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认准了蒋介石

黄埔第六期共招收了4400人,徐、王被分配到入伍部第六期一团二营七连;戴笠被分到入伍生部直属团十七连。当他们领到新发的军装时,都忍不住立即穿上,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自我欣赏。五六期的学员比前几期神气,他们发的是苏式黄卡叽布军装,再配上宽皮带、大盖帽,确实威风。年轻的学员们是在欣赏自己着军装的英姿,而戴笠却把这身军装看成是一对供他腾飞的翅膀。他强烈地意识到,一切都刚刚开始,自己必须处处小心。步步留意,不能有些许差错。记得当年那位算命先生解释小黄雀叼出的那张黄纸签上的话“一遭逢暴雨,必非池中物”时曾说过:“你将来一旦遇着贵人提携,或是好的机遇,就一定能飞黄腾达,决不会久居人下……,如今,“贵人”虽未遇上,但这震撼世界的北伐运动,不正是一场暴风骤雨吗?不正是自己飞黄腾达的绝好机遇吗?

进入黄埔,是戴笠一生中的第一个重大转折。没有黄埔生的经历,也就没有后来赫赫一世的戴笠。戴笠后来回忆进入黄埔这一件事时说:“要说我倒霉吗?也不算倒霉。要说我不倒霉吗?论黄埔资历总不如人而倒霉了。”这些话听起来颇有无头无尾之感。其实说穿了,说倒霉,是指到黄埔太晚,没有成为军校前几期的老大哥,资历不如人罢了;说不倒霉,是指假如没有选择入黄埔这一条道路,那就什么也谈不上了。虽然是一趟末班车,但幸运的是有了这趟末班车,才有以后的一切荣华富贵。

当时,由1926年3月中山舰事件引发的国共两党的斗争,至戴笠入校时在黄埔军校的师生中已经愈演愈烈,有时几乎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并很快地在黄埔六期学生中逐渐反映出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议论,争论问题,形成不同的圈子。戴笠从不谈论政治和国共两党斗争的问题,更不参加学生之间的争论,表现出他的成熟、老于世故和狡诈。入伍半个多月时间,从官到兵他都已经熟悉。他不吸烟,却随身带着火柴、纸烟之类;他能喝酒,也因此常请人,兰花豆、花生米、西瓜子等随身带。在校夜自修期间,他常常溜出校门,买花生米、老酒之类,请一些与自己谈得投机的同学在宿舍里一边喝酒,一边胡聊。戴笠尤其对官长能察颜观色,通过其一言一行,分析其性格、心理活动、生活嗜好以至政治倾向,然后投其所好。无论师生,凡与他接近的,都能有点好处。戴笠结交师生,皆能因人而异。北方人爱喝烈酒,广东人爱抽强盗牌香烟,他就针对各人特点结交,颇得众人好感。但是,他对每个学生的谈话都铭记在心。对每个学员的活动都注意认真观察。藏笠对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都积极参加,对出差、跑跑腿一类的杂事很主动,尤其喜欢给食堂当采买。这当然是戴笠生性好动,不耐久坐,不甘寂寞的缘故,但据说当采买可以从中揩油,手头活络,不无小补。

第六期入伍生在校本部集中几天之后,就开往广州燕塘营房驻扎。燕塘营房的条件比较本部相差甚远,宿舍、教舍均是茅草盖顶的竹棚,床铺也是竹子绑成的二层铺。躺在**就跟躺在野外差不多,四面通风。条件虽说是艰苦,但学员们各个精神饱满,毫无怨言。不过正式训练开始以后,有许多人就吃不消了。按新兵教育规定,新兵以操场训练为主,每天除早操外,必须操练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立正、稍息、摸、爬、滚、打,活动量是相当大的。这种训练无疑是培养军人体力、意志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对入伍生最严峻的考验。在这种严格的训练中,许多身体差、意志薄弱的青年,往往就被淘汰了,还有的病倒了,甚至还有个别的开了小差。

戴笠虽属壮年,也常常感到力不能支,但他牢牢记住孟子的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无论多苦多累,他总是咬牙忍着。而且闲暇之余,他就苦读教材,并认真研读了《曾文正公家书》、《曾胡治兵语录》和《俾斯麦传》。因为他听说校长蒋介石最佩服清末镇压太平天国的主将曾国藩、胡林翼和德国18世纪的宰相俾斯麦,很爱读曾国藩的著作和《俾斯麦传》。

