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山不容二虎

何鸿燊知道,眼下赌场的业务人员,不少是叶汉早期的原班人马,以及从旧公司转过来的,带有浓厚的封建习气,彼此之间称兄道弟,叶汉是他们心目中的“老大”,为数不少的高级职员,也只听从叶汉的使唤。

他认为,自己要想站稳脚跟,必须有一班自己的人马,并且应尽快把他们安插到要害部门,逐渐把叶汉的根基淘空。

为此,何鸿燊以赌场人员年纪偏老为由,大量起用青年人和土生葡人。使他们变成自己的心腹。特别是重用土生葡人,可以说是何鸿燊的一项具有战略意味的措施,因为历届澳督都极为关注土生葡人在澳门的利益,何鸿燊此举当然大受澳门政府的赞赏。

在起用青年人方面,有一个十分成功的例子。比如黄昭麟,他生长在新加坡,开始只是一名导游,后来到澳门发展,在何鸿燊的提拔下,他迅速崛起,如今已是世纪集团的董事长。后来他投资2.3亿港元建造了“金域大酒店”。

除了抓紧用人权不放,加快吐故纳新,让亲信占据各个重要岗位,何鸿燊还拓宽财路,于1972年,在香港成立信德公司,主管港澳海上客运,兼营饮食和房地产。这时,港澳间的海上客运几乎全部控制在何鸿燊手中。有了旅客,赌场和酒店便有了客源,同时还带动了饮食业。1973年,信德集团在香港挂牌上市,不久就成为香港市盈率较高的公司,曾一度跃上香港100家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的行列。

外界在谈到何鸿燊时,比较一致的说法是,此人善于利用权谋造势,长袖善舞。这主要是说他善于利用各派的力量,对强有力的利益集团充分照顾。

有一篇文章这样写道:

“澳门的政治经济结构,大体上由三种力量组成:土生葡人的利益,内地方面的利益和香港方面的利益。前两者尤为重要。

“何鸿燊发挥其长于交际和交易的才能,在这三方面狠下了功夫。在澳门,他织起了一张笼罩政界上层的关系网,甜头的不时地奉上。在赌业中,他大量起用土生葡人,这正符合澳督的施政方针。土生葡人在当地很有势力,对他们的任用,反过来巩固了何鸿燊在澳门的地位。

“他还与代表内地利益的人士建立了密切的商务关系。以他的财势,这些代表内地利益的人士当然乐于与他合作,而何氏能够洞察大势之所趋,不拥兵自重,而是利益均沾,处处与他们合作无间,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其中,霍英东最为突出,他与内地的关系相当密切,何鸿燊与他亲密无间,霍英东也对他完全信任,数十年来,放手听任何氏决定公司的大小事务,从不横加牵制,而有关与内地方面的事务,全由他担待。

“另外,何氏还和澳门华人代表何贤相交甚笃,并合股经营旅游业务。何贤是澳门大丰银行的董事长。

“从发展旅游业的设施,也可以看到何氏的政治眼光。他属下的葡京酒店和新丽华酒店的大小建设,从烟灰缸到电梯,都采用内地的器材。”

这篇文章最后说:“中国古代兵家权谋有‘造势’之说,势之所造,如高山滚石,不可阻拦。何鸿燊可以叫作善于‘造势’的人物了。”

何鸿燊不仅具有唯我独尊的霸气,也懂得八面讨好、造势生财,更懂得毫不动容地击垮对手。在他拥有了强大的势力之后,叶汉便成了他排斥、打击的主要对象。

1973年,澳门赌业的经营实权,完全转移到了何鸿燊手中。同是公司常务董事,职务上与何鸿燊不相上下的叶汉,眼巴巴看着赌业的管理大权旁落,由何鸿燊一人独揽,心里极端难受,但又无可奈何。

这年,叶汉已经67岁,想到权力已经丧失,合作又不愉快,于是有了退隐之意。但他似乎又不太甘心,觉得自己参与创立的赌界江山,突然变得与自己无缘,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的。他心起一念,有心将他的职权事务移交给儿子接管。

在一次董事会上,叶汉正式提出,他想退休,但要让他儿子加入董事局,参与赌场的管理。

何鸿燊极力反对,其他董事沉默。

叶汉最后的愿望也落空了。

他心似刀绞,欲哭无泪!他不知道何鸿燊竟有这么狠的心肠。

怨恨再次化作怒火,他不甘心就此罢休。

1975年,正好“娱乐公司”与政府所签的合约期满,叶汉拉拢香港地产、珠宝界巨富郑裕彤合作,向澳门当局提出以增大赌税为条件,企图夺取赌业专营的大权。

可是,“娱乐公司”的三大股东中,霍英东是叶德利的“死党”,叶德利是何的姐夫,股权大事,岂能等闲易手?争霸结果,当然以何鸿燊胜利告终。

同是这一年,看似心灰意冷的叶汉宣布退休,把辛辛苦苦创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了何鸿燊,只保留他原来的股权。

乍一看,叶汉似乎遁迹山林了,然而这只是旁人的错觉、叶汉从来没服输,更不服老,虽然已年逾花甲,但他还要与何鸿燊大举较量。

1980年,叶汉弄出一个赛马车的赌招,既让叶汉在澳门再度风光,又整得何鸿燊难以应付。此是后话。

正处于事业辉煌时期的何鸿燊,却碰上了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惊险之事——被人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一般而言,获利奇高的生意,都是一些偏门的、非法的生意,如贩买军火、走私、毒品交易等。

