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间最艳的扶桑花1

【“这第三杯酒敬我此生最爱的男子,他为了我,上天入地,千载眷恋,从今往后,我要让这九天之上与洪荒三界都知道,我爱他,刻骨铭心,至死不渝!”】

当辛月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皆是奇珍异宝。

晶莹剔透的洞顶上镶着珠宝玉石,光彩耀眼。四面燃着暖意融融的火炉,无暇的白玉床并不寒冷,反而带着丝丝暖意,玉石做的案牍上燃着精致的香炉,一股子熟悉的异香弥漫了整座洞府。五彩凤羽的缎锦覆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上换下了残破不堪、血迹斑斑的战袍,大火灼烧了的身体换上了云彩般柔软的锦裙。

她猛然翻身下床,长发披散在身后,赤着一双疤痕斑斑的双脚冲出了这个奇怪的洞府。

洞外竟是天连地、地连天、白茫茫的大雪。

雪花发出银色的光辉,千姿百态、婀娜多姿地飞舞着。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在飞舞的大雪中,漫山遍野地盛开了幽雅灿烂的兰花,浓郁着香气,合着清澈的雪香,混进了她的鼻端。这白茫茫的山野似乎瞬间染上了最鲜艳的是色彩,闪耀变幻着夺目的瑰丽。

她赤着双足,震惊地走进了漫天的大雪中……

“冥月……”突然间,一个清冽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千回百转地在这空旷的山野中回**开来。

她抬眸,一瞬间像个雪人般的僵住,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衣若仙的武丁立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大雪中,熟悉的眉眼和面容令她这辈子想过了千百遍,可,只是瞬间,她便明白了面前这个男子不是武丁。

虽然,黎昕长了一张和武丁一模一样的面孔。

武丁没有他的雍容,没有他的沉静,也没有他的风韵。

可是武丁的狂放不羁、热烈地像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是黎昕永远也没有的。

“冥月……”黎昕向她缓缓走来,在她失神中,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中。

她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三千多年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我还能见到你……”

“你……到底是谁?”终于,她尝试着推开了面前的男子,抬起懵懂的双眸,认真地盯着面前这个百感丛生的男子。

“你竟然不记得我是谁了?”黎昕悲伤地盯着她,“你难道忘了,这里是昆仑山?你最喜欢这里的风光,说九天之中,只有昆仑山最有人情味了,我和你常常在这里醉酒,你难道都忘了?”

“我到底是谁?”她蹊跷地有些恐慌。

黎昕猛地执起她的手,拉着她奔进了漫天遍野的大雪中。

在那昆仑山巅之上,蔼蔼开放了无数的碧莲,浴水而出,奇丽夺目。碧莲之中有一面矗天而立的石镜,吸纳着日夜无尽的岁月,印出了天地的精华,那是三界之中,可以穿越时空,追忆岁月的阴阳镜。

当她立于阴阳镜前,往事一幕幕惊心动魄地**漾开来。

冥月记起了所有。

锥心刺骨的痛楚铺天盖地。原来遗失的记忆竟是如此刻骨,如此深重。

她遗失了她最爱的人,她最眷恋的时光。

她遗失了关于东皇风华所有的记忆。

冥月抓着自己的头,忍不住发出了近似嚎叫的痛哭声,猛地栽在白雪皑皑的冰冷中,身子因痛哭而剧烈战栗。

“风华,你到底在哪里?”

“风华,你可知我终于醒过来了,三千年了,现在终于可以呼唤你的名字……”

“风华,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告诉你,太多太多的相思要告诉你,太多太多的眷恋与爱要与你倾诉。”

“风华,你这个该死的狐狸精,你到底在哪里?”

“风华,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说过的那些该死的话都是赌气的话,风华,我心底爱着的那个男子是你。”

“风华,你到底在哪里?”