戴笠通过对这些著作的研读,渐渐摸出了蒋介石的一些执政思想,他觉得蒋介石重视黄埔军校,也是受曾氏先的影响,而蒋介石率部东征、北伐,同是如同俾斯麦当年推行铁血政策,发动丹麦战争、普奥战争、普法战争一样,是为了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结束封建军阀割据的局面。他越来越崇拜曾国藩和俾斯麦,也越来越崇拜蒋介石。他认为曾氏与俾氏是古代的英雄,而蒋介石则是当今的豪杰。特别是当北伐军胜利进军上海,打败了孙传芳,浙江等省已被北伐军所占领之后,他对蒋介石更是崇拜之至。

1927年初,由于前几期的学员大部分上了前线,维持广九沿线治安的责任就落在了第六期入伍生的肩上。戴笠所在的十七连和其它三个连队,被派往东莞,边维持治安,边操练。这正是初春的黄梅季节。阴雨绵绵,除了站岗值班的学员外。大都在营房休息、看书。这天,连长带来两个中年军人,其中一个矮小而强健,另一位较高且白晰。连长介绍说:“这二位是我们三期的学长、老大哥,现在是入伍生部的监察干部。特地来连队了解情况的。同学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们谈谈。”后来,那个矮子自我介绍说,他叫胡靖安,而另一位叫陈超。

胡、陈二人在连队住了几天,分别找一些同学谈话。这天,戴笠正在宿舍看《曾文正公家书》,胡靖安大咧咧地走过来笑道:“老弟看什么书?”当戴笠把书的封面翻给他看时,他满意地说:“嗯!不错,这正是校长爱不释手的书。怎么样?你看后有什么想法?”

戴笠不知他的来历,也不肯轻易表态。故避重就轻地说:“我觉得文正公的父亲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天下人恐怕也只有他有资格写出那样的对联。”说着,他便微微摇头吟道,“粗茶淡饭布衣裳,老夫享了;齐家治国平天下,儿辈为之。“说得对!若无曾劫刚这位博学多才的老夫子,恐怕也教育不出曾国藩、曾国荃这样的弟子哟。要不然,校长怎么对曾氏父子推崇备至呀!”胡靖安见戴笠谈吐不俗,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很是欣赏。

戴笠见他每句话都离不开“校长”,仿佛他与校长挺熟似的,心里就有了几分底。当胡靖安问他毕业后打算干什么时,戴笠立即毫不犹豫地大声说:“我想给校长当警卫。”

他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一些同学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甚至嘲讽地说:“雨农啊雨农,你也太没出息啦!校长培养我们,难道只是让我们去给他端茶、递水、扫地、当听差?!”

“这有什么不好?校长统兵打仗,日理万机。还有比护卫校长安全更重要的吗?我若能给校长当听差,就是莫大的荣幸!”戴笠竟毫不脸红,回答得理直气壮。

在座的同学大都嗤之以鼻,而胡靖安却认为戴笠正是他要找的联络对象。他认为,只有像戴笠这样崇拜蒋介石的人,才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他让他暗中注意连队里某些人的活动,及时向他汇报。

戴笠的脑子是何等机敏!他一听是校长让胡靖安返校并传达旨意的,便立刻想到,那么胡氏一定是蒋校长的人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胡靖安派给他的任务,一发现某些学生的活动,就立即报告,并且连那些常看《向导》、《中国青年》的同学,也都被他汇报到了胡靖安那里。

说起来,胡靖安还真是蒋介石派回广州的。原来,蒋介石率北伐军挥戈北上之后,总担心别人党乘机掌握他苦心经营的黄埔军校。他曾一度把思想左倾的教育长邓演达调往前线,改派方鼎英为教育长。方鼎英是个典型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易于驾驭。不过方鼎英毕竟是个忠厚的长者,对于学生,无论是哪个党派的人,都一视同仁。因此,蒋介石还是不放心。北伐军到达武汉之后,他立即派自己心爱的学生胡靖安、陈超等人返回广州,暗中联络一些得力干将,监视或限制别人的活动,为日后的“清党”做准备。所以,胡、陈等人方敢有恃无恐地四处活动。

此时,第六期入伍生第一期训练期满,调回到校本部进行考试。考试及格者方能继续分科学习。这期入伍生最初共招了4400名,到分科学习时,只剩下了1500多人。那两千多人有病退的,有开小差的,也有考试不及格被淘汰的。戴笠总算考试及格,得以升学。与此同时,蒋介石因考虑中原作战需要骑兵,故电令黄埔第六期增设骑兵营,戴笠等300名体魄强壮的学员便被选中。

