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对质

田源坐在刘天一家的沙发上,手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除了随意丢弃的杂物和很久没打扫的灰尘比之前累积得更多之外,一切和一个多月前她出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两样。电视柜上依然摆着那张结婚照,上面有两个打扮光鲜的人傻笑着望向她,让田源无法直视而本能地低下了头。这本来也是她的家,一草一木都是由她和刘天一共同打造的,而现在她却不能肯定,今后这里还有没有她立足的地方。

刘天一旁若无人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脚上的拖鞋故意只穿一半儿,在木地板上趿拉趿拉弄出好大声响。他一会儿跑到书房里摆弄摆弄电脑,一会儿拿起手机回回短信刷刷微博,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好笑的段子,还咯咯地乐了半天,乐得田源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田源忍不住怯怯地开口,声音细得几不可闻:“你过来坐会儿吧,我有话跟你说。”

刘天一像是没听见一样,放下手机直奔了厨房。只听得叮叮咣咣杯盘碰撞,不多一会儿,他端了杯咖啡优哉游哉地趿拉着拖鞋回到客厅,往田源对面的沙发椅上一坐,咖啡的香气顿时充溢了整个房间。田源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早上起床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有吃过,这会儿也很想给自己倒一杯,但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似乎连这种欲望都是一种犯罪。

刘天一坐下来头也不抬继续玩手机,并没有接老婆的话茬儿。无奈田源只好再度开腔,这次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可怜:“昨天晚上的事,那。咱们是不是应该谈一谈……”

“那个什么啊?谈什么啊?有什么好谈的啊?你还有脸跟我谈啊?!”

刘天一不耐烦地打断田源,刚才的那股自在劲儿一扫而光。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抬起头,目光直逼田源:“你平时数落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连个整句都说不全?你舌头被李响给吃了吧?!”

田源紧紧咬住下唇,眼泪霎时充盈了眼眶,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她瞪着眼睛盯着桌上的杯子,拼命抑制住要眨眼的冲动。她不能让眼泪这么轻易就掉下来,不能被刘天一的第一句话就打败。

刘天一继续说:“真没想到啊,我的老婆和我最好的哥们儿,这不都是电影里的事吗?现在居然演到我头上来了!你们把我当乌龟啊?你们背着我乱搞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田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艰难地稳住自己,小心地换了口气,生怕任何一个步骤稍有松懈眼泪就会失去控制。但此刻她必须开口;“也许你不信,就那么一次,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嘁!”刘天一不屑地笑了,“死到临头还狡辩,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吗?”

田源勇敢地看着刘天一,笃定地说:“真的就一次,没有骗你。”

刘天一更加恼火了:“你现在是在讽刺我吗?你跟他就睡一次就怀上了?你是想骂我没本事不中用是不是?”

“不不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我没骗你,真的就一次,就一次。”

田原的头摇得像风中颤抖的树叶,她心里无比焦急,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刘天一相信自己,唯有不断重复这一简单的事实。

一股深深的沮丧和挫败感汹涌而来,淹没了刘天一仅有的一点儿自尊。

昨晚在陈然面前,刘天一已经历了一次过山车般的全面沦陷。他长期以来精心维护的体面已**然无存,好在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即使丢脸也只有天知地知陈然知。本来他以为李响这个最了解他底细的隐患已经解除警报了,没想到人死了也不让他安生,还留了这么一手在这儿等着他。这招儿真够狠啊,刘天一觉得欠毒贩子300万跟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比起来,简直像蚂蚁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大树。若要传出去,自己的世界末日才是真正到了。

想到这里,刘天一脊背上冷汗直冒,可能出现的后果像微博上一条条不断刷新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从他脑中蹦出来:这么严重的背叛正常人都没法忍,只有离婚一条路;孩子又不是自己的更加不可能留着,那就都推给田源,田源是完全过错方,必须净身出户,那这房子车子还有存款肯定都能归自己。可是家里人一旦问起来,又该怎么解释呢?老爸那么喜欢天天,如果告诉他天天根本不是他的亲孙子,他能受得了吗?会不会更加觉得我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还有那堆朋友,又会怎么看我?万一离婚的过程中哪里处理不好,把田源惹急了,把真相兜出去,我岂不是立刻就沦为了大家的谈资和笑柄?被自己最好的哥们儿扣了绿帽子,最后搞到妻离子散——要是有人把这事发到微博上怎么办,我是不是会掉一堆粉丝?我在微博上还发了那么多老婆小孩的照片,难道都要删掉?可不删难道等着别人来嘲笑?新好男人的招牌如果就此被戳穿,所有人是不是都会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画面淡出,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几个字:多年以后——天哪,完全不敢往下想了!