“风华……”

“冥月……”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臂膀搂住了我颤栗的身体,冥河一张面孔几经沧桑,声音有着压抑的苦楚与失而复得的惊喜,“别哭了,师兄……已经仙逝了。”

冥月苍青的手指死死地捏住了面前男子的手腕,她疯狂地摇着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望向了她面前的黑衣男子,额头中间的幽冥宝玉那么熟悉,“哥哥,你不要骗我,我不相信,风华,他不会不理我的……”

“冥月,哥哥……”他的双臂用力将泣不成声的冥月再一次搂进了心口,他禁着浑身的颤抖,哭出了声,模糊的话全是哽咽,“哥哥一直以为你死了,洪荒大劫,与魔道一战,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玄女救到了月宫,醒来时,得到的却是你葬身血海,度化了六道轮回,元神俱灭的噩耗。我不知东皇风华竟欺瞒了三界,为了护住你一丝仙魂,散尽万年修为,用元神封住了你身体中据比的残魂,后来,他殁于天雷,死在人间,临死前依然欺瞒了关于你的讯息,以至哥哥一直以为你早已不在,这三千年来,我守着你度化的六道轮回,无尽煎熬,肠断心摧……”

冥月涕泗滂沱,哭倒在冥河的怀里。

这一日,连昆仑山中不死树上的的凤皇鸾鸟都发出了悲嚎。

昆仑山正东天镛城面方千里,昆仑宫中十二所玉楼高耸接天,云雾缭绕,百神之所在。

冥河与黎昕从炼狱之火中救了冥月,虽灭了据比之尸的残魂,却留了一身的戾气,黎昕便让她在昆仑墟呆了下来,瑶池水沐浴七七十九天,冥月周身戾气便可尽消,于是,冥河陪着冥月住在了昆仑宫中。

这些日子,冥月常常捧着手中的桂花酿,披头散发醉倒在瑶池醴泉中,来来往往的上神无不对她指指点点,王母看不惯她的样子,令红鸾劝了她诸多道。每一次,红鸾都拿她没有办法,呆呆地坐在瑶池边,陪着她疯疯癫癫。

九天上的上神暗地里纷纷议论,各种版本流传了出来……“听说冥月上神竟然没死,在人间游历了一翻,又重返仙界,只是变得疯疯癫癫,每日里疯言疯语;”“听说冥月上神在人间爱上了凡人,为情所困,一怒之下才回到了九天;”“听说冥月上神与风华上神一直很有过节,后来风华上神亡故,冥月上神才解了心结回到了九天……”

因为烛阴、伏羲、帝俊、鸿钧都在洪荒大劫中被五行阵反噬,没有拖过这百年。开天辟地的上神中,洪荒三界只剩下了东皇太一,又因为东皇风华的亡故,东皇太一怊怅悲伤,便将青丘之事交给了玄女打理,自己闭关修炼,不问世事。这无尽洪荒,长江后浪推前浪,三千年中纷争不断,都是小一辈的人神纷争,黎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儿子轩辕力挽狂澜,一统神界,九天之上也算清明。冥河居于阎罗殿,主事幽冥,清冷的性子因为冥月的缘故更加孤戾,洪荒之中大小神仙皆称他一声“冥君”。

赖着黎昕和冥河身份尊贵,那些上神对冥月只敢在暗地里议论纷纷,面子上依旧笑容满满地尊她一声,“冥月上神!”

一时间,在昆仑宫内外,冥月回来了,也算风光十足。

可是这一切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冥月悲痛地闭着双眼,浑身散发着熏人的酒气,毫无形象地躺在瑶池中,她常常在幻想,也许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会有一双手臂,像以前每一次那样有力,紧紧地将她拥进怀中;会有一双滚烫的唇覆在她冰冷的唇中,温暖她无法合拢的心;会有一声缠绵低回的笑声,没心没肺地调侃着她……

可是,这都是闭上眼的幻想。

她等不来风华,再也等不来风华。

相思似海深,往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愁肠断。

冥月过得糊里糊涂,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这一日。

冥月躺在冰冷的瑶池中,嘴中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桃花诺》,眼泪和酒气混杂在一起。

冥河无奈地坐在瑶池边,双眼盯着她,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开口的话打破了她这些日子的沉默与死寂。

“冥月,武丁闯入了昆仑山,被陆吾拦在了密都之外……”

武丁……

冥月的身子一颤,忽地一头从水中坐了起来,她的脑海乱得一团糟泊。

武丁?风华?