何鸿燊经营赌场,虽然是政府允许的,但向来开赌场多多少少有些偏门的色彩。

事实上,澳门的赌场都是江湖人物聚集、割据、谋生的地方,港澳两地的帮派都在那里有自己的地盘和生意。

据港澳的一些传媒透露,在何鸿燊的赌场里活动的社团有28个,当中以“14K”、“和安乐”、“和胜和”、“和胜义”、和“新义安”势力最大。

具体来说,在葡京,各帮各派人马都在这里争分得地盘;在“澳门皇宫”,主要以“水房”、“和胜义”及“和安乐”、“14K”为主;在文华东方赌场,则由“新义安”、“大圈帮”看档;而在金城洒店赌场,则以“新义安”为主。另外一个赌场——回力球场,看档的主要有“大圈帮”、“新义安”、“l4K”以及“和胜义”。

各帮各派人马云集赌场,都是为了发财,而赌场就是他们的财源。据江湖上的传说,何鸿燊对这些到赌场来“打食”的江湖人物,有独特的处理方法,即尽量平衡各帮的势力范围和力量,让他们各自拥有自己的地盘,以免发生争执,相安无事。这一办法很有效,这么多年来,在澳门赌场内外,江湖势力火拼的事少之又少。

事实上,这些江湖人马也清楚,何鸿燊其实也是他们的米饭班主,所以也懂得维护何鸿燊的利益。因此,何鸿燊也很少担心来自黑帮的挑战。

黑帮没有挑战何鸿燊。这次用枪威逼何鸿燊的,原来是他属下的一个保安员。

在70年代,葡京赌场的保安员都获澳门警察局发给的执枪证,随身携带枪支巡视赌场。一些意图骚扰滋事的烂仔一见之下,也就知难而退,少数昏了头的小流氓很容易被制服,赌场倒也平安无事。

问题却出在自己的保安员身上。葡京赌场一位姓林的保安员,过去凡是何鸿燊巡视业务,他都紧随在后,负责保护何鸿燊。谁知天长日久,此人动了爱歪心。

1978年9月2日下午5时许,这位姓林的保安员声称有要事与何鸿燊商讨,单独与何鸿燊进入一间办公室,关好门后,他拔出手枪对准了何鸿燊。

“你怎么了?”何鸿燊知道他的为人和性格,料想他不会开枪,所以心里很踏实。

对方只顾用枪指着何鸿燊的脑袋,可能紧张过度,居然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冒出冷汗。

何鸿燊当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在椅子上坐下来,并指着前面的另一张椅子。叫对方坐下。这时,对方持枪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何鸿燊一见,不动声色,冷静地问他:

“你要什么条件?请说!”

对方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讲了三个条件,其中一条是要何鸿燊把赌场内的洒吧交给他经营。

原来如此!何鸿燊笑了:“好,这一条我答应你,其余两条我考虑一下。”

此人似乎被何鸿燊的微笑和冷静震慑住了,更显得不安,他连忙声称:“老板,我并无任何伤害之意,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林保安反手便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这间办公室是装了隔音防弹装置的,门关上后,就等如与外面隔绝了一切。

何鸿燊心中一凛,他直到此时尚不知林保安的真正用意,他不耐烦地瞥了对方的枪嘴一眼。便沉声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林保安默然不语,他似乎被何鸿燊处变不惊的气度慑住了,过了一会,他才猛一咬牙,终于道:“何先生,我现在被人逼到走投无路……希望你救一救我!”

何鸿燊沉声道:“谁逼你?为什么逼你?”

林保安咬牙道:“债主逼我!我……赌输了很多钱,无钱还债,债主要追斩我……我……走投无路了。”

何鸿燊沉声道:“是你自寻烦恼,放下你的枪,便是朋友,你有困难,办得到的,我可以助你,何必出此下策?”

林保安怔了怔,手腕一软,手枪稍稍一垂,马上又挺了起来,依然指向何鸿燊道:“何先生!我知道你厉害,放下枪,我并非你的对手!”

何鸿燊见林保安已露怯意,便趁热道;“你缺钱应急,大可开门见山,需要多少?你说!”

林保安一听,果然大喜道:“是!何先生,我想向你借五十万。”

何鸿燊不置可否,却反问一句道:“为什么你不先向你的老大开口?”

林保安摇头道:“不行!叶老大不答应,他说……他说轮盘这鬼佬玩意,是何先生你一手搞起的,你早就吩咐各弟兄,绝对不可沾手轮盘这玩艺,我不听,赌输了,欠人家的钱,他要我自己去解决,要不向你何先生借,所以我走投无路,才找何先生你。”

何鸿燊瞥了一眼,斩钉截铁的道:“五十万,太多了!也不合理!”何鸿燊深知,在对方的枪嘴下,破财是必然的了,但任由对方狮子大开口,传将出去,他何鸿燊便会被人瞧扁了。

林保安被何鸿燊的气势震慑,有点心虚,无奈放软口气,道:“那何先生你说,多少?”

何鸿燊想了想,便断然的道:“就给你十万吧!多则免问,你收不收?”

林保安沉默不语,手枪垂下又挺起。

何鸿燊冷哼一声道:“我何某人不喜欢多费唇舌,与人讨价还价!”林保安终于点了点头,他手握的左轮枪,不由也垂下了。

何鸿燊就在办公室内,拔电话到帐房。吩咐帐房马上送十万元现金来。

帐房人员把现金送到时,林保安的手枪又举起来了。他鉴妥收据后,便从何先生手上接过十万元现金。他的双手有些颤抖,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何鸿燊转身就欲走出去,林保安忽然叫了一声:“何先生!留步!”

