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党

警察来敲门的时候,刘天一正窝在沙发上看《康熙来了》,衣衫不整、胡子拉碴。还没过完年,餐厅的服务员和大厨很多都还没返京,不用开工,刘天一正乐得清闲在家当大爷。他面前的茶几上堆满了已经空了的外卖饭盒,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有一些溢出来散落在地板上,看样子已经有段时间没收拾了,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酸腐气。

在北京经营餐厅,春节假期本应是挣钱赚口碑的黄金时期,“然也”每年这会儿却都要关门歇业,这说来说去都要怪刘天一。曾经为了争取在过年期间照常营业,李响甚至咬牙拍出三倍的工资让员工们留下来继续开工,可刘天一抠门儿,说什么也舍不得,再加上他为人懒散,不想过年还加班,所以每到春节,“然也”都只能暂停营业。

李响曾试着争取过,好几次都差点儿跟他吵起来。毕竟这是李响辞职之后搭上自己挣的所有销售回扣经营起来的生意,在朋友和前同事面前挽回面子全靠它了,当然想把握机会多挣点儿钱。

可惜没用,刘天一认定的事情总有一堆理由等着你,加上他又是电视台编导出身,别的不行,耍嘴皮子绝对一流,说起话从来都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好像全天下唯有他是绝对正确的,李响哪说得过他!唉,谁让他是我哥们儿兼合伙人呢。李响只好这样自我安慰。

其实每次想到这些,李响总是感觉有点儿憋屈。他们认识六七年了,刘天一大李响4岁,在旁人眼里他们俩是绝对的铁瓷、死党——当然这也没有错,吃喝玩乐嫖赌抽,他们永远都在一起。可在心里最深处的某个隐藏得很好的小角落里,李响一直有点儿看不上刘天一。

刘天一的老爸比李响他爸的官儿可大得多,是一名正部级干部,大领导啊,大到像李响这样的孩子都没什么具体概念。刘天一从小养尊处优,自我感觉良好,培养了一身和生产力无关的风花雪月的才艺。因为一直都没特别用功,高考成绩很不咋的,他爸就送他去英国学电影去了——听听,电影,英国,那是指望着学成归来养家糊口的路子吗?

三年后回国,他立志要改变中国电影的现状。又是三四年过去,他除了拿着自个儿写的剧本到处毛遂自荐——当然他爸也没少动用关系帮他——基本上没干别的。结果用膝盖也能猜到,中国电影啥都缺,就是不缺他那种完全不接地气的本子。李响曾建议他找个电影剧组当个实习副导演之类的干干,先积累点儿实战经验再说。他一口回绝,理由相当充分:副导演在剧组其实就相当于一杂役,工作没有技术含量,他去干屈才了,再说起点若是低了,就容易被人定位,以后再想往上发展就难了。

李响对电影这行确实是一个门外汉,刘天一不听李响的劝也很正常,可也不能成天老这么飘着吧,他爸都气得放话说不再管他了。无奈,刘天一通过一个他在英国时认识的北京朋友的介绍,进了电视台文艺频道做了编导,当然得先从实习干起,毕竟电视和电影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刘天一开始踏实了一段时间,虽然钱赚不了多少,但这个身份也还算拿得出手,加上他抓住了所有机会让周围的人知道他爸是谁,没过多久,连他的制片人也得让着他三分了,有事没事常拉着他吃吃喝喝,有了什么好的工作机会也尽量尽着他。不到一个月,实习编导也给转正了,让那些科班出身却无权无势、来了半年还在打杂的同事这一通羡慕嫉妒恨。

刘天一终于找回了感觉,在朋友们面前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本性,搞得很多人都对他颇有微词。可因为他毕竟比李响大,一直有点儿哥们儿加兄长的意思,又没什么利益冲突,李响就觉得还好,没有特别受不了。好景一直维持到他们认识艾明之后,李响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友谊是如此经不起考验。这是后话。

顶着电视台编导的头衔还没风光两年,有一天刘天一忽然宣布辞职不干了。他告诉朋友们的原因是:台领导胆小又保守,怕得罪广电总局,不顾收视率,限制各种节目的创新,制片人为保住地位也和台领导站一边儿,不仅枪毙了他的诸多创意,还得寸进尺地对他的工作方法指手画脚,再待下去简直是对他自身价值的抹杀。可世界是如此之小,偏偏李响有一个前前前女友也在电视台上班,于是李响听到了另一个版本:刘天一一直想当主编,但制片人觉得他经验还不够,但拒绝得很委婉,跟他说栏目组里还有几个比他年龄大、资历也老的同志都没有当上呢,不能不考虑人家的感受。刘天一表面上说没什么,却暗地里通过家里的关系搭上了一个台领导,想借着这层关系去压制片人。

