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溯流重逢1

【她终于望见了,望见了尘埃漫天中,那个红袍似火的身影。那身影红得像天边最绚烂的彩霞,红得像初夏最温暖的阳光,红得像此刻熊熊燃着的炼狱之火,吞噬了她的整个人生。】

玄鸟飞过基山,飞过黑水,从南到北,飞落在幽都山顶。幽都之国阴暗,本是九天炼狱之地,修罗居所。这里永远是阴冷的风,血红迟暮的落日,和落寞无际的孤苦,只有那山巅之尖挺立着一朵玉琢似的金莲花苞,光彩四溢,温暖了青森沉暗的幽都。这本是幽都山巅唯一的一朵并蒂莲,一朵盛开化身为她,一朵静待璀璨幽冥。

它猛然尖嗷了一声,俯过山顶,幽都之巅的戾气火烧火燎着它的臂膀,尖锐得犹如密密麻麻的细针绵绵地刺入它的骨骼经脉,痛楚地令它瑟缩了一下身子,但愿她苏醒的信念鼓舞着它始终向前,汹涌而急遽地啄下了金莲,猝然腾空,顾不得身子被灼伤的刺痛驰聘于天际之中,冲过冈峦重叠的山峰,飞向了远方。

它漆黑滑腻的羽翅,横扫过云际,起起伏伏,飞向若水。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那渐渐脱落的羽翼难以支持,它随着曲折的电闪猛地跌落在有娀氏的土地中,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暴雨转瞬即下,人们惊恐的声音围绕着它,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忽的掉落了口中的花苞,幽幽沁人的香气弥漫了整座山谷,它的眼皮越来越重,再也难以支撑,昏死了过去。

时间如沙漏,一滴滴划过。

当它醒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密密麻麻人群供奉在高高的方鼎之中,人们对着方鼎顶礼膜拜,呼喊声震天。

“参拜圣者,参拜圣者……”

它猛然展翅,铺满了整座方鼎,人们骤然屏息凝视,望着它展翅循着金莲异香飞去。它终究晚了一步,原来这有娀氏的公主难产了三日,几乎奄奄一息,竟将并蒂莲花苞当做上天拯救她的神物,用水煎服吃了下去。当它亲眼瞅着,来不及阻止苍白的公主吃下了花苞,那一刻,它有一种想要撞死自己的冲动。它疯了般得围绕着公主之地盘旋数日,久鸣不止,最终精血耗尽,跌落在公主娇儿的身边。它贪婪地嗅着那肥嘟嘟婴儿的奇香,黑漆漆的眼珠中凝聚着泪花。

后来,这个因玄鸟庇佑生下来的孩子成为了殷民族的祖先契。契因帮助禹治水有功,舜帝爷命他掌管教育,封地“商”。他的后人成汤王灭了夏国,建都在亳,定国号为商。大商王朝实行建立礼乐制度、贡赋制度、“以宽治民”,关注民生农业,商汤四方征伐,疆土扩大;商王朝经太丁、外丙、仲壬,卿士伊尹放逐于桐宫;后仲丁迁都嚣,河亶迁都相,祖乙迁都邢,南庚迁都奄,盘庚迁都殷邑;直至盘庚之弟小乙故,小乙之子武丁继位,为商王朝第二十三代君王。

辛酉年,小乙王在位。

久沉湖底的金莲因为“龙吸水”异象浮上了湖面。

少年武丁凝神立于若水湖边,垂目而下,仿佛俯瞰天下万生,高贵犹如神祗。一袭红袍,玄纹云袖中金线精致地勾勒出一只羽羽如生的玄鸟图腾,翻飞的袍角随着罡风猎猎作响。他是那样高大伟岸,棱角分明的脸透着冷峻,犹如雕刻而出;凛冽桀骜的黑眸犀利无比,瞳瞳霍霍地主宰了这个世间;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用一根皮绳束在脑后。

银色的水练冲入高空消失无痕,若水湖愈来愈浅。不过几息,湖水突然金光乍现,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浮光将清澈透底的湖水映照得一览无遗。武丁深邃的双眸探向湖水,一眼便望见了湖水中耀眼的金莲。那莲花一人见宽,如碧天里的星星,因“龙吸水”而微微颤动,夜风过处,冷幽的香气弥漫着整座若水湖。

武丁看着这景象有些震惊,不过片刻便醒过神来,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了若水湖,直奔湖底而去。

光线晦暗的湖底,一朵巨大的金莲随着水流摇摇曳曳。金莲触及在手,柔软似婴儿的肌肤,金色光泽柔和得令人沉醉。武丁在湖底托起了金莲底脉,避开“龙吸水”,向着安全地方游去。

随着水波**漾,金莲层层包裹的叶子好似舞女的裙摆,轻轻绽放开来,武丁无意间望去,霎时身子一僵——那金色摇曳中包裹的竟是个冰肌莹彻的少女!少女闭着双眼躺在金莲中,纤细的身子白璧无瑕,瑰姿艳逸。细润如脂的面孔无一不精美,细长的眼睑粉光若腻,令人心头**漾,若是睁开定是顾盼生辉;紫芝眉宇,素齿朱贝,青丝如碧,莲香袭人。

慌乱中吞咽了几口湖水,他纵身探出湖面,深吸了几口冷幽的气息,一颗心慌乱极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金莲中的少女竟与他多年梦魇中的女子一模一样。他渐渐平静了心魂,再次跃入了湖中,托起金莲游向安全之所……岂不知,此时若水湖边早已炸开了锅,一群群面露贪色的人疯了般地涌向若水湖。

武丁心中一惊,心中明白,所有人都是为狼山中的金莲而来。世人传说西地偏远,狼山之中有水名若,水中暗藏世间珍宝金莲,若得之亦可长生不老!武丁猛然拨开金莲,伸手抱起了金莲中的少女,一刹那,少女柔软入骨的身躯令他周身一僵,一颗麻木冰凉的心开始烫了起来,冷了许久的旷古寂寞,因为怀中的少女慢慢散去。少女闭着双眼,趴在他怀中,呼吸温暖,仿佛睡着了般安宁祥和。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脖颈,令他一阵儿恍惚,似乎很久之前,他就这么与她在一起,与她熟识,与她相爱……从未离开,从未结束。他脱下了身上的红袍,裹住了少女白皙的身体,将她轻轻地放在了金莲之中,转身提起手中长刀,迎向了那些贪婪的人。

他为寻多年梦魇中女子而来,惊醒了若水湖底的冥月。

冥月大脑一片空白,前尘往事已被抹杀,她睁开了迷离了千年的双眼,一眼望见的是少年宽阔的背脊。

“快走……”他已经哑了嗓子,吼出的话冥月再次恍惚。冥月爬出了金莲,发疯般地跑向岸边。身后的喊杀声渐渐凄厉起来,回头,便是他满身是血狂奔而来,掠起她冲向岸边的黑头骏马,携着她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冥月被迫窝在他的怀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嘶哑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如今是辛酉年的圆月十五……”武丁抬头盯了一眼天上孤寂的明月,嘶哑的声音透着不经意的温柔,“你就叫做辛月吧!”

