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讨债人罗伯特
1
珍妮的隐忧没过多久就被证实了。
圣诞节临近，整个庄园都在准备庆祝活动。这天早饭过后，珍妮正在房间里为罗莎计划功课，前面主厅里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夹杂着女仆们的哭腔。珍妮刚刚来得及披好衣服，门就被人在敲门的同时撞开了：“珍妮小姐！哦，珍妮小姐！求您快点儿！”
“丽萨，发生了什么事？”珍妮也吓得不轻。
“老爷他……他……不行了！求您快点儿去前面……”丽萨的尾音只有哭腔，这个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姑娘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上帝呀！珍妮在心里叫了一声。她跟着丽萨向楼下跑去。大厅里已经满是杂乱的叫声和脚步声。仆人们进进出出，珍妮看见迪克斯先生正带着几个男仆搬运一些物件。旁边是牧师。
“哦，珍妮小姐！”管家太太惊慌的叫声响起来。
“太太！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珍妮赶紧抓着她的手，好防止她瘫倒。
“是的！是的！”管家太太一叠声地说，“罗莎小姐……”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珍妮说。
“不！”管家太太指着外面，“沃尔夫家族来人了，正在路上。”
“什么？”珍妮听不明白。“那是什么人？”
“噢！沃尔夫家！马上就要到交礼费的期限了。罗伯特·沃尔夫，他要夺走我们的庄园了。现在这个情况，只有罗莎小姐算是主人。可是她还那么小……天哪，这可怎么办？！”管家太太手足无措。
“罗伯特？就是您所说的庄园欠的债？”珍妮吃惊地叫道。
“是的！是我们日落庄园一直以来的债。这故事太长，以后再讲。简单说，就是现在我们要核清账目，在三天之内交付巨额礼费。如果不能，我们的庄园就要归罗伯特·沃尔夫先生所有了！他是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啊，怎么办？！账本都在书房里，向来都是老爷一手处理。现在谁来做个主……噢！可怜的罗莎……”管家太太几乎要哭起来。“珍妮小姐，我该怎么办？罗莎小姐还那么小。我该怎么办？”
“可、可是……不是还有爱德华先生么？！”珍妮脱口而出这个名字。“难道不该由爱德华先生来处理吗？！”
过往再有什么恩怨，再怎么耍小孩子脾气，现在也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啊！
“迪克斯先生已经派人去送信了，但还没有他要回来的消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吧……小姐！”斯特伍德太太哆哆嗦嗦，无法想象庄园要面对的错综复杂的情况。
“这真是太说不过去了！”珍妮皱眉。“简直不是绅士所为。”
在这样的关头，身为长孙的爱德华先生缺席，恐怕日落庄园真的要日落了！
“斯特伍德太太——”琴的叫喊声从大门口传来，“沃尔夫家的人就要进来了！上帝呀，他们是想要我们怎么样？！”
“噢！”斯特伍德太太双手抱在胸口，脸上全是惊恐，“上帝呀！上帝呀！帮帮我！”
“我想……”珍妮迟疑着，“或许我可以多少帮您一些。斯特伍德太太。我至少可以陪同罗莎应付一下沃尔夫家族的人。”
“珍妮小姐？”斯特伍德太太看着她，“有您帮忙就太好了！您一定能帮上忙的！感谢上帝，您真是位好心的小姐。”她拉着珍妮的手向大厅走去。“罗莎。可怜的孩子……”管家太太抖得不成样子。
“听我说，斯特伍德太太。”珍妮抓住她的肩膀，帮她保持镇静。“请大家尽量安静，康斯瑞尔先生也需要安静地上路。另外，我们越乱，沃尔夫家就越得意。”
“……是，没错……”管家太太从珍妮的眼神中获得极大的安慰。“是的！珍妮小姐。”
珍妮：“我去找罗莎，您知道该怎么做。”
管家太太慢慢镇定下来，点了点头。
2
大厅里很快安静下来。仆人们尽量放轻了脚步，杂乱的哭泣声也被克制到最低。罗莎刚刚在主位上坐好，仆人便来回报：“罗伯特·沃尔夫先生到！”
大门打开了，随之现身的，是个高挑清瘦的男子。颀长的身材和清秀的面庞令他的外表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他远远地站住，微微鞠躬，却愈加显得傲慢。
罗莎起身，行屈膝礼，珍妮亦然。
“看起来，伯爵先生身体不佳？”罗伯特挑眉，看向管家太太。
