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简单的年会

待众人坐定,向北极正一正衣冠,朗声道,“四通八达,海纳百川,商贾一家,兼济天下!众兄弟,起!”

莫长离带头站起,一脸庄重,转身背案而立,此时打二楼展下一幅巨画,正中正是祖师爷范蠡,左右一侧商训,一侧经商十二戒。

接着,莫长离缓缓念道,“祖师爷商训: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下边鸦雀无声,之后,领众人复读经商十二戒,几百人齐齐发声,很是震撼。

复读完毕,向北极接着宣布,“落!请本帮圣物!”

此时打二楼依次走下四个白面小生,手托凤凰松木香盘,盘中之物覆以红纱,四个小生步伐一致,双手却能纹丝不动,一看便知都是练家子。

走到案前,轻轻放下,揭开红纱,躬身侧立一边,正是七彩琉璃笔、千年浮香墨、飞目生辉纸、水中乾坤砚之文房四宝。不知何时,莫长离的身前已摆下厚厚一沓《功劳簿》。

“请帮主!”又是一声高喝,此时下边的堂主舵主终于一个个伸直了脑袋,专心凝望,都想着能拔得今年的头筹,捧回享之不尽的赏金。

“诸位兄弟,长离不才,这几年多蒙抬爱,得以暂居此位,每每惶恐,一怕辜负各位所托,毁了本帮前途,令祖师爷蒙羞;二怕各位只顾这身外之物,忘了我等还是大明的子民,忘了这兼济天下!”

莫长离越说越是激昂,深吸口气,接着说道,“知人堂堂主蒯原、修齐堂堂主卫幽!”两个中年汉子闻言起身,相视不知何故。

“你们两个如何解释这个?”说着丢出两本《功劳簿》。

两人小心翼翼捡起,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翻阅,这一翻可不要紧,两人脸色瞬间变的煞白、冷汗岑岑。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功劳簿》,而是详细记载了这一年来两个堂口在山东、山西所做的恶行丑事,什么欺行霸市、强取豪夺、囤聚居奇、滥竽充数,更有甚者竟还牵扯几宗命案,贿赂官府、民怨载道,以至两地百姓一听到四海帮均是议论纷纷、避而远之,早就没了天下第一大帮的民意与担当。

“帮…帮主,你莫要听信谗言啊…我与卫…卫老弟也算是…算是帮中老人…是非曲直自然清楚…绝不会…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蒯原的脑袋埋的很深,说话声音也越发的没了底气,倒是旁边的卫幽一言不发。

“我老寒手中的货通天下图可是不会说假,这大半年来,我寻图走访各个堂口舵口,观各位所行、闻百姓所想,一一记录在册,若是各位有何异议,可当面与我老寒对峙,但有一点不实,我老寒从此卸下这辅星之位,甘愿为一小民。”寒江雪字字清晰,亭儿等人微微颔首。

礼文堂季青临、安业堂庄济、迅击堂吕规、谨勤堂任客、制宜堂寇洵、辩才堂沈襄、拢欲堂皇甫蹇、识机堂袁坦、倡率堂齐应、运数堂车环陆续上前,取回本堂口的《功劳簿》,细细查看,一时间大堂之内只闻翻书之声。

此时四大财神中姜伯庸、姜季子的脸上挂着铁青,咬着牙关怒视着寒江雪,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扭头瞥见向北极高深莫测的眼神,只得起身转到案前,恭敬的说道,“我兄弟二人有负帮主重托,所辖两个堂口出了这等腌臜之事,得亏寒老发现及时,回去我等一定严查,倘若属实必明正典刑,以谢百姓!”莫长离挥挥手,没有答话。

众位堂主看完,左右相视,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依旧昂首,只等帮主示下。

“诸位兄弟,有何高见?”

“启禀帮主!时至今日,本帮立世已有二百余年,立世之本乃是祖师爷的商训和兼济天下之心,可惜近些年来帮内一些元老却习惯了中饱私囊、朱门肉臭,致使我帮声名日下,不复当年之望。依在下愚见,不如借此次年会,凡是触了本帮帮规,皆依律惩处,以儆效尤,小痛才能换得长安!”说话的是鬼舵舵主付策。

付策话音刚落,天舵廖典卿、地舵包释、人舵吴境岩、神舵狄农皆起身附和,莫长离这才点一点头,以示同意。

直到此时大伙儿才终于明白,今年这哪是什么年度盛会,分明就是本帮的清算自省会。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除了礼文堂、谨勤堂、辩才堂等几个堂主,其余堂主多多少少都有过错,而其中基本上又都是官派之列,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于是,莫长离雷厉风行,下令凡是作奸犯科之徒,不论亲疏,除了免去堂主之位,该罚罚、该打打,直看的参会的亲朋贵客目瞪口呆。

