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THREE 跟踪之谜1

(壹)

夜幕苍穹下,忆眼和冰语坐在俞江港口七号码头的台阶处,旁侧的坝子上照亮着大型灯光,正繁忙地装运集装箱等货物,江面上停泊几艘巨大的货轮,应合着远处传来了悠悠的汽笛声。

两人的背景是俞城客栈,天英抓站住台阶的扶栏,可见澹澹的俞江漂浮着一只莲花灯,摇摆的烛火于水面幽幽涟漪出倒影,就像正悬空在虚无缥缈的天地幽冥之间。冰语轻轻地拨了拨水流,是为了让那灯漂得更远,漂去极致——远到水天交接的那片往生之域。

“你说——”冰语望向漂远了的莲花灯:“这莲花灯能引领Selina渡过奈何桥,让她忘记今生今世的这份孽情吗?”

这是忆眼第一次见到小助手如此感怀的哀婉:“你跟她才认识几天,也只见了三四次面,就这么喜欢她?”

冰语凝视眼底那曲绵长蜿蜒的江水道:“有些人即便天天相对,也形同陌路;而有些人——即便只见过一次,却仿佛相知相守相伴了一生。”

“你这话简单说来,就是一句成语——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忆眼一边说着,一边将一颗小石块扔进水中,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冰语白了老板一目:“不要总是在我面前炫学,破坏意境。”

“好好好!”忆眼认真地望向小助手:“你是说——你跟Selina短短认识了这几天,便感觉与她相知相守相伴了一生?”

“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冰语难过地清浅一笑:“虽然我们不至于相知此生,但我喜欢她为人的那份豪气。倘若在旧社会,Selina一定是个女中豪杰,如果生活在古代,想必——她肯定会成为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

“这评价可真够高的!”忆眼盯视着女孩那副精致的右脸侧颜,特别是长长的睫毛下,冰语的鼻头微微上翘,所以愈发平添了几分少女气息的娇憨之美。“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她为了自己心爱之人,竟是付出了生命。可能很多人都不太理解她的这份情感,以及她这种过于偏执,甚至有些极端的爱人方式,但我能理解。”冰语动情地流下了眼泪,吸了吸有些发堵的鼻腔,便抬头凝望向夜空。

忆眼稍稍面露意外,似乎更近一步认识了小助手:“这话好像在说——是你自己经历了很多。”

冰语望向身边的男子,其眼神于伤感中透出一股淘气的倔强,并特意傲挺起了脖子:“你可别想试图打听我的隐私。”

“谁打听了?!”忆眼朝江心丢了块石头,随手打出了四五个水漂,正冲莲花灯直追而去,便激起了一道道波光:“我还在想案子的事呢!”

“怎么?”冰语满脸的奇怪:“案子不是都已经了结了吗?”

“但我觉得这个案件似乎还没有结束。”忆眼摇头的同时,其脑海里却是闪回从祝仙仙的瞳孔深处所看到的相关画面:祝明眼睛里那个站在商务大厦天台的边缘、其影像越来越遥远的女人到底是谁?到底是祝仙仙亦或是Selina,或者根本就是其他女人?而祝仙仙哥哥的坠楼跟这起连环杀人案是否存在怎样的关联?……

“为什么?”冰语再次面现黯然之神伤:“不是都已经抓到凶手了吗?”

“好了!不提Selina了,一提你就难过。”忆眼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我们回客栈吧!天英,走!”

冰语跟在老板的身后,正好眼见对方的后脑勺,原本长及肩膀的头发,被剪到了耳廓的位置,在路灯下泛起了油密的青茬:“哎!你这头发似乎短了点儿。”

“之前为救Selina,烧焦了一截。”忆眼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发型:“我就跑去服务台借了把剪刀,给自己修理了一下。”

“哈哈!”冰语开怀笑道:“你这样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怎么?”忆眼横目望向小助手:“你不喜欢我留长发?”

冰语欣赏地打量老板道:“男人短发,看起来才更加清爽自信。”

忆眼剪去了半长的头发,愈加落拓现代人的风貌,特别是露出其下颚骨的优美曲线,就像幽谷里的崇峻山峰水落石出,一下子便青葱年轻了好多,有种清润不羁的内在超脱,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几许,因而惹得冰语不自觉咽了口吐沫:这男人秀色可餐是不是一种罪过?!

天英正滑翔着巨大的翅膀,其落下的影子在前方领路,忆眼和冰语穿过一道十几级的梯坎,两人便一前一后返回到了俞城客栈。

他们刚走进客栈,大堂经理便朝忆眼望来:“忆先生——”女人指了指那个开敞式的咖啡吧:“那边有位客人在等您!”

这位大堂经理名叫庄雅眉,其嘴角梨涡盛开,笑出柔和的亲近,一看就是讨人喜欢的样子。

忆眼与冰语同时抬头,由于眼见访客是逢慈,他正悠闲地喝着咖啡,两人便对视了一目,走过去坐在这位刑警队长的对面,隐约可见那茶座的下方放有一只黑色的行李袋。而天英则是落站在咖啡吧开敞式的扶手栏杆处。

忆眼拉了拉衣服的前摆,他以为来客有求于自己,便摆出接受新任务的随性道:“逢队,你找我有事?”

逢慈笑容地回答:“我来,是特意感谢你,以及你的小助手,帮我们破获了两起大案。尤其是这第一起,还要多亏你的这只爱宠,帮我们警方找到了刁离。是不是啊,天英?你的名字是叫天英吧?”

逢慈一边说着,就去抚摸角雕,却是被天英毫不领情地叨手,幸亏他躲闪得及时,引来冰语哈哈大笑。

“居然敢跟我们的天英套近乎,看它不叨死你!是不是啊,天英?”冰语一脸谄媚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抚摸宠物的羽冠,尽管那只角雕正咕咕咕地不满,但至少没有攻击性的举动,这也算是在外人面前,它给足了女孩的脸面。

逢慈掐出尴尬的苦笑:“你这爱宠还真是有个性啊!”

忆眼不咸不淡道:“逢队,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亲自来俞城客栈,肯定有什么要紧事吧?”

“的确!”果然,逢慈坦诚直言:“我找你们是有要事相求。”

“相求?”忆眼的心中应道果然如此,其随性的举动越发懒散:“什么事啊?”