何鸿燊知道林保安依然枪不离手,无奈只好转过身来,沉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林保安忽然抢前两步,噗地双膝跪在何鸿燊面前,痛哭流涕道:“何鸿燊先生,我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希望何先生念在叶老大的面上,不要开除我,打破我在赌场的饭碗,我……我就没活路了。”

林保安情绪激动,他的手又紧握手枪了,一叠连声的嘶叫道:“何先生,你若不答应,我……我就自杀给你看。”

何鸿燊何鸿燊深知这等亡命之徒,情急之下,是什么事也敢做出来的,便微一点头道:“你先起来,此事以后再说。”

林保安一听,以为何鸿燊已答应了,激动之下,不由便感恩戴德地叩拜起来,但何鸿燊却已大步走了出去。

好一会,林保安骤感四下寂静无声,这才惊愕的抬起头来,他这时才猛然醒觉,他已闯下弥天大祸,眼下的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夕的一霎平静罢了。

林保安猛地跳了起来,他知道,他在何先生面前动枪,已犯了赌场的天条大忌,就算何先生肯放他一马,何先生的手下亦决不答应,十万元到手,他在赌城却已再无容身之地了。

就在当晚,林保安的妻子和老父,带了一支手枪到赌城警厅,交给负责这宗“持枪绑架案”的西洋警司里必度。

林保安的妻子说,她接到一个电话,要她立即到楼下取一些东西,她下到楼下,这包东西已放在地上,上有字条写着她的名字收。带返家中拆开一看,原来是林保安作案时用的手枪,并有纸条要她交到警方手上,因此她就把这支手枪带到警厅来了。西洋警司里必度当时便推测说:“林保安必定是受到某方面强大压力,因此不敢远走高飞,他交回作案手枪,他很快就会前来自首了,这案件涉及何先生,连警方亦不敢大意马虎,如果林保安肯前来自首,可就省了警方一番功夫。”

西洋警司里必度的推测很准确,林保安最后他自知走投无路,果然第二天下午,他便自己打了个电话给里必度警司,表示自己决定自首,但要求里必度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里必度见省了警方一番功夫,自然一口答应林保安的要求。

经过一番布置后,里必度依约率警员到达林保安约定的地方,果然见林保安在空手等候。他随即被捕,警方在他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财物。

里必度对林保安说:“这事涉及何先生,不得不严厉处理,请多包涵!”说着,便把林保安扣上手铐,押返警厅作进一步调查去了。”

不久,赌城的法院开庭审讯这宗“持枪绑架勒索案”了。这宗案件可不简单,因为持枪、绑架、勒索三条罪中的任何一条,均可判上重刑,更何况是三罪齐发。

林保安的亲属朋友,都替林保安捏一把冷汗,但谁也毫无办法,因为林保安犯着的是何鸿燊,何鸿燊在赌城的名头,就连三岁的娃娃也不会陌生。

在法庭上,西洋警司循例据案情向法官指控,便非常详细陈述了案情,甚至没有遗漏林保安自首时,曾向他要求保证他人身安全的细节。

接着是林保安的辩护律师上庭,向法官替林保安辩护,这是一位西洋籍的律师,是一位朋友私下替林保安聘请的,因此林保安对这些律师亦满怀信心,他相信有朋友出面维护他,就算并非无罪释放,也必定可以获得轻判或者缓刑。

西洋籍律师滔滔雄辩,他列举三项法律依据,替林保安辩护。

他向法官陈辞说:“首先被告原为葡京公司保安,所用的枪械,是公司所有,并非他本人私有,因此并不构成藏械、持械罪名。其次,当事人亦非向原告借钱,而是向公司借支薪金,他签的收据,是写给公司而并非写给原告本人。最后,当时被告并非向原告提出借钱的数目,而是原告主动问他需要多少,这便不能称之为勒索。”

辩护律师结果陈辞道:“综合以上所述,因此本律师确信,被告当时是因一时冲动,犯了不当的行为,以不正当的手法取得正当的金钱,这种行为本身有违法律,但其本意并非犯法,亦并无预谋,本律师认为,被告的法律责任,是企图以不正当手法,去取得正当金钱,可视之为民事上的钱债纠纷,望法官大人酌情轻判,谢谢。”

辩护律师的雄辩,很有说服力,法庭的气氛因而亦轻松了点。

这时法官向被告林保安直接发询问道:“假如法庭接受你的辩护律师所陈,你是否愿意退还及赔偿原告的金钱损失?”

林保安自然立刻回答法官道:“我愿意赔偿原告的金钱损失,求法官大人轻判。”

法官微微一笑道:“是否轻判,一切待法律裁决,当然也看原告是否撤消对你的刑事起拆。”

不久法官便宣布退庭,第一日的审讯便完毕了。

翌日继续开庭聆讯,由原告何鸿燊,以被害人的身份出庭作供。

此事已震动了整个葡京娱乐公司,人人都急欲知道何鸿燊将如何作供,因为这将涉及到被告林保安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此事势必牵动葡京娱乐公司日后的整个人事管理制度,葡京集团中的命脉是赌场,而赌场的主管级人马,多半是叶汉的手下及亲信。因此人人都睁大眼,侧着耳,不敢遗漏有关此案的任何讯息。

何鸿燊是否会出庭作供?他在法庭如何作供?当晚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不解之谜。

这个万众瞩目的谜底,却很快便揭开了。

第二天上午法院开庭,何鸿燊竟然极准时的在法庭出现,而且也以肃然的神态坦然作供。

法官问何鸿燊道:“你当时为什么同意拿十万元给被告?”

