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上一节说到黄金荣当了甩手掌柜,他老婆林桂生确实没有看错人,杜月笙非常能干,把三鑫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黄公馆每日都有大把的进账。

杜月笙也察觉到,自己虽然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师娘林桂生,但是流言蜚语难免传到黄金荣的耳中,所以他在结婚之后,每天勤勤恳恳地做事,晚上回到他自己的住处,有事就直接打电话给黄金荣,尽量不上门。

每日吃喝嫖赌,这种日子很快就厌倦了。他听说杜月笙经常陪着朋友去看戏,于是也带着人去凑热闹。

不料这一看就不可收拾了,他居然迷上了看戏。看到精彩处,他也学着别人往台上扔大洋,这种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举动,刺激着他的神经。有一次,他居然让手下抬着满满一筐钱,往台上倒,然后大喊一声“黄老板有赏!”

那钱扔出去之后,他心疼了好几天。

很快,各大戏院都知道黄金荣是大财神爷,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都有人小心伺候着,唱戏的也格外卖力。

闲暇之余,杜月笙也会陪着黄金荣去看戏。黄金荣看着台上女戏子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忍不住心里痒痒。杜月笙看出了黄金荣的心思,自然暗中安排好。

可怜那些女戏子,在有钱有势的上海大亨面前,只有任其摆布的份。

黄金荣尝到了甜头,在儿媳妇李志清的唆使下,想着自己也弄一家戏院,那样就有更多的女戏子了。

黄金荣自升任“探长”后,在当时法租界已是个显赫人物,一般华捕和在法国巡捕房里任职的华人,见了他都要招呼或行礼。他再也不要到十六铺、新开河一带去上差执勤,上班时就坐在新建的捕房写字间里,对手下指手画脚,发号施令。过去给法租界总监华尔兹当翻译的曹显民,原是法租界第一流红人,这时对新蹿上来的麻皮金荣,也要和颜悦色、另眼相看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叫何宝庆的,也是上海人。他在老北门城外开设一家迎仙凤舞台。这剧院的大门朝着老北门方向,用以接揽城内来的观客。剧院内有七百多张木凳座位。这剧院因年久失修,已是陈旧不堪,下雨天东滴西漏,刮风时直穿室内。演出的戏班虽然在轮番更换,但在常年演出中以徽班为主(徽州土戏),其间也聘请海派伶人表演连台布景戏。演出时虽然座无虚席,但是正式出钱买票的观客只不过半数左右,其余半数都是些披着老虎皮的军警和地痞流氓。这帮家伙大模大样入场占座看白戏,谁也不敢前去阻挡,有的时候还要吵闹场子和寻衅打架。

迎仙凤的何宝庆,为了阻挡这班五丧七煞鬼前来观看白戏,不得已邀请当时上海商业界和流氓帮中较有声望的虞洽卿出面做他的替身,把虞氏扮个钟馗,挂名挡鬼。谁知虞洽卿不但没有驱走这些丧门神,反而增加了剧院的额外费用。原来虞洽卿既做迎仙凤的出面老板,其间难免有些失业者求亲告友,求他推荐在剧院内找一份混饭差事。这样,人浮于事,费用高涨,何宝庆的债台就越筑越高了。

何宝庆眼看自己的剧院月月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地,债主们接踵上门索要欠款,直逼得他无法应付。加上房屋破漏,又邀请不到好的戏班,收入自然更少。虞洽卿声望虽然高,却不肯给他垫付欠款。为了早日摆脱困境,何宝庆想到了曹显民。他曾经与曹有一面之交,不如去求他代为物色一个既有钱、又有派头的人物,把这剧院及早盘出去了事。一来可多得些费用,二来可摆脱坐吃山空的困境。主意一定,就求见曹显民,说明来意。曹显民也知道开剧院、浴室、茶馆和旅馆等行业如果没有响当当的银子和硬邦邦的后台休想干成,特别是开剧院更难,没有不亏本的,曹显民就答应代为寻找这样一个人。

一天夜里,曹显民来到黄公馆,在闲谈中对黄金荣道:“金荣,我给你找到一个好行当。迎仙凤剧院老板何宝庆急欲盘出这个剧院,你不妨去接下来。何宝庆因这剧院连年亏本,负债累累,各债主向他讨债很紧,已搞到走投无路的困境。如今只要你去出个面,把何宝庆的债主约来,向他们当面说明一下,这家迎仙风剧院岂不稳稳当当落到你的手里!这样,由你出面,谁还胆敢来看白戏?到那时候,好的戏班就会不请自来,这是花小钱而占大利的好机会。到那时候候,你做现成老板,一定不要忘记了我呀!”