骑兵营中的戴笠,自以为比同期学员又高了一等,加之有胡靖安等人的赏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他一改以往被动、谨慎的态度,主动进取,开始发挥自己那压抑已久的演说才能。大谈对局势的看法。他的这些演讲,倒也吸引了部分同学,更得到了国民党校党部的赞赏,不久就被推迁为骑兵营的党部执行委员。这项任命虽说无足轻重,但在戴笠的心目中,这是他实现梦想的一个阶梯。

不久,戴笠所在的骑兵营奉蒋介石之命开注苏州集训,离开了黄埔。这个时候,高层发生了一场巨变。(预知戴笠的人生将发生什么样的转变,请看下一节)

上一节说到戴笠进入黄埔军校后,见机行事,混得如鱼得水,就在他想进一步往上爬的时候,高层发生了变化。

却说骑兵营到达苏州不久,蒋介石迫于各方面的压力,采取了“以退为进”的策略,于1927年8月14日在上海发表了“辞职宣言”,并带着自己的亲信侍从返回了老家浙江溪口。这就是蒋介石的第一次下野。蒋介石一下野,刚刚组建不久的骑兵营,便如同孩子没了娘,行政上无处接洽,经费也无处领取,沈营长急得像热蜗上的蚂蚁。他与广州校总部联系,得到的回答是:“离校学员的安置、经费问题,尚在研究之中”,让他们先自己设法解决经费问题。沈营长觉得这种局面应及时向蒋介石汇报。蒋介石虽然下野了,但毕竟还是他们的校长。而且,蒋介石只不过辞去了革命军总司令之职,并不等于永不参政。所以,他便特意派了他最赏识的戴笠和另一个学员,代表骑兵营去溪口陈情,希望蒋介石早日复职。戴笠虽然对蒋介石的下野感到很震惊,但他也同沈营长一样,认为像蒋介石这样的大人物不可能一蹶不振,自己若能在他危难之际,向他表示忠诚,一定能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这对自己将来的前途肯定有好处。这就如同孙中山先生被陈炯明逼离总统府,在永丰舰上避难时,蒋介石跑去追随左右,从而得到孙中山先生的信任和重用一样。他明白,自己此行必将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溪口乃浙江奉化县一个小镇,距宁波不过三四十公里,并有公路直达镇上。全镇的六七百户人家,大都居住在沿剡溪北岸的一条三里多长的街旁。街上多为平房,间或有几家杂货店、米面店、饭铺和茶馆。蒋家的丰镐房为二层木楼,位于这条街的东头,大门面街临水,并与对岸的笔架山遥遥相对。

戴笠等人到达之时,蒋介石已去了附近的四明山雪窦寺。

蒋介石的长兄蒋锡候,让副官安排他们在丰镐房住下。戴笠以为蒋介石不屑见他们这些无名小辈,故以去寺庙礼佛为托词,便疑惑地问那副官:“校长也信佛教?”

副官笑道:“太老夫人和毛氏夫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校长自幼就信。”他说着。看到戴笠疑惑的目光,又接着说,“校长每次回来都要去雪窦寺跟太虚法师单独谈好长时间呢。这次校长要在那静憩一阵子。”

“哦!我们有事想向校长汇报,仟么时候可以晋见校长?”戴笠担心这次又见不到蒋介石,颇为着急地问道。

“放心!你们今天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如果愿意,明天可以先拜谒一下太老夫人的陵墓,然后,径直去雪窦寺。”副官似乎很理解他的心情。

次日,戴笠等人在丰镐房吃过早餐,便请一名卫士陪他们去拜谒蒋母陵墓。戴笠早就听人说过,蒋介石非常孝敬母亲,母亲去世后,他为其修了一座很大的陵墓,并请孙中山先生及汪精卫、胡汉民等国民党元老题写墓碑、墓志。戴笠如今既然到了溪口,哪有不去拜谒之理?

