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任的前任

艾明坐在自家楼下的茶餐厅里等方程来吃午饭。

王警官虽然已经离开一阵子了,艾明的世界却仍然停留在一年前的时空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刚刚跟警察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脑子里回放,像有人按下了复读键,强迫她一遍遍地检视自己到底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细节,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或者是哪里措辞不当以至于适得其反会引火烧身……就这样直到她真切地感觉到了头越来越沉,好像马上就要裂开。艾明闭上眼,双肘撑在桌上开始按摩太阳穴,越揉力道越大,头痛却不见好转。

唉,看来我的强迫症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啊。她想。

“哟,不舒服啊?”方程的声音在艾明头上响起。

艾明微微一震,睁开眼,看到的居然是李响的脸,他正关切地低头看着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感到心脏猛一收缩。她快速地甩甩头,瞪圆了眼睛,李响的脸这才变回了方程的。

“看到鬼了?!”方程问。

你怎么知道的?艾明心想。

方程奇怪地盯着艾明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伸手搭上她的前额:“没发烧吧?”

“哎呀,你少假惺惺,”艾明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仍心有余悸,“快坐下吧。”然后把菜单往他面前一推,“想吃什么赶紧点。”

方程坐定,把菜单又推给她:“还用菜单?这里有什么菜我比这几个新来的服务员都熟。”

呵呵,谁说不是呢。这间茶餐厅婚前就是他们约会的据点儿,加上结婚4年这里简直就成了他们的食堂。直到老板都换了两茬儿,直到他们离了婚,直到艾明成了作家,直到后来艾明和李响开始交往,一路走到现在,甚至李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还是在这里,坐固定的那么几个位子,点差不多的几样菜。

若不是方程提醒,她几乎忘了,原来这家餐厅居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的忠实见证。如果这些墙壁会说话,它们又会怎么议论艾明?它们会觉得哪个男人更好?如果它们知道艾明还跟前夫私下保持着生意往来,会大声抗议还是夸她公私分明?会不会背地里嘲笑她为了钱而丧失原则?艾明的思绪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乱飘,仿佛随便抓到一根藤蔓就能自然疯狂地顺着爬下去,最后像草一样无法自拔。

“怎么老发呆?最近智商明显下降啊。”方程一贯的冷嘲热讽,

艾明被迫中止臆想,回到现实。

方程招手叫来服务员,麻利地点了三个菜:橄榄菜肉碎四季豆西红柿炒鸡蛋和咖喱牛腩,两碗白饭。他给艾明叫了热柠檬蜂蜜水,自己来了杯冻鸳鸯,全程都没有征求艾明的意见。

艾明早就过了因为得不到方程的尊重而闹脾气的阶段,她甚至连反应都懒得有,要不怎么会离婚呢?只要别耽误了挣钱大计,其他一切都滚蛋吧。艾明不断告诫自己要抓住重点。

方程心情倒是不错,自顾自地说道;“那笔尾款终于要回来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真是费死劲了,多亏你老爸打的那个电话,还是他面子大,退休了说话依然管用。看来人走未必茶就凉啊,至少凉得没那么快。你的那部分我也不跟你争了,毕竟还要仰仗前老丈人的关系办事。就按照你的意思,我明天就把钱打给你。”

艾明低声道:“别用银行转账,直接给我现金。”

“拜托!小一百万呢!现金?”

艾明赶紧伸出食指竖在嘴中间,紧紧皱着眉头示意他小点儿声。方程马上警惕地四下环顾了一圈,把头凑到艾明跟前道:“难道这里也有人监听?”

“警察刚才还在我这儿呢。小心点儿总没错,这种敏感时期我们最好别有银行交易往来的记录。”

“这根本就是伪命题。真要查你,以前的交易记录你以为警察就查不到了吗?就这一次给你现金有什么用?”