想到风华,她入骨相思,肝肠寸断;想到武丁,她心绪翻腾,五内俱焚;脑子中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混淆在一起。恍惚中,与武丁在一起的那些岁月,像是发生在风华的身上;与风华在一起的嬉笑情深,似乎早已邂逅了武丁。

可是想到武丁那张与黎昕一模一样的面孔,留在冥月心间的竟是无尽衔恨,像是自己插进自己心中的一把刀,羞愤、痛悔、鄙夷统统拥进了心中。

她如何对得起用生命守护她的风华?

她竟恬不知耻地在人间迷恋上了与黎昕一模一样的面孔,最终,辜负了风华的拳拳深情。

“子昭……”冥月默默念着武丁的名字,心尖打着寒颤,红袍翻滚中的缠绵一幕又一幕,洋洋洒洒地刻进了她的脑海,梦中醉人的香气,犹在鼻端。

是他,给了她一场彻骨的爱恋,让她知道做为女子铭心的欢喜。

忘了吧!

忘了吧!

可是,如何忘得了!

冥月颤栗着身躯,游到了冥河的脚下,抬起迷离的醉眼,仰望着冥河,将湿漉漉的脸贴在冥河的腿上,伸出苍白的手,被冥河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哥哥把他带来见你……”

“不……”她十指嵌进了哥哥的手心,一开口已近似幽咽,“哥哥,我……我……不想……见他。”

一字一句,割痛了她的心,心在滴血。

她要如何忘记武丁!

“哥哥,我心中装的是风华的元神,既然回到了九天之上,我便不能再辜负东皇风华,哪怕他已不在……”冥月挣脱了哥哥的手,爬出了瑶池,拖着湿漉漉的衣裙和长发,走得狼狈,摇摇晃晃,一步一踉跄。

她没有回头,微微抬高了下巴,吞下了咸咸苦涩的泪水,悲咽道:“哥哥,让他下山吧!帮我保护好他,别让陆吾伤了他……”

“可是……”冥河欲言又止,盯着她落魄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离开昆仑的那天早晨,黎昕带来了顾莬。

顾莬抱着冥月红了双眼,捏着她苍白的脸,晶莹的泪珠子噗噜噜地滚了下来。

冥月抬起手,轻轻地拭去了顾莬的泪水,“顾莬。”

“丫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么个鬼样子?早知如此,我们应该哪也不去,就在月宫里平平凡凡做一个小仙,就好……”

冥月笑得苦涩。

顾莬劝她回月宫,最终被她拒绝了。

冥月随着哥哥回到了北海幽冥,那里有东皇风华的味道。

北海幽冥已退了戾气,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彼岸花在黄泉路盛开如旧,如火如荼。火红的残阳半挂天边,幽冥诡异,柔和的海风拂过我的面颊,远远的,冥月望见了那座北海之中熟悉的奈何桥——青石桥面,五格台阶,高耸入云,云雾缭绕。

隐约间,东皇风华的笑声犹在耳畔。

冥河握着她颤抖的手,踏上了奈何桥。

突然间,“参拜冥君”的呼声此起彼伏,原本孤寂荒芜的奈何桥中来来往往着行人,仔细瞧着,都是脱了肉身的魂魄。

奈何桥的尽头筑起了高高的楼台,楼台直通幽都的国门,朱红的大字是冥河亲手所题:“望乡台”,苍窘有力,好似游龙飞天。

望乡台下是奔腾的海水,是冥河与风华曾经坠海的地方。

冥河与冥月穿过了奈何桥,停驻在望乡台。

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在这里摆了个茶摊,给往来的魂魄递上一杯袅袅的热茶。

婆婆见到冥河,即刻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恭恭敬敬地给冥河施礼,“参拜冥君!”