刘天一的大脑像高速运行的酷睿双核处理器,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像过电一样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找不到既不让事态扩大,又能让自己出了这口恶气的两全之策,头感觉又沉又涨,就快炸了。

这边在刘天一寻找两全之策的工夫里,那边田源还挣扎在不知如何摆脱眼前僵持状态的边缘。她第一次感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无论怎样搜肠刮肚想表达自己的万千悔恨,脱口而出的却总是那么单调的几句,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除了焦虑和懊悔,还有一件事让田源到现在都转不过弯儿来:刘天一到底是怎么发现真相的?甚至连她自己最初发现怀孕的时候,都丝亳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和李响有关。她和李响,毕竟真的就只有那么一次,尽管很多细节到现在她还无法彻底忘掉,可谁料到偏偏一次就中了呢?

田源记得发现自己怀孕是和李响上床之后一个多月的时候。

自从睡完那一次之后,李响便失踪了一般,没有再跟她联系。这下让意犹未尽的她心里长了茅草,每天坐立不安,浑身不对劲儿。她试探性地发过几次短信给他,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田源不甘心,想过很多可以保全面子的方法找李响,比如貌似来“然也”找老公,假装和李响不期而遇,比如巧立名目透过王悦约大家出去吃饭或唱歌,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等待情郎的出现。那时的田源当然还不知道实情,打死她也不愿相信自己只是李响偶尔发泄的工具。她需要见到他,和他说话,哪怕只是闲聊,也可以从中窥探到他的想法。她甚至想过干脆拉下脸当面向李响问个清楚,问他到底为什么不理她,是不是在玩弄她?转念一想,自己已身为人妻,根本没有这样质问他的资格。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是这种迁回曲折费尽心机的见面方式简直是要了田源的命,让她对李响原本的一点点隐约的情愫,在如此的矛盾纠结中日益加深、升华,几乎快要变成爱恨交加了。

其实李响并没有刻意要躲着田源,只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就觉得没有再刻意和她保持联络的必要了。若单纯说和田源上床这件事,他更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在他这儿,这件事已经翻篇了。其实田源几次刻意安排的“遇见”,一眼就被他识破,但他也没有因此就回避,只要是有空儿,几次饭局还是去参加了。见到田源,他表现得也很自然、坦然,一如往常地打招呼、寒暄,但并无刻意与她对话。她的不安和焦虑他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一切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任何涟漪。

田源终于按捺不住,打来了电话。

那天是个周末,李响和艾明**过后正在午睡,迷迷糊糊地听见自己的手机在艾明那边的床头柜上连响带震。艾明烦躁地伸手抓起手机丢到他身上,眼都没睁,嘟哝了一句“外边儿接去。”

然后翻身接茬儿睡。

李响努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儿,也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按下了通话键“喂?谁呀?”

“是我啊。”

“谁?”李响的大脑还没恢复运转。

这时艾明蹬腿儿踹了他一脚:“外边儿去!外边儿去!”

这句话显然传到了电话那头。田源一直紧绷的神经哪经得起这么考验,喘气节奏顿时急促了起来,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我田源啊!你,干吗呢?”

李响立刻清醒了一大半,赶紧翻身下床几步来到卧室外面:“啊!睡觉呢,刚醒。有事儿?”

田源稍微放松了一点儿,但显然心有不悦,想必不是因为他玩冷淡,就是听出了艾明此时就睡在他旁边,原本想好的一大套说辞被这么一激顿时忘了个干净。可她自知根本没有资格吃醋,箭在弦上又不能不发,只好拣些能说出口的理由来填补:“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不会不打算理我了吧?”

说完这话田源立刻悔得想把地板跺穿——这也太直接、太没面子了,一点儿退路都没给自己留。

田源有胆主动打来电话已经令李响非常惊讶了,没想到她还能不作任何铺垫直奔主题!她明知他现在和艾明在一起,她也应该记得自己是已婚妇女吧?难道自己之前的“以礼相待”她还不明白?李响只好避重就轻:“没有不理你。前天咱不还一起吃饭来着嘛。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

田源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才能既挽回点儿自尊,又能逼李响正视和她之间的问题-一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算什么问题。

田源;“那今晚你有空儿出来吃饭吗?