“辛月……”冥月空白的心底好似裂开了,一股轻轻的、淡淡的暖流**漾开来。天空中挂着宝石般的星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雾露和血腥的气息,听着水流,听着他的心跳,仿佛心底生出新生的力量,在此生的生命中释放出香味儿。

许久,冥月轻轻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至此,这一世在人间,冥月忘记了所有,却有了一个名字——辛月。

她用“辛月”这个名字在人间历经浮沉悲喜,短短一世,却是刻骨铭心。

鬼方一目军——西土方国中最所向披靡的军队。

辛月没有来得及瞧见少年的面貌,便陷入一目军的追杀之中。若水湖边,少年的红袍红得刺目,已经分不清颜色和血色,两人手指紧扣,昏死了过去。

辛月苏醒于狼山若水湖,一直将西土鬼方的大王子隗昊当做救自己的红袍少年。后来,她被鬼方保衡傅恒带到了九侯城,成为了鬼方大王的义女,她住在鬼方的王宫中,是九候城中最美丽、最奢华、最受宠的公主。

那六年,在鲜花翠红的九候城中,大王子媿昊渐渐长大,他和辛月关系极好。辛月常常跟在隗昊身边,心中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她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光,袅袅娉娉,惊艳了隗昊整个生命。辛月开心,隗昊为此而灿烂;辛月难过,隗昊揪心无形;辛月喜欢什么,隗昊义无反顾地去寻找;辛月生病受伤,隗昊感同身受;辛月的一笑一颦皆是隗昊快乐的源泉。

辛月渐渐将王宫当做了自己的家,将鬼方的大王和王后当做了自己的父母。

那时候,辛月从不知道这个天下有那么大,也不知道这个天下像鬼方这样国家竟然就有数十个,更不知道在九候城之外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叫做——商。

直到鬼方保衡傅恒过逝,大王隗易的弟弟隗巳叛反,整座九侯城陷入了一片血海汪洋,辛月在惨烈的逃亡与复国之中,开启了她在人间与武丁、隗昊纠缠不清的宿世情缘。

辛月一直记得爷爷傅恒去世前的那个傍晚,没有任何征兆。

她出了宫闱,一个人飘飘****在九候城中,因为父王为她与傅说赐婚一事,心绪如麻。

傍晚的时候,傅家的小厮传话说傅恒爷爷找她,将她带到了傅家。

傅恒在院子里摆下了一桌子酒菜,都是辛月平日里喜欢吃的,就连酒,也是辛月最喜欢喝的桂花酒。

月亮隐在云中,辛月立在院子里。

“丫头,过来,陪爷爷喝一杯。”傅恒独酌了一杯,望着我笑道。

辛月缓缓走了过去,在傅恒爷爷的身边跪坐了下来,傅恒挑了一块焖肉放在了她的碗里。

辛月没有说话,望着碗里喷香的肉,眼睛有点发涩。缓缓夹起牛肉,一口一口咬着,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爷爷,这牛肉真好吃!”辛月强笑着说。

“爷爷年纪大了,强忍着一口气撑到现在,怕是撑不过大王了……”傅恒笑了笑,给她倒了一觚美酒。

“爷爷……”辛月震惊地抬头。

“爷爷总是放心不下你们这些孩子,便为你们卜了一卦……”傅恒说着笑呵呵地拍了拍辛月的手背。

“爷爷……”辛月颤抖着握住了傅恒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眼角干涩,竟讲不出话来。

“别那么看着爷爷。”傅恒咧嘴笑,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不过,你的命理竟然占不出来,所以我将你和大王子的命运合了一番……辛月,大王子遇见你,命理中出现了‘擎羊星’,你和大王子不仅没有一丝‘姻缘’的迹象,反而是‘相杀相害’的结局。因此,我便和大王商议,将你许配给了傅说这个臭小子。”

辛月惊得摔了手上的酒觚,清凉的酒水沾了她一身。

“辛月……”媿昊从院外走进来。

辛月惊惶地抬眼,皎洁胜雪的月光落在媿昊的身上,像是山崖的峭壁中开出的最艳丽的花。他缓缓向她走来,洁白的衣角纤尘不染,好看的双眼比月亮还要明亮,修长的手指执起绢帕擦去了她衣襟上的酒水。

“保衡。”他抬眼唤道。

“大王子来了。”

“天色已晚,我来接辛月回宫!”媿昊点点头。

“好。”傅恒摇摇晃晃站起身,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辛月,跟大王子回去吧,天也够晚了……”

未等辛月开口,媿昊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爷爷,改日我再来看您……”辛月站起身,准备随媿昊离开。

“好。”傅恒停住了脚步,深深地望着辛月,深沉的双眼充满期盼,“好孩子,记住爷爷今晚说过的话。”

“辛月记住了。”辛月轻轻点头,随着媿昊离开了傅家。

暮色四合,辛月与媿昊走在青石砖的道上。她默默地瞅了一眼身旁这个与她相知相伴六年的白衣男子,突然觉得心中万分悲凉。

蓦地,辛月红了眼眶。

“哥哥,我累了……”辛月停下了脚步。

隗昊什么话也没有说,像以往那样,蹲在她的面前。她趴在了他肩膀上,他将她背了起来。辛月搂住了他的脖颈,月亮跟在他们身后,她将脸埋在了他的颈项。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傅家?”