“孟婆多礼了……”冥河宛然一笑,惊得桥上所有人几乎跌掉了眼珠,突然间,窃窃私语声由远及近。

冥月忍不住抬眼瞅了冥河一眼,心中顿时了悟,这几千年来,冥河定是很少展露笑颜。冥河黑色长袍在海风中飞舞,揽着她在高台上遥望着触目惊心、五颜六色的北海。

“瞧,这就是你度化的轮回道……”

顺着冥河的手指,冥月望到了望乡台下的六道轮回。

天道微白,阿修罗暗绿,人道淡黄,畜生道淡蓝,饿鬼道亚红,地狱道烟雾。六道海水奔腾盘旋,形成了一个黑洞般的漩涡,日日夜夜,永不停息,吞噬着无数的魂魄,重生了无数的新魂。

“因为这六道轮回,三界清明了许多,尤其人间。”

“也算不枉九天之上尊了一声‘上神’……”冥月轻轻叹息,与冥河下了望乡台,进了幽都,来到了阎罗殿。

阎罗殿中那把静静的阿屠剑闯进了我的眼中。

冥月走近,伸手握住了阿屠剑,目不转睛地瞅着手中的阿屠剑,殷邑中的往事一幕又一幕浮现在眼前,无论怎么抹都抹不掉。阿屠剑是洪荒至宝,那一次人间戾气最重的时刻刺入她的心脏,是因为她身上据比之尸的残魂。它始终是她的佩剑,与她惺惺相惜,怎忍心伤她?她轻轻触摸着阿屠剑,忍不住问道:“窃取阿屠剑的女子到底叫做千红还是臻宓呢?”

冥河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在描金的案牍中拿起了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了冥月。

冥月不懂地盯了哥哥一眼,缓缓打开了锦盒。

盒子不大,放着一朵血红惊心的红花。

“这是你戴在鬓角的红花,奇怪的是她身上有强大的修为,她沾染了你的灵气,被你遗落在北海边,修成了妖身,隐约间学得了你几分的风采。那时,我误以为你已不在这世间,悲苦绝望,便将她留在身边,疼爱有加,怎料,她心中存得都是邪念,偷了阿屠剑,入了人间,加害于你……”

“竟是那朵红花……”冥月喃喃细语,拿起了锦盒中的红花,脑海中不觉想起了东皇风华,眼中渐渐涌出了泪花,“却掀起了人间的血雨腥风……”忽然,红花末端突起的尖刺刺入了冥月的手指,一刹那,鲜血浸入红花,冥月手中的红花半蜷的花瓣迅速地张开,妖艳地泛着金光……

“小心……”冥河一把夺过了冥月手中全然绽放的红花,向外甩了出去……

“冥君……”红花吸了冥月的精血,迅速地幻化了妖身。

“千红,你竟还不知悔过?”冥河挡在我的面前,犀利的眼波落在了面前赤身**的女子身上。

“冥君……”千红冲到了冥河的脚下,苍白的手指一把抓住了冥河黑袍的下摆,抬起一张与冥月酷似的泪脸,痛切地仰望着冥河,“冥君,你怎忍心?我自知比不上她,可三千年来,是我千红伴在你的身边,为你解忧,与你欢喜,比亲人还亲,就算我只是她的替身,三千年的感情怎能说没就没?你怎忍心毁我仙身,废我修为……”

“千红,你心存邪念,游戏人间,我姑且不怪罪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隐瞒冥月复活的真相,还要千方百计加害与她,你明知,冥月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对我有多重要……”冥河颤抖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尖翻滚,死咒缓缓而下……

千红战栗着身子,愤怒、悲哀、绝望使她猛地立起身,像疯了一般搂住了冥河的腰身,钻入了冥河的怀抱,热泪滚滚而下,哀嚎声令冥河眼角泛起了泪花,“冥河,我不是你的妹妹,你知道我的心,你知道我的嫉妒,你知道我多爱你,我错了,可是我不悔……“

随着千红的尖叫与哀嚎,金光四射中,哥哥僵硬着身子,垂眼望向了手中那朵枯萎的彼岸花,红得凄凉。

冥月来不及阻止,千红的元神瞬间破灭,只留下枯萎的花尸。

冥月的心突然好似针扎,整座阎罗殿静得毫无生息。

她走到了冥河面前,伸手拿起了冥河手心中那朵破碎的红花,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冥月……”哥哥抬起温柔的眼,“一直以来,哥哥只有你一个亲人!”

“哥哥……”冥月心头不是滋味,紧紧攥住了手心的红花,“冥月让你担心了!”