蒋母陵墓位于溪口白岩小鱼鳞岙中垄,从丰镐房到那里要走很长一段路。路上,戴笠掏出高级香烟请卫士抽,并尽量地恭维他,想从他嘴里多听到一些有关蒋介石的情况。

蒋母陵墓确实修筑得十分气派。一色花岗石墓碑和围栏,孙中山先生题写的“蒋母之墓”四个大字赫然墓碑之上,十分醒目。墓碑上方横刻“壶范足式”四个小字,两旁题有:“祸及贤慈,当日梗顽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的对联,为蒋介石自撰,张人杰书写。另外还有一方由汪精卫、胡汉民撰文,大书法家沈尹默书写的墓志铭,亦是别具一格。

戴笠等人观赏片刻,即走到墓碑前,毕恭毕敬的对着墓碑三鞠躬,然后四周环顾一番。只见北面山峦由远而近,层层叠叠,似长龙般蜿蜒而来,到了墓前则微拱起一座小丘,直通山巅,有如游龙的龙头;陵墓的西面山峦一直向东环抱,又掉头向南方奔腾而去。而墓穴的东面则有曲折如飘带般的剡江从南飘来,又转向东南飘去……

“好一处山环水抱的幽胜宝地!”戴笠脱口赞道,他突然想起卫士刚才的话,又接着问道:“这墓穴可有何说道吗?”

卫士笑道:“我等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墓穴的奥妙。但据太虚法师说,太老夫人的陵寝位于龙脉之上。你看这连绵而来的山峰。不像一条长龙?”他指指北面的山峦,又指指墓前的小丘,接着说:“你看这小山包,像不像一尊大肚弥勒佛?有印山,有明堂。太虚法师说,这墓穴正好在弥勒佛的肚脐上。这里是一方天设地造的宝地,风水极好,子孙后代必大显大贵。”戴笠听了,觉得颇有道理,连连点头称是。而同来的另一个同学却略有所思地问:“照这么说,校长应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才是。可如今好端端的却又要引退辞职,这……”

“嗨!这算什么?太虚法师讲,从校长的生辰八字来看,今年是流年不利,犯天狗星,交秋之后冲动,不死也伤。不过校长正在行运,后福无穷,决不碍事,一两年之内必东山再起,权位至贵。这就是叫‘飞龙返渊,腾骧在望’……”卫士不等对方说完,就抢过了话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士这番有关求签算卦、风水八字的闲话,把个原本并不甚信神、不甚信命的戴笠说得心中暗喜。现在他倒宁愿信其有,而不愿信其无了。他认为,从公而言,只要校长能东山再起,实行宁、汉合作,继续出兵北伐,就能打败奉系军阀,统一中国,建立统一的中华民国。论私而言,他自己作为黄埔生,定能受到重用,有所发展,而且按算命先生所说,自己亦是属“双凤朝阳”格,只要得到贵人提携,定能大富大贵。现在自己也已改名换字,弥补了命中五行缺水之不足,只是那命中的“贵人”却还一直迟迟未曾出现,莫非就是蒋介石吗?戴笠越想越兴奋,此行真乃天赐良机啊!他决心要在晋见蒋介石时,给对方留下良好的印象。

拜谒完蒋母陵墓,卫士领着他们沿一条石板小径,直往雪窦寺而去。该寺乃四明山区的一座名刹,始建于东晋年间,寺庙规模不大,气势却非同寻常。它位于群山众壑之向,且有两道溪水从寺后的山顶蜿蜓而下,环寺两侧汇于寺前一荷花池中。远远望去,寺庙上下,云烟缭绕,真若蓬莱仙境一般……“好一个佛地洞天!”戴笠禁不住赞叹道。

“这还用说,总司令每次返乡,必先在此小憩数日。”卫士说着,加快了脚步,并回头又说:“你们慢慢走,我先去通报总司令。”

卫士一走,戴笠等人无心观赏,也快步往寺庙走去。就要见到蒋介石了,戴笠心里又紧张又激动。他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见了校长切不可造次鲁莽,一定要给校长留下个好印象。

他心里清楚,只有留下了好的印象,才有将来发迹的机会。所以,作为一名员工,一名下属,在必要的时候,给领导留下好印象,非常关键。

他们站在寺内两株约有四人合抱那么粗的白果树下,稍等片刻,卫士即来告诉他们,总司令同意接见他们。于是他们跟随着卫士走过大雄宝殿,来到后院的一间禅房。只见蒋介石身着长衫,端坐在一香案之侧,见他们进来,抬眼看了看。他们便毕恭毕敬地向他行军礼。只听老蒋低沉而缓慢地哼了两声:“嗯,好,好!你们有什么事?”