曹显民说罢仰面哈哈大笑,黄金荣听了也直乐得脸上点点生花,咧着嘴眯眯发笑。立刻与曹显民约定第二天下午到东新桥聚宝茶楼面商这件事。

到了第二天下午,在聚宝茶楼里,曹显民介绍黄金荣和何宝庆见了面。黄金荣向何宝庆询问债主和欠款金额,何宝庆答道:“积欠如地租费、土木作、柴米、杂工俸金和借款等项约五千元左右。债主日夜催索,无法再宽期。”

黄金荣对何宝庆道:“你明日把所有的债主一起约到这里来,这些债务,由我来承担。至于出盘的契约,你回去请人写好,明日同来当面画押过户。”说罢,就偕同曹显民匆匆走了。

何宝庆回家后,当晚请人代笔写了出盘剧院的契据。第二天约同各债主到聚宝茶楼会面。

各债主听说何宝庆出盘剧院,欠款定能偿还,个个眉开眼笑,一齐来到聚宝茶楼。黄金荣照例坐在雅座室里,让各债主暂在外面等候。何宝庆进入雅室坐定,从袋内取出已写好的出盘契据,黄金荣随着让帮闲把契据朗读一遍,认为内容还可以,就让何宝庆在契约上画了押。

随后便让各债主与何宝庆双方核实所欠金额,当场出具欠条。各债主以为凭欠条领欠款不误,各自面现喜色,等待取款。谁知黄金荣伸手向自己胸脯一拍,就此板起麻皮脸,睁着老鼠眼,对各债主说道:“何宝庆因所开剧院亏本太多,无法偿还债务,他已把迎仙风剧院出盘于我。关于何宝庆欠你们的债款,由我黄某负责。你们把欠据妥为保存,不会落空。你们各自回去罢。”各债主听了黄金荣一席话,彼此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黄金荣顶债不付,有意耍滑狡赖,出具欠据只不过是一张白纸。各人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怏怏离开了聚宝楼茶楼。

黄金荣接盘迎仙风剧院后,修饰一新,就把该剧院的旧执照向法租界副总监汤姆生处掉换一张新执照,更名“共舞台”。

迎仙风舞台更名“共舞台”,重整旗鼓就要开锣营业了。听说后继老板是麦兰捕房华探长麻皮金荣,不但能请到好戏班,而且谁也不敢进去看白戏,一些帮闲们因为闲着在家,为了要解决生活问题,也愿来当按目和茶房;但要谋得这项杂缺,还得有一个较有面子和较有财力的总头儿推举,并且要自愿倒贴若干押金(旧俗称押柜金),与剧院订立半年或一年合同。剧院老板对此公开招标,看谁给的押金多就包给谁干。这种陈陋旧规,在旧上海服务行业中普遍如此。这一次黄金荣在这些茶房和按目身上就捞了一笔钱财。

黄金荣把共舞台装好后,便派人去京津邀请有名的剧团。当时京津戏剧界的人,听说上海共舞台要邀请角儿前去演出,觉得可以开拓生活来路,增加收入,还可到上海开开眼界,一举两得,无不乐意应邀。当时首次来上海共舞台演出的角儿,有须生谭鑫培,青衣花旦王瑶卿,小生金仲仁、程继先,老旦龚云甫,架子花脸郝寿臣,武生杨小楼和吕月樵,小丑萧长华等。演出那天,戏台前十几排正厅头座早已由按目包售出去。开锣之时,黄金荣腰佩勃朗宁手枪,带了十几名下差巡捕,站在剧院门口,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那些平时看白戏的兵痞流氓,看到这种架势,只得眼巴巴望“门”兴叹,不敢惹事。真所谓“蛤蟆吃蝎子,恶蛇吞蛤蟆,一阶压一阶,乌龟欺王八”。这话确实不假。

黄金荣盘下共舞台后,自己不愿耗费精力去经营,又见儿媳妇李志清闲来无事,便交给李志清去打理。

共舞台的生意很好,因为他是黄老板的地盘,没人敢乱来。

李志清也知道黄金荣的心思,所以一旦黄金荣看上了哪位名伶,她就出面去说和,尽量满足黄金荣的私欲。

林桂生对于黄金荣在外面的行径,向来都不管的。她现在是黄派青帮的实际控制人,真正的青帮女老大,

黄金荣做了接近五年共舞台的老板,因打鬼有力和盘剥有术,居然赚了很多钱。后来共舞台的地皮业主要把这块地皮出卖给英商沙逊地产公司另建房屋。当时共舞台周围所有破旧房屋都已拆除,唯独共舞台仍在开锣营业,不肯搬迁。沙逊地产公司也知道黄金荣不是好惹的,只得派人和他洽商。结果沙逊地产公司贴补黄金荣一笔相当可观的搬迁费,他才肯把房屋折旧出卖,这是后事了。

在李志清的经营下,共舞台成了上海滩的一块牌子,很多名流都前来捧场。

这一天,黄金荣发现台上来了一个新人,长得比貂蝉还漂亮,他的心顿时被那张如花的俏丽脸庞的迷住了。(欲知这个女戏子是谁,请看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