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龙战于野
重建的太平镇并没有迎来往日热闹，反而被兀良哈三卫铁骑霸占，联军的统帅纳哈楚更是手持钢刀矗立在夕阳下，远远眺望着远方那座黑色孤城。
居庸关！
他们做梦都想打过去的地方。
可几十年的征战下来，明军消灭不了他们，他们也不能奈何明军，双方每次白热化的战争最后都会迎来和解。
可这次不同，联军的统帅纳哈楚有壮志断腕的豪气，只因大明皇帝朱祁镇扣押了他的爱子阿术。
放过爱子不要，纳哈楚扬言，一定要朱祁镇知道扣押他儿子的报应有多爽。
“大帅，瓦剌那边来人了！”
亲兵从未见过纳哈楚如此悲壮，不禁没了说话的语气，只是弱弱请示道。
纳哈楚的声音却比他还要小，小的几乎不可闻：“来人是谁？”
亲兵愣了愣，似乎没有听清，旋即猜疑一阵，恍然道：“来人身穿玄袍，不肯禀告姓名，只要小的问您一个问题，说是您定会知晓他的来历。”
纳哈楚哼道：“他要你问什么？本帅现在烦得很，问完直接杀，甭管他是谁！”
亲兵有点拿捏不准主帅的意思，颤巍巍道：“那人问您，您给他的那晚马奶酒多少钱？他今夜还想来一碗。”
纳哈楚神情颤动，涩声问道：“他当真这么问？”
亲兵点了点头，忙要转身回去下令杀了玄袍儒生，却听主帅将刀入鞘，冷冷的道：“且慢！”
闻言后的亲兵一时摸不着头脑，讷讷站在一边任由主帅从他身旁经过。
“掌灯！”
随着主帅话语落定，亲兵点燃灯火，两人直直行入太平孤镇。
“大帅来了，大家快快让开！”
亲兵传令，几百人围在一处的驿站瞬间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泰宁卫的阿扎失里、福余卫的脱古思由左右双方赶上，到了纳哈楚面前，神态甚恭：“大哥！这人说是要找你来买碗马奶酒，还说大哥你不但不会杀他，反而会重重赏赐于他，真是好不可笑。”
纳哈楚淡淡一哼，轻笑道：“楚才老弟，咱们一别多载，听闻阁下游历西域诸国去了，怎的突然到了咱们兀良哈三卫的地盘？”
身穿玄袍的儒士爽朗一笑，当即迎了上去，与纳哈楚竟像是阔别多年的兄弟一般，愣是惊煞旁人。
“老弟清瘦了许多，想来在西域诸国那边吃尽了苦头。”
纳哈楚握住玄袍汉子的胳膊，脸上多了点惋惜：“要咱说，你当初就不该走！咱兀良哈三卫虽然贫瘠，但这方水土养活你倒也不是很难。”
玄袍儒生发出一声悲叹，仰头大张嘴巴望向晦涩苍穹，眼泪花竟是不自主地打转，似是想起了无尽往事。
纳哈楚见状，也是长叹一声，右手拍了拍儒生的肩膀，惋惜道：“老弟，看开点吧！死的人死了，但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的。”
见阿扎失里和脱古思都有点失色，纳哈楚挽着儒生的手喜笑颜开道：“这位盛楚才老弟，与咱是旧相识了！大家可还记得咱跟你们常说起的那位要效仿张骞出使西域的人物？这便是他了。”
群雄交头接耳议论不断，无一不对盛楚才心生仰慕。
名叫盛楚才的中年儒士瞥了眼脚下不伦不类的长袍，略有难色地笑了笑：“诸位勇士，盛某年近四旬依旧孑然一身，建功立业不如列位，更别提延续香火、造福子孙，实在不值得你们如此。如今缘分至此，盛某只求列位赏赐一杯马奶酒解渴。”
纳哈楚大笑道：“请！咱的马奶酒给你管够。”
酒过三巡，盛楚才与纳哈楚盘膝坐在一处，脸色微红，略有醉态：“这外面好像是大明增设的太平镇吧？”
纳哈楚也有点上头：“狗屁太平镇，一点也不太平！咱告诉你，这朱家的人啊，老是他娘的窝里横，咱迟早给他们一锅端了，顺便也为老弟报仇。”
盛楚才神情悲凉，垂首道：“在下这些年被逼无奈游历西域，所见诸国风情，早已将血海深仇放下，承蒙兄长还记得这点破事，当真让兄弟惭愧难当。”
啊？
纳哈楚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指指点点却有些说不出来话。
旁边人纷纷向他靠拢了过来，如临大敌一般望着盛楚才。
盛楚才微微一笑：“兄长！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有盛楚才，再也不会有什么方圆。”
他长吁口气，轻拍了两下大腿，憨态可掬道：“阿术那小子在哪？在下当年要不是他灌那碗马奶酒，怕是早就死了。如今多年未见，恐怕都有兄长年少时期的风采了吧？”
纳哈楚听他提及“阿术”顿时垂头丧气，再也没有刚才的义愤填膺。
见他这般形状，盛楚才惊问周边诸位豪杰，道：“阿术侄儿如何了？我曾为他卜过卦的，他应该位极人臣，功名翱翔在草原各部的呀。”
阿扎失里叹息一声，坐在盛楚才身边，面带惋惜道：“先生神算，阿术早在数年前就成了咱兀良哈三卫的翘楚，风采远盖纳哈楚大哥。只是......”
脱古思贼眼珠子一转，不肯落人口舌，道：“阿扎失里，你继续跟先生说，咱出去检查下明日攻城的器械，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阿扎失里比较老实，不疑有他，道：“阿术被大明天子朱祁镇绑架了，一同绑去的还有泰宁和福余两个卫所的大将，不过令咱到现在还想不通的是，为何天子独独要留下阿术，却放其他两卫的大将回来了？”
见盛楚才追问阿术等人被绑去的原委，阿扎失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么说来，阿术不算是被绑去的了？”
盛楚才淡淡一笑：“也许，朱祁镇对咱们阿术侄子仰慕，欲要重用，这才留他在身边。”
“狗屁在身边！”
话音未落，纳哈楚就如同受了惊的豹子，双眼充满血丝，啐道：“朱祁镇这个挨千刀的狗贼，他带三十万大军追击瓦剌，被也先暗算打的溃不成军，要不是我兀良哈三卫伸以援手，定然被擒。现在倒好，翅膀硬了，反过来对咱们倒打一耙，将咱的儿子囚禁在了柴房，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纳哈楚可是一代枭雄，此刻却哭成一个泪人。
众人看到眼前景象都是无不叹息英雄迟暮。
盛楚才占卜一卦，眉心不禁缩在一处：“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纳哈楚破口问道：“主我儿阿术吉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