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上一节说到黄金荣为了心爱的女人,把浙江督军的儿子给得罪了,心知要坏事,但是他身为上海滩第一大亨,面子上还是要强行撑下去。

回到家里,他有些郁郁不欢,也知道那个姓卢的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吃晚饭的时候,林桂生说:“要不你让人给送去一份厚礼,就当赔礼道歉,另外出入身边多带些人!”

黄金荣知道就算他不说,也有人会把共舞台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老婆,若是送去一份厚礼,等于认栽了,输在一个20多岁的毛头小伙子的手里,往后在上海滩怎么混?

林桂生见黄金荣阴沉着脸不说话,知道他拉不下那个面子,于是继续说:“我打听过了,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是陆永祥手下的人,月笙和他有过交往,要不让月笙走一走何丰林那边,这件事……”

林桂生的话还没有说完,黄金荣就火了,一把将桌子上的饭菜给扫掉,吼起来:“月笙,月笙,你心里只有他,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这么多年来,你以为我真是瞎子,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吗?”

林桂生气得脸色铁青,呆呆地望着黄金荣,过了片刻才说:“好,我不管你,那你就被那个小浪蹄子坑死吧!”

说完之后,林桂生眼中含泪回房。

黄金荣望着林桂生的背影,冷笑一声,“娘的,上海滩上,他动老子一根汗毛试试!”

从第二天开始,黄金荣出入都带着十几个保镖,他不相信姓卢的,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就算不把他这个大亨放在眼里,可是法国人那里,连卢永祥本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但是他错了。

再说卢小嘉打道回府以后,连夜赶回杭州,向父亲卢永祥哭诉。卢永祥因儿子寻花问柳生气,但对黄金荣如此作为却大怒:“这个麻皮,不过是法国佬的一条狗。我的儿子再不行,也轮不到上海滩上的无赖来管。我倒要看看这麻皮有什么能耐,你太岁头上就是有一座山,老子也能给你挖掉一块,叫郑秘书!”

郑秘书代卢永祥拟了一份电报稿,发给了淞沪护军使何沣林。何沣林接到电报的时候,杜月笙按林桂生的意思,刚给他送来一份厚礼。

何沣林拿着电报,让人把礼物给退回去。

过了两天,共舞台正上演《枪毙阎瑞生》。

黄金荣带着人刚坐下来,他打算看一会就走,忽然,一批荷枪实弹的军人闪电般冲进他的包厢前,两人上前揪住他的两只胳膊。黄金荣一愣,正想使劲甩开,却觉得后脑勺上已顶着冰凉的枪口了。

“麻皮,你的命连一条狗命都不如,要是不识相,爷们现在就送你上西天。”说着,有人上前,轮起大巴掌,狠狠地打了他十几个耳光,打得黄金荣耳朵“嗡嗡”直响。他刚想动动,又有两个人上来,踢沙袋般朝他身上猛踢。黄金荣挨了几下,再也不敢乱动。

那伙人这才把他拖出包厢朝门口走。朝外走的过程中,黄金荣才发现,所有的路口都有拿着手枪的人在守着,剧院里的人都在老老实实地坐着,没一个敢乱动的。而他那十几个保镖,全都被人用枪给逼住了。

这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突袭。黄金荣很快明白过来,这几天他的行踪不定,连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会去哪里,除了被自家人出卖,那帮人绝对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而这些人从冲进戏院到包厢,中间至少要两分钟,这两分钟内,他那十几个保镖,还有站在门口警戒的人,都是吃素的吗?

除非有人把他卖了!

那个出卖的他的人,究竟是谁呢?

出了剧场的门,黄金荣被拖上门口停着的汽车。汽车往龙华方向开去。

租界以外的沪南地界,当时是军阀的世界,流氓地痞也要受军警掌控。何沣林的司令部就设在龙华。

在龙华何公馆有一个地牢,坐落在后花园一座假山下,走进太湖石堆起的小门,这玲珑剔透的假山之下是一个恐怖的世界。

黄金荣就被关在这地牢里。地牢很高,顶上全是用太湖石筑成,每每望上去,黄金荣都很担心,这些石头会不会掉下来,砸烂他的头。但他这担心纯属多余,这地牢很坚固。不但很坚固,上面的缝隙还能透下亮光,如同天窗一样。他明显的瘦了,脸色苍白,连黑麻点也变白了。他的脚上,戴着沉重的脚镣。脚镣很紧,勒的他的小脚脖钻心地疼。墙壁很潮湿,他依然靠在上面——他觉得,这样,人要舒服些。

一连五天,他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已经想明白,那个出卖他的人,一定是自家人,而且是很有身份的人。也只有那个人吩咐之后,他身边的保镖才会失去作用。

他想来想去,确定了两个人选,林桂生和杜月笙。

如果是林桂生,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断了他娶妾的念头,顺便让人整一下他。至于杜月笙,这个被林桂生一手**出来的人,心计和手段都很高超。早在他看上露兰春的时候,手下就有人告诉他说:笙哥和露小姐也有一腿。

若是杜月笙要整他,则意图非常明显。杜月笙此人的野心很大,已经不满足拍在他之下,想当上海第一大亨,利用卢永祥的儿子,使他卷入争风吃醋的桃色风波,从而名声大臭。

既然是杜月笙的计划,那么,以杜月笙的为人,要当第一大亨,肯定要收买人心,所以要鼎力对他进行营救,以凸显江湖的“义”字。想到这里,黄金荣笑了,他相信自己的生命并无危险,肉体的折磨肯定是要受一些的。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能娶露兰春,只要能够摆脱林桂生,受点苦又算什么呢?

