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捶剑祛斑

建平二年（西元前5年）夏，新都侯王莽被朱博、赵玄谗言陷害，被刘欣下诏贬出长安。他带着自己的妻子王氏及四个儿子王宇、王获、王安、王临，情绪低落地来到了他此前从没去过的封国——南阳郡新都县。

王莽刚到新都，情绪依然很消沉，闭门谢客，不问世事。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本来他的前程如花似锦，可突然间从颠峰跌到谷底，巨大的落差让他叹息不已。王莽知道，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和刘欣硬扛的，只能先忍耐，以后再慢慢寻找机会。

其实王莽心里很明白，所谓的慢慢等待机会，不过是给自己画的一张空心大饼，中看不中吃。到了这个鬼地方，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恐怕是要老死在这里了。难怪王莽为此心情沮丧，因为他实在是看不到任何翻盘的希望。

姑母王政君已经风烛残年，在宫中处处受制于刘欣，根本不能指望她了。刘欣年方二十，而王莽却已经年过不惑。按现在这个势头，刘欣再活三十年不成问题，可那时自己都已经七十了，还想当大司马？当大死马还差不多！

现在摆在王莽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继续装孙子，千万别被刘欣抓住什么把柄，否则，人家一刀就把自己吃饭的家伙给切了。王莽刚到新都时，南阳太守很同情这位前任首辅的遭遇，就将南阳府门下掾孔休委任为新都相，协助王莽管理封国事务。

孔休是宛城人，也是当地名士。王莽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结交社会名流，利用他们替自己鼓吹贤名。孔休的名声王莽听说过，这样的大名士主动送上门来，王莽当然高兴。

孔休来到王宅后，王莽以最隆重的礼节接待了孔休，孔休有点受宠若惊。王莽的盛名在江湖上早就如雷贯耳，虽说此人如今落了难，可谁敢说他以后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孔休起初是也想和王莽建立点私人交情，难说以后是否会用得上。

然而知识分子都有些清高，孔休也是一样。他素来以清名自诩，绝不想主动上竿子拍王莽的马屁。在他看来，假如王莽真是个有德之人，日后相处的久了，交情自然会有的。再则，如今王莽是当今皇上的眼中钉，如果和他走的太近只怕会有风险。正是出于这两点考虑，他暂时只想与王莽保持一种纯粹的工作关系，而不想发展什么私交，故而他一直对王莽冷冰冰的。

对于这种情状，王莽觉得很是有些奇怪。他觉得自己身为皇亲，又做过前任前辅，也算是尊贵之身了，而且还久有贤德之名。如今他能做到如此纡尊降贵，孔休该卖给自己点面子了。

可这回一向精明的王莽却算错了，他想做俞伯牙，可孔休却没有半点做钟子期的意思。他不仅对王莽的示好之意熟视无睹，而且对其私下的宴请馈赠一概谢绝！

王莽没想到孔休如此做派，居然好像是瞧不上自己似的，心中颇为不解。琢磨了许久，他认为孔休这是有意“钓”他，心中有些急了。为了能拢住孔休，他决定放一放血。

有一次，王莽借故患病卧床，又派人通知了孔休。孔休一听说便赶来探望，王莽借答谢之机，就想将一柄心爱的玉石宝剑赠与孔休。　面对王莽的赠剑，孔休婉然拒绝。他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王莽脸上真是有些挂不住了，心中暗骂：“你丫牛哄什么，不就是嫌我落了难吗？瞧不上我，有本事你上竿子追董贤去！”王莽强忍着心中不快，陪着笑脸好言劝道：“我听说美玉可以祛斑，我见孔君面上有些斑点，故而以此剑相赠。”

常言说的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莽真是哪壶不开拎哪壶。孔休脸上有斑，最不喜欢别人提这茬，可他偏偏戳到了孔相爷的痛处，这下孔休也感觉到很难堪，神色很是尴尬。

孔休觉得王莽这么迫急的要巴结自己，是不是想自己拉上他那条早点锈迹斑斑的破船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他深知王莽有才，如今虽然落魄，心里却也不安份。孔休在想，万一王莽被朝廷再次整掉，自己恐怕要跟着受牵连！所以他一直装傻充楞，死活不肯受王莽的礼物。

王莽没想到孔休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不过他的修养真是很好。他强忍着不悦问孔休：“孔兄，您是不是觉得此物太贵重了，心中有所顾忌？这好办！”王莽当场将此剑捶碎，用软布包起来交给孔休。

孔休见王莽做事很聪明，就放心的收下了。礼物虽然送出去了，但王莽觉得他拉拢孔休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此人依然不肯上王氏这条船，二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王莽知道孔休这个人不太好利用，最终也只好恨恨地作罢。

随着时光的推移，多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随着官场上风声慢慢的放松，王莽的政治安全系数大大提高，所以他也不再有目标的巴结那些所谓的名士。心情放松的王莽可以认真的交些朋友了，一方面是想通过这些人继续给自己造势，一方面寂寞的王莽也确实需要朋友。

总体来看，王莽在新都的这几年，日子虽然过的平淡，但远离了险恶的江湖，王莽似乎变的更豁达了：能上能下，人生不过如此而已！

其实，这只是王莽的表象。真正的王莽从来就没有远离政治，他人虽在南阳，心思却一直留在了长安。

王莽虽然光棍似的被赶出长安，但长安还留有王氏家族的眼线，这就是王莽的堂弟成都侯王邑。王邑经常不定期的向堂兄暗中通报朝廷的动态，故而王莽虽远在千里之外，却对朝中形势了如指掌。

王莽从王邑送来的这些情报上来判断，现在朝廷依然是阴霾重重，迟迟看不到光明。虽然有点灰心丧气，可王莽从来就没有绝望过，眼下的政局还存在很大的变数，自己东山再起还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