管家太太勉强地点了点头：“是的，先生。”
罗伯特了然，幽雅地踱过几步，站定，以身高的优势俯瞰着两名女性，露出嘲讽的笑容，一脸明知故问：“所以，我需要向哪位小姐了解日落庄园的确切情况？”
“我。先生。罗莎·康斯瑞尔。”罗莎咬着嘴唇，尽量显出平静的样子。
“好的！”罗伯特如面对一个玩笑，“康斯瑞尔家族真是不凡。罗莎小姐，没记错的话，您今年该有——”
“十岁。”罗莎答道。
“啊哈！”罗伯特终于笑出来。“爱德华还是不肯回来么？”他眯起眼睛看着罗莎。
“我叔叔……”罗莎垂下头。“他……”
这气氛令珍妮极度反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老伯爵那天语意丰富的问话吧！或许是爱德华先生不合理的缺席吧！总之，珍妮张口说道：“先生，想必您的目的是了解现在的财务状况，爱德华先生的问题可以放在一旁。”
这个突然出现在寂静大厅里的声音，这个低沉、温和而清晰的声音，令罗伯特愣住了。
“抱歉。能否知道我在有幸跟谁说话？”他看着罗莎小姐身后的女子。朴素的衣着，毫无装饰的脸庞，普普通通的眉眼。
“这位是罗莎小姐的家庭教师，珍妮小姐。”管家太太毕恭毕敬地答道。
罗伯特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奇怪的神情，他盯着珍妮，片刻，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嘲讽的意味愈加浓重了：“这真是个神奇的家族啊！”
然后他再次盯着珍妮：“那么，珍妮小姐有何指教？”
“先生。既然您关心财务状况，请容我们计算一下。”珍妮说道。
罗伯特好像听到不能置信的话。他一步一步逼近，英俊的脸庞因为嘲讽和愤怒而有些骇人。罗莎开始发抖。珍妮感觉到了，只能用力按住她小小的肩膀。
罗伯特在两人面前一码的距离站定，微微俯身，逼视着两位姑娘，最终将目光落在珍妮脸上：“府上需要在一天内给我明确的数额。”
“啊！”陪侍的仆人中，有人低声惊叫出来，又连忙捂住嘴。
这真是逼人太甚！
罗莎吓得紧紧咬住嘴唇，好让自己不哭出来。
“好的！先生！”珍妮克制着心跳，强自镇定地回答。她几乎是拥着罗莎的小身体，将仅有的一点镇定传递给她。
“‘好的’？”这是完全出乎罗伯特意料的答案。他挑眉看着珍妮。“珍妮小姐应该知道日落庄园财产庞大，每日进出款项繁多……”
“当然。”珍妮打断他。“没想到沃尔夫先生也对庄园了如指掌。既然如此，那么请您尽快移驾别处，好容我们专心清算，以便早日达成您拥有庄园的梦想。”
罗伯特僵住。他就一直盯着珍妮，半晌，点点头：“OK！”他环视四周，“每一次来日落庄园，都能给我全新的深刻印象。家庭教师？”他再次饶有兴味地看着珍妮，“这是日落庄园的新时代吗？”
罗莎僵硬地侧抬起头来，看着珍妮。
珍妮只能尽力深呼吸，深呼吸，顿了片刻：“不，先生，家庭教师只是一个职业。”
罗伯特再度僵住了。他盯着珍妮，几秒钟，再度点了点头，走向门口，经过桌边时，啪的一声，撂下三大本账目：“明日再来拜访。”脚步不停，向门口走去。
看似是躲过暂时一劫了，罗莎、珍妮、管家太太和所有人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哦，对了！”罗伯特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大家全都一颤，立时重新屏住呼吸。
罗伯特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微微躬身：“谨向庄园新任继承人爱德华伯爵转达我的问候！”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伴随着一阵狂妄的大笑……
“珍妮小姐！”罗莎扑在珍妮怀里，小小的身体抖作一团。
珍妮也撑不住了，几乎是靠着椅背才能防止瘫倒。她抹了一下额头，却没什么作用，因为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珍妮小姐，现在怎么办？”管家太太的忧虑丝毫不减少。
“斯特伍德太太，对于票据，我懂一点，我可以在找到合适的人处理之前，帮忙整理一下。”珍妮拉着管家太太的手，“无论如何，还是希望爱德华先生尽快回来。”
“呵……”管家太太塌下了肩膀。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墙上的画像：“爱德华……”
珍妮也随着望过去，画像上的脸在逆光中模糊不清，像是故意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