法官这一问,不但身为被告的林保安的心陡地扯紧,就连旁听席上的人,亦立刻屏住呼吸,听何鸿燊如何回答,因为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何鸿燊的供词,将直接决定林保安的命运。

理由很简单,根据法律观点,由于当时现场只有原告和被两人,原告的供词,直接证实被告当时的行为,例如只要原告承认被告当时是要求预借薪酬,而且是向公司提出,而并非向何鸿燊本人提出,那林保安“勒索”的罪名并不成立了。

同时,由于林保安作案时的佩枪是葡京公司所发,例如“勒索”罪名不成立,那“藏械”的罪名也就可以撤消。

另一方面,假如林保安的“勒索”罪名不成立,那“绑架”的嫌疑,也就失去存在的法律依据。

因此,林保安的案件关键只在于何鸿燊的一句话,虽然并非一言定生死,但“一言决命运”却是不容置疑的了。

一切的关键全在于何鸿燊的一句话。

法官的一句问话,从容镇定的何鸿燊本人,亦不禁稍一犹豫,何鸿燊自然清楚,他回答的一句话,势必决定林保安是否罪名成立,亦即决定他的下半生的命运;而林保安的背后,又牵连着与林保安同辈的一大批人的去向。

何鸿燊扫一眼庭上,这一眼包罗了高座台上的法官大人,另一面被告席上的林保安,以及旁听席上一批林保安的兄弟,各人的神色各异,显然心态各有所望所思,这一切都聚到何鸿燊的身上,亦将决定于他将要出口的一句话。

何鸿燊的心不由突突一跳,他那“一枪打出林鸟”。以此作为整顿葡京公司内政契机的宏图大计,在这霎间亦不禁摇晃了一下,如何回答?何鸿燊在心中反问,忽然他与林保安的目光相触,那是一种惊、恨、求的复杂眼神,何鸿燊心中不由浮出一句话:“既知今日,何必当初?”而这一切,又全因葡京公司自上而下用人唯亲而不重制裁之故,特别是赌场内部,自上而下制成的一个严密的关系网,连他何鸿燊身为集团的大股东兼总经理,亦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这种混乱的守旧企业制度若不加以强烈的“震**疗法”,这个病入膏肓的“重病体”如何可以“起死回生”!

何鸿燊心念电转,一股傲气蓦地涌上脑际,嘿嘿,何鸿燊什么阵仗没见过?今时今日竟会因畏惧而打退堂鼓吗?

这一股强烈的傲气,今何鸿燊的脸色忽地涨红了,他的目光凌厉的扫一眼全场,嘴角棱线猛地一抖,一句话更蓦地在法庭回响起来。“法官大人!当时我在枪嘴指吓之下,生死操于人手,别说对方勒索十万,便一百万也只能答允。”

何鸿燊此言一出,法庭上犹如响了一个闪雷,心牵此案的人,耳际、脑畔均一阵嗡嗡回鸣,因为彼此均心知肚明,何鸿燊这一句回答,实际上已决定被告人的命运了。

果然不久法庭再开庭时,三位会审的法官,其中包括一位女法官,一致裁定林保安持枪绑架勒索罪名成立,根据西洋当局律例,重判被告林保安入狱九年,而且必须交还十万元给葡京公司,否则,将以刑抵债,加判九年刑期。

何鸿燊法官宣判后,庭上雅雀无声,闻判者心态各异但均明白,随法庭这一序幕的揭开,葡京娱乐公司的一场龙虎斗已势不可免了。

林保安妻子闻判后痛哭失声,因为她知道,她的丈夫的一生已正式宣布完结了。

在这位保安员被囚的9年中,何鸿燊仍交待公司按月把这位保安员在葡京的薪水发给他家里人。9年刑满后,此人在娱乐公司辖下的一个设有赌场的物业中开设了商店,出售香烟、饮品、生果及杏仁饼一类的商品。由于在这赌场附近,就只有这一家商店,故生意不错。

这件事令澳门的市民啧啧称奇。此人曾威胁何鸿燊的性命,没有理由会获得如此厚待。人们认为除非何鸿燊同意,否则此人不可能在娱乐公司的物业内经营生意。

有人说,当日何鸿燊向这位保安员劝降,劝他自首,条件是会照顾他的家人和他出狱后的生活。最后大家都互守诺言。

这件听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就这样被何鸿燊轻描淡写地处理了,并且不留后患。

这件事一时传遍港澳,众人无不佩服何鸿燊的胆识和定力。

有人说,何鸿燊面对手枪,处险不慌,以“唇枪”战胜手枪,安然度过死关,乃因何鸿燊本身是神枪手。何鸿燊是香港一个射击协会的会长,据说他平日喜欢打猎,每次上山,除非见不到猎物,否则少有空手而归。六七十年代,他还时常远赴南韩济州的山林里打猎。拿枪拿得多,对枪自然视如儿戏,不当回事。加之这类险事,何鸿燊已经历过不少次。经历多了,自然够冷静、够镇静。

这也正是作为“一代赌王”的何鸿燊的英雄本色和胆识过人的本钱。

也正是这一点,使他在和叶汉争夺时,时时主动,时时处于上风。

这件有惊无险的事妥善解决了,但何鸿燊与叶汉的龙虎之争还没有完结。

1975年,叶汉退出“娱乐公司”;让儿子接替自己进入董事局的计划,又被何鸿燊破坏,因此极度气愤。经过反复酝酿,他决心在澳门开设一个赛马车场,以此与何鸿燊唱一出对台戏。

