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上一节说到张啸林要出任浙江省的省长，杜月笙的得意门生陈默，给黄金荣送来了一封杜先生的亲笔信。

陈默曾在国民党中央军校高教班受过训，抗战之前曾任上海警备司令部稽察处经济组组长。他是军统局中最适合执行出生入死任务的人选，目前是军统上海站行动组长。

杜月笙给黄金荣的信中，只有一个字：张。

黄金荣明白，张啸林的死期不远了。

刺杀张啸林的计划早就制定好了，鉴于前几次刺杀的失败，这一次决定从内部开花。

在张啸林被刺杀前，他的亲家俞叶封已经替他死了。

张啸林也感觉到末日来临，惶惶不可终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其实陈默已经买通了张啸林身边一个林怀部的人。林怀部是张啸林的贴身保镖，系山东人，绰号三和尚，其父曾在北洋军阀时期做过旅长。后因父死家贫，使来到上海投考法捕房巡捕，并拜张的汽车司机王文虎为“过房爷”。后来，林怀部在法捕房因犯过被开除。张啸林知道他的枪法准确，能击中抛在空中的银元，又能在三五十步外射中扑克牌的爱司的红心，经过王文虎的保荐，遂用他为贴身保镖。

1940年8月14日，张啸林就在自己家中，被保镖林怀部枪杀。等到日本宪兵队赶到，林怀部早已在陈默等人的帮助下，远走高飞了。

当天晚上，黄金荣便得知了张啸林的死讯。虽然这是炎炎赤夏，但麻皮觉得自己起一身冷皮疙瘩。他想了一夜，决定多少要表示一下。于是，他警告门人与日本人保持距离，另外，他还派人去江西上饶，与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联系，希望能够替抗日做点实事。

顾祝同非常开心，交代来人三件事：第一件是第三战区在上海设立秘密的驻沪联络办事处，委任何尚时为办事处专员，委黄的养子黄源涛为大队长，秦兴炎为支队长。第二件事，要黄帮忙采购军粮，秘密运送到军队所在地。第三是救护一个美国飞机驾驶员。

第一件事，当然没有问题，以黄金荣在上海的势力，只要做得隐秘，是绝对安全的。

第二件事，黄金荣让门生袁履登去办，袁履登通过各种关系，先后向国军运送了几十万斤粮食和几万匹布，甚至还有一批弹药。抗战胜利后，这件事便成了黄金荣的“抗日”的成绩。

第三件事是救援美军白劳特少校，白劳特少校驾驶一架战斗机对日作战，被日方击落在太湖地区，白劳特少校跳伞降落，下落不明。

黄金荣不亏是江湖大佬，他很快得知白劳特被共产党领导的太湖游击队救起，那时国共合作，黄金荣派人带了几根金条和一些药品过去，游击队便将人送了过来。然后，黄金荣通过其他关系，将白劳特护送到了后方。

就在黄金荣替国民政府办事的时候，戴笠让人转告他，设法帮忙除掉伪上海市市长傅筱庵了。

傅筱庵，又名宗耀，字彦伯，浙江镇海人。原是清朝大官僚盛宣怀夫人庄氏的“过房儿子”。这个家伙的头脑灵活，又身具背景，经过十几年的钻营，在北伐以前，他已是上海滩上集官僚、买办、金融巨子、商号老板于一身的显要人物。 这个家伙支持北洋政府，和国名政府尿不到一个壶里。

国民政府执掌上海后，自然没有他的好日子过，好在他和黄金荣有私交，靠着黄金荣的面子，才没有坐冷板凳。

上海沦陷之后，这个家伙没有走，很快就在日本人的扶持上，成了铁杆汉奸。日军为了维持他们在上海的统治，他们最初扶植了一个名叫“大道市政府”的伪政权。“大道”两字，来自诗经中的 《札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日本人以此名称来博取中国百姓的好感，殊不知，中国老百姓却把它称为“大盗”政府，因为这是一个由汉奸大盗组成的政权，故此名。