但能当上台领导的人也都是明戏的人,首先,让他这样的人当主编明显不靠谱,家庭背景再硬也不能为了他一个毛头小子随便得罪老员工;其次,能在台里混这么多年的,也都不简单,别看表面上人家是你下级,搞不好背后有什么亲戚同学朋友是你上级的上级呢!所以台领导就含糊其词把这事推了。

其实没当上主编也不至于就非得辞职,不过是多忍两年罢了。要命就要命在,这事不知怎么的传到刘天一所在栏目组制片人的耳朵里了。人家心想,好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平时我待你不薄,现在给脸你不要脸,在背后去找我领导是吧?行,我这小小的栏目组也请不起你了,另谋高就吧。

李响之所以更相信后面这个版本是因为这才符合他对刘天一一贯的印象。他当然还没实诚到要跑去告诉刘天一自己知道这些,就装傻安慰安慰哥们儿呗。

刘天一失业不到半年,李响的“性丑闻”就曝光了。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凑到一起,长吁短叹一番之后,就萌生了是不是可以合伙干点儿什么的念头。这回必须得是靠谱儿的、能真正养活自己的营生,门槛儿又不能太高——毕竟他俩都没什么积蓄。

老实说李响比刘天一强多了,别看岁数小,毕竟是干销售的,只要会做人,灰色收入还是常有的,刘天一在电视台的工作虽然听起来体面,实际一个月拿不了多少钱,年底又没有额外的分红,加上他爸对他很失望,不可能给予资助,所以启动资金主要还得靠李响。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开餐厅。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回,哥俩儿的意见高度统一。可和谐是短暂的,一旦开始制订详细计划了,前期投入成本啊、选址啊、定位啊以及招聘员工啊等一系列接踵而来的问题又让他们恢复了高度的不统一。

就说给餐厅起名字这件事吧。名字代表着一家餐厅的品位和形象,起得不好就歇菜一半。刘天一和李响都想用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作为招牌——都够自恋的,可惜他俩的名字组合都有点儿无语:天响、一响、响天、响一……刘天一说都赖李响的名字怪,就一个字,没的选还不好搭配,干脆别要了;李响心想,凭什么呀,合着光用你的名字就牛了是吗?启动资金还都靠我呢,怎么不说了?

争执不下的当口儿,李响的前同事兼好友陈然刚好来串门儿。李响和刘天一一拍脑袋,得,要不干脆用他的名字吧,这样一碗水算端平了,谁也别不满意。所以“然也”,其实就是“陈然的名字是也”的意思。

刘天一最近的心思其实完全不在餐厅的生意上,后院起火才是真正的病根儿。他老婆田源最近一直在和他冷战,一个多月前就抱着儿子回了娘家,至今一个电话都没来过,刘天一也不想打给她。儿子还不到5个月,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想念

刘天一和田源是他在电视台上班的时候经朋友介绍认识的。那会儿他正春风得意,第一次见面就用一通神侃搞定了田源,内容无非是他擅长的电影啊电视啊这些和普通老百姓完全不沾边儿的事。田源比刘天一小3岁,家里是地道的北京人,属于很一般的人家。从“海跑儿”(现北京城市学院)毕业后她就在一家私人公司做行政秘书,资质平平,胸不大志更不大。唯一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被一个王子相中,带她从此荣华富贵——估计这是现在每个女孩儿都在做的梦,而且做梦前从来没人照镜子。

刘天一会的那点儿屠龙之技在田源听来尤其炫幻和令人神往,加上见面之前田源就听说了刘天一的家庭背景,这简直就是美梦成真啊,有没有?死也得抓住机会。李响早就看出来刘天一后来跟大家吹嘘的什么“一次搞定”水分还是很大的,他爸的身份才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客观原因”。

按说刘天一长得还是不错的,怎么也算中等偏上吧。很多人都以为,像他这样的背景,身边女人一定一大把,但那得是家里给予充分经济支持的,甭管自己混得如何,至少得具备三环里的房子、宝马或奔驰、平时下高级法国餐厅付账不眨眼这三个基本条件。可刘天一他爸偏又是个难得的靠谱家长,就苦了想充大个儿的儿子,所以不是说刘天一没有这个心,而是实在没有那个资本。在女人问题上他这么多年来还真是挺无辜的,反正跟李响没法比。

