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唇枪舌剑

眼看事情愈演愈烈,莫长离将目光转向向北极,只要两位辅星无分帮之心,自己便有把握把此事摆平。

向北极迎着莫长离满含期许的眼神,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浅笑,“帮主,今日之事如果冒然收场,诸位兄弟怕是不服,日后私下里少不得议论,我倒觉得这位影儿姑娘的高论有些道理,依我看,不如先听听众位兄弟的意见再做打算,如何?”

莫长离一听这话心里已然知晓,以向北极为首的官派今日怕是来势汹汹,都怪自己平日失察,昨日霜儿还刻意提醒自己在大会上要提防官派发难,亦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看着大伙的眼神,只等自己发话。

“这位姑娘好一张利嘴,区区几句就把四海帮搞得人心向背,端得威风啊!”伴着另一个曼妙的声音,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亭儿看到她们到了,一颗心终于落地。

“原来是香盈袖的楼大家、沈二当家并几位姐姐到了,快请上座!”付策眼明手快,借机打破了方才的困局。

楼心月摆摆手,“不必了,方才在门外听了这位影儿姑娘的一席话,我亦觉得有些不妥,不知可否请教?”

“当然!”

“姑娘是经商之人?”

“不,只是年少之时耳濡目染,略通商道而已。”

“哦?我听说天道酬勤、地道酬善、人道酬诚、商道酬信、业道酬精,不知对否?”

“先贤之智,自然无错!”

“仁者,德之资;德者,财之神。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商祖白先生提出商者四要——智、勇、仁、强,陶朱公亦传地、人之说,故商者不可无仁无德,方才姑娘说商道通驭人之术,驭人至高境界亦是以德服人,敢问对否?”

影儿不知对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得小心戒备,“姑娘有话但讲无妨,不必卖弄!”

“敢问寒老,贵帮对这无仁无德之人如何惩处?”

“帮众鞭刑五十,逐出帮去;堂主舵主鞭刑两百,永世不得再入商市!”

“既然四海帮内点点在册,那方才莫帮主的举措便是有理可循。家有小儿胡闹,父母忿而罚之;夫妻偶有嫌隙,夜里背而同枕;地方有令不从,朝廷招而处之,此皆保大去小之举。姑娘方才本末倒置,偏要舍本逐末,还说是万全之策,不知何意?”

“我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四海帮商通天下,帮众遍布各地,不得要广纳民意、避免误入歧途?”

“纳民意自然无错,但不得有损根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是这天下也只能有一个皇帝!”

“相争而存者才能称王,若是日日这般安逸,人人尸位素餐,没了争世之心,只能渐渐沉沦,终被时局淘汰!”

“相争应是对外,何来兄弟相残!自古内斗者损几而利他,百害而无一利,姑娘难道不知?”

“这…”影儿一时语塞。

“如今天下商市,只因四海帮撑着,百姓才能乐业安居。朝堂早已不是立朝之初,酒囊饭袋比比皆是,边患内忧此起彼伏,幸有莫帮主,幸有诸位!我不知这位影儿姑娘受谁指使,亦或只是自己无心之过,但心月深知四海帮不能乱,为了各位入帮的初心,更为了这天下苍生!”说完已是娇泪欲滴。

沉默了许久,几个罪轻的堂主一字下跪,“属下有负帮主所托,一时利欲熏心坏了规矩,甘愿受罚,只是恳请能留在帮内做个小众,如楼大家所言,再做些善事,望帮主成全!”

“帮主…帮主…”蒯原一见事情不妙,哪还顾得上之前姜伯庸承诺的荣华富贵,二百鞭子下去非死即残,“扑通”一声瘫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帮主…属下也是迫不得已…是…是姜大财神授意属下行那不仁不义之事…属下…属下罪该万死…望帮主…从轻发落…”直气的一旁的姜伯庸咬牙跺脚。

“可有此事?”莫长离眼神犀利。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姜伯庸心里一横,“哼!我就是看你不顺!满嘴的仁义道德,都说无奸不商,天底下哪有你这种不想着挣钱的商者!事已至此,老子还真就走定了!老四!走!”说着起身就往门外奔,冷不丁被一根铜烟斗拦住去路。

“姜伯庸,事情还未说清楚,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向北极一反常态,倒让姜伯庸摸不着头脑,心说明明你才是这背后推波助澜的主谋。

“向老,你这是?”待对上向北极那必杀的眼神,反应已然不及,姜伯庸还未出手,颈部已被烟斗打穿,有话说不出,只能怒睁着大眼,指着向北极缓缓倒下,有不甘、有后悔,终究为时已晚。

这下更是一片哗然,向北极不等莫长离责问,自己当众宣布,“姜伯庸身为四大财神之首,目无帮规、惑乱上下,如今又对帮主发这不道之词,罪不容诛,我已替帮主清理门户,有谁不服!”侧身看向姜季子,直把后者盯得心底打颤,赶紧把目光移向别处。

向北极接着说道,“我身为辅星亦有失察之罪,请帮主责罚!”