“唉,都怪我当时太大意了,以为什么都想到了,偏偏就没注意转账方式的问题。”

“就说是我离婚后答应支付给你的赡养费呗。”

“我们在民政局备案的那份离婚协议上可没写这一条啊!再说那些直接从你公司账户打过来的钱又怎么解释?”

“要不就说你是公司一个小股东,那些是给你的分红啊。”

“你拿得出相关文件证明我是股东吗?”

“可以补做一份啊。”

“补你个头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查得越来越严了?我要是成了你们公司正式的股东还得了?顺藤摸瓜一下子就能找到我爸!要是再把他退休前的旧账一起翻出来,不仅我爸晚节不保,你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方程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半天没有说话。

艾明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些情况李响是怎么知道的?还敢直接威胁你要曝光?”

“唉,这个赖我!”艾明懊恼地挠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以前和他感情还不错的时候,我多多少少跟他聊过一些这方面的事,但是真没多说啊!他一直对我跟你保持联系很不爽,我总要稍微解释一下吧?我估计他后来偷听过我和你的电话之类的。是我大意了。”

看着艾明慢慢低下头,方程禁不住有点儿幸灾乐祸:“你不是一直都自我标榜绝对正确吗?哼,遇到感情还不是瞬间变白痴。你喜欢的时候掏心掏肺,不喜欢了就一脚把人踹了,换成是我,我也不能善罢甘休啊!我看他没准儿早就写好匿名信寄出去了呢。效?警察是不是已经怀疑你了才又来找你探听虚实的啊?”

“狗屁!怀疑你还差不多!这回是我主动找警察反映情况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再说离婚的时候可是你我都同意继续‘合作’的啊,现在谁不靠关系挣钱?别人可以我就不行?不过话说回来,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真的不确定警察掌握了多少,万一在李响家搜出了什么和我有关的线索也未可知。总之我们最近要小心再小心。“

“你这个小男朋友还真不让人省心,死了还不忘给我们找麻烦。”

“怎么说话呢你!”

“我怎么说话了?”

一如既往,二人又要开吵,只是碍于公共场合,不得不有所收敛。

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话题暂时刹住。二人不约而同拿起筷子,想往嘴里塞点儿什么把嘴堵住,杯盘的碰撞声和咀嚼声将沉默填满。

大约一分钟后,艾明忽然问方程:“你没有背着我干什么吧?“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担心李响万一真去举报,影响你的生意和前途,所以于脆一不做二不休……”

“哼,我看你是小说写得太多了吧。”方程打断她,继续夹菜。

艾明的眼神却并未移开。方程不自在了:“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干吗啊?”

“避重就轻,必有隐情。我太了解你了,方程。实话告诉你,其实警察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话里话外就多多少少把你也纳人了嫌疑人的范围。但我觉得那都是例行公事,再加上你一贯小心眼儿,喜欢胡思乱想,要是第一时间告诉你了,你还不定在这节骨眼儿上惹出什么事来。现在又没有外人,你和我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万一有什么事也许我还能帮上忙。”

“你还能认清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错。”方程笑了一下,“警察都怀疑我什么了?”

“他们查了我的手机通话记录,发现在情人节当天我和你沟通很频繁。他们怀疑我是因为和你旧情复燃才和李响分手的,还问你知不知道和李响分手后他还不断骚扰我之类的。

“哈,为情所困,**犯罪——这个动机听上去还挺合理的嘛。”

“所以,警察有正当理由怀疑你。”

方程看了艾明一眼,脸上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只可惜他们太不了解你和我了。”

艾明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爆了一下,就一下。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茶餐厅此时渐渐热闹了起来。

方程是个还算比较成功的广告公司老板。个子不是太高,相貌中等,有典型的南方人的精明,在业界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级别的人物。