因为靠的近,辛月感觉到媿昊身子一顿,“其实,我跟了你许久,你一个人在大街上游**,看了南吉家的胭脂,又看了左裳家的锦缎,后来,我跟你到了傅家,爷爷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爷爷说我遇见你,出现了‘擎羊星’,我们终究会‘相杀相害’。哥哥,你说有一天我们会相杀相害吗?”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媿昊抬眼盯了一眼静静高悬在天空的明月,“我心中却是从不舍得伤害你一丝一毫的。”

“哥哥对于我来说,是这个世间最重要的人。”辛月禁不住泪水潸然而下,“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现过。”

“可是如果没有你……”媿昊遥望着宫闱大门轻轻叹道:“哥哥永远不会幸福。”

辛月潸然泪下,她从不知道,她的出现必然会是隗昊命中的劫数,她才是隗昊真正的无间地狱。

隗巳叛反,辛月、隗昊、隗狄和傅说踏上复国之路。他们辗转于西土的各个方国,想要寻到帮助,但慑与一目军在西土的威望,没有任何一个方国愿意帮助他们。

子伯国国主好兰设宴,与他们共商复国之计。她让侍女拿来一幅画像。画卷缓缓展开的那一刻,整座大殿落针可闻。

“这画的不是辛月吗?”鬼方二王子媿狄忍不住叫道。

辛月拿过画像仔细端详了一番,也吃了一惊。画像之中的女子的确与她的容貌几乎一致,只是,那是黄泉路中绝艳风华的她,与现在失去所有记忆的她迥然不同。画像中小巧精致的鼻子,樱桃般莹润饱满的双唇,璀璨的眸子像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妖而不媚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三千青丝轻绾,发间别着一朵血红妖媚的红花,雍容绝色,光艳逼人,华贵天成。

但见,画像下方端端正正地印着“殷商武丁”的印信。

“其实,这世间最强大的国家位于洹水之滨,地方有千里,疆域达四海之广,经济繁荣,各方国竞相朝拜,叫做商……”好兰娓娓道来,“商国强大到你无法想象,如今的国王是大商国第二十三代王,叫做武丁。我们子伯国女子居多,长年没有战争,与鬼方国作战,根本没有赢的可能;鬼方四周方国本就岌岌可危,断不可能为你出兵。如果你们想要复国,必须依靠强大的商,大商能人将领无数,兵器精良无比,攻克鬼方,对于商王而言,轻而易举……”

“可是大商凭什么要帮助我们复国呢?”傅说皱着眉头问道。

好兰眸光流转,最终带着深意落在了辛月身上,“就凭画像中的女子与辛月九分相似。商王武丁刚刚即位居殷,后位空悬,这张画像是商王武丁所作。商人皆言武丁梦此女,痴迷至极,派人便走各地,寻觅此女,欲立此女为后,商朝上下以及各个方国都将与画中人相似的女子送进大商王宫。如若辛月姑娘能入了商王的眼,成为商国的王后,那么复国……”

好兰的话还未说完,媿狄、傅说脸色极尽难看。

媿昊手中的玉杯碎裂。

辛月懂得隗昊,这么多年,他们是最亲的亲人。他们就像上了岸的两条鱼,彼此依偎,彼此呼吸,谁也舍不得谁。辛月更明白,隗昊是鬼方的大王子,手上五色玉阙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份。这些年,在宫中,她亲眼目睹了大王隗易对他的培养,对他的重托。她陪在他的身边,明白他的理想和抱负,否则父王怎会频频派遣他出使各国?为了复国,他游走各个方国,受尽屈辱却从不放弃,如若没有叔父媿巳篡权,鬼方国主终会是媿昊,而且他会是一个非常有作为的国主。

傍晚的时刻,媿昊回到了小船,手中还拎着一包肉干。辛月迎了上去,与他一起温了酒,加热了咸鱼和肉干,烤了一些干饼,与他靠在小船上一边用膳一边闲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从云端冒出来,傅说与媿狄也上了小船,被香喷喷的肉干和咸鱼惹得直冒口水。他们在月光下开怀畅饮。媿昊散了长发,皎洁如明月的一张脸楚楚动人地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傅说抿着唇,安静无语;媿狄表情夸张地讲着他在子伯国与那些女子们的艳事。

当众人微微有了醉意,傅说吹笛,媿昊抚过五弦琴,媿狄击掌,悠扬动听的乐声悠悠传出,辛月披着月色,为他们跳最后一支舞。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那一晚,他们谁也没有提复国,谁也没有讲伤心的过往,但是每个人心中牵挂着都是鬼方。最后,四个人醉倒在船上。

第二日天未亮的时候,傅说与媿狄去了子伯国宫中。辛月枕在媿昊的腿上,睁开双眼的时刻,瞧见的是东方一缕美丽的晨曦。媿昊坐在船板上,安静地望着辛月睡意朦胧的面庞。

“哥哥……”辛月轻轻唤道。

媿昊垂下身,如瀑如水长发乱在了辛月的身旁,温暖柔软的双唇突然落在了辛月的双唇之上。辛月的身子忍不住一僵,不敢乱动,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她甚至瞧见了他双颊之上淡淡的红晕以及微颤的长长睫毛。辛月的心中一片混乱,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个人住进了她的心头,那么眷念,那么深刻,那么刻骨。这种残缺不整的感觉时刻陪伴着她,令她在此刻有一种缓缓窒息的感觉。当媿昊的手指想要挑开她的衣带时,辛月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她脑中浮现的是一个红袍的背影。

“哥哥……”辛月怔怔瞅着他,声音有些发颤,他面带着包容、宠溺的微笑,轻轻揽过辛月,让她靠在他的胸口,十指交缠,共看东方缓缓绽放的曙光。金色的星月早已淡去,洛水表面金光粼粼,水天相接之处艳红一片。太阳冉冉升起,高山、洛水、田野、城池,到处都笼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美轮美奂。

“辛月,过些日子我们要去趟芮方,芮方国君答应借兵两千助我复国。”像此时正在上升的红日一样,媿昊的语气充满希望。

“可是两千兵士如何对抗得了一目军……”辛月迟疑了一下终究缓缓开口,“哥哥,你想过好兰姐姐的建议吗?如是我去了大商……”

“此事不必再提!”辛月的手猛地被媿昊攥住,她看到他眼中的坚决,“我绝不会用你去换鬼方。”

“哥哥……”

媿昊松开了辛月,站起身,宽大的袍子被晨风鼓起,黑发飞舞着。他负手立在船头,挺直的背脊倔强而坚毅,“辛月,鬼方与你对于我来说,一样重要。若有一天我战死疆场,会任你而去……”他缓缓转过身,双眼沉寂如千古,声音无波无澜却是不容置疑,“只要我活着一天,便永不舍你。”

对于媿昊,复国与她孰轻孰重,辛月心中清清楚楚。

为了隗昊,为了鬼方,为了复国,辛月瞒着隗昊最终踏上了前往大商的道路。

溯流前行,辛月还是重逢了武丁。

商国连绵千里,洹河奔流不息,自西北屈曲而流向东南,将商国国都殷城分成南北两部。商国的王城位于南部最高处,雄伟高大;北部山上是王陵,隔着洹河与南部遥遥相望。商国的王城殷邑壮阔富饶、宗庙香火连绵不绝、商铺林立、民众在商王的庇护下生活衣食丰足、生活安详。