最初一个伪市长是苏锡文，苏锡文被刺杀后，一大帮汉奸，诸如王晓籁、李士群、周佛海、罗君强等，为了争夺这市长的位子，闹得面红耳赤。 却没有想到，日本人把位子给了傅筱庵。

傅筱庵这个家伙顶着军统特工的暗杀潮，多次逃过暗杀，他一看连张啸林都被杀了，吓得从此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军统特工无法实施暗杀，不得已向上面汇报。于是戴笠让上海这边联系黄金荣，他知道黄金荣有办法。

黄金荣果然很快查到，黄公馆中的看门老头与傅筱庵的厨子朱升是同乡。

有这一条路子，下一步就好走了。可是这位叫朱升的厨子是傅筱庵从青岛带来的，生性强悍刚直，对主人忠心，被称为“义仆”。他的一手好菜，让傅筱庵吃上了瘾。奇怪的是，朱升五十岁了，还是一条光棍，傅筱庵没有想过给他娶亲。

在军统的安排下，黄公馆的看门老头约朱升喝酒，叙叙老乡情，一同喝酒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长相标致的女人。

这女人头秀发蓬松地堆在脑门上，下边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儿，两颊绯红，艳如桃花，湿漉漉的嘴唇红得诱人，一口青岛腔，讲述自己悲惨的身世，说什么男人和孩子都死在战火中，现在自己就孤身一人，也没处依靠。

一切都那么自然，朱升和这个军统女特务好上了。

这干柴烈火一碰撞，便熊熊燃烧起来了。朱升想娶那女人，可女人不愿当汉奸婆，提出只要朱升杀了傅筱庵，她愿意和他离开上海去重庆，领五万大洋的赏金，过潇洒日子。

刚开始，朱升有些顾忌，可是架不住女特务的软硬兼施。就这样，他破釜沉舟，找个午夜的时间，用切菜的菜刀砍下了傅筱庵的头颅。

军统决不食言，很快安排朱升离开上海去了重庆，并给了他五万大洋的赏金。

傅筱庵被杀后，上海的汉奸也都吓坏了，知道军统无孔不入，日本人保护不了他们，也都不敢太过分。

黄金荣看到那么多汉奸被刺杀，不禁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暗自得意。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觉得小日本人嘚瑟不了几年了。

他虽然自己不做汉奸，不出任伪职，但他的不少门徒都做了汉奸，黄金荣与他们打得火热，他利用这些人的关系，大发横财。

1946年5月31日，上海高等法院刑事庭判处黄金荣的门生袁履登、闻兰亭等人徒刑时，他们大叫“冤枉”。因为他们觉得，黄金荣虽然没有出任伪职，但与日伪也接触频繁，而且做过不少交易，为什么能以“功臣”自居呢？

黄金荣之所以没有当汉奸，主要还是考虑他和蒋介石的关系。尽管中国军队节节败退，蒋介石在重庆抗战，还有美国人相助，所以他认为日本国小力微，只能猖狂一时，坚持不了多久，因此他坚持称病不出任伪职。他对程锡文、龚天健、鲁锦臣等门生说：土地是中国的，日本人虽然打进来，占领了上海，但它不能把上海搬到日本去。我能得势窜上去，同蒋介石有关系，他好我也好。现在他在重庆，我只能帮他，不能同日本人打交道，遗臭万年，应当为子孙后代着想。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还是看得很长远的。

其次，他是个老江湖，惯用“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手段，凭他的经验，自己不出头露面，利用门徒与日伪打交道，自己稳坐在漕河泾的花园内观望、等待。

再其次，他是个怕死之人。军统在上海严惩汉奸，使黄金荣不敢冒险。曾情同手足的张啸林，还有好哥们傅筱庵的被杀，都是前车之鉴。

最后一个原因，他对日本人也充满了仇恨。 （欲知黄金荣为什么会对日本人充满仇恨，请看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