当时的明眼人均已看出,叶汉退休并不意味着他从此退出江湖。

果然,退休不久的叶汉又“卷土重来”,准备把一种新奇的博彩玩意——赛马车引进澳门。

据称,叶汉对赛马车发生兴趣,开始于1973年。当时,因为与何鸿燊不咬弦,赌场大权旁落,一肚子不得意的叶汉经常周游列国。有一回在北欧,他发现那儿的赛马车场特别红火,每场赛事都有几万人捧场,于是灵机一动,想把这种博彩的新玩意引进澳门。但是,那时候他还是“娱乐公司”的常务董事,心里很矛盾,因为他不愿意再给何鸿燊出谋献策,他觉得这样做不过是为何鸿燊脸上贴金,以前他给何鸿燊出过无数好点子,但何鸿燊并不感激他,相反,还处处对他加以排挤。他又想,不如自己挑头单干,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又怕其他股东讲他故意抢赌场的生意,而大加干扰,所以那想法便抛之脑后去了。

“X他老母!老子人已脱离,想怎样干就怎样干,看谁还在老子跟前说三道四!”

几口唾沫下地,叶汉决定大干一场了。

在赌坛叱咤风云超过半个世纪的叶汉,怎会甘心斗志未酬,就在赌界销声匿迹呢?他向来认定唯有自己,才是澳门博彩业的真正霸主。何鸿燊对赌业、赌客既无了解,亦无感情,他擅长的只是一些旁门左道,功夫在赌场之外,这种人当赌王,不是对赌业的讽刺么?不能让他春风得意,必须马上把赛马车搞起来,挫挫他的傲气和霸气。

叶汉精心拟定了一个在澳门凼幽仔开设赛马车会的计划,很快进入实施阶段。

为防止消息走漏,计划实施是秘密进行的。

在向澳门政府递交经营赛马车会报告书的同时,为争取政府的支持,叶汉还向政府提出了投资南湾填海计划。

消息瞒得住别人,但瞒不住何鸿燊。他得知叶汉企图另立门户,在澳门开设赛马车场,一方面暗自惊叹叶汉确实是鬼点子多,另一方面也意识到叶汉此举是针对自己来的。搞赛马车会,肯定会冲击赌场的生意,而投资南湾海计划,更是直接与“娱乐公司”的发展有利益冲突。

何鸿燊不想让叶汉的计划得逞。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歹毒”的念头——何不把叶汉的计划拿过来?赛马车又不是叶汉发明的,既然他没有专利权,为什么不抢先用上?于是,何鸿燊找来一些业内人士商议。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这样做不光彩还在其次,问题是那赛马车适不适合在澳门搞。商议中,不少人持怀疑态度。最后,有一个人出谋献策,“既然叶汉搞赛马车,那么我们干脆搞赛马!”

就这样,何鸿燊很快搞出了一个新方案:联合香港的大财团,在澳门的口岸建一个大型赛马场,开展赛马博彩活动,并进行一系列繁荣澳门的投资项目。

事实上,在此之前,澳府已接纳叶汉的计划,认为叶汉的计划有新意,特别是南湾填海计划,正中澳府的下怀,因为政府早就希望填海造地,扩展城区范围。

叶汉自以为这一着棋下得准,计划获准毫无问题。然而结局大出他的预料——何鸿燊居然“迟来先上岸”,他的赛马计划获得政府优先处理。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一疑问,叶汉是在参加一次澳门顶级宴会后彻底明白的。

当时的澳督名叫李安道,他是葡国派往澳门的第122任总督,他到任时间是1974年11月。1975年春节,澳门的富豪们宴请李安道。按以往的惯例,叶汉会被安排与澳督同席,但这一次。叶汉的席位被何鸿燊占据了,叶汉坐在远离澳督的旁席。直到这时,叶汉才明白,自己在澳门赌坛的地位,已经被何鸿燊完全取代了。

何鸿燊仗着自己在澳府中庞大的关系网,这一役,又将叶汉击垮了。

眼看着对手捷足先登,而苦心经营的计划惨遭厄运,叶汉怒不可遏,于是在报章上与对手展开了一场笔墨大战。

叶汉在报纸上刊登文章,强烈驳斥何鸿燊,指责他个人独霸澳门旅游娱乐公司董事会,对筹办赛马车会屡加破坏。叶汉还大爆一些内幕,指出他在澳门总督嘉乐庇任内(第121任澳督,任期从1966年11月25日始,至1974年11月李安道接任止),已向澳府申办赛马车,但在新澳督李安道上任后,计划却被何鸿燊蓄势破坏,无法成功。

数月之后,叶汉又说,当时何鸿燊曾向澳督李安道提出反建议,将赛马车改为赛马,更声称有香港大财团投资,而且有更巨大的投资计划,但以上种种却未实现,可见他是别有用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拖延、破坏赛马车的开办,以达到垄断澳门赌业、扑灭一切合理竞争的野心。

何鸿燊也不客气,他也对各种新闻媒体发表书面谈话,谴责叶汉违反董事会在1962年订下的协议,自办新博彩项目,抢本公司的生意。他嘲弄叶汉“吃里扒外”,“吃饱了撑得难受,给自己开一些毫无意义的小灶”。

两人之间在报章上的公开叫战,持续了好几个月,除了增加港澳两地市民的谈资,便是两人之间的隔阂和怨恨日益加深。

这里面有一个疑问,叶汉说何鸿燊的赛马等计划未见实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按照何鸿燊的赛马计划,是联合香港马会一起投资,但香港马会对此兴趣不大,双方协商合作未成,因此何鸿燊的新口岸跑马场计划告吹。