三月初五,丁末日,建星平,二十八宿亢,宜婚娶。

辛月被人层层传唤,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上,高高在上的琉璃璀璨,晃花了她的眼。辛月心中其实对那个商国第二十三代君王充满了鄙夷和憎恨,在殷邑生活的这些日子,知道各国各地送来的女子千娇百媚,绝色倾城,他的后宫收揽美女无数,只被他宠幸过的就有六十多位,但仅仅只是一夜恩宠罢了。这样一个薄情轻佻的帝王,她想象不出他能够有什么过人之处,无非依靠着祖宗留下来的千秋基业,肆意挥霍。

辛月拖着金缕刺珠的长裙,走过长长的台阶,微风轻轻吹过她的面颊,高绾的发中别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色扶桑花,将她苍白的脸颊映衬地更加晶莹剔透。好兰曾说她装扮的模样定要与画中的女子一般无二。生平第一次傅粉红妆,竟是为了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一个在所有人眼中浮浪放纵的帝王。思索至此,辛月低垂的脸微微颤抖,眼中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再也看不清脚下鞋间那些璀璨的珍珠。她努力止住眼中的泪水,轻移莲步,数着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来到玄武殿前。

当玄武殿外一个魁梧似铁塔般的人高声换过她的名字后,辛月缓缓走进了玄武殿。玄武殿宏大巍峨,上梁雕刻日月星辰,四周是展翅欲飞的玄鸟,青玉的地面泛着寒意,令人不寒而栗。她偷偷张望,扫过大座旁那个袅袅婷婷的香炉,努力地绽开了一抹笑颜,像极了她发间的这朵扶桑花,辛月想她此刻一定像极了画上的女子,明媚绝色。

辛月想象过武丁的模样,定是猥琐;她也想象过沦落在商宫中的日子,定是暗无天日;她更想过她也许会和其他女子一样,被武丁一夜恩宠,便流入冷宫;她想了很多,可是,令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玄武殿中的这个大商王朝最尊贵的男人比她发间的扶桑花还要明媚——一袭华饰红袍,袖长及腕,窄袖口,袖口精绣金丝玄鸟。身材伟岸,五官雕刻般地惊艳,凌厉的双眸幽暗深邃,摄人心魄,令人不敢直视。

武丁慵懒地坐在玄武殿中,长发散漫地仅用皮绳捆绑着,狂放不羁地半掩着那张剑眉星目的脸。精致的王冠被他丢在案几上,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王冠上的宝石,嘴角微眯,视线紧紧锁在我身上。

“抬起头来……”他开口,声音低回袅绕,懒洋洋地带着天然而成的狂妄。

辛月微微抬头,对上了他炙热绝艳的双瞳。

那一瞬间,辛月竟有些喘不过气来,盯着那身似火红艳的长袍,久久难以回神,仿佛千万年中,仿佛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认识了他,那种莫名其妙的熟稔感令她的心莫名一颤。

那一瞬间,武丁的心几乎绽开,他见过了无数像极梦中女子的女子,可是眼前的辛月,他可以一眼确定就是他梦中的女子,狼山中若水湖边救下的辛月。

“你就是子伯国送来的王女辛月?”武丁身子微微前倾,灼热的眸子落在了辛月身上。

“回大王的话,小女正是辛月。”

“辛月……”武丁重复着她的话,靠在了高座上,微微一笑,整个大殿的寒气似乎都被驱散了,“辛月,你的名字是谁人所取?”

辛月心中一颤,抬起眼睑顺从地道:“回王上,是哥哥为辛月所取。”

“是吗?”武丁轻哼了一声,语气极是不屑,“既然是你哥哥,怎会如此应付?辛酉年的明月,不费心思,毫无新意!”

“回大王,哥哥虽是即兴而为,但辛月对自己的名字甚是喜爱,也相当珍惜!”辛月忍不住抬起眼,回视着武丁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只是眼前这个男人太过妖娆,眸子中似乎有着巨大的漩涡,数不清的情绪狂涌而出,惊得她又惶然地垂下头。

“你喜欢这个名字就好!”岂料,武丁猛然站起身,高大得像是神明降临,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垂于脑后,他郑重地望着辛月,最终挑起了嘴角,“韦,今晚辛月侍寝……”

“大王,需要五弦琴吗?”韦是站在武丁身后的那个玄衣安静的男子。

“不需要……”武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很特别,有久后重逢的惊喜,也有埋怨怪罪的责备,他说出的话带着不容更改的霸气,更像是一种恩赐。

辛月身子一僵,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瞪着眼前地上那方精致无双的青玉砖。

暮霭西沉,一轮明月皎洁无双,柔柔的月光笼罩着大地。辛月被许多宫女围着剥了衣裳,沐浴、熏香、更衣。当她身着素洁的长裙坐在空阔的锦帐中,她握紧了自己的拳,一张脸惨白如鬼,几乎没有血色……

夜,静谧无声。

猛然,有人掀开了大帐,一把握住了辛月的手,她想尖叫出声,浑身愤怒地颤抖着,犀利的眼神刺向了来者,却瞬间惊住,“媿昊!哥哥……”

“嘘……”媿昊一把搂住了辛月,一向温和的眸子暗含怒气,“什么话都不要说,先跟我走!”辛月的眼泪涌上了眼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脚下却迟迟未动,“哥哥,你走吧。这里很危险,不要再来找我,快走!”

“你疯了吗?这不是鬼方,也不是子伯国,不是那些你以为可以随意来去的方国!”媿昊压低了声音,身子因愤怒忍不住微微颤抖,“你可知,一旦入了商王的眼,你这辈子都不要想离开这里,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哥哥……”辛月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滚烫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我来这里就是希望能入商王的眼!鬼方于商王眼中不过方寸之地,若他真的看上我,哥哥复国便指日可待……”

“你就这样要舍了哥哥吗?”媿昊握着辛月的手剧烈地颤抖,眼圈渐渐红了,嘶哑的声音像刀子一般划过我的心,“若是没有你,我又要什么该死的复国?若是用你去换复国,我媿昊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间?辛月,难道到今日,你还不明白你在哥哥心中有多重要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因为哭泣,辛月的身子忍不住颤抖着,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襟,她将泪流满面的脸埋进了他的胸前,“可这是辛月可以为哥哥做的最好的事情了……既然我已入宫……哥哥……你便把我忘了吧……”

“跟我走!”媿昊不容她的挣扎,竟然不管不顾地揽住辛月的腰,握紧了辛月的手,疯了般地将踉跄的她拉出了窗棱,辛月哭着,却挣不脱媿昊铁腕般的手。二人刚出寝宫,整个宫殿就像沸腾了一般,摇曳的火把亮成一片,如水的侍卫将二人团团围住。

辛月哭着让媿昊快走,隗昊却将辛月强掩在身后,背脊挺拔,冷冷地望着从黑暗中走来的商王武丁。武丁冷冽地盯着他们交错的双手,眸子危险地眯着,那张明媚如骄阳的脸黑沉了许多,眼底眉间是极力暗隐的暴怒。