李响这厢继续装傻“那我得问问艾明,我们本来说好去看电影的,要时间来得及我们就去。今晚还有谁?除了你老公之外?

田源憋不住了:“李响你故意的是吧?你明知道我说的吃饭就是指你和我两个人吃!你现在是不是特怕见到我啊?”

李响探头看看艾明的睡姿暂时还比较正常,紧走两步进了卫生间,转身把门带上:“你没事吧?这么大声干吗啊?我怕你干什么呀,真逗了!”

田源紧追不放:“不怕你就出来见我。”

李响无辜地说“没这个必要吧?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田源彻底爆发了:“李响,你是男人吗?玩儿完就扔是吧?你当我是什么啊?!”

行,终于说出来了。你想无理取闹我就装傻,你想跟我讲理我就奉陪——老子最不怕的就是掰扯,李响在心里叨念着,道:“我当你是刘天一的老婆啊。看你寂寞空虚无聊冷,我帮你暖暖被窝。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事,谁也没强迫谁。尽兴之后各自回到正轨,你继续尽你人妻的本分,我继续好好谈我的恋爱,互不相欠,再见亦是朋友。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儿默契都没有?“

田源连呼吸都在发抖,一句反击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响继续“如果非要讨个说法,你又希望得到什么结果呢?你真的爱上我了?那你打算和刘天一离婚吗?然后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不打算离婚,那你现在这么死乞白赖的,难道是希望和我继续保持地下情人关系?这恐怕也不现实吧?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打算和她结婚,就算你真想离婚我也没法接受你。”

田源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你对我就从来没有过一点儿感情吗?”

李响叹了口气,觉得是时候该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了,真把她逼急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便换了个语气,道:“你不觉得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吗?我们曾经有过的我不会忘,但过去就过去了,我们还是朋友,彼此留个念想,继续好好过日子吧。”

一阵沉默过后,田源挂断了电话。

李响呼出一口气,把手机震动也关掉,轻手轻脚回到卧室爬上床,搂住艾明继续午睡。

当晚,刘天一借口餐厅有事早早就出门了。一肚子苦闷无处发泄的田源打电话约王悦吃饭,王悦说她“大姨妈”来访肚子疼,不想出门。田源这才意识到,自家的“大姨妈”好像已经错过日子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买了个验孕棒回家自测,5分钟之后,两道红杠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试纸上。

田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她不信邪,又跑出去买了一把验孕棒回来,最后的结果是10根带有两道红杠的验孕棒排成一排整齐地陈列在了洗漱台上。

田源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回可有的忙了,老公也会看在孩子的分儿上多抽些时间陪她了,她也不用再去烦恼和李响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彻底收心准备当妈妈了。这也许是老天给她的启示,拯救她于水火,为她指明未来的方向——回归家庭才是正道。这启示来得简直太及时了。田源想。

可好事多磨。

田源本以为老公知道了会第一时间乐得蹦起来。谁知刘天一看到一排验孕棒后,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冷静地来了一句“这只能验出怀没怀孕,又验不出来是男是女。”

田源完全始料未及,一颗随时准备陪老公一起雀跃的心忽然像被石子击中的小鸟,直坠地面。都什么年代了,他怎么这么在乎是男是女?这种问题结婚前也确实没有交流过,田源一直想当然地认为,像刘天一这种大户人家的孩子,又出国念过书,观念一定很开放,不可能像市井小民那样短浅和计较,谁知今天她被现实上了一课。

尽管心理落差很大,但事已至此,难道跟老公吵架不成?大医院如今都有政策,产检一般都不准告诉胎儿性别,所以走正规途径肯定行不通。于是田源一边每天掰着指头算日子苦盼快些到可以检测出胎儿性别的时间,一边到处打听哪里有熟人可以私下介绍个医生给她。碰巧王悦认识一个中医,经常帮她手下的艺人开中药调理身体,据说效果还不错。王悦说中医把脉也能把出胎儿性别,田源就屁颠屁颠跑了过去。那中医自信地把手指往田源的脉搏上一搭,没多久换了只手又一搭,半晌后开口了:“看样子像是女孩儿。”

田源顿时觉得天都阴了。

那边刘天一已经等不及打来了电话追问结果,田源犹豫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刘天一连打了三次,田源才接听。她第一声小心翼翼的“喂”刚出口,刘天一就敏锐地嗅到了结果。此后的半个月里,刘天一就找了更多的借口不回家了。