不想,逢慈望向对方身旁的小助手:“准确地说——我是来找冰语小姐。”

“什么?找我?”冰语满脸的意外,指了指自己的鼻头,随而嘟嘴不高兴道:“都说我不是小姐。”

“难道,你不是女孩?”逢慈露出看穿了一切的笑容:“冰小姐,你就不要否认自己的女性身份了。”

“是啊!”忆眼揶揄地毒舌道:“你女扮男装的效果实在是太失败、太差劲了,不然当初——还差点被刁离给——”显然,他是在提及自己的小助手差点被那个秃头男人强暴一事。

“之前,在章鸿成衣店还不是你暴露了我的身份,现在倒赖起我了!”如此不堪往事,冰语黑下脸来,她恨视向老板那张讨厌、揭人伤疤的嘴脸。

“哎呀!”逢慈因眼见气氛不对,便赶忙哈哈地打圆场:“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这不是冰小姐没事吗?毫发未损!”

忆眼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分,便转向这位刑警队长:“逢队——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要案,需要我们配合你们警方的调查?”

逢慈面现苦恼:“这种事情说起来——总是有点儿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就别说!”忆眼的快言快语弄得对方十分尴尬。

“哎呀!”冰语却是好奇道:“你别这么武断嘛!都还没听人家说到底是什么事。”

逢慈急忙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有求于人的郑重姿态:“最近,我们警方接到了一个案子,是关于一个跟踪狂喜欢跟踪二十岁左右小姑娘的案件,为了将嫌犯抓捕归案,我们希望冰小姐能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

“啊!”冰语既兴奋又惊讶道:“你是想让我——引出那个跟踪狂?”

“不行!”忆眼代替小助手断然回绝:“这太危险了。况且,你们市公安局都没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孩?”

逢慈愈加面现为难道:“我们局里有是有,但那些女孩长相太一般。这不,我们派两个女孩画大浓妆、穿性感的衣服,轮流出没在跟踪狂所出现的那条路线,但这都已经一个星期了,却是没有任何的进展,就连跟踪狂的影子都没看到。”

冰语摇头晃脑着一脸的洋洋得意:“这么说来——你们市局的那些女孩该是长得有多寒碜啊!”

逢慈谦卑地欠了欠身子:“所以,我们想请冰小姐——”

忆眼横加打断道:“说不定,这一个星期正巧碰到跟踪狂休息。”

“没有,没有!”逢慈摇头否认:“根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消息,那个跟踪狂改变了路线,所以我来请冰小姐——”

“好啊!好啊!”冰语也不等对方说完,似乎对当侦探很上瘾,便开心地拍手道:“这任务听起来就好玩,我答应了!”

忆眼拉下了脸色:“冰语,你忘了被刁离绑架一事?”

“忆先生,你放心!我们警方一定会全程保护好冰语小姐的安全。”逢慈转向女孩道:“而且,我们会支付给冰小姐一定的酬劳。至于,工作需要所添置的服饰等费用,我们警方也都会全数报销。”

“那好啊!”冰语快活得简直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既然有酬劳,又有你们警方的保护,这工作我接了。”

“不行!”忆眼坚决反对道:“冰语,这太危险了,我不允许你答应!”

冰语铁青着脸色,板起了面孔质询:“我是你什么人啊?你为什么横加干涉?”

忆眼不客气道:“你是我的助手!”

“对啊!”冰语气恼地站立起身,摆明了要冲老板宣战:“我只不过是你一个小小的助手,你就管东管西,那我辞职不干了行吧?反正,你又不付给我工钱!”

忆眼也是一副越加生气的恼怒:“但我包你吃包你住!”

冰语立马转望向逢慈,满脸讨价还价的狂傲:“逢队,既然你们支付我酬劳,工作需要所添置的服饰等费用也都悉数报销,那我住宿的问题——”

“有有有!”逢慈眉开眼笑地点头:“我们公安系统的内部宾馆——俞安宾馆,就是专门为冰小姐所开设,我马上打电话给宾馆的服务中心,让他们给你预留个最好的房间。”

“那好!”冰语挑衅地望了一眼老板:“我收拾一下行李,连夜就搬过去。”

由于见小助手转身就朝二楼走去,根本无视自己的一切好心和阻挠,更无视这些日子两人所产生革命似的战友情谊,忆眼气恼地瞪视向逢慈。这位刑警队长便耸了耸肩膀,摆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遗憾,忙将眼睛望向了别处,是在回避对方的直视。

忆眼冲到客栈二楼,见小助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挎包,便堵站在了门口。

“你真要走?”忆眼不客气道:“那你把身上的这套西装扒下来,这是我为你量身买的。”

“幼稚!”冰语将西装外套扒下,用力地摔在了地上,露出里内的白衬衫。

忆眼气得脸色惨白,语态更加不依不饶:“还有这件白衬衫和裤子。”

可以想象闻此,冰语的肺叶简直都快要被气炸了:“你让我光着身子出去?”

“没关系,冰小姐!”逢慈从两人的身后慢慢地踱来,提了提手里那只黑色的行李袋——那正是之前咖啡吧茶座下放着的那只袋子:“这里面是我们市公安局那些女孩执行任务时穿过的衣服,如果冰小姐不嫌弃的话——”

原来,这个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分明是有备而来。

“不嫌弃!”冰语一把抓过对方递来的行李袋:“我都已经穷酸落魄到这副田地,差点被人给剥光了衣服,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女孩故意挖了老板一目,显然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冰语反身回到了房间,“砰”地一响关闭了房门,震得老板面色通红。

相对于忆眼的气恼,逢慈却是风轻云淡,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递给对方:“放心!我会帮你照看好你的小助手。”

这次轮到忆眼的肺叶快要被气炸了,他竖起手指,想要说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数落对方,只得黑着脸走向自己里内的房间,则是听闻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冰语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这是忆眼首次见小助手身穿女装时的形象——由于穿着一件黑色蕾丝的贴身短裙,从而勾勒出其曼妙有致的完美身材,并且戴着一顶略显夸张的彩色假发,俨然其天生就是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太妹。

“不错啊!”逢慈一脸的惊讶,啧啧拍手赞叹道:“这打扮出来,还——还真是光彩照人,艳光四射,这形象绝了!”

“是艳俗四射吧!”忆眼差点将他那对白眼翻上了天。

“我就艳俗四射了,怎么着吧?!”冰语摆出一股混世太保的狠劲:“我乐意!”

逢慈看这两人斗嘴,觉得既好笑又无奈,便招呼女孩出门:“那我们走吧!”