“鸣鸿刀……”他冷冷地伸出了手。

他身后的韦摆手令人双手奉上了一柄冷厉璀璨的长刀。武丁握紧了鸣鸿刀,盯着白袍翻飞的媿昊,猛地砍了过来,媿昊赤手空拳与武丁打斗在一起。众武士豪迈的喊叫声响彻了夜空,也引来了傅说,傅说带着十几名芮方的侍卫冲了出来,拦在了媿昊和武丁之间。武丁一言不发,大刀排山倒海地砍向了傅说,那张绝色的脸带着嗜血的妖魅,傅说竟然不是武丁的对手,十几个回合下来,鸣鸿刀砍在了傅说的身上,从脸颊划到了小腹,傅说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伤口血流如注……

辛月用尽全力挣脱了媿昊的手,大叫了一声,转身冲向了傅说,“傅说——傅说——”心语的尖叫声在夜空中异常凄厉,万分刺耳。一个剽悍、**上身的野蛮人瞪大了双目,手持青铜钺,扑向了媿昊,带着数十名侍卫围住了媿昊。辛月的身子被一双大手拖了起来,武丁野蛮地将她嵌在了他的怀中,吩咐着那个剽悍的野蛮人,讲出来的话冷酷无情,“子商,把这些贼人丢进西山喂蛮兽!”

“不要!”辛月的手指深深嵌进了武丁的手臂上,他忍不住抬起血红的眸子瞅着她,“你把我也丢进西山吧,我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他们都是我的哥哥……”

“都是哥哥?”武丁玩味地盯着辛月,手指凌厉地捏住了她惨白的下巴,嘴角弯曲,那某刺人的笑容就像黑暗中绽放的曼陀罗,“你该死地竟然都忘了!”

辛月指尖颤抖着,望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傅说和危在旦夕的媿昊,惨白着脸紧紧揪住武丁的衣角,“我求你……饶了我的哥哥们……”

他豪迈的笑声回**在王宫上空。

武丁俯身,蛮横地将她抱了起来,辛月的长发在幽昧的夜色中划过完美的弧度,在媿昊绝望的嘶喊声中,武丁抱着她走向了他的朱雀宫。只是,他还未跨进朱雀宫,就见子画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讲出的话令武丁一怔,“大王,子商被贼子所伤……”

武丁停驻了脚步,松开了手,辛月像疯了般的冲回了之前的寝宫。火光熊熊中,辛月泪眼婆娑地看见媿昊夺过那个彪悍大汉的青铜钺,绝艳的脸上带着绝望的杀意,他的白衣被血浸染,妖娆万分,双眼妖艳凄绝,死死瞪着围拢他的侍卫……

这一刻,辛月早已泪流满面,脚步蹒跚着,转身跪在武丁的面前,不停地磕头,“大王,辛月求您饶了哥哥,辛月求求您……”

武丁并不理睬辛月,只是走向了媿昊,望着被媿昊砍倒在地的剽悍大汉,凌厉的眸子中闪过淡淡的惊诧和欣赏。他抓过那把鸣鸿刀,却被辛月死死地拦住,他垂眼盯着跪在他脚边的我,不由地蹲身捏住了辛月的下巴,在她耳边轻轻问道:“辛月,你很喜欢他?”

辛月死死瞪着武丁,身体僵硬着,疯狂地摇头,“大王,他是我的哥哥,只是从小与我亲厚……”武丁眯着眸子瞅了一眼毫无血色的面颊,丢下了鸣鸿刀,轻轻笑道:“既然他是你的哥哥,辛月,我便留他一条性命……”说罢,他竟然赤手空拳冲向了媿昊。

辛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中,站起身,目不转睛地望着媿昊和武丁。

武丁红衣似火,媿昊白袍妖娆,两个交错的身影在暗夜中犹如天河中最绚烂的星花。看着眼前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辛月有些恍惚,脑海中最深处浮出丝丝缕缕的记忆,模糊着,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心底忍不住隐隐作痛。

当武丁夺了媿昊的青铜钺,抵在媿昊的脖颈上时,辛月便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辛月几乎匍匐着爬向了武丁的脚,死死攥着他的袍子下摆哀求:“大王,求您饶了哥哥,他只是复国心切,我曾是鬼方众人朝拜的圣女……”

“复国……”武丁玩味地打量着辛月与媿昊,“你们想要复国……”

后来,那一晚发生了许多事,隗昊与傅说闯进了商宫,被缚于黑狱之中。

武丁与辛月达成了一致,她留在宫中做他的女人,大商助隗昊复国。

攻打鬼方大军出发的前一夜,辛月偷偷跑出了商王宫。她想在临行前偷瞧媿昊一眼。

天上的月亮很亮,就像她那颗雀跃的心。她心中期待着媿昊登上九候城的王位,像父王一样威武,他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君主。为了鬼方,为了媿昊,为了媿狄和傅说,辛月愿意牺牲所有,就算付出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辛月没有想到的是,媿昊的军帐中早已经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武丁。她小心翼翼地躲在帐外,以防被武丁发现。

媿昊一袭月色戎装坐在武丁的对面,冷情淡然,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容。武丁红色的长袍鲜艳至极,手中端着青铜觚,轻轻抿了一口,斜睨了媿昊一眼,“知道孤王为什么要助你复国吗?”

“不想知道!”媿昊举起酒觚一饮而尽,轻轻说道。

“你明明知道孤王寻找辛月的事,孤王寻后的画早就送过鬼方了,是你藏着辛月这么多年,让我寻了这么多年,甚至真得以为辛月只是孤王少年时的一个梦罢了……”武丁红袍生辉,轻轻探身靠近媿昊,讲出的话令躲在暗处的辛月手脚冰凉,指尖忍不住颤栗起来,“若非六年前,是你救了辛月和孤王,孤王那日早就剐了你……”

“你……”媿昊脸色震惊,手指猛地撞翻了桌案上的酒盏,抬起苍白的眼死死瞪着武丁,“你是……那个红袍少年……”

“从我记事开始,总是梦到一个女子,她在灼灼其华的山野中弹着五弦琴,大片大片的红花红得似火,灼人眼球。我叫就在灿烂的花海旁,痴痴地望着她,幻想着与她缱绻缠绵,仿佛千万年来,一直如此。梦中,她手中抱着一只叫做腓腓的小狸,笑容绚烂,美到了极致……六年前,大祭司为我占卜,占卜的地点是西北狼山中的若水湖,占卜的时间是天象异动、龙吸反水的辛酉年。那年我赶到若水湖,恰逢龙吸反水,我救下了金莲里的辛月,却被鬼方一目军所伤,是你救了我们……”