留在幽冥,冥月的日子悠闲而浑噩。冥河每日忙碌着,处理着幽冥的大小事务,朱红笔圈下一个又一个生魂的姓名。冥月日日闲来无事,不是穿梭在幽冥各殿,便是醉酒在黄泉路中。她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望着簇簇盛开的彼岸花凝神,或者凝视着天边的残阳发呆。

日日,月月,年年,不知不觉已是二十年。

冥月的生命索然无味。

直到,黎昕来到幽冥找到了她。

他给冥月带来了遗酒。

遗酒入肠,冥月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栽倒在彼岸花丛中,长长的发丝盖住了她的双眼,冥月无法抑制地痛哭了起来……

就算回到九天之上如何?就算做了上神又如何?她依旧走不出心中的悲苦。

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拨开了冥月面上的发丝,颤颤的呼唤落进了她的耳畔,“母后……”

冥月的身子因为这句呼唤僵硬,她迷离的双眸因为这句呼唤渐渐清晰,她望见了俯在她身旁的女孩——只见她如玉年龄,素白色长锦裙,胸襟处金线精绣出朵朵桃花,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勾勒出窈窕婀娜,细长的丹凤眼慵懒迷离得镶嵌在白瓷般的脸上,娇媚勾人的唇美得楚楚动人。一时间,冥月仿佛感受到了袅袅的炊烟,潺潺的流水,百骨酥软,无尽柔情。

冥月睁大了双眼,从面前这张美得斑斑入画的脸上依稀看到了一张小脸的轮廓——那是阿渔的小脸。她的阿渔总是将一张粉嘟嘟的小脸腻在她的怀中,甜甜倔强地唤着“母后!”

“母后……”女孩再也忍不住眼中禁锢的泪水,像小时候一般投入到她的怀中,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哽咽道:“母后,我是阿渔啊……”

“阿渔……”冥月如历雷击,颤抖的手指缓缓地落在了怀中女孩的头上,珠子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落在阿渔白净的脸上。

“母后不哭,母后不哭……”阿渔昂起脸,仓惶地为冥月擦着泪,美丽的双眼蓄满了泪水。

冥月颤栗着手,捧住了阿渔的脸,仔细地瞧,嘶哑的声音从我喉咙中轻轻吐出,“阿渔……”

“我看你难过,始终走不出自己的心结,阿渔是你女儿,本就是仙胎,我便擅自做主将她度化成仙,带上了九天,成了我唯一的入室弟子……”黎昕坐在了我的身边,定睛望着我,夺过我手中的遗酒,缓缓吞了一口,“风华虽然不在了,可是你还有冥河,还有我,还有阿渔,如果你肯去人间看看,还有那个痴情不渝的武丁,还有你们的儿子子载……”

“武丁”这个名字出现在冥月的耳边,引起了她周身神经紧绷,牵扯着一颗心痛得厉害。

冥月牵着阿渔的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担忧与想念,想问的话脱口而出,“阿渔,你父王可好?”

她开口的话令阿渔粉嫩的脸慢慢苍白,喜极而泣的眼角染上了落寞与悲苦,她轻轻摇头,缓缓答道:“不好,父王一点也不好……”

“别说了……”冥月猛地打断了阿渔的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逃避,逃避心中这份牵肠挂肚的思念。

“母后……”阿渔站起身大喊着,从冥月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肢,满是泪水的脸紧紧地贴在她僵硬的背脊上,忍不住痛哭出声,“母后,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你可知道?自从所有人以为你葬身火海,父王便如同疯了一般,杀光了昆仑墟下的所有人,攻下了羌方,他始终认为你没有死,是个神仙,他不顾生死,登上了昆仑,依旧找不到你。回到殷邑的这些年,父王像是变了一个人,暴戾地令所有人恐惧,攻打鬼方,他砍下舅父媿昊的头颅,放在青铜甗中蒸煮了整整三日,这些年,所有人都怕极了父王,父王像是恶鬼附体,每个夜晚他不杀人,就难以入睡。他将你的空冢修在朱雀宫旁,举国陪葬,日夜相伴,一个人一呆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不让人打扰,我与阿载常常在坟冢外听到父王一个人唤着母后的名字,一个人默默地哭泣……”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冥月挣脱了阿渔的手,狼狈地捂着双耳,疯狂地奔跑在黄泉路上,身后传来了阿渔痛苦的呼唤声。