“我们今天晚上就执行任务?”冰语一边朝向大堂走去,一边跃跃欲试地兴奋道:“他既然是跟踪狂,那肯定是在夜里神出鬼没,说不定此时此刻都已经现身了!”

“怎么?”逢慈没料到女孩竟是如此积极:“你今晚就要执行任务?”

“是啊!”冰语一副理所应当的亢奋:“觉可以白天睡啊!”

“那好吧!”逢慈掏出手机,查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的十点零五分,正是各路牛鬼蛇神出没的时候,我这就带你去钓那个跟踪狂。”

冰语愈加无法掩饰其满脸的冒险精神:“这还是你们警方第一次主动找我执行任务,我真是太高兴,太兴奋了!说好了,你会全力保护我的安全?”

“我的冰大小姐,你就放心,放一百个心!”逢慈微笑地回应:“不止我,一会儿在车上,我打个电话,让刑警总队的全体成员全力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哇噻!这么多警察保护我,那真是好威风啊!”果然,冰语感觉自己就连走路都好似双步生风。

忆眼见两人离去的背影,走进自己的房间,嘴里不免念叨着:“我睡觉了!懒得理你们两个。”

然而,虽然忆眼嘴上看似逞强,但听闻两人下楼的声响,则是倒退着身子探出头,正巧眼见冰语和逢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楼梯口,其脸上浮现出担忧及犹豫的表情,便拍了拍正落站在其肩头的爱宠。

“天英,瞧见那个小丫头固执地离开,我这心里怎么感觉空落落的?”忆眼越发失落道:“我是不是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逢慈靠谱吗?……不行!如果她出了什么差池,我还怎么找回自己的记忆?……走!我们悄悄地跟着他们。我就不相信没我忆眼,他们能成事,破得了案!”

天英咕咕灵性地点了点头。

(贰)

为了低调行事,逢慈搭乘出租车,带冰语来到魅市。这一路上,两人在车上居然聊得很投缘。

逢慈将一个无线耳麦交给女孩:“冰小姐,请你把这个戴上,可随时与我保持联系。”

冰语看了看那枚形似纽扣的耳麦,便尝试性地戴进了耳蜗,她感觉还挺舒服,自是更加兴奋道:“哇噻!这可是高科技啊!我感觉自己就是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这简直是帅呆了!”

逢慈微笑地摇头,并瞧了瞧驾驶座,还好那个司机没有关注两人之间的谈话,而是专心致志地开车。

逢慈担心女孩亢奋过度,便压低了声息告诫对方:“冰小姐,请务必将安全放在首位!”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随而,冰语想起了什么:“对了!逢队,你不要老叫我冰小姐冰小姐的,多难听啊!”

“对对对!不应该叫小姐,那我应该叫冰语小姐,哎呀!掌嘴,又顺口了!”逢慈假意地掌掴自己的嘴巴。

“这样吧!”冰语提议道:“你就管我叫小语吧!”

“小语?”逢慈开心地颔首:“好好好!小语这个名字好听。”

冰语露出其少女的天真无邪:“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逢慈点头:“一言为定!”

“对了!逢队——”冰语望向驾驶室的方位,也学对方之前那般压声的谨慎:“你们警方有那个跟踪狂的具体信息吗?”

逢慈略显遗憾道:“我们只能根据报案,推测那个跟踪狂——男,三十岁出头,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但又有人说他是个女性,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喜欢穿十厘米的高跟鞋。”

“还有更离谱的传闻呢!”岂料,那个正认真开车的出租车司机因听闻两人之间的上述对话,便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用阴森森的语态插话道:“听说那个跟踪狂并非人类,而是由夜鬼的冤魂所凝结而成,幻化成了人形。”

“天哪!”冰语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个跟踪狂怎么一会儿是男人,一会儿是女性,一会儿是人类,一会儿又是夜鬼,变化无形,毫无具象,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逢慈却是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正在观察那个司机的外貌特征,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精壮男子,尽管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但那双眼睛则是投射出了一股微微的邪气,由于察觉自己正望向他,便神态认真专注地把车。

逢慈面冷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跟踪狂的传闻?”

那个司机回头讨好地笑望向两人:“我天天开车来魅市,怎么会不清楚?!”

冰语面露鄙夷:“那为什么会有传闻说——这个跟踪狂是由夜鬼的冤魂所凝结而成?这也太无稽之谈了!”

“你们不知道吗?”出租车司机抬眼望向后视镜,因其负气压的说话方式,加之车内原本没有开灯,而斑驳陆离的路灯照入进车厢,这无疑增添了几许诡异的气氛,吓得女孩不自觉朝往身边的刑警队长靠了靠,逢慈也是一副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的模样。

“魅市原来是一片坟场,当年政府规划新城区,原本将其规划入内,便将那片坟场迁徙至远郊,但由于遭到附近居民的强烈反对,大家都不愿意搬迁至那儿,嫌太过晦气,所以那块地皮就被搁置了下来。这也就是说——魅市成为了老城区与新城区之间的一段三无地带。”

冰语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便下意识地抱了抱上半身,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不——不会这么邪乎吧?这——这世上哪会有鬼?!”

逢慈好奇地追问:“那你见过他吗?见过这只‘夜鬼’?”

“好像见过吧!”那个司机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我记得两天前,我开车送客人,由于已是凌晨五点钟左右,天快亮了,魅市的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路人。我将客人送抵到目的地,正准备调头返回老城区,却见一个二十岁出头,对!”男子指着后车座上的冰语:“那个女孩跟你差不多大,穿着也跟你差不多,也是一身亮闪闪的黑色紧身裙,从我车前惊慌失措地跑过,并不时地朝身后望去。当时,我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便探头朝往车窗外一瞧,我的妈呀!——就见一个身穿斗篷之人形如鬼魅,站在挡风玻璃前,大概停留了五六秒钟,似乎正望向我,吓得了我魂都快没了。……”

说话的同时,这个司机一只手握方向盘,而另一只手捂了捂惊魂未定的心口,可知其吓得不轻。

根据对方活灵活现的描述,冰语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她既害怕又好奇地小声追问:“那——那然后呢?”

“然后?”那个司机继续表述:“然后——他就转身,朝女孩奔跑的方向追去。”

冰语大着胆子问道:“那——那你看清楚他的长相了吗?”