但在最初认识艾明的时候,他还是个“北漂儿”,不仅一穷二白,还背了两百多万的债务。那会儿他的公司可不比现如今——包下了一整栋五层小楼,有独立的院子,上上下下员工有两百来号——当时他们租在一个住宅楼里,一共两间屋子,连窗户都没有的那间小屋就给方程当了卧室,只要不开灯关上门就一片漆黑,公司一共四个人,除了“老总”方程,剩下有俩“副总”外加一个财务。

就这么一个谁都觉得不大靠谱的公司,一个谁都不看好能翻身的草根,艾明偏偏就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了——也许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潜力,也许是初生牛犊对现实还没有足够的敬畏,又或许只是被凶猛的**冲昏了头脑根本没考虑那么多……总之,交往一年整的时候,他们领证了。

考虑到两个人当时都在事业奋斗期,财力精力都不宽裕,婚礼就省了,千人一面的婚纱照又因为被艾明一贯唾弃而更加不用去麻烦,只是在领证当天双方五六个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连亲戚都没请。但艾明丝毫没觉得委屈,她并不认为周围的朋友们五花八门挖空心思的婚礼有多么令人神往,她觉得这些形式与婚姻本身完全无关。艾明的父母在同辈人中也真算得上是开明的,居然全都遵从女儿的意愿,从来没有向亲家提过任何一丁点儿要求,

老婆的个性和岳父岳母的通情达理,客观上为当时还是个“北漂儿”的方程大大减轻了负担,让他能够在几乎完全不耽误工作又不用花什么钱的情况下顺带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方程的好多同学听说后都感到不可思议:这年头儿怎么可能不费一针一线就娶到条件这么好的北京姑娘?

但不知道是方程当时太专注于事业,还是以他的价值观来判断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他觉得艾明只是没有提过多的要求,实际上却也并没有为婚姻做出什么特别的贡献,反正他就是从来都没对老婆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感激、感恩之情。

还好,当时的艾明只是个一腔热血的单纯女孩,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往深处想。若要以今时今日她的阅历重新审视,方程这样的男人纯属被从小惯坏了,不懂为他人着想,自大又自私的典型,更不会让自己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被婚姻折腾个够。

也许艾明天生就是旺夫的命,婚后不久,方程的公司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扭亏为盈,渐渐壮大,不到一年居然就把两百万的债务全部还清了,还略有盈余。

这时更大的利好来了:艾明的爸爸经过多年的奋斗,终于登上了局长的宝座。

方程这下来劲了,借着老丈人的东风大展拳脚。又过了两三年,他领导的团队已经有将近两百号人,代理了几个大品牌的广告投放,业绩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在行业内的口碑和地位更是不容小觑。

方程的腰板儿慢慢挺直了,说话底气也足了。不明真相的群众都羡慕艾明找了个能干的老公;稍微亲近些的朋友却明白,若是没有艾明在背后无条件支持以及她爸爸的牵线搭桥,方程的成缋至少要打一半折扣。

按说受了老婆娘家如此的恩惠,理应感恩戴德,对老婆更加迁就包容。可方程那种小心眼儿却一点儿不妨碍他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给艾明添堵,婚前婚后、没钱和有钱之后,并没什么分别。

比如,电影《赤壁》下半部赶着贺岁档火爆上映,艾明因为工作一直没找到时间去看。好容易腾出时间了,又赶上方程出差。眼看电影就要下档了,艾明就约了一个发小儿,也是她上高中时的同桌——重点那是个男生——一起去了电影院。

虽然艾明事先就做好了应付方程的思想准备,但她觉得,不到一个月前老爸刚帮方程引荐了一个大老板,现在正是他在家内家外都要积极表现以争取她和她爸欢心的时候,就算有什么不爽也应该有所忌惮,至少不敢张嘴就吵,另外,也正好可以借机改改方程的这个坏毛病,让他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学会包容和忍耐,慢慢就不敢再多嘴了。所以当方程在电话里问起她和什么人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艾明大方地回答:“和一男的,我高中同学。”没想到这次方程虽然没跟她吵,却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地纠缠。

他先问:“你和高中同学到现在还有联系啊?”