所以,叶汉讲何鸿燊搞赛马并无可行性,匆匆上阵,目的只是为了对他的赛马车计划实行封杀。由于计划破产,何鸿燊暂也无话可说了。

在这种情况下,澳督李安道又再度邀叶汉到澳府,商议曾被搁置的在的凼仔办赛马车场的计划。

在新澳督李安道的支持下,叶汉的赛马车计划很快获得澳门政府的批准。

已经70岁出头的叶汉,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他邀来澳门华人代表何贤、香港电影业巨子邵逸夫、香港超级富豪利铭泽等人,出任澳门赛马车会的名誉主席,而他自己则领衔挂帅,充任主席。

一时间,港澳两地万人瞩目,赛马车会闹得声势浩大,沸沸扬扬。

据称,马车赛兴起于1806年的美国,后在欧洲、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区推广开来。叶汉经营赛马车,则是将此项活动首次带入亚洲。

所谓马车赛,是由一匹标准种马拖着一辆双轮车,骑手坐在车上驾驭马匹奔跑的比赛,凡最早到达终点者为第一。由于参赛马的步伐不同,分为“对蹄马”和“边蹄马”两种。澳门采用的是“边蹄马”,当时赛马车场的骑手有40名,原为澳大利亚人,第二年起改为澳门本地人。参赛的马匹原来有500匹,后因业务不佳逐渐减至300匹。

何鸿燊自从1977年8月获澳门政府批准专营赛马车后,叶汉就开始在凼仔填海兴建赛马车场,耗资1.5亿元的赛马车场于1980年初建成,共计占地21.3万平方米,车道全长2110米,5层看台大楼的建筑面积达3.5万平方米,全天候跑道可容8至12辆马车出赛。场内有世界第一流的巨型电子影像显示屏幕,还有电子售票派彩机。此外,场内还设有电话投注服务,并设“合法外国投注站”。投注分独赢、位置、连赢、三重彩和六环彩等。它是亚洲第一座赛马车场,也是东南亚最大的赛马车场。

1980年9月6日,这是叶汉扬眉吐气的日子。这天,在宏伟壮观的赛马车场上,举行了盛大的赛马车博彩活动的揭幕典礼,港澳不少政要商贾名流前来祝贺捧场,新澳督伊芝迪(第123任澳督,1979年到任)主持了开幕仪式。1.5万个马车迷和观众云集场内外,平日人烟稀少的凼仔,一时间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作为赛马车会主席的叶汉,这次算是大出了一番风头。

开幕典礼之后,举行了第一场马车比赛。这一项全新的博彩赛事,给沉闷的澳门博彩娱乐业注入了强大的活力。

按照叶汉与澳门政府签订的专营合约,他拥有20年经营权,每年须向政府缴纳专利税450万元。

赛马车会的成功举办,使一度在赌坛失意的叶汉又再度风光起来。

不用说,这场赛马和赛马车之争,叶汉是大大地战胜了何鸿燊的。在几乎整个80年代这个时期,澳门的博彩业出现了两大赌王,一个是掌管赌场的何鸿燊,一个是掌管赛马车场的“职业赌枭”叶汉,两人几乎平起平坐,不相伯仲。

然而,叶汉此时已是75岁高龄的老人了,奋斗、抗争了将近一辈子,直到人生的黄昏时段,才取得这样一个显赫地位,心情并非旁人想像的那么痛快。在一段兴奋过后,回望走过的坎坷道路,他甚至有几分酸楚,有几分悲凉。他觉得自己成功太晚了,看看前面所剩的岁月,他几乎觉得这样争强斗胜太没意思了。

然而,转眼之间,叶汉又全身憋足劲。他太容易受外界的刺激了,难怪他的对手们认为他缺乏“定力”。

如果赛马车不断取得胜利,叶汉或许会慢慢变得无精打采;如果赛马车疾速陷入人力无法逆转的绝境,叶汉也可能会变得心如死灰。糟就糟在赛马车生意红火了一阵子之后,行情渐渐跌了下来。虽然进账不薄,但与每场赛事的庞大开支比较,还是入不敷出。

更令叶汉头痛的,是何鸿燊开始全力攻击他。

当时,叶汉还是“娱乐公司”的股东之一,虽然卸去了一切职务,但仍持有近10%的“娱乐公司”的权益。何鸿燊不断向叶汉施加压力,使叶汉难于招架。为了集中人力和财力挽救危机重重的赛马车,1982年,叶汉把他在“娱乐公司”的所有股权,以3亿港元的价格套现,转让给香港商人郑裕彤。

此人亦非等闲之辈。

郑裕彤不仅是叶汉的朋友,也是何鸿燊的朋友。70年代后期,他曾两次染指赌业,一次是与叶汉合作,企图推翻何鸿燊一手遮天的“娱乐公司”,夺取澳门赌业的专营权,但没有成功;另一次是与何鸿燊等人合股,在伊朗开设跑马场,想赚阿拉伯人的钱,最初大获成功,赚了很多钱。

由此至少可以看出,郑裕彤对赌业情有独钟。

此公其实是一位投资高手。如今,他在香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与李嘉诚、李兆基、郭氏三兄弟并称为香港地产界四大巨子。他还是名噪内地和港澳地区的“周大福珠宝”的大股东,是一位“珠宝大王”当今广东省的高速公路,就是他投资内地的项目之一。”

郑裕彤的投资理论是:“凡与民生有密切关系的生意都有作为,女人喜爱珠宝,举世皆然;人要住屋,年轻人成家后自辟小天地,于楼宇便有大量需求,做这些生意不会错到哪里!”