“今日当是喜庆之日,让各位见笑了。我帮内良莠不齐,需得裁剪裁剪,只有如此,才能保商市稳定,才能福泽百姓!”向北极适时站出来,打个圆场。

“我看未必吧!”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寻源,责罚之事一下僵住。

待看清站起之人的容貌,亭儿一阵眩晕,风扬絮等人虽没有认出,可亭儿却有些欣喜,这分明就是之前惊鸿一瞥的影儿姑娘,此时卸了灰纱换上紫袍,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袅袅婷婷、衣带当风,席上之人口水皆是流了一地,就连一依也是在心底赞了一句,“这位姐姐好美!”

影儿来到案前,施礼致歉,“方才影儿无意冒犯向老,只是觉得向老言语不妥,不想脱口而出,还望恕罪。”

“哎…姑娘这是哪里话,我四海帮哪有这么小的气量,还请言明!”

影儿谢过,起身面向众人,“诸位想必早就听闻四海帮四通八达、海纳百川,然则川有大有小,有清有浊,既然汇在一起,岂能摘得干净?今日莫帮主雷厉之举,当真是万全之策?”

莫长离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得起身相问,“姑娘有何高见?”

“商道通政道,政道通驭人之术,天下学问、万事成败,皆不出道与术。道是河,术是舟;道是舵,术是桨。无河无以载舟,无舟难以渡河。无舵则无方向,无桨则无动力。故道乃方向,术是方法;道乃法则,术是谋略。”直听得众人一愣,不解其意。

“故依小女拙见,贵帮今日之祸,过在道不同强相为谋。人人皆知贵帮官民两派早已水火不容,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只有分而治之才是正道!”影儿姑娘侃侃而谈,四海帮众人面面相觑,这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一时都没缓过神来。

向北极咳嗽一声,“姑娘果然语出惊人,可是倘若真如姑娘所言,我帮一分为二,岂不自相残杀,商市更乱,祸胜今日?”

影儿摇摇头,“向老此言差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霸王的破釜沉舟,何来高祖的巍巍大汉;没有公瑾的江左之才,怎传孔明的卧龙之智?自古乱世出英才,两者相争,胜者称雄,贵帮祖师范先生不也是在乱世之中卧薪尝胆,最终富可敌国了吗?贵帮安逸久矣,不破不立!守得阴雨,方得天晴!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女言尽于此,是左是右还得莫帮主定夺!”

说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同时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姜氏兄弟,这下下边一阵交头接耳,都在讨论着自己的前程,似乎把莫长离摆在了一边。

“哪来的女子信口雌黄!中原商贾本就一家,何来两分之说,即使有些蛀虫需要清理也是我帮内之事,由不得外人插嘴!莫帮主掌帮多年,深受众位兄弟敬重,江湖中人人礼让三分,我四海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幸有帮主撑着,如若真是要分,我狄农第一个不答应,诸位兄弟说说对与不对!”狄农率先发难,却只博得几个舵主和区区三两个堂主的响应,有些始料未及。

“既然狄舵主说了,四海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即便分成南北,也可如兄弟般相扶,况且分了有分了的好处,又怎知不比今日的待遇?”影儿咄咄逼人。

莫长离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自己本想借机立威,打压一下官派的骄腐之风,不料隐隐分崩之象,当真是又惊又怒。

刚要发火,却见四大财神中的姜伯庸站起身来,缓缓说道,“自打莫帮主执掌帮中之事,平日里只顾兼济天下,我帮收成确实一年不比一年,许多兄弟甚至弃商返农,着实唏嘘。商路不通、物价不稳,我兄弟等人有错,帮主亦难辞其咎,姑且今日便把话挑明了吧,是去是留,让大伙儿自己做个决定,帮主意下如何?”

“万万不可!”寒江雪怒喝,“此女子来历不明,言语中处处挑拨离间之意,我帮向来南北一家,各位兄弟又聪慧贤达,怎会听信她的一派胡言!姜伯庸,你如此这般,到底居心何在?”

姜伯庸倒是没有反驳,“寒老,这位姑娘只是说出了大部分兄弟的心声!”一指自己的四弟,“试问我兄弟二人勤勤恳恳、出力最多,到头来得到了什么?还不是帮主的顿顿责罚,如今的四海帮,不待也罢!”正是:

一心只想海河清。奈何案前人心横,三言两语道不同。

旦遇暴风劲雨时,守得花开见月明。恒信志者事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