他刚从英国回来那阵子家里人给他介绍过一个还不错的姑娘。年龄、相貌、学识和门第这些都挺般配,他确实也用心追来着——每天在自己的博客上写酸文然后发给人家,过年过节还有过生日之类的日子偶尔搞个小小的惊喜,来个烟火表演什么的,都是花钱不多却很讨喜的点子,要搁一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早就从了。可人家姑娘是做投行的,哈佛商学院毕业,工作比他风光,挣得比他多,每天出人高级商务场所,接触的都是精英级别的人物,张口闭口都是上亿的买卖,不仅根本没把这些奇技**巧放在眼里,反而觉得他为人轻浮,哗众取宠,缺少真才实学。

这事黄了对刘天一的打击不小,郁闷的时候他多喝了两口,借着酒劲儿曾很不忿地质问李响:凭什么你小子每个星期都换不一样的妞儿?比体贴细心玩儿浪漫我到底哪点儿不如你?你也就会直接带人回家!之前那个谁谁谁本来是我先看上的,结果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你小子给抢了,等等。

李响其实都快想不起来了,被刘天一这么一通抱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刘天一假装很兴奋地听自己聊艳情史,其实心里都在暗暗滴血啊!

后来酒醒了,刘天一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跟李响说那都是醉了瞎说的。可李响又不傻,后来再聊到这种事他都很注意分寸,至少要确定下手的对象不是刘天一也有感觉的。

长时间的压抑和胡思乱想之后,忽然遇到田源这种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女孩儿,对刘天一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这二人各取所需,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在婚礼前的单身party上——没错,电影看多了,大家都兴玩儿这个——刘天一又酒后真相了一把。

他偷偷拽李响到夜店包房的角落里,问李响是不是也觉得年龄到了就该结婚成家、传宗接代?还说他其实并不觉得田源就符合他一直以来梦想中的另一半,并且实际差距还挺大的,可自己活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成缋,也许结婚对他家里人来说是个安慰和交代,至少能让他爸觉得他已经可以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了。

这些话真把李响问住了。那时李响才二十几岁,正是男人可以疯玩不考虑后果的黄金时期,什么责任啊给家里一个交代啊,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但他知道刘天一是认真的,这些话他只会说这么一次,能对自己说,李响还挺感动的,说明他信任自己,真把自己当朋友。所以李响很严肃地告诉他你一定会很幸福,哥们儿永远挺你——很没有营养,但激励效果巨大。

听到门外的人自报是警察,刘天一也没有特别振作,费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去开门的途中磕碰到地板上的不知什么东西,但也顾不上了。打开门,外面站着陈队长和王小红警官。刘天一还来不及反应,一张照片就递到了他面前——

还是那张李响和艾明的合影,王警官的开场白在画外响起;“刘天一先生吧,这个男人叫李响,你们认识吧?”

“嗯,进来说吧。”刘天一边点头一边把警察让进屋里,并没有特别震惊,“李响又出什么事了?”

“又出事?!”陈队长停下来看着刘天一,“他常出事吗?”

“哦,没有没有,就顺口开个玩笑。”刘天一知道说漏嘴了,赶紧解释,当着真警察可不能闹着玩儿,“就是之前他有一回酒驾被逮了,关过两天。好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请坐吧。”

“难道酒驾还是小事儿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有没有底线?”陈队长很生气。

拜托!酒驾对李响来说那还叫个事儿啊?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看来这回碰上了个较真儿的。要是把李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都抖出来,这位大叔还不得立刻掏枪?可不能再随便说话了,得打起精神对付才行。刘天一暗暗地想,手心捏了一把汗。

“哎哟,您别生气啊,我就是这么一说,是我不对,您快请坐吧。”刘天一赶紧赔笑脸,“您二位喝水吗?我去倒。”说着转身进厨房一通乱找,片刻转回客厅,带着满脸的不好意思,“家里的桶装水刚喝完还没来得及叫新的,可乐行吗?”

“行了行了,你也别忙活了,大冷天的喝汽水太凉,我们不渴。你快过来坐吧,我们有正事要问你。”

王小红边说边皱着眉头在沙发上的杂志、零食、小孩儿玩具和几件衣服当中刨了一个坑儿,和陈队长挤着坐下。

“真是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儿乱。”刘天一抓起茶几上的几个饭盒往垃圾桶里胡乱一塞,赶紧坐好。

“你爱人和孩子呢?”陈队长指着电视柜上的全家福问。

“哦,过年回娘家串门儿了。”

“串门儿的时间不短了吧?看你这儿乱的。”

这和你有关系吗?难道现在家里乱也归警察管了?刘天一在心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儿,赶紧转移话题。

“您刚才说要问李响的事,他怎么了?”