那是田源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王悦觉得表姐受了莫大的委屈,愤愤不平又不能声张。她带着田源辗转找到了北京郊区一家规模很小的妇产医院,给B超大夫塞了个红包,这回死活要知道胎儿的确切性别。大夫也很尽心配合,探头在田源肚子上左滑右滑,最后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是男的。

田源就差和王悦相拥而泣了。

田源曾经日夜期盼的正常家庭生活终于还是到来了,她和刘天一的夫妻关系自此果然步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刘天一那段时间每天精神百倍,对田源开始呵护备至,逢人就说自己要当爹了。还专门搞了个大聚会,破天荒自掏腰包在“然也”设宴款待一众友入宣布喜讯。他之所以这么开心,除了知道自己有儿子了,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源于他老爸听到这个消息后喜极而泣的反应。他爸爸拍着他的肩膀,发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感慨:“终于长大了。

就这么一句,刘天一自己差点儿也哭出来。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了,他爸都没给过他一个完整的笑脸。这几乎是唯一的一次,老爸单纯因为自己而感到激动和满足——即便那是因为要抱孙子了,但孙子也是他努力的结果呀!只要开心,一切都不用深究。

自从知道怀了儿子,直到生产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田源一生中最幸福、最美满、最能感受到什么叫“众星捧月”的一段时光。幸福来之不易,她让自己埋没在各种赞美、祝福还有礼物当中,每天忙碌着做各种多余的准备,连以前最在意的老公都快忽略了。至于李响,更是几乎被她完全抛到了脑后。

几乎……

直到N个月后,天天呱呱坠地一个多月,她忽然接到了李响约她在老地方见面的电话。

哼,一听就是余情未了!田源很是得意。她听刘天一说艾明不久前跟李响分手了,目前他正处于水深火热夜不能寐的阶段,以为他一定是看到她现在如鱼得水的样子,终于后悔了当初对她那么绝情。真是报应!

她精心打扮准备赴约,从怀孕到现在都没这么卖力捯饬过。曾经做梦都盼着有一天李响会回来求她,现在终于来了,简直是连老天都在帮她。她一定要亲眼看到李响懊悔的表情,亲耳听到他道歉,然后求她不要对他完全形同陌路。哈哈,想想都来劲!

没想到见面后李响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把她从云端拍回了黄土里。他说:“天天不是刘天一的亲生儿子,是我的。”

田源骄傲的笑容一时还收不回去,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似乎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呆呆地瞪着李响,想看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李响完全不理会她的反应,接着说“刘天一已经发现了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所以除非你还和除我之外的人上过床——据我所知应该没有——那天天就是我的儿子不会有错。算算时间也都对得上。你如果不相信,咱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田源瘫在了座位上。信息量太大了,完全无法消化。

李响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停下来给她留出反应的时间。他很平静,自从和艾明分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半晌,田源慢慢调整好了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动了动,发出类似喃喃自语样的声音:“我老公,他……知不知道你……”

“你是问刘天一知不知道我才是天天的生父?目前还不知道,我暂时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除非你想……”

“没有,没有,我不想,我可不想!”

田源使劲摇头,两个耳环叮当跟着直晃。

“跟你直说吧,作为孩子的生父,我想要每隔一周和天天单独过一个周末,作为交换,我保证尽我所能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刘天一发现。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现在就讨论一下操作细节。”

真是一个炮弹还没炸完又来一个,田源从刚才的手足无措立时转为愤怒:“你疯了吧?这绝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李响冷笑一声“就算我不去告发,你以为这种事能瞒多久?刘天一已经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了,以他的个性,跟你翻脸是早晚的事。他之所以还没有动作,只是因为还没想好怎样做才能保住面子。这种打击对任何一个还算正常的男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更不要说天天是刘天一至今为止几乎唯一可以拿出来炫耀的资本。你若一厢情愿要维护家庭美满的假象,以为苦苦哀求他就会原谅你,那就太天真了。最后你不仅会被扫地出门,拿不到一分赡养费,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被刘天一反告赔偿——谁让你是过错方呢?至于天天,到时候刘天一会怎么虐待他可就说不好了,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到头来却是在替兄弟养儿子,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保证尽力不让刘天一发现我才是孩子他爸,有什么状况还可以从中帮你打掩护和稀泥;万一有一天纸包不住火,我也能承诺一切都以儿子的利益为重,绝不让他成为刘天一报复你的牺牲品。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老公,我说得有没有道理,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这番话在田源头脑中引起了一连串剧烈的化学反应,好比美梦将醒的号角,让她在恍惚间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生活急转直下,从铺满金砖的阳光大道忽地转到了一条前方一片漆黑的、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田源的心在狂跳,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本来就头脑简单,一直就不是个善于思考有主见的人,面对这辈子最重大的人生抉择,她的大脑已经自我保护性地关闭了,剩下的反应只有全部依靠本能。她的本能归根结底只有一点:不能离婚!她自知再也找不到像刘天一这种条件的男人了,何况现在还拖着个孩子。离了婚,丑事传开,这辈子就算毁了。