“没有!”那个司机满是一脸惊魂未定的后怕:“当时,我被吓坏了,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且他用帽子遮盖住了脸。”

“那他该不会真是由这魅市夜鬼的冤魂所凝结而成,由斗篷汇聚成形,所以连脸都没有。”显然,冰语已经被司机这番诡异莫测的讲述,击碎了其心念一直以来所坚守着的那份无神论的信仰。

逢慈嗤然冷笑道:“这不过都是民间添油加醋的各种传闻,我可不相信有什么夜鬼冤魂之说。”

冰语面现鄙夷:“但你们对那个跟踪狂并没有一个实质性的了解,至少,人家这位司机大哥可是亲眼见过。”

逢慈吐槽道:“他这算是哪门子的亲眼见过,我倒认为没见过最好,省得危言耸听,妖言惑众,传播误导信息。”

冰语笑了起来:“那你认为那个跟踪狂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逢慈谨慎地思考了一下:“我看,他多半就是一个犯罪未遂的懦夫,因而我们警方要在他胆大犯案前,便将其一举擒获,以免罪恶的发生。”

“逢队——”冰语淡笑道:“你这是想防范于未然啊!”

“到了!”冰语的话音还没有落定,那个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出租车便置身于一片夜景街市,周围皆是大声叫卖着的小商贩。

这里跟冰语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原本,她以为魅市应是一个鬼里鬼气的空旷之地,甚至到处遗落着没有被迁走的坟头,却没料到此处热闹非凡,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街道的两侧多是一些临时搭建的房屋,墙上画满了色彩斑斓绚丽的大幅喷绘;而道路两边则是摆满了摊位,有点类似于闹市中心的夜市。

逢慈带着冰语走下汽车:“我身为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对这魅市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刚才那个司机只是说对了一半,虽然附近的居民对此忌讳,但这里却是落魄艺术家们的天堂。因为这里的租金特别便宜,来自俞城的艺术家,甚至是全国的艺术家都汇聚于此,所以这里的墙上到处都是喷绘,还有一些街头艺人表演杂技或是魔术等节目。”

这样,冰语发现那些小商小贩的确跟一般的摊点不同,暂且不说他们各自所拥有着艺术家的独特气质,一个比一个的服饰装扮特立独行,摊位前也多是摆放各家的艺术品,如:民族风情的衣服、彩绘艳丽的陶器、令人匪夷所思的雕塑、极具先锋质感的手工艺品,以及抽象迷离的油画等等……他们就像是无意间闯入进了一个盛大的化妆舞会,这使得整条魅市皆充满了魔幻超现实的不真实感。

“哇噻!这里居然有这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冰语高兴得几乎要拥抱这整条街道。

“好了!我不能继续跟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小心!”说话的同时,逢慈特意指了指女孩正佩有无线耳麦的那只耳朵。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冰语已经完全融入进了这个花花世界,她只管追逐视觉的新鲜,这一路上东摸摸西看看,欢喜得不得了。

逢慈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藏身在一个小摊的暗影里,他观察女孩身影离去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对讲机,压声道:“大家都各就各位了吗?”

“队长,已经就位!”一阵杂音之后,对讲机里传出高翔的声音。

魅市除了各类艺术品这一大看点,街头表演也是魅力四**彩纷呈:有动情的流浪歌手正在献声演唱,也有将架子鼓打成一片壮阔山河的热情鼓手,以及演奏小提琴的乐器高手……冰语看到一个铜人定在路边,正要上前去辨别那铜人的真假,不想从“铜人”的嘴里喷出一团火焰,女孩便吓得尖叫出声,而那团火焰则是变成一支玫瑰,表演者将它伸到了女孩的面前。

冰语的脸色一愣,望向面前的这个“铜人”,随而一脸的受宠若惊:“这——这是送给我的?”

“是啊!”“铜人”发出动听的嗓音:“希望你像这支玫瑰一样——永远美丽可爱!”

“谢谢你的玫瑰!”冰语绽放出鲜花般满面盛开的笑容。

与此同时,夜空滑来了一只白色的“幽灵”——天英正循着女孩的味道,引领着主人忆眼,也一路追踪来到了魅市。

忆眼正在人群中来回地穿梭,他显然在寻找小助手的身影;突然,他感觉肩膀被人一拍,是逢慈站在了他身后,一副不怀好意的坏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放心不下你这个心爱的小助手。”

忆眼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担心她被那个跟踪狂给拐跑,就没人给我当助手,那我该多亏啊!”

逢慈面现意味深长的昧笑:“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们警方对她的暗中保护?”

“放心啊!我就是来看看。”忆眼言不由衷道:“你可别告诉她,我跟来到了这儿。”

“放心!”逢慈兄弟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不会告诉冰语,她可是我们抓住那个跟踪狂的重要砝码。”

“重要砝码?”忆眼讥讽地笑出了声:“她人现在人在哪儿?把那个跟踪狂引出来了?”

逢慈指了指不处远的前方、正在跟那个“铜人”有说有笑的女孩。

当即,忆眼便冷下脸来:“这个小丫头——刚跟人家见面,就有说有笑,她也不怕被坏人给拐跑?”

逢慈故作语态道:“那个‘铜人’可是送给了你这个小助手——一支玫瑰花呢!”

果然,忆眼看到冰语手里拿着的那支玫瑰,并将鲜花放在自己的鼻息边嗅了嗅,其一副浅笑吟吟的乖巧,便更加露出气恼的怒焰。

“真是毫无防备之心。我如果不看着,这个小丫头被别人给拐跑,肯定还乐滋滋地帮人家数钱,以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忆眼抬脚就要向自己的小助手走去。

逢慈打趣道:“我帮你看着呢!”

“我怕你看不住,那小丫头性子野着呢!”忆眼已经面朝目标迈出了五六步。

“哈哈!”逢慈跟上的同时,放肆地大笑出声:“是你自己不放心吧!”

