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仙鹿班的灯会大亮相(明朝中)

“就是他!”月英指着那马车骂道:“蝗虫狗官,巡视乡里,也不忘炫耀自己那些脏钱。”

“难怪你们唱词里那样唱,原来凤阳不仅是天灾,还有人祸。”仙鹿说。

只见那豪华马车旁边围满了武装的侍卫,为了肃清马路,蛮横地将两旁的老弱病残推翻在地,气势汹汹地经过了仙鹿的车队,那轿里的人隔着珠玉帘帐,看到这一行人的简朴行装,居然不屑地发出了一声——

“切~”

就在这短短的目光交接之中,小葱忽然注意到这人的眼神,不禁大呼:

“是他!小仙儿!”

“虚耗吗?你确定?”小仙儿问。

“是他!这个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果然还是你的眼睛雪亮!”小仙儿说。

“咱们现在就过去把他干翻!”小葱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正想扔过去,马车已经走远,去往远处一个高耸参云的楼阁。

“别!”三宝突然劝阻道:“这个地方全都是他的势力,就算你们伤到他,他的党朋估计也会加倍报复乡里呢。”

“那就去应天府告官!”仙鹿说。

“你太天真啦,听说他特别善于拉帮结派,应天府已经被他打点好啦。而且他想要晋升到南京,最近正打算讨好南京的大太监呢!”

“那咱们乐舞班子,总有乐舞班子的办法!”忽然间,小葱想起了李斗王强蒋春花们给自己编的那些顺口溜,不禁灵机一动,提议说:“咱们告不了官,不如把他们的丑恶嘴脸都编成顺口溜写进戏词里,让满大街的百姓都传唱他们干的坏事!”

“你这个点子好!”王仙鹿大赞道。

“嘿嘿,这还是我的老同学们给我的灵感呢!”小葱自嘲道,小仙儿听着,不禁向他投去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大家听到这主意,也无不跃跃欲试,正想趁灯节人多的时候,去城里好好宣泄一番,纷纷提议调转马头前往南京城。于是王仙鹿等人一施舍完留守凤阳的老人们,就带领大家出发上路,途中遇到的卖艺人,不论精神抖擞,还是年老体弱,只要有独门技艺,王仙鹿都会一一搭救上车,甚至还从路边的雪堆里救出了一个手抱胡琴、奄奄一息的老头。

这一路上,王仙鹿灵感如飞,一边仔细记录着所有民间的歌舞,一边把每一个来自田间地头的器具、唱调和身段,都编进了一幕幕除暴安良的戏曲里,大家在偌大的马车上一起排练学习,互相对词,比试身段,越过了一切的风雪和颠簸,如同一个温暖的流动教室,让小葱倍感亲切。

“不如,我们就叫仙鹿班吧!”

小葱从轿顶上探下脑袋来对大家说,手里拿着一个自己刚刚用木头雕出来的仙鹿。

“欸小葱,没想到你还有这手!”

小仙儿一把抢过了小葱手里的仙鹿,喜欢得不得了,赶紧拿去递给王仙鹿看。

“多谢青葱兄,真是朴拙可爱呢。”王仙鹿说。

“嘿嘿,还有这个呢!”小葱又把他自己用木头做的的一副弹弓也拿了出来:“我要用这个弹弓,打穿那个蝗虫脑袋!”

“哈哈哈哈哈!”

于是大家把木雕的仙鹿钉在了轿头上,正式作为仙鹿班的标志,一路欢歌笑语地往南京城里赶去。

不一会儿,天色渐晚,一行人来到了闹市之中,只见城里处处挂满了各种美丽的花灯——有折射着彩虹光斑的琉璃灯,有制成荷花、菱角、鱼蛙、虾蟹、虎兔等万千花样的巧纸灯,更别说那飕飕转动的走马灯,像动画片一般播放着骑马追逐的画面;还有那薄如蝉翼的彩纱灯,组成了各式亭台楼阁、讲述着万种神话故事,逛得小葱步伐迷乱,如同走进了晶莹剔透的水晶世界。

“明朝南京城的灯会可是历史上时间最长的灯会呢,元宵节前后的十天都不会间断,咱们可巧赶上了。”

小仙儿跟在后面念叨着,小葱刚一回头,就看见那秦淮河两岸珠帘十里、红纱如浪,一排排客船在倒映着五光十色的河水中轻轻摇曳。忽然间,从上游的桥洞中漂游下来万盏莲花水灯,好像银河落在了地上。小仙儿和小葱一起变成了小人儿模样,在火龙蜿蜒的灯海之上翱翔飞舞,开心得不得了,低头看到市集里许多面涂膏粉、花衣花鬓的时髦市民们,不少男着女装,女着男装,还有的穿着蟒袍珠冠,在摊铺前挑选着各式新奇首饰和西洋物件儿。

“哈哈哈,他们怎么什么都敢穿啊!”小葱笑道。

“明朝前期对社会风气的管控非常严厉,后期却政治懒惰,管理松散,被压抑了好久的百姓们都纷纷解放个性,‘服妖’也就盛行了。所谓服妖,就是指古代这种大胆着装的现象哦,而且明朝人本就爱时尚,今天的流行明天就过时了,时髦人士为了追逐前卫,连法律都敢僭越、龙袍都敢穿呢!”

“原来古代人赶起时髦来也这么疯狂!”