田源似乎想明白了,又像什么都不明白。她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可能把天天交给你。”

李响挑起眉毛从下往上看着她:“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田源看着李响明目张胆威胁她的样子,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像电脑死机后重启了一样全面爆发:“你以前是怎么对待我的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把我当成泄欲的工具,满足了就扔到一边不理不睬,你想过我有多痛苦吗?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居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还那么嚣张,达不到目的就威胁我!哼,我警告你,从今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儿,别再妄想来破坏我的生活!把我惹急了我就永远让你见不到天天!”

李响放下手中的咖啡,身体慢慢向后仰,双手抱头“那我劝你还是赶紧先找个律师咨询一下,算算要赔多少钱给刘天一吧。”

一定是某个词戳中了田源的痛处,她呼啦一下站了起来,一只手本能地握紧了面前的玻璃杯,杯中的**剧烈地晃动着,似乎随时就要泼向李响。李响本能地向后一缩,双手伸出做了个遮挡的姿势。还好,田源在最后一刻生生扼杀了冲动。他看得出她忍得很辛苦。

李响和周围众多的围观群众一起,默默目送田源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厅。

田源和刘天一各怀鬼胎,对坐不语。房间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厚重得可以用刀子切开。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耗,她心中的疑惑却仍然得不到解答。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了,田源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那个,李响是天天的亲生父亲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是李响跟你说的吗?那为什么直到昨晚你才来找我对质?”

刘天一似乎有些惊讶田源居然敢这么发问。他“哼哼”冷笑两声,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出了客厅,10秒钟后返回,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田源还没看清楚,刘天一就一扬手把那东西朝她狠狠地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田源的鼻尖。田源受到惊吓,身体本能地向后躲,一个软软的东西就顺势掉进了她的怀里——一个淡黄色的小熊公仔,正是天天最喜欢的那种。

田源怔住了,拿起小熊,问:“这不是天天的玩具吗?”

刘天一的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没错,李响家里这玩意儿多得是。”

田源眼睛睁大了:“这是你从李响家里拿来的?你昨晚……法他家了?”

刘天-没有接话,重又坐回了沙发上,不知是默认还是否认。

心中的一个疑问刚模模糊糊找到了答案,却又引发了更多的疑问,田原一时捋不清楚,只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她追问:“你昨晚去李响家干吗?就是为了找这个证据?”

刘天一望着前方某处,不答。

田源接着问:“你自己去的?你有他家的钥匙?他妈妈给你的吗?李响刚出事没多久,你不怕警察说你破坏现场?你——”

“你哪儿那么多问题?!”刘天一终于受不了,粗暴地打断了她,“你干的丑事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我去干吗关你屁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少给我转移话题!你明明早就知道天天是李响的亲儿子,却故意瞒着我。看我每天把天天捧在手心里你是不是特别过瘾,背地里偷笑我是乌龟王八蛋呢吧!不不不,我现在根本就怀疑是你和李响串通一气!你就等着跟我法院见吧!”

说着刘天一作势就要去拿手机,被田源上前一把按住。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田源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几乎快跪在了地上,“是我做错了我承认!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可我真的没有故意要给你难堪,看在我们这个家的分儿上,你一定要相信我!”

纠缠不清之际,刘天一的手机骤然响起,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室内眼看就要沸腾的情绪霎时冷了下来。来电显示是“然也”的座机号码,刘天一赶忙甩开田源,用手示意她先不要出声,紧接着按下了通话键。对方不等刘天一作声,即抢先开了口:“喂?老大,警察到咱们店里来了,说是要搜查。我们几个都搞不定,你赶快过来啊!”

“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