“他昨晚死了。”王警官说。

“啊!真的假的啊?”刘天一先是错愕,后来又变成半信半疑。

“这种事我们警察能跟你开玩笑吗?”王警官狠狠瞪了刘天一一眼,心想,现在的人真是太没心没肺了。

“哦,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天一本想挤出个笑脸,又立刻意识到这个时候笑无异于找抽。应该难过,应该哭吧?他又似乎并未感同身受,只好把嘴角拉下来皱起眉头,勉强算是应景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中毒。他喝的水里掺了毒鼠强。”王警官道。

刘天一双眼微微张大,嘴巴也跟着张开了,直愣愣地看着王小红警官,好像完全没听懂她刚才的话。

“您还好吧,刘先生?刘先生!”王小红和陈队长对视一眼,伸出手在刘天一面前比画了一下。

“哦,我没事儿。”刘天一赶紧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地面某处,“就是太震惊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怎么就死了呢?不会……是自杀吧?”

“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等尸体检验报告出来才知道。”陈队长说,“我们听说您跟死者关系非同一般,是最好的朋友,又跟他合伙开了家餐厅,所以想知道您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是什么时候。”

“是放假前了,大年三十下午餐厅暂停营业之前,我们一起去检查收尾工作。”

“他当时有什么异常举动吗,或者情绪不稳定之类的?他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工作上?感情上的?”

“也没有什么吧?餐厅的生意最近都挺顺利的。感情上……他就是和女朋友分手以后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已经好久了,怎么劝都没用,我们也习惯了。”

“那个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什么分手你知道吗?”

“叫艾明。分手原因嘛……应该就是人家觉得李响不够成熟吧。本来我们都觉得他俩不合适,艾明比他大那么多,就是想找个靠谱的结婚,李响明显靠不住啊,典型的‘作’,俩人就老吵架……而且李响他妈也不同意,所以就分了呗。”

“你还真是很了解情况嘛。”陈队长说。

“嗨,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刘天一讪笑着,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你对这个艾明了解多少?”陈队长问。

“这个……”刘天一开始面露难色,呼吸变得微微急促了起来,“我跟她还真不是特别熟,就知道她离过婚,写过几本书,有点儿小名气,跟李响好过一段儿……嗯,差不多就这些。”

刘天一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辞,手心冒出外人看不到的汗。

“艾明离过婚你也知道?”王警官问。

“您是指她对外号称单身的事吧?嗨,她不是‘美女作家’嘛,不这么炒作怎么吸引读者啊?不过她确实好像比较避讳这件事,从来不提。只有我们两三个最好的朋友知道。她的经纪人还特地嘱咐我们不要对外乱说。”

“这年头儿作家也有经纪人啊?”王小红的好奇心又被激发了。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打住话头,好奇地望向门口——难道是回娘家串门儿的那位回来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女生,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圆脸,梳个波波头,小眼睛几乎被刘海儿全遮住了,让她不得不一个劲儿地拨弄头发。她个头儿不高,大概一米六,穿了双UGG,肩上挎个大包。

陈队长立刻就认出这个人不是刘天一的老婆,模样和全家福里的女人完全对不上。

女生发现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没人在家呢,怎么这么多人啊?”女生笑着开口,忽然发现其中两个是警察,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王悦啊,你来得正好。”刘天一终于松了口长气,像忙不迭地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别人一样,指着门口的女生对警察说,“这是我老婆的表妹,王悦,就是艾明的经纪人。她跟艾明最熟了,有什么事儿你们问她吧。”

“问什么呀?艾明怎么了?”王悦问。

“也没什么事,”陈队长示意王悦坐下说话,“你知不知道艾明和她前夫的关系怎么样?他们是不是一直保持联系?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哎哟,这些我还真不清楚。好像是有联系,不过我只是负责跟艾明写书相关的事务,这么隐私的事儿,她是不会跟我说的。”

还以为是和艾明的书有关的事情,没想到是问这个。这年头儿警察也管得够宽的,要不是他们穿着警服,我还以为遇到狗仔队了呢。王悦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

“我明白了。”陈队长略一沉吟,换了个话题问王悦,“怎么你也有刘先生家的钥匙啊?”

“哦,肯定是我老婆给她的。”刘天一插进来道,“王悦平时常来我家,估计这回是帮我老婆拿东西吧?”说完转头看王悦,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又落下什么了?该带的不都带走了吗?”