阎罗殿外。

大司命的玄云龙车与少司命的孔雀饰车难得一起地停在那里。

踏进阎罗殿,远远地,冥月便听到了大司命与少司命的争执声。

大司命灵衣被被,玉佩陆离,纤细的一双眼抿着十分的怒火瞧着喋喋不休的少司命。

“出了事情,你总是怪我!这件事情又怎么能怪我!那巫族的神咒,岂是你我可以破解?”

“你就不知挡着他,如今可怎么好?”

“我挡得住吗?武丁命格奇特,他立了死誓,下了神咒,许了冥婚,我怎么挡得住呢?”少司命荷衣飘飘,嘟着嘴巴,瞪着大司命,“还不怪你,如果你早些收了他的魂,哪还有那么多是是非非?又怎么会牵连到冥月上神身上?这下,我们如何向冥君交代?”

“你懂什么?那武丁岂是你我可以做主的魂魄?你可知,他身份如何尊重……”大司命脸色骤变,细眼的怒火压了压,低声斥道:“如若不是他失了元神,岂会堕入轮回?八世转逝,冥君为他选得都是人上人的命格,不敢半分委屈。因为他本不是人魂,没了元神,冥君想方设法才延续了他八世轮回,我若敢动他半分,除非是不想活了……”

“那武丁有那么大的来头吗?”少司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大司命刚想开口,抬眼瞧见了阎罗殿门内的辛月,吓得脸色骤变,慌乱拉着少司命跪了下来,“参拜冥月上神!”

冥月脚步微颤,震惊地来到了大司命的面前,开口有着难以克制的激动与嘶哑,“勾芒,你告诉我武丁到底是什么身份?”

“回禀上神,那武丁不过就是六道轮回中的凡夫俗子!”

“你撒谎……”冥月俯身吼道,冲动地一把揪住了大司命的衣襟,引起了他身上玉佩的碰撞摇曳声,在空寂的阎罗殿格外刺耳,“他失了元神,那就本是九天之上的神祗,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大司命脸色惨白,只是摇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冥月恨得咬牙切齿,“勾芒,你说是不说?”

“上神就算杀了勾芒,勾芒也不会说……”大司命紧咬牙关,缄口沉默。

大司命惨白的脸令冥月不敢想,不敢猜测,一颗心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震悚。原来,武丁竟是九天之上神祗,猛然中,灵犀中的一丝领悟让她心折骨惊。

莫非,武丁……

冥月愤怒地一拳击中了大司命的脸……

“勾芒……”少司命吓得一声尖叫,扑向了大司命。

冥月奔向案牍,抽出了她的阿屠剑,犀利地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大司命,“勾芒,你今天要是对我撒谎隐瞒,我就杀了你,我再问你一句,武丁到底是谁……”|

“冥月……”剑拔弩张间,冥河踏进了阎罗殿,朗声中带着迟疑和悲戚,“你不要为难勾芒了,你想知道的我来告诉你……”

大司命和少司命慌忙跪爬到冥河的面前,“冥君恕罪……”

“你们下去吧!这也怪不得你们,有些事情她迟早会知道的……”

大司命与少司命应了一声,惶恐地退出了阎罗殿。

静静的阎罗殿万籁无声。

冥河缓缓来到了冥月的面前,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阿屠剑,背着身子将它仔细放回了剑鞘。

“风华……他……没有死?是不是?是不是……”久久地,冥月抑制住狂烈的心跳,战栗地开口,眼中渐渐涌起了雾气。

冥河转过身子,抬起痛楚的双眸,颤抖的手指搭在了冥月的肩头,“如果他没有死,你要怎么做?你难道要将元神渡给他,在这九天之中魂飞魄散吗?”