又问:“他结婚了吗?他知道你也结婚了吗?”

艾明感到很无聊,完全不想回应。

没想到方程还没完:“他怎么不和他老婆去看啊?”

最后居然搬出一个冠髡堂皇的理由来语重心长地教导艾明:“你这人做事就是欠考虑,人家也有老婆,你约他看电影很容易引起他老婆的误会,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到底是给谁造成了困扰啊?!”艾明忍不住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能有什么困扰啊?!”

“你是他老婆吗?他跟你说过他老婆完全放心没有误会吗?”

“谁会去问这些啊?!”

“那你凭什么说人家没有误会呢?”

艾明彻底无语。

这种貌似完全替别人着想的诡辩简直比直来直去的争吵更加卑鄙,更令人无法忍受。艾明实在懒得废话,直接挂了电话。在方程整个出差期间都没再和他联系,连接踵而至的春节假期里都没跟他回婆家吃过一顿饭。

方程能在外面专注打拼,家里的事肯定很难兼顾——实际上他也完全不想,甚至厌恶做那些琐事,哪怕是他自己家里的事,他也觉得和自己无关。

有一次物业打来电话提醒他们该交电费了,顺带还催了下过期未交的物业费。当时家中只有方程在,也不知为什么他电话没听到一半就不耐烦地跟物业吵了起来。等艾明回到家,他又数落了艾明一顿,嫌她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让“奇奇怪怪的人”来影响他的工作。

面对如此的无理取闹,艾明连简单的辩解都没有,默默忍受了,第二天一早立刻去一一办好,而且没有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过。

但艾明也是有工作的人,在一间影视公司做电视剧发行。虽然当时她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但也绝不是成天闲着刷微博逛淘宝。就算家务琐事由女人多承担一些似乎合情合理,但现在什么年代了?像方程那样百分之百的甩手掌柜也是很难令人接受的。多亏艾明总能站在老公的角度,体谅他创业的辛苦,所以居然奇迹般地并没有因此和他发生过太多的口角。

倒也不是说艾明有多么苦情,多么忠贞,多么任劳任怨。艾明是典型的北京大妞儿性格,凡事只看大的方面,以大局为重,小事很少较真儿。什么是大局?比如老公的事业。

他们婚后租房子住了一年才好不容易攒够了一套公寓的首付,兴高采烈地去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尽管装修和家具全都由艾明父母包办了,房本儿上还只写了方程一个人的名字,而艾明居然不认为这件事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新房的热乎劲儿还没完全凉下来,方程就跟艾明提出要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多贷些钱出来扩大公司的业务。美其名日“商量”,方程的语气却是标准的“告知”。艾明心中并非没有不爽,甚至还有些不安,但一想到是为了老公的事业,她就把所有的疑虑都压了下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在当时这绝对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但整个对话过程却没超过10分钟,而方程一点儿都没感到这有什么问题。

时间一长,方程把艾明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越来越不当一回事,所以当他的需求稍微得不到满足时,他的火就会发得很夸张。而艾明也绝对是个有底线的人,并不是真的对方程毫无原则地忍让,该争取的该纠正的她也不惧正面冲突。

一个周五的中午,艾明本来约好了朋友要趁午休时间去报名学日语,因为发现忘了带身份证,所以提前赶回家取。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方程午睡刚醒,正躺在**打电话。艾明跟他打了个招呼,拿了身份证就要转身往外跑,方程忽然喊她。

方程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蔼,甚至有点儿低三下四“刚才是4S店来电话,提醒我那车要是今天再不送去保养,就没法享受五折优惠了。而且我的保险也好像快到期了,顺便可以一起续上。”

艾明说:“那你就赶紧起床开车去啊。”

方程谄媚地说:“嘿嘿,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去送一下?”

艾明摇头:“我哪儿有时间啊?我马上要赶过去报名,下午还得回去上班呢!”