“就是那个小熊,天天老抱着的那个,没有它天天哭得厉害,田源没办法了就让我过来一趟。”

“是这个小熊吗?”王小红从背后掏出个炸毛熊,不大点儿,脏得都看不出来是白的还是黄的了。

“对对,就是这个。”刘天一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转手扔给王悦,“你问问她还有什么东西一次都拿齐了,别没事儿老用各种借口找人来监视我。”

“你们两口子……这是闹矛盾呢吧?你老婆是生气才跑回娘家的吧?”陈队长也开始有点儿好奇了。

“嗯,一点儿小事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让您见笑了。”刘天一满脸堆笑地解释,心想,这警察来得真不是时候,再问下去指不定问出什么来呢,得赶紧把王悦打发走。于是扭头儿跟王悦说:“东西拿了,没别的事儿你就回去吧。我们这儿还有点儿事……”

“不急不急,”陈队长打断刘天一的话头,冲王悦道,“你也应该认识李响吧?”

与此同时,王小红十分配合地把照片掏出来递到王悦面前。

“你觉得如果艾明和她前夫一直有联系,李响会不会知道?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不是会很生气?”

这话就像毫无征兆的一场暴雪从王悦的脸上席卷而过,让她一直保持的微笑瞬间冻僵,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这件事和李响有什么关系吗?”王悦问,眼中闪烁着警觉的光。

“你可能还没听说,李响死了,是中毒身亡。”王小红说。

“所以你们以为他是因为发现前女友和她的前夫旧情未了才绝望自杀的?太可笑了!”王悦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冰冷,“他们根本不合适,早就分手了。你们以为李响是个痴情种吗?哼,他才不在乎呢,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发泄的工具,一个没了再换一个不就得了!”

这番话好似出自一个饱经世事的中年女人之口,和眼前这个清纯的女孩形象格格不入。

有故事!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不禁互相对视了一圈儿,再纷纷望向王悦,没人接话。

片刻,王悦察觉到焦点已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清了清喉咙,调整了一下坐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俩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李响是个聪明人,又不是找不到女人,既然都分手了,再去为了艾明寻死觅活就不大合理了。”

“除了你们这几个朋友之外,平时李响还接触其他什么人吗?”陈队长继续发问。

“我们这一帮朋友要是聚齐了估计得有二三十个,但经常见面的也就我们五六个人。”刘天一答道。

陈队长点点头,示意王小红差不多了,两人起身,刘天一和王悦也赶紧站起来。

陈队长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李响的身体一直都还好吗?最近他有没有不舒服或生过什么病?”

“他的身体一向都挺好的呀。刘天一歪头思索着。

“倒也没什么大毛病,”王悦看了刘天一一眼,道,“就是前段时间他常失眠,胃口也不大好,觉得什么都不好吃,连平时爱吃的自己餐厅的饭他都觉得味道不对。还有他前一段时间好像皮炎又发作了,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灰指甲也加重了,有点儿发紫。他还念叨说过了年要去医院再开点儿药。

“嗨,你真是搞不清状况,”刘天一笑着扒拉了一下王悦的胳膊,“这点儿事也犯得上跟警察同志说!”

“不不,很有帮助。”陈队长说,“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如果你们又想到了什么,希望能及时和我们联系。”他掏出名片放在茶几上,和王小红走了出去。

刘天一关好门回到客厅,见王悦坐在沙发上正盯着那只炸毛熊发呆。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坐到王悦旁边道:“伤心了?你应该觉得解气才对啊。”

王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瞪着刘天一:“什么叫解气?我警告你别乱说话!”

“跟我你就不用装了吧?我劝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儿,当心警察再去找你。”

刘天一说着抓起桌上的可乐仰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还没咽到肚子里可乐罐就被王悦一巴掌拍到了地上,褐色的汁液四下喷溅。

刘天一气得一跃而起,王悦也不甘示弱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二人狰狞对视,战争一触即发。

王悦率先发难,声音比刚才拉高了八度“要是没有我,你们餐厅早就关门大吉了!我劝你以后对我客气点儿,说话前最好先经过一下大脑,别不识好歹。”

刘天一愣了,话都到嘴边儿居然忘了要说什么。

“再说你别以为你自己就脱得了干系!其实也不用等警察来,没准儿我哪天心情好就主动去找警察聊聊,到时候看咱俩到底谁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未落,王悦一把抄起包,另一手抓起炸毛小熊,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欸,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你?!喂——”刘天一回过神来追在后面一通嚷。

“砰”的一声,大门在他面前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