戴笠立即双手递上沈营长及全营学员给蒋介石的陈情信,同时干脆利索地说:“我们恳请校长收回辞呈宣言,率领我们继续北伐!”说完,他即垂手而立,等候回话。蒋介石接过信,边看边点头,嘴角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嗯,嗯!很好!”蒋介石看完信,鼻了里哼了两声,然后接着问,“现在骑兵营情况怎么样?”他平静地望着戴笠和另一个学员,看神情,他根本没认出戴笠来。

戴笠等向他如实汇报营里的情况,表示对蒋的下野很难过,对骑兵营的前途很忧虑。蒋介石听后微微点点头,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沉思片刻,拖腔拉调地说道:“放心!困难是暂时的。你们都是我党的宝贵财富,会妥善安排的……”正说着,一名副官进来报告说,张静江、吴稚辉求见。蒋介石说了声:“好!请他们在客房歇息,我就来。”说完,他转身对戴笠二人说:“回去告诉沈振亚,困难是暂时的,让他好好维持一下,会解决的,嗯,你们回去吧,谢谢你们。”

这几句话无疑是送客之意。戴笠等知趣地向蒋介石行了个礼,说声:“校长保重!”便随一同前来的卫士走了出去。

此时的戴笠心情很复杂,他既为自己第一次见到蒋介石而兴奋,同时,也为这次见面太仓促,甚至可能根本没给他所崇拜的人留下任何印象而遗憾……

溪口之行并未解决兵营的经费困难。戴笠等人回营不出一个星期,沈营长窘迫得只能让自己的妻子变卖首饰来维持全营学员的菜金了。许多学员不忍让营长夫妻为难,纷纷设法自谋出路。戴笠正不知该怎么办时,突然接到家中来信,说他的族侄女戴学南在杭州因政治问题被押,有生命危险,让他赶快去营救。而当时在浙江主持工作的,有他文溪高小的同窗好友姜绍谟,于是,戴笠只好请假离开骑兵营前往杭州。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离开,他就再也没回骑兵营,甚至连黄埔第六期各科学员在南京举行的毕业典礼他都没有参加。这样,戴笠连一张黄埔军校正式文凭都没拿到,因此,他只是黄埔的肄业生,后来常常为此而受气。(预知戴笠以后如何靠近蒋介石,请看下一节)

上一节说了戴笠第一次拜访蒋介石,内心非常激动。为了营救他的侄女,错过了毕业,成为他终身的遗憾。

1927年夏。戴笠来到胡靖安手下,开始没有任何军职,每天只是自动去搜集情报,以晚生身份向胡靖安递送,被戏称为“编外情报员”。这段时间戴搜集的情报,因为不了解高层意图,也没有活动经费和职业情报特务的经验及眼光,情报来源面很窄,大都是凭自己过去流浪的一段功底,搜集一些社会花边新闻之类,毫不起眼,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有时偶尔听到一些较有价值的情报资料,经过胡靖安一转递,往往又成了胡靖安的功绩。戴笠此时人微言轻,寄于胡靖安篱下,当然不会去跟胡靖安争功。相反,他为了感激和报答胡靖安的收留,取得胡的信任,还经常跑到胡家,给胡抱孩子,做一些杂事,以取悦于胡。后来戴笠回忆说,这是他一生最窝火的时期。

窝火归窝火,但是戴笠毫无怨言,他已经学会在逆境中忍辱,并积极学习每一项技能,为的就是等待时机,将来有超一日飞黄腾达。

所以,无论什么人,要想成大事,有时候为了自己将来的发展,在某个时间内忍辱负重,也是值得的。

当时,同与胡靖安在蒋介石身边负责情报工作的另一个老牌特务蔡劲军,也是黄埔二期毕业生。胡是江西赣北靖安人,蔡是广东海南万宁人,两人都受到蒋的宠信,并以侍从参谋和副官的身份搜集情报,向蒋呈递。戴笠当时半途脱离黄埔军校,按规定应作为自动放弃军校学籍处理,经胡靖安疏通。学籍虽得以保留,但还是没有取得第六期毕业生的资格,因之每每见了蔡劲军、胡靖安,犹如见了顶头上司毕恭毕敬,谨言慎语。蔡见戴态度谦卑有礼,工作勤奋,人亦机警敏捷,精明能干,也就常常给予关照。当然,蔡、胡也都从来没有防范戴有一日会爬到他们头上,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

1927年7月,蒋介石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成立密查组,派侍从副官胡靖安为组长,经胡推荐,戴笠、许忠五、成希超、东方白等为该组成员。该组任务主要是调查异己分子的活动,以加强蒋氏对嫡系第一军及杂牌部队的控制,表面上以调查各级部队的军容风纪情况作掩护。这是蒋介石成立最早的一个准特务组织。