六年前的那一幕,那个人一直刻骨铭心,是她来到这个世上最深的执念,可是她却一直都错了。原来,浴血救我的红袍少年不是隗昊,竟是这世上大商的一国之主;原来,给她名字是人也不是隗昊,是这个叫做武丁的男子。

“那次我伤得太重,养伤近一年,后来,在西北寻找辛月无数遍,却是一无所获。有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想辛月是不是被人所害,或者我最刻骨的记忆不过是一个梦境……”

“可是这些年与辛月生活在一起的是我!”媿昊毫不退缩,狭长的眸子决然地望向武丁。

“是你偷了孤王的这六年……”武丁猛然起身,红火的红袍划过惊心的弧度,落在辛月泪水迷蒙的眼中。她再也移不开眼,近似贪婪地偷窥着他,任他与她心目中那个红袍少年渐渐重合,任双颊被泪水斑驳。

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少年。

原来她与他的距离曾是那么近,却偏偏隔了这么远。

辛月再也听不清楚他们谈了什么,身子抖抖索索、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军营,来到了洹河岸边,一头砸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忍不住痛哭出声。

那天晚上洹河水清澈迷茫,微风吹来,水中的月影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散去。那天晚上,她跟在武丁的身旁,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他的手很暖,将她冰冷的手捂得开始发烫。

“这些年来,你很喜欢媿昊?”他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令辛月身子一僵,她苍白着一张脸,什么也说不出来,“为了他,你愿意献身于我;为了他,你还愿意付出多少呢?”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身立在辛月的面前,一双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一改平日里的散漫,以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的目光望着辛月,“他在你心中,到底有多重呢?”

野外,死寂一片,只有辛月和武丁“咚咚”的心跳声。

他们都遗忘了彼此,却在再次相遇中深陷于彼此。

猛然,他俯下头,一把揽住了辛月的身子,双唇灼热地落在了她的双唇之中……

辛月颤抖着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他像是惩罚性地索取着,像风暴一般席卷了她的全部呼吸。她想推开他,已经全身无力,他滚烫的唇从她红肿的唇边滑向她的耳根、白皙颤抖的脖颈,辛月禁不住呻吟出声。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引诱,武丁每一次的深吻都像是世上最诱人的魔咒,她情难自禁地沉陷下去,原来,女人和男人真的……

“辛月,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就算你再喜欢媿昊,从今往后,都要忘记他,我要你心中只有我子昭一个人!”

“喜欢媿昊”四个字像最冷的水,浇灭了辛月所有的迷乱和欲望,让她慌乱的心更加无头无绪,辛月脑子一片混沌,整理不清突如其来的真相。她用尽全力推开了武丁,向着无边的夜色狂奔而去。

“在想什么?”武丁缓步走到了她的身后,大手嚣张地爬上了她的腰肢,呵出的气息亲昵地流连于她的颈项之中。

“没想什么!”辛月身子一僵,未回头,已被武丁搂在了他的胸口,僵硬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是吗?”他的脸颊似乎贴在她的脸颊,亲昵的耳语带着一丝调笑,“身子僵硬得像根木头,刚刚从营地回来,你在害怕什么?你在躲避什么?辛月,你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武丁的话辛月心绪难平,时光似乎回到了六年前——他宽阔的背脊护在她的身前,手中的刀已被鲜血染尽。从岸边到水中围了太多的人,一个个眼中精光四射,贪婪垂涎地盯着我,恨不得将护着她的他吞进肺腑,一口一口嚼尽。她裹紧身上隐约散发着沉香气的袍子,很温暖。

如今辛月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件沉香气息的红袍。他巍峨如神祗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危难和厮杀。原来唤醒她千年沉睡的人是他,带她离开金莲的人是他,为她取辛月姓名的人是他。他才是她一直深埋在心底、深深眷恋的那个红袍少年。辛月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落在武丁的手背之上,惊得他猛然转身来到她的面前,俯下身盯着她忍不住落泪的脸,“辛月,到底怎么了?”

“如今是辛酉年的圆月十五……你就叫做辛月吧……”辛月啜泣着重复他的话,“我一直记得的是他红袍上满是鲜血的背影,他如神祗一般护在我的面前,他救我于金莲之中,他与我深陷一目军中,我为他挡了大棒……可为何他要把我留在鬼方,让我将别人当作他……”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辛月抬眼,深深望着武丁漆黑的瞳孔,那里是她泪流满面的倒影。

“辛月……”他长叹了一声,用力将她搂进了怀中,开口竟有些沙哑,“你凭什么说我没有找你?这六年,我一直一直在找你,你可知?你从小时候便一直住在我的梦里,我总是梦见灼灼其华的山野,上面长满了大片大片红的似火的红花,美得惊人,你就坐在那花海里,轻轻弹着五弦琴。我总是痴痴地望着你,幻想着与你缱绻缠绵,直到六年前我在若水湖边救下金莲中的你,才明白,这梦境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我与你在若水湖遭一目军追杀,伤得很重。伤好后,父王让我游历人间,可是,我没有一天停止过找你……”

“你……”辛月嘶哑的话未开口,已被他堵在了嘴中,他炙热的吻令我恍惚,一股暖流和快感遍布全身,她止不住轻轻颤栗着,双臂攀在他的肩膀之上,心头乱作了一团。她闭上眼,武丁的吻似乎想要抽干她我的精魄,令她摇摇欲坠,辛月似乎看到了哥哥媿昊绝望而苍白的脸,就那样静静的注视他们,冷眼瞅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热吻。辛月用尽全力推开了武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跪在了地上,手指死死地抓住了大榻的一角,身子簌簌地颤栗着。

辛月那颗遗失了自己的心,在遇见武丁的刹那渐渐苏醒。辛月像一朵扎在土里的花儿,无尽风情与万分娆丽舒展开来。时光匆忙,辛月陪在武丁身边,陪着他祭祀,陪着他出游,陪着他喜怒,陪着他求雨,陪着他在殷邑城中朝朝暮暮。

西亳城干旱,武丁出神地望着因干旱而残败破落的村庄,轻轻道:“辛月,你知道吗?我曾经在这里住了一年……”他用手指指着少年奔去的木屋,“瞧,就是那里,小喜的家!少年时期,父王为了磨砺我,让我离开殷邑去四处游历,体验民间生活疾苦。那年,我来到西亳,住进了小喜的家里,爷爷和奶奶对我像亲孙子一般。他们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以为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收留了我……”武丁站在村头,坚挺的背脊坚定。他猛然回头,望向了辛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装了整个天下,“从那时起,我便发誓,要让我大商跨界四海,要让天下不再杀戮,要让天下子民其乐融融!”