小葱低头看看仙鹿班的大家,也都在灯市之间流连忘返,被玲琅满目的花灯招摇得忘记了归途,于是赶紧让小仙儿在他们的眼前变出引路的萤火,带着他们往瓦肆集合,两人也赶紧归队,开始准备演出。

大家刚搭好戏台,扮上了生旦净末丑,就看见人群之中有人挥舞着流星灯打起场来,只见他们旋转着一根长木棍,两端各装有一只可以旋转的花球灯,迫使行人纷纷后退;不一会儿,一行桃红柳绿的舞者们翩然登场,拿着用半透明宝石做成的耥子灯,扭着腰踏着步,照耀得满街光点斑斓;又有人推着滚地的大花灯,一边唱着纺纱调,一边跳着喜庆的滚灯舞。趁着所有观众都被灯舞吸引了过来,各个大户人家供养的私家戏班子都开始竞相表演起来,盘儿亮条儿顺的男女演员们穿着最名贵时髦的戏服,扮演着才子佳人、王侯将相和各路神仙,背后金银画片珊瑚树,无不用重金打造,而仙鹿班的戏台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演员们还没开始表演,就已经败下阵来。

“不行,咱们必须想办法赢得注意力。”王仙鹿对大家说。

“但是咱们这讨饭杂耍的技术,怎么跟人家大户人家训练出来的班底比啊?何况这破烂的扇鼓木块叫花子板,也远不比人家的玩意儿好看。”三宝说。

“叫花子有叫花子的长处,大家走南闯北,肯定见过城里人从没见过的东西。”小葱说。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见过。”

这时候,从群里走出来了一个老头,正是大家先前从雪堆里救出来的那个,只见他刚养好病,就摇摇晃晃地从轿子里走下来,一张嘴就是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

“我姓徐,本是山西徐沟的商人,因在来江南的路上被土匪打劫,才沦落街头,只剩下一把胡琴讨生活。但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家乡的求雨大典里抬过阁,哈哈,抬阁也叫背棍,就是让村里的赤脚大汉背着一根铁棍,棍上驾着重楼仙阁,顶楼的四个檐角上各站一位百花神女,神女的手掌上再各托着一个跳舞的花童,如此往复,直通云霄,凌空而立,飘飘欲仙,你们南方人,肯定没见过这种阵仗。”

“哇,徐爷爷,光是想想就觉得很了不得呢!”小葱惊叹。

“那大家还等什么,赶紧一起扎道具吧。徐爷爷,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马上就有办法了!”小仙儿对老头说。

“海棠小姐,你还有这绝技?”王仙鹿询问道。

“本姑娘好歹也一双大脚走南闯北,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于是小仙儿几人开始根据徐爷爷记忆中的机关技巧,带领大家把人和景都用铁架高高支起,再用花瓶、仙椅、云彩等道具把支撑的铁架隐藏起来,看上去演员们如同凌空而立,再加上小仙儿的魔法,把老爷爷脑海中的万般奇景都一一浮现在了空中。

于是第二天,大家再度上阵,只见那人群之中,徐爷爷正扮演着铁拐李,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捧着一个比船还大的葫芦,葫芦顶上站着王仙鹿扮演的吕洞宾,吕洞宾张开双袖,左袖上立着小葱扮演的柳树精,右袖上立着小仙儿扮演的桃花精,一左一右互相抛接着一个圆溜溜的月亮灯,引发了无数人围观。接着,街道上又走来了三宝扮演的关公,只见他右手摸着胡须,左手高举一把青龙偃月刀,弯弯的刀刃上站着月英扮演的貂蝉,亭亭玉立,百媚千娇,引得行人无不驻足,又见她花团锦簇的发髻上插着两根镶满宝石的长簪子,各挑起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们扮演着大乔小乔,在发簪的末端轻踮脚尖,简直比羽毛还要轻盈,好像随时会乘着晚风飞走。之后各式青绿山水、奇珍异兽和水浒、西游等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都一一登场,次第堆叠,直耸云霄,街上的行人以为见了真仙人,纷纷跪地作揖,连那隔壁戏班的演员们都看得张口结舌,只好看着观众们都被仙鹿班抢了过去。

一切准备就绪,仙鹿班的大戏终于正式开场,和其他戏班的雍容华贵不同,仙鹿班的角色全都是乞丐婢女,病叟灾民,舞台上也满是朽木黄叶,空田荒屋,一下子就把观众们从欢天喜地的幻梦中带回了现实里,感受着来自凤阳的千般悲苦,百般冤仇——

“唱花鼓,过沙场,白骨如山不见郎。”

只见舞台上,无数村民舞动着花鼓、扇鼓、花板、莲霄等讨饭用的乐器,凄声诉说旱灾的惨状,轮番上演出一幕幕生离死别,赢得了台下的串串眼泪。不久之后,扮演阎晃的大反派终于上场了,只见他浑身百宝交叠,仿佛一只金光灿灿的大蝗虫,掀起了一幕幕棒打夫妻、侵吞田宅、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戏剧狂澜——

“凤阳我阎晃,在世小阎王;人间来一趟,吃尽子孙粮。”

“蝗虫来又走,阎晃始终留;老鼠只偷油,太监贪万斗。”

正在观众们跟着台上的顺口溜齐声大骂之时,幕前忽然点燃了名为赛明珠的烟火,顿时晨曦弥漫,日光初现,一个由月英扮演的神女从天而降,只见她愁眉莫展,目露慈悲,双鬓装饰着两盏明角灯,左右衬着明珠、翠羽两面宝扇,将熠熠神光折射向整个舞台,又见她双袖一挥,立即将阎晃变为一只蝗虫,被一旁的黄鹂鸟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