密查组成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戴笠很快显示出他这方面的特殊才能,脱颖而出。他的情报不但来得多,而且来得快,视野开阔,质量较高。戴笠搜集得最多的还是各方面的反蒋言论和黄埔失业同学的牢骚。一般每隔两天,他就有一份材料报蒋。戴当时以密查组成员的身份难以直接见蒋,但他又不甘心每每假手于胡靖安之手传递,把自己辛辛苦苦搜集到的较为重要的情报材料,为他人作嫁衣裳。于是,每逢搜集到较为重要的情报材料,戴总是千方百计直接交到蒋的手中,以期引起蒋的注意。为此,他常常守候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或中央军校官邸门口,当蒋的汽车到达时,戴先远远立正,敬一个军礼,然后快步上前,双手把材料递过去。

蒋开始对戴的情报不甚重视,往往粗略地看过一遍,就丢过一边。因为蒋是久历江湖之人,深知下属心理。他认为戴笠这种人不经过常规传递手续,唐突地越级上送,无非是沽名钓誉之徒,企图一步登天罢了。虽然有这种心理活动支配,但蒋每次坐车看到戴笠站在路边等候,还是吩咐停车,命令警卫人员接过戴笠的情报。戴笠也不问情报送上去有没有引起重视,每当搜集到稍有一点价值的情报,就用拦车的老办法送上去。久而久之,蒋介石觉得戴笠这种精神着实可嘉,并且他发现戴的情报大都出于第一手资料,比较真实,也就逐渐重视起来。开始注意到戴笠的情报才能。后来,蒋亲自下条子追认戴笠的黄埔军校第六期正式毕业生资格,偶然也慰勉戴两句,让他多多搜集情报,以补耳目不足。在这段时间里,戴一人调查搜集的情报,比密查组其所有成员搜集到的情报都要多。

8月,蒋介石平生第二下野。

9月28日,蒋介石在上海乘日轮“上海丸”东渡日本,行前下令撤销密查组。以免在出国期间失去控制,受人口实,并发给该组三个月维持费。不料胡靖安领了这笔维持费后,顿起不良之心。他把戴笠、许忠五、成希超、东方白等人留住在上海他的家里,拿出少许经费,权充他们每天的伙食,而将余下薪饷尽入私囊,自己带了家眷,悄悄回到江西赣北,度假游玩去了。

戴笠等人在胡家坐吃,不几天伙食费尽数用光,却不见胡靖安送钱来,一怒之下,便抬了胡家的衣箱到当铺里典当,但打开箱子,其中尽是小孩衣服,当铺不收。许忠五知道上海大亨杜月笙仗义疏财,便怂恿戴去向杜借贷。

戴笠并无意直接去找杜月笙,而是打着胡靖安的旗号,去拜访了当时的上海警备区司令杨虎,杨直率地告诉他:“你要在上海搞情报,就得跟一个朋友联系。”这位朋友,自然就是杜月笙了。

通过杨虎的引见,戴笠第一次踏入了杜府的大门。

杜月笙依旧是长衫打扮,儒雅翩翩。戴笠则不再是当年那个破衣旧袄的小混混了,他穿一身整洁的西装,一进门就主动向杜月笙问好寒暄。

当时,杜月笙巳成了上海滩的三大亨之一,财源不断,尤其是因为支持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有功,被蒋介石任命为海陆空军总司令部顾问、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和行政院参议,并在南京国民政府担任虚职。他已经打算给蒋介石一个面子,捐一部分钱出来。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个人竟然那么熟悉上海滩的生活,能够和他聊得这么投契。

于是杜月笙问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见识,实在不简单。我看你很是面善,以前是不是来过上海?”

戴笠笑道:“杜老板竟然还记得我,戴笠真是受宠若惊。说起来还是在六年前的十六铺,我跟杜老板有过一面之交,只是当时我还不叫戴笠,只是一个叫戴春风的普通人。杜老板还赏过我是个铜板呢,让我一直是铭刻在心,不敢忘记杜老板的豪侠之风。”

杜月笙见戴笠也是豪爽之人,和他又有缘分,寻思着以此人的心机,绝非池中之物,当即提出结拜为兄弟。戴笠见杜月笙主动提出结拜,顿时受宠若惊,两人就在关帝爷的神像前点香结拜。

两人结拜完,杜月笙立刻令人取来一千元钱交给戴笠说:“既然是兄弟,客套话也不用再说了。以后有事的话,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如果我不在,你可以让万墨林转告。”

戴笠看着钱,不由得心花怒放,立刻说:“多谢杜老板。”

杜月笙立刻抬起眉毛,假装生气:“你叫我什么?”