他对赌业的投资解释为:“与民生无关,但与人性有关。”

在叶汉出售“娱乐公司”的股权给他的时候,郑裕彤已经是叱咤香港工商界的风云人物。

郑裕彤只受过小学教育,15岁时因为日寇侵华,在父亲安排下,由故乡顺德到澳门投靠经营周大福金铺的至交周至元,开始在店里打杂,3年后升为主管,并娶了老板17岁的女儿为妻。婚后两年,即1945年,郑裕彤奉岳父之命到香港皇后大道中开设“周大福”分行。1956年,周至元与合伙人年事已高,便将生意转让给郑裕彤,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周大福”如今成了香港三大金行之一。

不过,郑裕彤成为超级巨富的,不是黄金生意,而是地产。1970年,他与香港商界、金融界巨子何添、郭得胜及何善衡等,合股成立新世界发展公司,全面向地产进军。他以1.37亿港元,向太古洋行购入尖东“蓝烟囱”旧址,用来兴建新世界中心酒店、购物商场以及丽品酒店,这幢美仑美奂的欧洲式建筑物,成为新世界集团的标志。此后,郑裕彤把准机会,四面出击,频频得手。

1982年,郑裕彤加入“娱乐公司”,从此,澳门博彩业进入了何鸿燊、霍英东、郑裕彤三大巨头并驾齐驱的新时期。

霍英东虽然是“娱乐公司”最大的股东(占40%以上的权益),但和郑裕彤、叶德利这两个较小的股东一样,只管拿钱,不管赌场的具体业务,澳门赌业的经营大权完全落在何鸿燊一个人手中。

剔除叶汉之后,内部再也没人跟何鸿燊争权夺利了,他开始以一家之主的姿态,更加广泛地博取民心以及澳门政府的赏赉。1982年8月,他个人捐资2000万元,兴建澳门新口岸体育馆;同年12月,他再次和澳门政府就赌场经营续约,主动提出增加公司上缴政府的赌税:从1983年1月起,盈利税率由10.8%提高到25%,1987年1月1日开始,每年递增1%,一直到30%。

“我个人和政府都认为,博彩业在澳门的存在,并不比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更坏,它带来的利益大大补偿了社会观念下所引起的不适当之处。……感谢这次参与谈判和签署博彩经营合约的人士,特别要感谢娱乐公司的总经理何鸿燊先生,何先生和政府衷诚合作,他经常将公司的利益与澳门整体利益互相协调,致力于繁荣澳门经济,这一点很值得我们赞扬!”

既然已经彻底退出“娱乐公司”,叶汉便对旧怨家那边的好事坏事,尽量不闻不问。事实上,他对何鸿燊憋着满腹怒火,只是无暇骂人罢了。

自赛马车营业以来,尽管叶汉作了很大投资和努力,但投注额一直不理想。他原来预期每年的投注额至少应该有5亿元,但1981年,总投注额只有1.3亿元,到1983年跌到6000万元,1984年更跌到了4000万元,使得赛马车公司连年严重亏损。

叶汉实在不甘心,他不能让旧怨家看自己的笑话,于是不断追加投资,想尽招数。1984年8月,澳门马车会成立4周年之际,叶汉专程从泰国请来四面佛铜像,供奉于马场,希望藉此吸引游客,带旺赛事。这也可说是黔驴技穷了。

即使求助佛祖,赌客也未见增多,马车会照旧亏本。面对叶汉这种惨淡经营的境况,有些好心的旧友开始责备他,讲他不该赌气退出“娱乐公司”,不该出卖股权,并说霍英东、郑裕彤等人眼下如何大把大把赚钱。

这些话不啻于朝叶汉的伤口上抹盐粉。叶汉说:

“何鸿燊向来只把我当个摆设,我看不过眼。我为什么不干了?第一,我不是为了钱;第二,是免得时对摩擦。不如让他发啦!真的,如果不是何鸿燊争权,我不会走,也不会退股不捞!”

1986年,叶汉和何鸿燊之间又大闹了一场,由于事头是何鸿燊惹出来的,结果难辞其咎,只好赔钱息事。

这年,春风得意的何鸿燊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电视采访。谈到开赌场,自然谈到叶汉。在谈到叶汉为何退出“娱乐公司”时,何鸿燊说叶汉不肯引进新技术和外国的赌博方式,故而退休,并出售其赌场股权。其间还历数了叶汉诸多不是。

何鸿燊这个采访节目播出之后,在一些关注赌业的人士中间,产生了较大反响。叶汉在英国的一位朋友看到这个节目,特意复制下来,拿给叶汉看。

叶汉不看则已,一看怒火冲天,他对着电视中的何鸿燊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叶汉逢人便替自己辩护:“X他老母!以为在伦敦讲没人知道,以为我不懂英文,就讲我的闲话,说我是乡下仔一名。其实赌场一开张,我们就穿制服、打领带,年年旧历年请客,一定留张台给澳督赌第一铺百家乐,伙计个个穿礼服,在旁边侍候澳督,这些都有照片为证!”

此外,有一位BBC记者还写了一本书,书中说世界上最会赚钱的有6个人,何鸿燊是其中之一,里面有段话提到叶汉,说叶汉在“娱乐公司”时,把赌场搞得一塌糊涂,又不肯引进新技术和新的管理方式,他手下的荷官对客人毫无礼貌,时常抢客人的茶钱。

这些说法与何鸿燊同出一辙。

因此,看过这本书后,叶汉坐不住了,愤然道:“放屁!澳门赌场所有的新东西,包括轮盘、21点,买喷射船……都由我搞出来,何鸿燊不熟行,怎么会由他搞?我人都走开了,还继续诬蔑我,是什么意思?”