“我懒得跟你废话!”突然,忆眼定住了脚步,觉得其贸然出现,是在扇自己的脸面,毕竟——之前在俞城客栈他对小助手说的那番话实在伤人自尊。

由于,看到街边开张着一家夜间小吃摊,忆眼便带着天英走过去,随口要了一碗醪糟汤圆,看似他正在漫不经心地吃东西,实则关注着小助手的一举一动。

这里到处皆是奇装异服、来自五湖四海的艺术家,大家也都见多识广,所以忆眼的肩头站着天英,倒也并不显得其形象突兀。

这天晚上没有任何的收获,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整个魅市人潮散去,整条街道空空****,都没有看到那个疑似跟踪狂的斗篷人出现。地上乱糟糟着纸屑等垃圾,一阵猛烈的夜风吹过,那些纸屑如群魔乱舞,在街面上犹似尸横遍野的满目污秽。

这一晚上,冰语东摸摸西看看,见什么都觉得好玩,其手上的玫瑰花早已不知去踪。她取下了耳中的那枚无线耳麦,无比失望地走到了逢慈的身边,交还给对方:“整个魅市我都看遍了,根本没有司机大哥所说的那个斗篷人出现。”

逢慈安慰女孩:“小语,你别泄气嘛!这毕竟才第一天晚上,说不定那个跟踪狂偶尔休息打烊,或是恰巧遇到了什么意外。”

“我不相信,为什么我一接手任务,他就休息,这也太巧了吧?”冰语拨弄她那一头火鸟似的假发尾梢,好胜心爆棚道:“像我这么魅力非凡的小太妹,怎么会吸引不出一个跟踪狂?”

毕竟——这可是警方首次找她出警任务,冰语可不想有失自己的脸面,被那个抠门的坏老板给看扁。

逢慈退后,拉出了一段距离,仔细打量着女孩:“是不是你的鞋子不对,走路也太不够女人味?”

“女人味?”冰语看了看其脚上的那双黑色矮跟皮鞋,这是为了搭配那套西装,难免显得太过于中性化:“本来,你那行李袋里就没有高跟鞋嘛!”

“是你的脚太小,我们局里女孩穿的那些鞋码没有适合你的尺寸。这样吧!”逢慈从口袋掏出钱包,抽出了两张百元大钞:“你去买一双高跟鞋,算我报销。”

“这个就暂且不用逢队费心了。”忆眼带着天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鞋子的钱——我这儿有,等案件了结,一起报销吧!”

“忆眼?”冰语吃惊地差点将舌头咬断:“你怎么会在这儿?”

忆眼摆出其惯常的那脸不冷不热的孤傲:“走了一晚上,还是回客栈休息,房间我给你留着,没退!”

冰语先是一愣神,当即满面的开心:“怎么?忆眼,你舍不得我搬出去住啊?”

“我是怕你给咱逢队添麻烦。”忆眼回脸望向那个刑警队长:“逢队,我跟你说,这个小丫头可麻烦了,吃东西挑三拣四,住店要住五星级,还有啊!**用品一天两换,洗澡一定要用矿泉水,而且还要用专属的沐浴液……总之,杂七杂八麻烦不断,会导致你消化不良。”

“我什么时候吃东西挑三拣四了?还有**用品一天两换,洗澡要用矿泉水,而且还要用专属的沐浴液……你这是在恶意中伤,给我泼脏水!”冰语气恼地抬起一对毫无威慑力的粉拳击打老板:“到底是谁让谁消化不良?”

“你让我呀!”忆眼别着身子躲开对方的拳击:“所以我放下身段,普渡众生,就不让你这个小妖精遗祸人间了,还是跟老衲回客栈吧!”临末了,他还做了个阿弥陀佛普渡众生的法式。

逢慈噗哧一乐,开玩笑地回应:“那好!时间也不早了,那这个遗祸人间的小妖精,就麻烦施主大人您——赶紧带回去!”这位刑警队长面冲忆眼也做了个同级别普渡众生的法式:“我也不想给我们俞安宾馆带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冰语着实难以置信:“逢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这分明就是过河拆桥!”

“这河还没过呢!何来拆桥之说?眼下,这都已经四点过,到了后半夜,那今天晚上继续,两位好好休息。”逢慈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因眼见高翔开来的警车,便坐跳进了副驾驶室,面冲两人挥手告别道:“今晚见!我请两位吃晚饭。”

那辆警车绝尘离去,小助手气恼得双脚直跳,但忆眼却是满心的坏笑:“回客栈吧!我答应你,今天晚上,会配合逢慈一起保护你。”

冰语的神色一愣,她见对方那双真诚的目光,便也不再坚持地固执己见,而是跟随在了老板的身后,抬手招呼夜色间正盘旋着的那只角雕:“天英,我们该回客栈了!”

于是,天英便听话地拍打着翅膀在前方领路。

尽管背冲小助手,但忆眼的嘴角则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抹笑容,估计这多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浅浅淡笑。

(叁)

傍晚时分,逢慈如约来到了俞城客栈,邀请忆眼和冰语在老街一家名为奇俞的豆花庄吃晚饭。

由于正值饭点,不大的店堂内已经坐满了食客,老板便将三人领进二楼的包厢。

逢慈向两人介绍他选此就餐的原因:“这家店的荤豆花最好吃,特别是他们自创的火锅豆花更是金字招牌,吸引了不少新城区的食客们慕名排队前来品尝。”

“哇噻!”冰语连连拍手:“别看他们的店面小,原来生意这么火爆。”

“对啊!”逢慈颔首回答:“这家店至少是五十年的老字号了。”

“难怪——”忆眼回头打量店内的环境:“店面的装潢与设计也都是古朴的样式。”

三人刚落坐进包厢,老板便端来瓜子和茶水等零食,招呼他们是否点菜。

“冰语,”忆眼冲小助手道:“既然是逢队请客,而他又有求于你,你去看看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只管按自己的喜好点。”

这话深得冰语的欢心:“那好!我现在就去,一定点最贵的。”

眼见女孩下楼的身影,忆眼浅吟地开玩笑道:“这个小丫头攒着劲儿是要让你破财了。”

逢慈微笑地回答:“多半——你是故意把你这个小助手给支开的吧?”

“哦?”忆眼稍稍愣神:“看来,我要把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反射回你。”

逢慈洗耳恭听:“什么话?”

“逢警官,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真是太危险,也太可怕了,什么都能被你一眼看穿。”显然,忆眼是在提及警方之前将赵利请进市局——两人在审讯室外的走廊所进行的那番对话。

“哈哈!”逢慈开心地回应:“这说明我们两人很默契,对待问题的看法也相似,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好朋友、好兄弟了吧?”

逢慈淡淡一乐,并不与之计较:“说吧!把你的小助手支开,想要问我什么?”

忆眼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你为什么选择冰语配合你们警方——钓出那个跟踪狂?”

