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蜉蝣之海（下）
刘尧是齐霄在从军前认识的一个好兄弟，说起来和雪姬也有一段渊源。
咸淳元年，齐霄跟着父亲来到单于山，之后就经常到山林中练刀。有一天，他听见不远处的山头传来曼妙的歌声。循着歌声，齐霄穿过树丛，忽然看见一个少女立在崖边，衣衫不整，泪流满面。
齐霄听不懂她的口中吟唱着什么，因为那首歌并不是在中原流传的歌谣，从调子上听更像是东瀛民谣。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时候，少女松开手臂，把手里的樱花洒向空中，忽然闭上眼，坠入山崖。
“姑娘！”齐霄惊叫起来，把脚一蹬，飞至空中，轻飘飘地接住少女。
少女微微睁开眼，看着齐霄宽阔的胸膛、俊朗的面容，脸“刷”的一下便红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少女名叫雪姬，半年前和自己的好姐妹奈奈登上一艘名叫“多喜丸”的商船来到庆元府游学。
说是游学，实为度种。
所谓度种，是宋人对东瀛女子借种生育的叫法。北宋年间，中国与东瀛贸易活动频繁，但两国之间又隔着汪洋大海，距离遥远，为了抵消旅途上的寂寞，那些多金的商人到了东瀛后会去附近的村庄里找乐子。东瀛的风俗与中国不同，不少的村落还保留着母系氏族社会的传统，认为孩子等同于村落的共同财产，只要能生出血统高贵的孩子，谁当父亲都无所谓。在他们看来，作为宗主的中国，其国人的身份地位自然要比作为附属的东瀛高一等，因此，不少东瀛人就打起傍上宋朝商人的主意，让家中端庄貌美的未婚女子为他们侍寝，待其诞下子嗣后再派人将母子接回，从而发家致富。这种风俗到了南宋变得愈演愈烈，东瀛女子来华找人婚配甚至在民间都已经司空见惯。
雪姬的父亲武藤，是生活在东瀛国肥前地方的一名武士，为了能够进入幕府，成为身份显赫的御家人，不惜拿自己的女儿做筹码。就在半年前，一艘名为“多喜丸”的商船起航前往庆元府，武藤托人买了张乙等座船票，并告诉自己的女儿，让她借游学之名接近当地州官，以此换得他的子嗣和庆元府昌国县境内数百个岛屿的经营权。但天有不测风云，雪姬还未到明州，商船就遇上海雾，触礁沉没。
当海浪把雪姬推到岸边，已是三天之后。雪姬被一个叫刘尧的束发少年发现，带回了村子。
雪姬昏睡了很久，醒来后竟不知自己是谁。更糟糕的是，她原本会说汉语，可在经历了海难之后竟说不出口了。由于语言不通，村里人都把她当成异类，只有刘尧一直悉心地照顾她。和刘尧在一起的日子里，让雪姬感到十分美好。谁又能想到，几个月后，自己就又经历了一场劫难。
那一夜，火光冲天，几个强盗硬生生地把雪姬从刘尧身边掳走。刘尧发誓自己一定要找到雪姬，但当他再次见到雪姬时，雪姬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很吃惊，原本以为齐霄是自己的情敌，但见面之后，他发现齐霄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他待人真诚，重情重义，渐渐地，两人结为兄弟，刘尧也在他和他的父亲齐思远的帮助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刘通。
与刘尧久别重逢，让齐霄兴奋不已。他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忽然觉得身体不适，满脸通红的说要去方便。刘尧见他醉醺醺的，担心他的安危，便让薛浩然扶他去如厕。
薛浩然显然也有些醉了，不过头脑还算清醒。他把手握在剑柄上，站在三尺之外，两眼在周遭扫视。这时，他看见有个女子迈着步走过来，朝他眨了眨眼，媚笑道：“是薛大侠吧？”
薛浩然心中起疑，冷冷地道：“姑娘，你是谁？”
女子欠了欠身，道：“奴家是金先生府上的侍妾，先生让奴家带话给您，想请您上楼一叙。”
薛浩然转头看了看齐霄，见他还在作呕，叹了口气，道：“我的朋友还在里面，若不是重要的事情，还请你回去转告你家先生一声，容我处理完此事再上楼。”
女子见状，立马缠住薛浩然，撒娇道：“大侠，您就行行好，陪奴家去一趟！先生脾气大，要是让他知道奴家劝不动您，指不定要把奴家怎么样呢！”
英雄难过美人关，看着面前的女子，薛浩然竟感觉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把齐霄的事情抛在脑后，跟着那个神秘女子上了楼。
齐霄好不容易把刚才喝的酒吐了出来，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一道黑影出现在身后，点住了他的曲池穴。
齐霄练了十多年的武功，可现在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当他发现那个人把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抓住绳子，大声道：“你是谁？”
那个人也很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他在齐霄耳畔轻轻地道：“齐霄，你还记不记得朱七和那个东瀛国的使臣？你杀了朱七，却放跑了那个使臣，你难道就想这样草草结束吗？”
齐霄道：“我没有放过他，只是他太狡猾，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
那个人冷笑道：“你根本就没把它当回事。朱七死了，源义真死了，你接下来该做的是把那个使臣杀了，而不是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一大群人。”
齐霄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今天是你的死期。”那个人说完，故意把手松开，齐霄猛地转身，想看清他的容貌，可惜他已经见不到了。
第二天清晨，噩耗传来，齐霄死在了茅坑外，手里捏着一张字条。
和温子轩那里发现的字条一样，上面画的也是骷髅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齐霄死的时候，齐霄却在另一个地方惊醒过来。
那个地方就像一片荒凉的大漠，齐霄身上空无一物，赤着脚走在地上，时而感觉冰冷，时而感觉火热。
许多美好的回忆在他的眼前浮现，却又转瞬即逝。齐霄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他发现黄沙的尽头，是一处绿洲。
绿洲的入口，两个假人正在窃窃私语，见有人过来，立马精神，道：“来者何人？”齐霄微笑道：“我姓齐，叫齐霄。”
“你是齐霄？！”假人怔了怔，道，“主人等候你多时了，快快进来！”
齐霄点了点头，跟着假人进了绿洲。途中，他笑着问：“不知此处是何地？”假人道：“蜉蝣之海。”
“蜉蝣之海？”齐霄愣了一下，接着道，“敢问你家主人是谁？”
假人道：“唐门的大小姐，唐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