叶汉认为何鸿燊在电视里的讲话毫无根据,是存心诽谤他,毁坏他的声誉,于是不依不饶,马上找来律师,准备控告何鸿燊,据叶汉称,这一次何鸿燊也吓坏了,他托何添邓肇坚爵士来向他讲情,说何鸿燊知错认错,承认出言有失,情愿赔偿50万律师费和一封道歉信,以化解此事。

至于何鸿燊是否亲笔写道歉信给叶汉,无法在何鸿燊处得到印证,但叶汉一口咬定:“写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讲错话。”

如果叶汉所说属实,那么,叶汉算得是不大不小地出了一口气。

但是,痛快、过瘾,对这时的叶汉而言,只是一瞬之间的感觉,他的赛马车公司已经令他焦头烂额了。

营业情况以每年亏损1亿元的数字发展。按照叶汉与澳门政府所签的专营合约,假如电脑记录的总下注额每年少于1.5亿葡币测免缴博彩税。自马车会开业以来,每年总投注额从来没有超过1.5亿,所以叶汉也就从没有向政府缴过税。

直到1988年1月30日举行最后一赛马车,叶汉总共亏蚀10亿元。

亏蚀的客观原因,就当时的条件来说,可能是由于赛马车场地理位置不佳,开设在凼仔岛,离澳门闹市区较远,前来澳门的一般赌客懒得光顾;其次,港澳人士以为赛马车的比赛节奏太慢,来得不够刺激;另外,还受到香港每周两次赛马的影响,许多香港赌客感到顾此失彼,于是干脆放弃到赛马车场下注。

在这种困境之下,叶汉决定正式退出马车会,并将马车会卖盘。

叶汉承认自己搞赛马车是失败的,但他的性格就是承认失败,毫不掩饰,要输也输得起,而且输得洒脱。他是这样解释自己的失败的:

“我见北欧赛马场免费送饮都无人光顾,以为不行,后来才知道,原来北欧整天下雪,跑马整天失蹄,便无人赌马;赛马车就不会失蹄,所以在北欧大受欢迎。但澳门同北欧完全不同环境,赛马车引不起人们兴趣,这就失败了!”

在重重危机之中,澳门马会熬到了1990年。

12月14日,马会潜伏已久的危机全面爆发。这天上午,澳门法院和警方带人强行关闭了赛马场。并宣布,澳门马会从这天起无限期停赛。

在这段时间,外界曾一度风传叶汉要打回澳门,收购马会的股权。但是叶汉很快对澳门新闻界说:

“我年纪已老,再无兴趣购买澳门马会,传说我会购买1亿元股权一事是不正确的。老实说,我目前仍然持有马会500万股。……我认为何鸿燊对经营这类企业有他的构想。我相信他会购买马会过半以上的股权甚至全部。”

果然,一直关注着澳门马会的何鸿燊开始出击了。

1990年12月31日,他联合丽新集团、太平洋协和集团、汤臣太平洋集团和金城集团,组成新财团,以4.5亿元的低价,购入了澳门马会原本值15.3亿元的股权,把台湾“朕伟”财团一些大股东彻底赶出澳门。另外又注资5.5亿元,使停业一个多月的赛马会重新开张。

收购赛马会,对何鸿燊来说有两点好处,一是只要经营得法,赛马本身有利可图;二是控制了赛马会,便等于拥有了凼仔的大片土地。

凼仔是澳门政府近年重点开发的地区,建设中的澳门国际机场便座落在这里。将来凼仔的地价自然会大幅上升,光从发展地产来看,这也是一次极有眼光的投资。

如今的凼仔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叶汉有次旧地重游,看到自己曾在这里经营的赛马车会,如今辗转落到何鸿燊手中,变成了赛马会,而且经营得生机勃勃,但他并不介意,还得意地对旁人说:

“我眼光虽然错了,但没有赛马车,又何来赛马?我是个喜欢起头的人,赛马车带旺了凼仔,你看,凼仔如今多旺呀!”

叶汉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喜欢起头的人”,一生中,他起过不少的“头”,但他喜欢起头却不喜欢收尾,准确地说,他是不善于收尾,总是把一大堆的麻烦甩给别人,他却躲在旁边看笑话。进入老年,叶汉这一点表现得尤为突出。好像他是有意这么干似的,就像老顽童玩弄恶作剧。但他的态度又仿佛很认真。

稍微年轻一点的何鸿燊替他“擦过不少屁股”,叶汉“故意把屁股弄脏”,何鸿燊无比恼火,但又不得不费劲跟着去擦。

或许这就是进入老迈之年的叶汉,对老冤家的一种特有的挑战方式吧!

1988年,叶汉卖掉赛马车会之后,又在何鸿燊跟前“拉了一屁股尿”——居然又在公海上开起赌来。叶汉的“东方公主”号赌船奇招迭出,把澳门街的赌客大批勾走。

何鸿燊一方面在擦着叶汉的屁股,一方面又要操心赌场的发展,真的是穷于应付。

而澳门这块肥肉,海内外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除了叶汉这个老对手,有时一不小心,说不就冒出另一个对手来了。

赛马是何鸿燊没有办成的项目。台湾商人盯紧了这个项目,他们要上澳门这弹丸之地的赌国来一展身手。他们是台湾的朕伟财团。一边是两大赌王争战不休,一边台商乘权杀入,是否,赌王相争,能让台商得到呢?

朕伟财团是风风光光杀进澳门的,但却是在悲悲烈烈的情形下离开台湾的。

当时,台湾报章甚至以屈原的名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赠给“朕伟”,为它送行,暗示“朕伟”此行前途未卜,且有可能“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