逢慈转动着面前的茶杯,他瞧见杯内泛起的水波,语气悠然道:“其实,我第一次在观音山的那座庙宇碰见你们,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

逢慈轻轻点头:“所以,你便趁你的助手高翔不在身边,就故意向我们透露了平帅命案所发生的真实地点,以及他与杜金的死亡时间?”

“怎么?”逢慈一脸老谋深算的淡笑:“你认为——有一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

“这倒没有!”忆眼坦率地摇了摇头:“至少,冰语玩得很开心。”

逢慈噗嗤一乐,大笑地喘气道:“你还真是疼爱你的这个小助手啊!”

“因为我们是搭档啊!”忆眼面露似笑非笑的神状。

逢慈便顺水推舟:“那今天晚上,你可是要配合我们警方,保护好你这个小助手兼女友。”

忆眼恢复其习惯性的那脸高冷:“她是我的助手,但并非我女友。”

“对!”逢慈看似颔首承认,但仍旧坏笑地打趣:“虽然现在不是,但以后可就很难说了。”

眼见这位刑警队长如此雅痞的模样,忆眼被逗得哈哈大笑,正巧小助手点完餐回到二楼的包厢。

“你们在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忆眼默契地回望了一目这位新晋的好朋友兼好兄弟。

三人正在吃饭时,一个身穿大家电商制服的送货员,其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气喘吁吁地来到二楼的包厢门外。

“请问,哪位是冰语小姐?”

“我就是!”冰语满脸的惊愕:“你找我?”

那个送货的小伙子擦了擦一头的汗水:“对!请签收!”

“这是什么?”冰语走到门口,奇怪地接过纸盒,放在耳边摇了摇。

忆眼吃着菜,面容平静道:“这是我给你买的高跟鞋,足有十公分,穿上去一定很有女人味。”显然,这后半句话是说给其身边的刑警队长听的。

“啊!这是你买给我的?”冰语的心头涌现一阵狂喜,便在签收单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办理好手续后,那个送货员便留下发票转身离开。

因见小助手捧着盒子,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忆眼依旧那副冷漠的神情:“你别太兴奋,我就是想看看大家电商的老板不在了,整个公司是否还在正常运营。”

喜欢就喜欢呗!找这么多借口!尽管逢慈在心头小声嘀咕,则是一本正经地望向对方:“你用这种方式试探大家电商的运营情况根本行不通。据我所知,既然平帅已经不在,董事会决定将公司转让给其他更有能力的人来经营。”

忆眼追问:“那是否已经找到有意向收购的公司?”

逢慈摇头:“大家电商市值逾一百个亿,董事会肯定不会便宜卖出,而俞城拥有这么大胃口的集团又是凤毛麟角,所以想要达到你情我愿的结果,这肯定需要一个长期而漫长的谈判过程。”

“那目前——大家电商的经营状况如何?”冰语看似对企业经营很感兴趣,这让忆眼感到既意外又奇怪,不免多看了对方一目,但从小助手的脸上却是完全瞧不出其随口为之的佯装之态,而是天生对这种事情有种本能的爱好。

逢慈回应:“当下,董事会总不能放任不管,就先维持着日常的经营。”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黑透,三人便直奔魅市。

魅市如昨天一样的情景热闹非凡,到处皆是摆摊或表演的艺术家们。这里宛如一个欢乐的海洋,完全看不出这些人正沉沦在生活窘迫、郁郁不得志、怀才不遇,甚至徘徊挣扎于贫困落魄的生存边界线上,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成为了炙烈的火焰,并且活得自得其乐,彰显出了勃勃生机。

三人一走下出租车,由于冰语穿着高跟鞋,其双脚就被崴了一下,疼得女孩呲牙又咧嘴,而脚上所穿着那双桃红色的的高跟鞋,与她身上桃红色的亮片裙装相得益彰,将冰语打扮得宛如一只鹤立鸡群的火烈鸟。

“这高跟鞋好是好看,但实在是太磨人了。”冰语恨不得脱下鞋子,将它泄愤地狠狠摔碎。

忆眼摆出霸道总裁的冷嘲热讽:“谁让你一定要接手这个任务?”

“我乐意,我活该行了吧!”冰语跺了跺双脚,艰难地忍受着高跟鞋的折磨,尽量让自己的身姿站得笔挺,足可体现出其不认输的倔强个性,这自是把忆眼和逢慈都给惹笑了。

“你这个小助手还真是有趣,脾气也真是倔强。”逢慈满意地点头:“看来,我找她来帮我们警方完成任务,还真是找对人了。”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忆眼不高兴道:“我就想着赶紧把那跟踪狂给揪出来,尽快结案了事,好带这小丫头回客栈休息。”

逢慈暧昧地笑言:“你还真是关心她啊!”

“她是我的助手嘛!”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前面聚满了正在围看热闹的人群,冰语从缝隙间看到昨天晚上那个扮演铜人、送自己玫瑰花的男子,她的表情显得无比兴奋。

“啊!”冰语开心地拍手:“这就是昨天变给我玫瑰的那个男人。”

“冰语——”忆眼皱起眉头道:“你到底是跑来执行任务,还是来玩的?”

“长夜漫漫,人家就看一眼嘛!”说话的同时,冰语已经兴冲冲地跑向正在围观着的那丛人群。

就在那群围观着的人丛中央,男子身穿一套黑色的礼服,头戴一顶高高的欧式礼帽,天生洋溢着魔术师的职业气派。

也正因为如此,冰语瞧清楚了对方的容貌,那是一个面目白净儒正,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异性,虽然说不出有多好看,但有一股天然的魅力,那是一种存在于魔术师身体本能而神秘的优雅气魄。

男子身边放有一尊断臂维纳斯的标准雕像,高出其帽檐大约三四十公分,在那尊雕像的旁侧放着一台3D打印机,犹若正等待着一出好戏即将倾情上演。

忆眼晃晃悠悠地走进围观的人群,他像是一个观光客,站在小助手的身后,保护着女孩的安全,可见两人之间正隔着两三位观众。

很明显,那个男子也看到冰语站在人群当中,便面冲女孩微笑地打招呼,冰语愈加一副开心的模样,正卖力地挥舞双臂。

忆眼越过围观群众的肩头,正望向小助手的背影,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傻丫头还真是毫无任何的戒备之心啊!