烈烈艳阳,布满裂痕的大地上,他一袭红衣,豪气充斥了整个天地,简单的几句话仿佛唤醒了辛月身体中沉睡的那一缕魂魄。那一刻,辛月因为站在他的身旁,感到前所未有的骄傲。

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原因。或许是落入尘世的星辰,或许是游进水中的蜉蝣,或许是六道轮回的凡灵,或许是眼中刹那的她与他。

殷邑的春天,桃花露出了枝丫,辛月陪着武丁踏上了征战沚方之路。

那日傍晚,远处的云层散发着红色光辉,大营像是燃起了火焰,火红的朝霞翻腾着,照射在万物复苏的大地上,美得令人失神。辛月跑到大营的尽头,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等待突袭沚方的武丁凯旋归来。

她固执地一直望着英山的方向,直到日正中天,直到太阳平西,也未瞧见武丁的身影。

她等了太久,等来的却是武丁被害的消息。

辛月疯了一般冲出了大商的军营,直奔英山。

英山山脚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微风拂过,挟着野花香和血腥的味道,如海浪一般**漾开来。辛月坐在“赤龙”背上,望着眼前触目惊心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原野中,他们身上皆是密密麻麻的长箭,鲜红的血液掩盖了漫山的颜色……

辛月不敢相信,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连滚带爬地跌下了“赤龙”马,冲向了那些尸首……

“子昭——”她绝望地嘶吼着武丁的名字,随风传出很远很远。

突然间,辛月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抱紧双臂痛哭出声。辛月一遍又一遍哽咽着叫着武丁的名字,跌跌撞撞地行走在满是尸首的荒原中。原来,她一直不肯相信,不过一年的时间,武丁已经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密密丛丛地蔓延,缠绕了她的一颗心,霸占了她的一颗心,令她无从逃避。

后来,英山之中,沚方归降大商,沚方之国主沚彧后来成为武丁和辛月身边最亲的朋友和战友。在沚方,辛月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一颗心,或许是早已经丢掉的一颗心。

子画叛商,带领自己的人马逃到了殷邑极东之地——朝阳,靠近太阳升起的地方。朝阳是大商的蛮荒之地,千里不见人烟,朝阳之地中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灵渊,叫做朝阳谷,传说在朝阳谷的极北之地有登天的神梯,能够成仙升天。

武丁决口不提子画之事,其他人也不敢过问,只是辛月陪在武丁身边,偶尔会在他发呆的眼底眉间看到浓浓的伤痛。辛月的纠结和担忧都在踏进殷邑的那一刻被激动所代替,因为整个大商都为雀的归来、鬼方的臣服而沸腾着。

这一年的夏天,媿昊归来了。

他跪在武丁的面前,衣袍胜雪,面如冠玉,雅致如画,细长动人的眼眸深得似一汪幽潭。他从怀中掏出了鬼方玉玺,双手奉上,绝艳的眼坚毅。

“此次平定鬼方内乱,依仗大王威严,媿昊愿倾城相奉……”说罢,他望了一眼傅说,傅说转身,十几个鬼方士兵从殿外抬进了数十相金银珠宝、玉石奇物。除此之外,侍从之后竟是十二个美艳无双的女子,皆是淡紫色宫装,锦绣飞蝶,如墨如云的长发随意垂**在胸前,用一根青色的丝带缠绕在发间,别是一番风味。脸上轻点胭脂,唇上轻涂朱红,腰枝似柳,鬓发如云、回顾万千,明艳不可方物。

“微臣只恳请大王将舍妹辛月送还鬼方!”媿昊跪在那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震惊了玄武大殿上的每一个人。

一瞬间,辛月双眼泛酸蓄满泪水,别过头,任滚烫的泪滴落下来。

武丁斜着身子,手指轻轻摩挲着韦呈上来的的玉玺,他垂首,嘴角微挑,看似漫不经心的笑,辛月坐于他的身旁,却已经感觉到他周身的杀意和嘲讽,顿时身子僵冷。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玺,手指爆起,猛然扔向了媿昊的脚边,再抬头,却微微一笑,“媿昊,本王对你的鬼方没有兴趣,今晚只喝酒,关于辛月的事情,暂时不提……”

所有的紧张就在他的一句话之中不了了之。

那一晚,她用幻术遮了大公主子媚的容貌,幻化成辛月的模样与隗昊一夜缠绵。

傻傻的辛月在那日听信了青青的话。

“辛月姐姐,你去沚方,我担心死了。这几天,王宫中林子深处长出了一株并蒂桃树,亘争姐姐说,相爱的两个人吃了并蒂桃树上的桃子,会永久相爱,生生不移。你和大王那么好,我陪你一起去摘桃子可好?”

宫中两株妖娆桃树相互依存,相互缠绕,像极了两个相爱的人,紧紧依偎,不离不弃。

那夜,辛月为摘并蒂桃树上的桃子,被困桃林,直至夜幕降临。

那夜,武丁在宫中寻了我很久,心焦的他地被亘争引到了媿昊暂居的宫阁外。

亘争陪在武丁的身边,笑得讽刺,她让武丁亲眼看到“辛月”走进了媿昊的宫门,透过影影绰绰的窗棱,武丁看到了“辛月”的身体像蛇一般缠绕着酒醉的媿昊,“辛月”愉悦刺耳的呻吟和尖叫像一把刀割开了武丁的心,媿昊深情地喊着辛月的名字,与子媚疯狂缠绵,欲生欲死。

武丁死死地瞪着昏惑灯火中那两具**交缠的身体,脸色惨白,手中握着一支原本想要在今晚送给辛月的玉钗,已经碎成几段……

月光如泻,星宿满空。

辛月抱着腓腓,在子夜时分爬出了大洞,回到了朱雀宫。

朱雀宫不同于往日的熠熠生辉,远远望去,一片漆黑,像是一座冷宫,没有半丝生机。辛月心中隐隐不安,快步走进了朱雀宫,推开了朱雀宫的大门。

清澈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满目狼藉的朱雀宫中……

辛月的身子微微一颤,忍不住捂住了嘴,怕自己控制不住地叫出声。在殷邑的一年多,朱雀宫一直就像她的家,是她和武丁最亲的地方,朱雀宫的每一个摆设,每一个挂件,都是辛月精心挑选,认真清理……可是此时,皎洁的月光中,整座朱雀宫被人砸烂、破碎的残骸狼藉地遍布了整个大殿,就连武丁那张华美至极的御床也被人劈成了两截……

辛月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嘴,身子再也控制不住地战抖着,抬眸,借着皎皎月色,我望见了那个坐在地上的红色身影。

“子昭……”辛月松开腓腓扑向了武丁,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破碎的玉盏刺进了她的手臂,痛得辛月眼泪涌上了眼眶……

