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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客厅中央，望着满屋子的包裹和纸箱子，心里震惊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不光光是为了她们突然要搬离这个房子，还为了可旎居然一个字也没有告诉过我。
在她眼里，我真的成了如此陌生的、毫无关联的一个人了吗？
那些一起抢着接待顾客的日子，那些一起读便笺条的日子，那些安安静静地画画像的日子，那些有时话语越来越多、有时又什么也不用说的日子……在她的心里，难道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被一下子全部抹去了吗？
可旎苍白着脸、低着头站在一边。
我一步跨上前去，恶狠狠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问她：“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连外婆都说我就像你的亲哥哥一样！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哥哥一丁点用也没有？你是不是以后再也不准备理我这个没有用的哥哥了？”
“不是……”可旎抬起头来，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
望着那双幽怨的、满含着无尽话语的眼睛，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我放缓了语调问她：“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她轻轻地从我的手里挣脱出自己的手。
我愣愣地看着她：“难道你想一直瞒着我？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你没有想过我会到这里来找你？”
“我……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唉，真是一个小孩子呀！
我心里的怨气早已散尽。其实，我责怪她又有什么意义？我提前知道了又有什么作用？我无力挽回一切，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到她们。
在突然而至的冷冰冰的现实面前，个人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我……我还得去理东西呢……”可旎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怯怯地说。
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扔着的一捆玻璃绳子：“我来帮你捆扎好吗？”
可旎点点头，带我进到书房里。
书房里的地板上，已经装好了七八只纸箱子，里面全部都是以前摆在书架上的书籍。
捆扎这些书箱子可是个力气活。每次要将玻璃绳子穿过压在地板上的那一面，都要把重重的纸箱子斜着抬起来。我抬，可旎负责穿绳子，穿好绳子后我再负责拉紧。不一会，我们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还瞒着不告诉我呢！不告诉我这些活难道要外婆来做？”我一边喘着气拉紧绳子，一边责怪可旎。
干活使可旎刚才苍白的脸变得红彤彤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朝我轻轻地吐了一下舌头。
啊，可旎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回到了寒假的那个小店里！那个时候，她一直快快乐乐地在店里跑来跑去，不是接待顾客，就是整理货架，要不就是在一张一张地重新阅读那些贴在墙壁上的留言。不过，要她安静，她也可以乖乖地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比如在我给她画画像的时候……
想起画像，我突然想起了《梦中的小城》。自从它遗失，我还一直没有见过它呢。
我问可旎：“《梦中的小城》在哪里？已经装进纸箱子里了吗？”
“没，这个不装箱的，我们要随身带的。我带你去看它。”
我随着可旎走进了外婆的房间里。
它还端端正正地挂在靠近窗户的墙上呢。
我和可旎并肩站着，一起仰头看着它。
我的心里快速地掠过从去年那个炎热的夏季开始的种种画面，一直到枫叶漫天的秋季，一直到雪花飞舞的冬季，一直到此刻，现在，这个窗外吹着香风的温暖的时节。
我感觉自己的胸膛被胀得满满的，好像有无限的感慨和话语拥挤在我的喉头。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可旎是不是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她只是一声不出地站在我的身边。
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任内心里翻江倒海。
好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旎突然侧过脸来问我：“画面上靠近河边的地方是两个牵着手的人儿吗？还是两片连在一起掉下来的树叶？”
“你觉得呢？”我反问她。
“我拿不准呢，看不出来。不过我愿意它们是两个牵着手的人儿。我喜欢这样。”她轻轻地说，眼睛里亮起两朵小小的火苗。
我摇摇头：“它们不是两个牵着手的人儿，它们是两片连在一起掉下来的树叶。”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呢！”可旎眼睛里的火苗倏地熄灭，声音里是满满的失落和遗憾。
我朝她微微一笑：“是真的，当初我就是这么设想的。不过你放心，我准备重新画一幅《梦中的小城》，我会在这个小城里画一对手牵着手的人儿，画得大大的，再也不会有人分辨不出这是两个人儿，还是两片连在一起掉下来的树叶了。你说好不好？”
“真的吗？！”这次可旎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惊喜了！她那么高兴那么高兴地看着我，那双大大的眼眸里，充满着在那个刚刚逝去的寒假里曾一再出现过的热情和光亮，照得她的眉宇间一片春光明媚。
啊，这个样子的可旎，才是可旎本来应当有的样子啊！
我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朝她点点头。
在我的心里，突然又涌起了那幅画的旋律，它不再像是初始时的一个梦了，而是那么清晰，那么清晰，就好像是一个个连贯的电影镜头，在我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梦中的小城
有安静清洁的街道
有小桥流水
有隐隐约约的花香
还有一棵上了年岁的老槐树
我和我的女孩手牵着手
从小城的这头
逛到小城的那头
不用说话
我们也知道到哪儿去歇脚
我们不说话
如果梦中的小城下雨了
我就为我的女孩撑开一把伞
我们一起走在下面
听调皮的雨脚兴高采烈踹着伞面的声音
当空气灼热 花香浓烈
我和我的女孩
将从同一座城市出发
我们会像最守时的候鸟一样
同时抵达我们梦中的小城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拿定了主意。
是的，我决定自己一个人把那家画廊开起来，还是开在“等你”礼品店里面。
这幅新画的《梦中的小城》呢，将作为画廊的非卖品，一直摆在画廊最中心的位置。每一个进到店里来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不会再把画面上两个手牵着手的人儿当成是两片飘零的树叶了。
这家画廊的名字不变，还是叫“等你”。
只是，这两个字的颜色会一直保持那种喜气洋洋的鲜艳的大红色，一定不会因为等待日久而变成那种气息奄奄的黯淡的陈红。
我侧脸看看站在身边的这个双眸里闪着动人的光亮的女孩，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安宁和快乐。
突然就觉得，在不在一起吃午饭有什么要紧的呢？搬不搬家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往后，肯定还会发生好多好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现实生活的一切，谁又能料得到呢？前面的路，谁也无法推测和揣摩！
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坚持自己心中的梦想，尽力做好眼前能做得到的一切。
这样，路就会慢慢地向梦想延伸，梦想就会慢慢地向现实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