抬头时,由于恰巧跟男子的目光相遇,忆眼便感觉其心头“咯噔”一愣,好似那个男人的眼神间暗含有一股邪性,便不自觉地朝向冰语的方位拢了拢。

与此同时,逢慈和他的助手高翔等人身穿便装,打扮成游客的样子,盘旋在人群的外围,其目光正敏锐地观察周遭的每一个人。

人丛中央,魔术师微微一笑,把控现场的气氛,他脱帽敬礼道:“又到了魅市的竞赛之夜,看来——大家都已经跃跃欲试,那我就闲话少说。今天的竞赛主题是——”他让主角亮相那般,让出了身后的雕像:“断臂维纳斯。”

(肆)

可见男子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神采飞扬,其自信非凡的面状正在跟大家侃侃而谈,是在进一步介绍当天的竞赛规则:

“众所周知,断臂维纳斯是希腊位于爱情海的米洛斯岛上——由一位当地农民于一八二零年春天挖地时,无意间在一个山洞里掘获,因而也被称之为米洛斯的维纳斯(Venus de Milo),它的发现距今已有两百年的历史,现保存于法国的卢浮宫。”

男子环视众人继续:“尽管维纳斯双臂残缺,但让人感觉完好无损,给世人以完整的美感,以至于后世虽有很多复原其双臂的设计方案,但在原作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且黯然失色。……既然魅市是俞城的艺术宝地,吸引了来自俞城,甚至全国的艺术家们——希望今天晚上大家各施才华,以维纳斯的手臂为题,将维纳斯的残臂还原完整,看谁做出的手臂最为天衣无缝,那他就是今天竞赛之夜的胜利者!”

“这是什么呀?”冰语自言自语地不明白道:“为什么会有竞赛主题?”

冰语颔首明白道:“原来是这样!”

“那得胜者有什么好处吗?”忆眼站在那个搭讪者的身后。

该男子回答:“得胜者可将自己的任何一件艺术作品,放在俞城逸趣网的藏艺阁版块进行拍卖。由于斩获了魅市竞赛之夜的魁首,所以得胜者的作品至少可将以高于其本身数倍的价格进行出售。”

忆眼面露意外:“俞城逸趣网跟这里也有合作?”

“是啊!”男子点头继续道:“这些落魄的艺术家,一个比一个穷酸,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所以有这么一个出名发财的好机会,当然都不肯错过。”

冰语好奇地追问:“那谁能成为出题者呢?”

“谁都可以。”男子回答:“只要你有题目与大家分享。”

忆眼好奇地插话道:“那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出题者本人和现场观众的反应就是这评判的最佳标准。”

“哈哈!”冰语笑言:“这倒是不拘一格,但这样的标准是不是显得太过随意了?”

“随意——”忆眼笑容满面地表达看法:“想必——这也恰恰是魅市这竞赛之夜的魅力所在吧!反正这些自命不凡的艺术家多不拘一格,多半也都不喜欢那些虚文缛节的评判标准,因而由现场观众的反应也未必就不是真正的公平。”

“也对!”冰语点头认可:“说不定俞城逸趣网也正是看中了这份随意,所以愿意与之合作。”

男子环视了一目前后这两人,眼见他们一言一搭相互默契,双双气宇不凡的神貌,看起来好像很相熟的样子,便将身体朝往旁侧缩了缩。

“那这么说来,有好戏看了!”冰语越加面现兴趣盎然的期待:“我也很好奇这维纳斯的手臂还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忆眼淡淡一笑:“其实,这题并非无解。”

“哦?”冰语回头望向老板:“什么意思?”

忆眼瞅向出题者身边的那尊断臂维纳斯的雕像回复:“十九世纪的法国舰长杜蒙·居维尔在自己的回忆录,就已经解开了这尊维纳斯的断臂之谜。之前,这位出题者也说了维纳斯是希腊的一位农民在刨地时所掘获。出土时的维纳斯完整端庄,其右臂下垂,正用手抚摸着衣衿,她的左上臂伸过头,手里握有一只苹果。”

冰语奇怪道:“那为什么她的双臂都不见了?”

“这是因为维纳斯的雕像出土后,当时法国驻希腊米洛斯岛的一个领事——路易斯·布勒斯特因得知此事,便表示要以高价购买,并与该农民达成了协议。不想,就在这个法国领事正在筹集资金的同时,那个希腊农民禁不住利益的**及驱使,就将神像卖给了一位希腊商人。”忆眼顿了顿继续:“与此同时,英国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派舰艇赶来抢夺。于是,这几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而就在这场混战之中,雕像的双臂不幸被砸断。从此,维纳斯也就成为了一位断臂女神。”

“正是如此!”忆眼轻轻颔首,加重着语态道:“其实,在我看来——这道题面的解答就是指向人心的内在贪欲。”

冰语摇头惋惜:“那还真是可怜了这尊来自于古希腊文化的雕像,在山洞里虽然历经数千年沧桑,其内心充满了平和且安宁,然而被世人给挖出来后,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便见证了人类的各种贪念和丑陋。”

忆眼摆出揶揄的笑容:“所以,这就是你眼中——人类的思想?”

显然,他是在提及冰语之前看《动物世界》的那番据理力争:所以——你不认为这正是人类比动物更加高等的原因吗?正是因为人类心存私欲,这也就代表了人有思想。

冰语生气地反诘:“别提那茬行吗?”

“好好好!不提,不提,咱看比赛!”

两人正在说话的同时,不少参赛的艺术家们已经用手机3D制图软件完成了现场的创作:有人完全以恶搞之能事,居然设计了千手维纳斯;有人将维纳斯的两手按在其**,充满了意**的效果;而有人以舞蹈的优美手势,刻画维纳斯跳舞时的神韵;另外,也有人以纺纱的姿态还原了维纳斯的断臂……总之,各种匪夷所思的设计实在是千奇百怪、离奇万状。

通过3D打印机,所有的设计作品一一陈列在参赛者的身边,大家站在自己的作品面前,正在阐述复原的创作灵感:

“这尊千手维纳斯——是我将中国的传统佛教文化与西方文化相结合的完美典范,你们看她像不像是一尊千手观音的正宗佛像?其浑身散发出佛性的伟大圣光,比起圣母玛利亚还要伟大一千倍、一万倍!……”

“维纳斯既然被称作是古罗马神话中的美神,她用双手抚摸欣赏自己的**,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啊!这代表了母亲是人类的生命之源,母亲用她无私且鲜血般的乳汁,喂养长大了我们每一个人,这样——也才能让我们的人类社会驾驶历史的车轮,一路高歌,奋勇向前!……”