莫长离长叹口气,“向老劳苦功高,若依你所说,我岂不是也要辞去这帮主之位了,事已至此,寒老,此番除了知人堂、修齐堂两位堂主,其余堂主依规行刑,暂代堂主之位,以观后效,再有违者,倍而责之!至于蒯原、卫幽,鞭刑之后,逐出帮去,永世不得再入商市,如有违背,严惩不贷!”左右涌出二三十个精壮汉子,将一干人等带将出去就是一阵皮开肉绽,这是后话。

此时大堂之内,众宾客都在等着下一步如何,莫长离苦笑一声,歉声道,“实在抱歉,让各位见笑了。影儿姑娘一席话虽说初听在理,经楼大家点拨才知漏洞百出,若姑娘仍有高论,言明则个,若是没有,还请入席,允长离为各位压惊!”影儿眼见如此,只得施礼退下。

楼心月等人自然被待为上宾,接着鼓乐声起,气氛渐渐缓和,没了方才的紧张,大伙纷纷给莫长离敬酒,又是一番同乐之景。

亭儿却早已按耐不住,眼瞅着影儿落败后那不甘的眼神,竟有些心疼,于是悄悄的踱到影儿身边,果真香气入骨,轻声唤道,“姑娘,在下康敬亭,有礼了。”

影儿正在气头上,随口回了一句,“有何事?”

当在近处看清影儿的美颜,亭儿竟失神的忘了答话,就这般直直的盯着,影儿迎上他火辣的眼神,俏脸“唰”的一下臊得通红,抬脚狠狠踩了下去。

“哎呦!”亭儿终于缓过神来,“失礼失礼,只是想请教姑娘芳名?”

“为何要告诉你!”

“姑娘盛世容颜,为何言语咄咄逼人、不近人情,凭自疏远了许多…”

“你我素不相识,且本姑娘看你也不过是一般纨绔色劣之徒,不值得以礼相待!”

“姑娘此言差矣,其实你我早就相识已久!”亭儿胸有成竹的一笑。

“噢?何时何处?”影儿有些好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日牧马庄惊鸿一瞥,让在下再难释怀,只觉姑娘在哪里见过,许是前世,许是梦中,总之熟悉之极!”

一听亭儿提到牧马庄,影儿心头一紧,抛却亭儿的情深义重,沉声问道,“你既知牧马庄一事,为何不当众…”

“在下心里只觉姑娘不似恶意挑拨、搬弄是非之人!”亭儿抬手打断,“可惜姑娘的手段实在不敢苟同,前有牧马庄一案,现有四海帮之事,到底为何可否言明?在下只想指点迷津,免得姑娘越陷越深。”

影儿闻言稍稍心安,只觉面前的少年有些迂腐的好笑,虽说长的倒也俊俏,言行举止轻浮不说,还故作高深,真想癞蛤蟆要吃天鹅肉!

想到此,影儿有意戏弄一番,装出一副可怜相来,轻叹口气,“唉…公子有所不知,小女自幼父母双亡,全靠街坊四邻照顾才苟活于世…”一阵酸言苦语下来,真就把亭儿听得感动了,连连安慰,殷勤之至。

“哈哈…哈哈…”影儿再也绷不住,终于笑出声来,“你可真是个呆猪,这便信了…哈哈…你要能追上我我便告诉你!”说完饮下一口美酒,腮若朝霞,嘴角斜斜一笑,身体便直直飘出堂外,亭儿未及多想,几乎同时轻身追了出去。

一旁的风扬絮等人刚才还在笑话亭儿,“原来我这位小弟也喜欢漂亮女子,哈哈…”

“康少侠性情中人,可说这位影儿姑娘确实天仙一般,老夫若是年轻个三二十岁,倒要争上一争!”林善渊酒后一席话引得大伙捧腹大笑。

念秋、一依却是有些郁郁寡欢,勉强陪着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双飞心知肚明,于是拉着二人去找妙仪聊天,算是解了尴尬。

只是没人注意,坐在上位的楼心月眼中亦闪过一丝失落,转身与沈落浅语,眼神却是不离亭儿半分。

事发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亭儿两人已飞出十丈开外,看到影儿的身形,风扬絮这才意识到这个影儿正是前几日在自己庄上的幕后主使,可惜又失了先招,只得攥拳锤了一下桌子,祈祷亭儿无恙。正是:

出言成章人莫辩,口吐莲花舌若灿。

屈人之口难持久,服人心者自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