戴笠于是连忙改口:“多谢三哥。”

杜月笙哈哈笑着叫下人送客。

可是这一千元钱拿到胡家没有多久,管膳食的许忠五拿了这笔款子,心想胡靖安走得,我便走不得?没有几天,也溜到汉口原籍去了。其他人是千咒万骂,但也没有办法。戴笠、成希超、东方白等人再次陷入无米下锅的困境。没有办法,戴笠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找杜月笙讨了一次钱。大家在担惊受怕地等待了一个下午之后,看见戴笠满面笑容地回来,不由得也都佩服起这个刚离开黄埔却已经羽翼丰满的青年了。

戴笠再一次从逆境中走出,并且收获了比从前更多的东西。不但有杜月笙和杨虎的交情,还有密查组成员对他的刮目相看和尊敬,另外,他还结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这些人际基础也为他进一步晋升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跟上海帮会势力的良好关系,也让蒋介石意识到他的不可缺少性。戴笠的仕途道路从此变得一路通畅。

1928年2月份,蒋介石秘密召见戴笠,要他只身先赴华中、华北各地,了解国民革命各集团军的动态和奉张集团的部署情况,以供决策。戴笠受命从徐州出发,先后到郑州、汉口、太原等地,调查了冯玉祥、李宗仁、阎锡山等各集团军的动态,然后回到南京向蒋报告。当蒋介石的第一集团军沿津浦铁路、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沿京汉铁路、阎锡山的第三集团军沿郑太铁路分途进攻的战斗部署下达后,戴笠再次奉命赶到东路北伐军前面先期北上,潜入敌境,打探敌情。行前,蒋介石亲书:“艰苦卓绝”四个字赠戴笠,以求勉励,戴如获至宝。自此,他时常自诩得校长真传,是“艰苦卓绝”四字的忠实执行者。戴笠自山东潜入敌境后,自济南、保定、天津、北平一线,一路北上,了解张宗昌、孙传芳、张作霖集团的虚实,有闻必报。戴笠原以为此行凶险难测,命运殊难预料。岂知奉系军阀及北洋军阀残余中的各级大将领都是老粗,文盲多,没有政治头脑,缺乏常识,轻信谣言,贪图小便宜,讲江湖义气等,利用军阀这些弱点,戴跑遍华北各省,如入无人之境,搜集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对二次北伐的胜利起了一定作用,戴由此更加受到蒋的器重。

戴笠发迹以后,回忆起这一段时期的生活,曾称自己是“跑单干”。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情报个体户”。因此,他常常埋怨这份工作是没有衙门的苦差,不是人干的,其辛酸苦辣,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难以体会的。

当时,戴笠最大的苦恼,是由于地位不高,人微言轻,辛辛苦苦搜集到的情报,却不能及时送到蒋介石的手中。以戴笠一个上尉联络参谋或少校副官的身份,不用说难以面见蒋,就是蒋的官邸或办公室也往往进不去。蒋身边数十名侍从参谋或副官,大都是黄埔一、二、三期的老大哥,军职也比戴高得多,每见到戴笠这个六期未毕业的小辈,颇有些不屑一顾的神态。

不但是黄埔老大哥轻视戴笠,就是蒋介石身边的佣仆之流,如警卫、勤务、司机、厨师、娘姨等,也常给戴笠白眼。远远看到戴笠,第一句话就是“小瘪三又来了”。听到这些话,戴笠虽引为奇耻大辱,但为了打开通往蒋介石身边的大门,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去巴结他们。经常用一些小恩小惠去进行贿赂收买,从警卫、勤务兵、司机,直到门房、厨师、娘姨等,戴笠一见面无不点头哈腰,极力奉承,送上一点小礼品。有时他们起哄,大敲戴笠的竹杠,戴笠常常被搞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口袋里连吃晚饭的铜子也不剩。

直到戴笠发迹以后,仍不敢对这些人怠慢,经常在暗中赠金送礼,巴结奉承。就这样,戴笠但凡有了情报,从官邸后门递到厨房,交到厨师或勤务兵手中,由他们放到蒋介石的办公桌上。