“风华没有死,对不对?”冥月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痛哭出声,“哥哥,你怎么能骗我?你明明知道……”

“冥月!”冥河的双眸染上了水色,一把将冥月搂进了怀中,声音悲痛,“就算我自私也好,就算我霸道也好,洪荒内外,九天上下,我只有你一个妹妹,我不能失去你,我绝不允许你再离开我的身边,冥月,我不许你为了他抛弃我……”

“哥哥,你是挡不住我的!”冥月抬起僵硬的手指搂住了冥河的脖颈,满是泪水的脸打湿了冥河的衣襟,“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风华在六道轮回中做个失了元神的孤魂,随时消逝在这个世间!”

“哥哥就是锁住你,也要挡住你……”冥河抬起眼,笑得苦涩,有泪水流进嘴中,“如今,这幽冥内外还没有事情,什么神祗能违抗哥哥的命令……”

“哥哥,冥月求求你,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哥哥,冥月求求你……”

后来,冥月被冥河拘禁于北海幽冥阎罗后殿中。

透过后殿盘龙玉雕的窗棱,残红的光折射在我的脸上。冥月像一只困兽般立在窗棱旁,一阵喘息,一阵抽泣,一遍又一遍地咒骂,一遍又一遍地痴念。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那年那日,东皇风华并没有死。

天雷过后,东皇太一在人间找到了只剩一口气息的风华,眼看就要消逝在洪荒之中,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性命。无奈中,东皇太一渡了真气稳住了东皇风华的心脉,令他坠入六道轮回延续性命。风华的每一世都未从冥河手中的朱砂笔中写过。

冥河说,风华本是神祗,身份尊贵,堕入轮回,是天地之中的例外,因他失了元神,迟早会魂飞魄散,六道轮回中活得过一世便是一世的幸运。

而,武丁是他第八世的轮回。

她却失了心,失了魂,失了所有的记忆,带着他留给我唯一的元神,与他在人间再次重逢,只是,他们都忘记了彼此。

他们都忘记了三千年前的欢喜与爱恋,忘记了三千年的寂寞与等待。

她欠他的岂是身体中的元神,还有无尽的相思,还有那一句从未说出口的喜欢。

风华堕入六道轮回前,抓着东皇太一的手,伤得说不出话,拼得全力留下一句话:如果轮回,他想变成黎昕的样子,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风华……”冥月心中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眼泪炙热地滚落在脚下,忍不住再次向前,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扣紧了被冥河施法紧闭的窗棱,发出了近似尖啸的哭喊声。

“放我出去!冥河,你放我出去!”

“冥河,我求求你,让我见一见他……”

“冥河,你不要这么残忍,让我见见他……”

“冥河,我求你……”

冥月喊破了嗓子,日初月落,白昼黑夜,直至阎罗后殿长的门轻轻被人推开。

冥河蜷缩着身子,睁开了迷离红肿的眸子,借着天边微弱的红光,看见了一袭白衣的黎昕。他缓步来到她的面前,轻轻俯身下来,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拥进了他的怀中。

“师兄……”冥月双腿打颤,倚着他站了起来。

“冥月……”黎昕握紧了她的手,似有万般不舍,眼中竟有些水汽,“我这一次不想来救你……真的……”

瞬间,冥月心有了悟,狂喜地盯着黎昕那张与武丁一模一样的面孔。

黎昕抬起右手,覆上了她的鬓角,清朗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脸,冥月看到了他眼底的珠泪点点,“冥月,其实这几千年来你曾对我的情谊我都看在眼底,藏在心中,我有血有肉,有怜香惜玉的心,九天之上,金莲化身的你如此纯美,对你,我怎会没有心动?只是,父亲告诫我,师父告诫我,烛阴老祖告诉我,伏羲大帝告诉我,我不能喜欢你,我便尊了他们的意,收了心,敛了情。后来遇见附宝,却是天地的一场算计,我这一生活得窝囊。有时候,我真得羡慕风华,风华明明知道不能喜欢你,不能爱你,却是不管不顾地,死了心,塌了地地爱了你,这一点,我输给了风华……”

冥月心惊地从黎昕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想开口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我从少昊那里偷得七日酒,灌晕了冥河,冥月,你只有七日时间……”黎昕绽开了一抹苦涩的微笑,“我这次帮你,以后的以后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可是,若一生能够找到一个让自己死心塌地去爱的人,哪怕只有七日的时光,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知道风华值得你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去好好地爱他一次……”