“你终于回来了……”他抬眸,暗哑的声音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浓烈的酒气直扑辛月的面门。辛月震惊地盯着武丁那双阴霾至极的眸子,再也没有一丝明媚,血丝布满了眼底,绝望的悲恸和恨意那么深,那么烈,那么沉。

他们本是一群走投无路的贱奴,看到这片美丽自由的土地,一致同意留在好地。后来,辛月巧遇朝阳的国主子画,他助她在好地建立无忧城,专供收留各地被逼无奈潜逃而来的奴隶。再后来,辛月被众人推选成为无忧城城主,因为我常常男装打扮,人前人后,人们常常称她一声“无忧公子”。

汤谷一事发生在十二月间。

傅说在无忧城外,靠近大商暴地的荒林中发现了一处汤谷。冬日里,白雪纷飞,在热气氤氲的汤谷中沐浴实在是一件享受至极的事情。那一日,辛月驱马来到了汤谷。她寻了一处偏僻处,褪了衣裳跳进了汤谷,顿时毛孔顿开,舒服到了极致。

不凑巧的是那一日,暴侯虎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林中打猎,偷偷瞧到了汤谷中的辛月,色心大起。他遣退了手下,躲在暗处,瞪大了双眼一直偷窥着辛月。

辛月已有察觉,握住了衣衫,想离开汤谷,暴侯虎性急,刚想冲向辛月,辛月手中的短剑已经凌厉地飞向了暴侯虎,他躲闪不及,径直刺进了他的左目之中……霎时间,暴侯虎的惨叫声响彻密林,辛月裹住了衣衫,狼狈地上马,总算安全无虞地返回了无忧城。

暴侯虎手下追至无忧城城下,被傅说拦截,惨败而归。

自此以后,独眼的暴侯虎不仅发现了无忧城,还率众隔三差五地骚扰无忧城,令无忧城难得安宁。此时的无忧城已经建城一年有余,人丁兴旺,正处在蓬勃发展的大好时机,被暴侯虎这么隔三差五地骚扰着,的确令人头疼。

辛月思量攻进暴地,给暴侯虎一个下马威,再进行和谈。

他们成功地攻进了暴地,像计划地那样擒拿了暴侯虎,又大度地释放了他,要求和谈。可是辛月没有料到暴侯虎那个病入膏肓的奶奶在那个晚上走完了九十年的人生,撒手而去。暴侯虎虽蛮横贪色,却极其孝顺,尤其对这个奶奶,更是感情深厚。那晚,暴侯虎阴沉着独眼,假意与辛月周旋,殊不知,他心中已经恨极了辛月,恨极了无忧城——他一直认为他的奶奶是因为被辛月破城受到惊吓,才决绝而去,他固执地认为如果没有破城,他的奶奶一定可以长生不老。

辛月以为计划完美实现,却未料到,暴侯虎一边与她和谈,签订两城互不侵犯条约;一边戴着重孝,含泪冲进了殷邑,觐见武丁,将此事按照他的意向添油加醋地禀告给了武丁,请求朝廷发兵,铲除无忧城,为他的奶奶报仇雪恨。

当武丁收服了微地,班师回朝,已是年关。

辛月的事就像一把刀子令他已经割裂的伤口开始溃烂,以前的回忆就像一池盐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他心上的伤口。听说辛月与傅说率领七百贱奴杀死孽伯冲出沫邑,离开了大商的时候,他在玄武殿亲手折断了手中的甲骨,红火的长袍承载了他所有的愤怒,灼烧了所有大臣的眼。

他派韦疯狂地追寻辛月的消息,扬言要将他们挫骨扬灰,直到大公主子媚身怀六甲的身子再也遮掩不住,她才对武丁讲述了实情。

那一日,取暖的鼎炉烧的旺盛,映在武丁苍白如纸的脸上,鲜红诡异。他呆滞地几乎站立不住,手颤抖着扶住了炙热的鼎炉,却浑然不觉。

武丁难以置信地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子媚:“你说什么?你说那一晚与媿昊在一起的女人是你,不是辛月……”

“子昭,是姐姐错了……”子媚盈盈动人的眸子闪过泪光,“我并未想到只是一夜,我便有了媿昊的孩子,是我私心,将此事隐瞒了起来……”子媚娓娓道出的实情像一把巨斧,把武丁的心劈成碎片,武丁再也支持不住,只觉天旋地转,满脑子浮现出那日我绝望的哽咽声——

“我没有,我从未背叛过你!武丁,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的眼睛呢?你的眼睛呢!我是被人陷害的,一而再地被人陷害,你怎么从来都看不到……”武丁猛然失控地狂吼了一声,疯了般地冲出了朱雀宫。宫苑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无边无际。

武丁将自己关在神遗殿,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任凭所有人恳求劝说,都未打开神遗殿的大门。直到第四日,他苍白地像个恶鬼,打开了神遗殿的大门,满手血疱,对着等候在殿外的甘盘和韦只说了一句:“把亘争给孤王抓起来……”便一头栽倒在韦的怀中。

神遗殿中散乱着大大小小的龟甲,上面被武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却都是一个名字:“辛月”。后来,他将媿昊放回了鬼方,将亘争关进了黑狱,派许多人寻找辛月的踪迹。

武丁坐在玄武殿中,危险的眸子半眯,若有所思的目光锁在暴侯虎的身上,喃喃道:“无忧城……”

“无忧城地理位置偏僻,极难发现,是一年前突然在好地崛起的!”暴侯虎泪眼汪汪道,“无忧城的那群疯子残忍至极,尤其那个无忧城城主,我只不过无意间多瞧了她一眼,便被那个女疯子射瞎了左眼……”

“她凶狠、霸道、残忍、心肠恶毒……”暴侯虎还在想能用什么更恶毒的词语来形容那个“恶毒的女人”,却被武丁打断。

“她长得如何?”武丁站起身来,盯着暴侯虎问道。

暴侯虎一愣,泪水汪汪的眸子中不由得有丝神往:“她长得……长得还是挺美的……”

武丁挥手,韦拿来了一副画卷,缓缓打开了画轴,那是武丁亲手而作,上面画得是一袭宫装的辛月:“像她吗?”

暴侯虎像见了鬼一般,死死瞪着画卷,呆呆道:“大王怎么会有女疯子的画像……”

武丁紧绷的身体猛地坐回王座上,他半眯的眸子瞬间光华万分,手指止不住地抖动着,死死扣住了座椅的扶手。久久地,仿佛才吐出了胸中的那口气,命令道:“韦,传令下去,集聚三千将士,后日,你、沚彧、雀陪我走一趟无忧城!”

“谢大王……”听到此话,暴侯虎激动地跪伏在地,以头抢地。

烟烟桃花,武丁的大军驻扎在无忧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