“古希腊人擅长歌舞,所以我认为维纳斯的断臂是在舞蹈,你看她像不像是我们敦煌壁画上优美仙仙的飞天形象?……”

“有国外学者曾经提出,他认为维纳斯断臂的姿势看起来——跟古希腊的纺纱雕像及陶器上的图像极为相似,所以便认为维纳斯很可能是一名纺纱女。而纺纱,这在古希腊其实是闲来无事的妓女们用来打发时间的工作;所以,我是基于此理论所进行的复原设计。……”

……

这最后一个论点引起了全场的哗然。

冰语流露出鄙夷之色,尽管没有回头,却是对老板道:“根据你刚才的说法,这个人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那个出题者在还原的数尊雕像前徘徊,或沉思或是摇了摇头,完全没有舒展开面目,显然他对这些参赛者的所有作品均感到不满意,因而弄得在场的观众跟随其动势心情也显得很紧张。

“很遗憾!”终于,出题者抬头扫视过众人:“好像没有一个将维纳斯的残臂——做到了天衣无缝的还原。”

“对!”围观的群众也是高声附和:“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是啊!”一个嗓门最大地嚷嚷道:“那个把维纳斯比作妓女的家伙——可以把他最先赶出去。”

“凭什么是我?”

……

忆眼面带轻松,走进人群当中,他没等冰语反应,就已经站在出题者的面前,一脸笑容的神态望向对方,弄得男子的面色很是茫然。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这世界上本没有天衣无缝这一说,”忆眼展露出其风度翩翩的笑容:“这个词汇只存在于你我每个人的心中,这就如同完美只能存在于各位看官的心底,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尽相同罢了!”

“哦?!”那个出题者面现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那我就更加好奇——在先生心目中的那个天衣无缝会是什么样子?”

“把它打碎!”说话的同时,忆眼回头向围观的众人扫视,由于见一个男孩拿着把锤子,他二话没说,便抢过锤子,朝向那一尊尊被还原了的雕像砸过去,吓得四周的围观者们发出阵阵的尖叫。

“你干嘛毁坏我的作品?”那个之前大谈维纳斯就是妓女言论的参赛者试图阻止忆眼的破坏:“还没评选出今天竞赛之夜的胜利者呢!你不能砸毁我的作品,我要成为今晚的竞赛之星!”

“竞赛之星?哈哈!”忆眼的嘴角轻蔑笑道:“难道,你不自知——这里面就数你的作品最为糟糕!”

配合话语的嘲讽,忆眼便砸腾得更加欢实了,他就像是一只狂怒的野兽,火焰般爆发出全身的能量,一次次重击手中的锤子。那些飚射的石膏碎片正如同烈焰本身,灼烧着炽烈无比的澎湃高温,因而畅快地发出自由的尖笑,将自身焚烧成了漫地的齑粉。

与此同时,冰语和逢慈被同伴此番暴戾乖张的举动给惊呆了。

为了躲避四处乱飚的雕像碎片,那个参赛者正气鼓鼓着腮帮子,闪躲到了一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所谓“杰作”化为了一地粉末。

原本,高翔正要上前阻拦,则被逢慈一把拦住,面冲助手摇了摇头,而其他刑警也都纷纷停止了上前干预。

冰语先是一愣,便大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老板:“忆眼,你这是在干吗?你疯了吗?!”

“没什么!给出题者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而已。”忆眼露出潇洒不羁的笑容,将那把锤子丢还给了它的主人。

顷刻间,这大部分被复原了的维纳斯变成一地碎片,那石膏中由于掺杂有少量的石英粉末,于断裂处闪耀出了亮晶晶的美丽光泽。

忆眼拍了拍手,仿佛意犹未尽,他面带笑容地望向出题者:“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天衣无缝。”

这个出题者倒是没有表现出如众人那般大惊小怪,流露一脸欣赏之色,其嘴角保持微笑道:“原来如此!谜题不在,也就无解题之说,这应该就是先生心目中的那个天衣无缝吧?”

“对啊!”忆眼称兄道弟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何必如此折磨大家!来这里讨生活的人都不容易,更何况,艺术这东西见仁见智,本身就没有一个标准的评判准则。”

“是啊!”这个出题者轻轻颔首:“先生说的是——大家活得都不容易!”

碰触到对方**的脖子,忆眼的脑袋里白光一闪:魅市空空****的主街,似乎所有的摊贩和游客都消失不见。这个出题者伫立在马路的中央,一个身穿斗篷之人面朝他走来,对方站定之后,与男子面对面,足足有十来秒钟,但他什么也没说,就从出题者的身边擦肩而过。

等忆眼回过神之际,整个魅市已经散场,就只剩下他、冰语和逢慈,以及其脚边所残留着的复原维纳斯的一地碎片,进而表明之前的那些发生并非梦境。

冰语眼见老板回神,便快步走上前追问:“吓死我了!你这副失魂**魄的状态足足站了七八分钟。”

“什么?”忆眼也是满面的惊诧:“你是说——我像这样发呆站了七八分钟?”

“是啊!”一旁的逢慈也是担忧之色:“你没事吧?”

“啊!没事!”忆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冰语望了一目逢慈,将老板拉拽到一边,压低声息道:“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呀!”忆眼抬脸环视向四周:“咦?怎么没人啊?”

冰语掏出手机查看时间:“这都已经四点过,魅市收摊了。”

显然,当天晚上依旧毫无所获,逢慈亲自驾驶其越野车,护送两人返回俞城客栈。

冰语愈发垂头丧气:“怎么还是没有疑似跟踪狂的那个斗篷人出现?”

忆眼安慰小助手道:“别灰心嘛!这才第二天。”

说话的同时,忆眼的脑海里再次闪回碰触到那个出题者时——所呈现在其脑袋里的相关画面:……出题者伫立在马路的中央,一个身穿斗篷之人面朝他走来,对方站定之后,与男子面对面,足足有十来秒钟,但他什么也没说,就从出题者的身边擦肩而过。……难道,这个出题者跟斗篷人认识?

“看来,我还真是不够具有非凡的魅力,”冰语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自身:“所以穿高跟鞋也没用。”因为疼痛难忍,女孩便将鞋子踢到了脚边,并俯身揉了揉肿起的脚背。

“切!”冰语双手抱胸,将脸别向窗外,可见整座城市已经沉入进了甜美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