忽然,一扇铁门被打开了,一个士兵端着一碗热水进来,“吃饭吧。”

“你……你们难道要饿死我?”

“饿死你?那不如什么也不给你了!”

“你们天天让我喝水……”

“你自找的!给你饭你不吃,怪谁?你关在这里,就是人犯,就得受罪,你以为你是黄金荣就不得了了?”

“求求你,给我点吃的吧。”

“行!不过,还是黄米饭”。

不一会儿,士兵又进来。他端了一盆黄米饭。黄金荣接过,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吃了一会儿,他拾起头看看士兵,“能不能给我点菜,盐水也行。”

士兵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头菜扔过去。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一盆黄米饭很快吃完了。黄金荣觉得太好吃了。他伸个懒腰,躺在地上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黄金荣被人弄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两名五大三粗的士兵站在他面前,“起来。”

“干什么?’

“请你去会客。”

黄金荣慢慢站起来,但刚一动,脚钻心地疼。

“求求你们,把脚镣松开吧,我是不会跑掉的。。

“谅你也跑不了。”这时,黄金荣才发现门外面站着一个青年军官,“把脚镣打开。”

一个士兵上前,打开了脚镣。黄金荣顿觉十分轻松。出了地牢,走过后花园,黄金荣被带到一个大厅之上。

青年军官在厅中立定:“报告师座,犯人带到。”

“进来。”

黄金荣被带进旁边的一间房子。一进去,他惊呆了,坐在写字台后面的竟然是淞沪护军使何沣林。

“黄老板,这几天过得还好吧?”

“何……何师长,这……这是干什么?玩笑不能这么开呀?”

“是的,这玩笑是有点过火了。不过,这可是黄老板开的好头噢。”

停了一下,何沣林高声说:“四公子,你出来见见老朋友吧。”

随着他的喊声,卢小嘉一步跨了进来。

“黄麻皮,怎么样,你有没有尝到小爷的厉害?”

黄金荣一见头上缠着纱布的卢小嘉,立刻明白了,他真是捅到马蜂窝上去了。

“我,我……”

“你个杂种,竟然那么狠。按说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我卢小嘉气量小!说让你三天之内知道厉害,怎么样?算话吧?一顿一碗热水,好过吧?”

黄金荣想告诉卢小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两人都被杜月笙给算计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话都没用。

“我真想把你的麻脸整平!”卢小嘉说着向黄金荣靠近。

黄金荣看了看卢小嘉,他叹息一声,“人们常说阴沟里会翻船,没想到,我就撞上了。惭愧,惭愧!”说着,他大笑起来,笑自己,也笑卢小嘉。

“你还笑?”卢小嘉一步上前,重重地打了两个耳光。

“带下去,再饿他三天!”

黄金荣又回到了地牢。看守的士兵过来,又给他戴上了脚镣。

他并不知道,林桂生得知他被卢小嘉绑架之后,正千方百计的找路子救人,而杜月笙也表示得非常卖力。

几天之后,正如黄金荣所想的那样,他被人放出来了。

回家后,一个愿望却越来越强烈,那就是不让露兰春再唱戏,而是把她娶进门。他觉得,他为这个女人付出的太多了。

他不用看报纸,就知道这件事已经闹得街巷皆知,他黄金荣老脸丢尽。现在连黄公馆的下人,都在说杜月笙怎么怎么仁义。

杜月笙成功了,是骑在他黄金荣的头上,现在是上海滩第一大亨,他觉得有必要请杜月笙吃饭,要表示感谢。

那餐饭在黄公馆吃的,陪同的还有张啸林。就他们三个。吃完饭,他让张啸林先回去,说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交代杜月笙。

他和杜月笙进了书房,关上门。一个多小时后,杜月笙从里面出来,脸色很难看。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以后,杜月笙与林桂生保持着距离,而且身为第一大亨,在一些大事上,还会去找黄金荣商议。每年的过节,他都会送上节日礼,无论是抗战钱离开上海,还是1949年离开上海,他都会派人去通知黄金荣,表现出一个徒弟对师父应有的尊重。

黄金荣究竟靠什么制住了杜月笙?这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解开的谜!

黄金荣舍弃了名望,他所要的一切,必须让杜月笙去帮忙完成。(预知后事,请看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