在蒋介石身边的侍从人员中,戴笠巴结最力的要数毛庆祥。毛庆祥又名宗骧,浙江奉化溪口人,是蒋介石发妻毛福梅的同宗族人,曾赴日本、法国留学。北伐时,由其父介绍给蒋介石任北伐军总司令部机要秘书,凡军政大员的任命、作战命令的颁发,以及蒋介石与各方联络通信,各方面递送的情报资料或情况反映等,都要经过毛庆祥之手。戴笠深知毛庆祥的地位非同一般,于是就拼命在毛庆祥身上下功夫。只要毛庆祥有所暗示,戴笠无不尽力去办。开始毛庆祥对戴笠的情报也懒得转呈,后来见戴笠对自己十分谦卑讨好,做事勤快,毛庆祥有所感动,加之戴的情报确有价值,也就肯代为转呈。有时甚至打破常规程序,随接随呈。因而戴的情报放在蒋的办公桌上总是十分及时,往往要比别人快半拍或一拍。蒋看了也就格外欣赏有加,不但对戴笠送的情报仔细审阅,而且如果有一段时间看不到戴笠的情报,还要向毛庆祥查问。戴笠听到蒋对自己送的情报如此重视,也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努力脚踏实地去做。

在蒋介石身边的侍从人员中,始终与戴笠作对的,便是王世和。

王世和亦是奉化溪口人,他与毛庆祥、蒋的侍卫组长蒋孝先、侍从室出纳兼会计蒋和畅4人,并称为溪口的四小家族。王世和的父亲王良鹤原是蒋母王氏的族人,早年就追随蒋介石,当过贴身马夫、勤务兵,忠实可靠。蒋介石从上海到广州就任黄埔军校校长时,王世和被其父引荐给蒋,在广东先给蒋介石的小情人陈洁如当了一段时间的勤务兵,然后进黄埔一期,毕业后留在蒋身边,子承父业,当了蒋介石的随身侍卫,负责警卫、接待、传令等。

戴笠要见蒋氏或进入官邸,必先经过王世和这一关。王世和以黄埔一期老大哥和蒋的心腹自居,历来看不起戴笠的出身和鬼鬼祟祟的行迹。加之戴笠囊中羞涩,难以有让王世和看得上的孝敬,只得转而求其次,在蒋的门房、勤务、厨师、娘姨等佣仆人员身上下功夫,绕过王世和这一关,这就犯了王世和的大忌。王本是瞒上压下,专横跋扈之人,现在“小瘪三”戴笠居然敢在他眼皮底下弄手脚。自是怒不可遏。故王世和每见到戴笠,便破口大骂,并命人将他赶走。戴笠虽对王世和恨之入骨,但在当时如何敢与王世和作对,只得忍气吞声,打掉牙往肚里咽。每见到王世和,便避之如见瘟神。

这时,戴笠如果手头宽余,那就花上一两块大洋租一辆车去官邸,如果囊中如洗,则徒步前往。风雪冰霜,天天如此。每到官邸门前,戴笠心中总是默默地祷告上帝,千万别碰上王世和那个凶神。只要戴笠能比较顺利地把情报交到毛庆祥手中,只要情报的内容比较重要,则能很快转到蒋的手上。蒋如看得有意思,需要继续补充或跟踪调查,则批给戴笠一批活动经费。戴拿到这些钱,照例抽头给蒋身边的人一点好处,然后再雇人帮助搜集调查。

这样,他的情报更多,内容也更充实,蒋看了也满意,便亲自召见予以嘉奖。到后来便按月发给较大数量的活动费。戴笠有了这笔较为固定的经费,便开始布置眼线,雇请助手,情报工作也更为活跃。蒋也常常直接向戴笠交待任务,在蒋心目中。戴笠的地位逐渐突出,开始受到倚重。

如果在官邸门前恰好被王世和碰上,戴笠那就惨了,只能远远地离开官邸,在清晨的寒风中苦守蒋的汽车从官邸里出来。然后上前拦车递过情报。这时王世和即使在车上也无可奈何,因蒋看到戴笠拦车,照例是要停车的。王世和心中则恨得牙痒痒,对戴笠怒目而视。戴则佯装不见,迅速向蒋敬礼后离开。

一次,戴笠陪同一个客人去晋谒蒋。从官邸出来时,恰被王世和看见。王当着客人的面对戴破口大骂:“姓戴的,我下次看到你私闯官邸,非把你关起来不可。”

戴被王世和一顿痛骂,虽狼狈不堪,却不置一词,默默地离开。但心中却种下了伺机对王世和报复的种子,多少年以后,戴笠终于把王世和赶下了侍卫长的宝座,报了当日的一箭之仇。

戴笠后来经常借回忆这段时间的生活。对特务进行训示:“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就是说,其所不能也要动心忍性使得他能。我们担任特种任务的人,要忍人之不能忍,为人之不能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做人做事,智深沉勇,外圆内方,但却不是泄泄沓沓,随俗浮沉,更不是同流合污,日趋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