是十丈宽的砖砌大道，走到正门前。林从筠看着这座陌生的豪门，他仰头静静看着极尽奢华的门匾高高悬挂阔气的府门上，凝然不动，整个人好像透漏出无比的深沉与神秘。

府门分为三阔门，两道开着小门，虽是小门但也比普通富贵人家大上一些，这时从小门排列出来一行白衣伙计，“林公子，府里请。”

林从筠此时看着这副牌匾出了神，几丝黑发如轻絮般覆在面颊上，他轻轻一挼，跟在伙计后面。

转过三道门，老王被人另请他处。章府的伙计将林从筠带到一处很有书香墨气的别院里，原来此处竟是章老太太的寝院，也就是林从筠的外祖母。

伙计向院子里橘色衣裙的丫鬟道：“这位便是林公子，老太太吩咐过，若是林公子来请来相见，如今人带到，我就告退了。”

丫鬟点了点头，再转过身来一双极为水灵的大眼睛打量了林从筠一眼吩咐道：“请林公子在此处等候，老太太有午睡的习惯。”

林从筠眼睛一眨，“难道这就已经开始消遣我了？”他心里虽是恼怒不已，脸上轻轻一笑，笑道：“祖母既然午睡孙儿不能打搅，在此等着就是了。”

丫鬟轻轻一笑，使了个礼退入屋内。

章府既为登州首富，侍奉老太太的人不再少数，可是就在林从筠顶着烈日等候时，竟无一人奉茶遮阴。林从筠通过眼角的余光发现一些下人正躲在角落里里捂着嘴偷笑，全然将他当成这座府上鲜有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