方程从**下来,边穿衣服边往艾明这边靠近:“哎呀,好老婆,拜托啦,帮我一下嘛。”

艾明很坚决“不行,我今天真没空儿。我是个打工的,不比你是老板。再说你下午有很紧急的事走不开吗?4S店离咱家也没多远啊。”

“4S店你不是比我熟嘛,买车的时候都是你去办的手续。再说我今天上午本来是有个会的,因为我太困了没起来,已经推到下午了,要是去送车今天就肯定开不成了啊。”

艾明生气了:“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要自己负责啊!怎么反倒要我牺牲来帮你承担?我报不上名这一学期的日语班就赶不上了,我早就跟人约好了一起去的,这回真帮不了你。你是老板,要不就会议改期,要不就晚点儿开呗!”

艾明说完转身要走,不想被方程从后面抓住胳膊一把拽了回来。方程力气有点儿大,艾明“哎哟”一声大叫。

“干吗啊你!放开!”

方程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他手里晃着车钥匙指着艾明的鼻子:“我好言好语地再问你一次,你去不去?”

艾明用力甩开方程的手,仰起头直视着他“不——去!”

方程抬手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艾明的左脸上清晰地印上了5个红红的指印。

艾明完全被打蒙了。她捂着脸惊恐地瞪着方程,好像还没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眼里的泪水因为疼痛瞬间涌了出来。

方程似乎并没有满足,他完全不理会老婆的委屈和愤怒,转身又一脚踢飞了一张凳子——那是艾明的妈妈专门找人定做的仿古漆皮雕花凳——时间只听到“咣”的巨大撞击声,凳子在空中飞起来又重重砸在地板上,咕噜噜滚出好远,红色的漆皮掉了好大一片下来,精美的雕花凳表面顿时斑驳起来,伤痕累累。

艾明震惊得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此不可理喻的一切。方程却自顾自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嘴里还不断地骂骂咧咧:“娶老婆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到现在都不会‘下蛋’就算了,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了!”

说着又拿起艾明的刷牙杯重重朝地上摔了下去,又是一声巨响,艾明的心随着玻璃一起被砸得粉碎。

“方程你个王八蛋!”

艾明刹那间像变了一个人。她的怒火从心中一直燃烧到脸颊,到眼睛。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她只要眼前这个浑蛋得到应有的教训。言辞是多余的,词不达意的,连她的伤心都无法表达千万分之一的,唯有以牙还牙。她顺手抄起方程刚才丢到一边的车钥匙,两步走到洗手间门口,大喊一声。方程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几乎就在同时,车钥匙准确地、结实地戳在了他的下巴上,鲜血如注,和车钥匙同时落地。

毫无防备的方程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顺手一摸下巴,看到的是满手鲜红的血,再看看地上,鲜艳的血滴正迅速地在雪白的瓷砖上越积越多。男人不像女人,不习惯见血,尤其是发现血正从自己身上往外流,这惊吓真是非同小可。方程终于失控了,他眯起眼睛,牙紧咬住下唇,脸因为震怒而扭曲,两大步逼近艾明,同时满是鲜血的右手高举过头顶,对准艾明的头狠狠打了下去。

艾明早料到了他的这种反应,已经做好豁出去对抗的准备。来吧,别以为我怕你!

二人拳打脚踢,你来我往,缠斗在了一起。

艾明终究是女生,体力上还是无法和男生抗衡。但方程自知理亏,尽管有怒气,却明显心虚,怕使力过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艾明并没有吃多少亏。很快,二人同时住了手。

艾明颓然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某处,半晌,开口道;“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冷静冷静吧。”

这顿饭的后半段,艾明和方程都埋头专注于吃饭,几乎没有再说话,在喧闹的餐厅里有一种混搭的美。

从茶餐厅出来,二人便各自回家了。方程见艾明走远了,立刻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快速拨号键。对方很快接听了电话“方先生?”

“嗯。最近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