冥月战栗地点头,转身向着大殿外奔去……

即将奔出大殿,冥月猛然回头,望了一眼呆呆望着她的黎昕,忍不住哽咽道:“师兄,谢谢你……”说罢,她再也没有顾忌地奔出了阎罗殿,奔出了幽冥北海,下了九天,直奔殷邑。

人间四月芳菲尽,蜿蜒曲折的桃林谢了满地,殷邑城亦如当初——繁华寂静。

高大的桑树枝桠繁茂,高耸入云,二十年来半遮着青瓦琉璃的朱雀宫。晚春的细雨下了整晚,冥月从九天之上顺着桑树坠入王宫,湿漉漉的青石地打湿了她的绣鞋。冥月红火的长裙映红了天边的朝霞,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激动的红晕,格外妖艳,一头未束的长发迎风飞舞。

朱红的宫门外,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低低沉沉的哽咽声死寂地直击人心,在血腥未散的空气中盘旋回**……

“站住……”猛然,数十个宫中侍卫手持长戟,将冥月拦在其中,“你到底什么人?”

侍卫的暴喝声惊扰了宫门外密密麻麻跪满地的臣子诸侯……

其中,一人站起身,美玉冠额,如玉长衫,宛若沧海明珠,浩然动人。他眯着双眸,俊丽无双的脸在转向冥月的刹那顿时变色,向来沉稳不惊的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跌跌撞撞地向冥月奔来……

“娘娘……”他止步于冥月的面前,呆呆地瞪着冥月,难以置信地哆嗦着双唇习惯性地唤道。

“己……”这声二十年后的呼唤依然唤醒了冥月所有的记忆,胖胖的已,乖巧的己,倔强的己,哭泣的己,仇恨的己,那张稚嫩的小脸已经长开,长大,有媿昊的影子,也有子媚的风采。

“小王……”所有的侍卫向己施礼,纷纷后退。

“王后……”一声压抑的高呼沙哑地近似哀嚎从西戉的嘴中传出,传进了冥月的耳中,冥月惊觉地抬眸,望见了人群中那些已然苍老的熟悉面孔……

冥月的手指止不住颤栗着,眼中忍不住涌满了雾气。

正在此时,朱雀宫朱红的门轻轻地开了,一个长身挺拔的年轻人走出了朱雀宫,随手合拢了朱红的大门。

“大王子……”有臣子诸侯忍不住唤道,“大王病情如何?”

冥月的身子一僵,这宫中悲戚的情形令她的心开始发冷,冥月拨开了所有人,在所有人的惊叫中直奔朱雀宫,伸手推开了朱雀宫的门……尘封了二十年,那扑面而来的熟悉与亲切一如往昔。朱雀宫每一个陈设,每一个角落,每一种味道与她记忆中的感觉一般无二……

“子昭……”她的心底沙哑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脚步有些跌跌撞撞。

“什么人?放肆……”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从床帏那头传来,红袍年轻人强悍的气息迎面袭来,渐渐弥漫在整座朱雀宫中。那双宛若武丁的黑眸冷冷地穿透着冥月,骤然疑惑,沉思着……

“辛月……”傅说、沚彧、雀、子商、子画与韦难以置信地瞪着冥月。

“王后……”立在一旁的如癸像是见鬼了一般惊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冥月扑来,猛地跪倒在她的脚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双腿,“王后……”

冥月开口,所有人勃然变色,整座朱雀宫顿时弥漫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红袍年轻人身子紧绷,俊美的一张脸因狂怒而苍白。雀一把按住了他愤怒的肩,感慨地直视着冥月,轻轻说道:“子载,她是你母后,你父王日思夜想的人……”

红袍男子猛地拨开了雀的手,立于众人面前,俊美的脸好似熊熊燃烧的烈火,冷眸却像把刀子一般刺向了冥月,“她不是神仙吗?她不是可以来去自如吗?而她竟然抛下父王整整二十年,令父王生不如死,她算什么母后?我没有这么狠心的母后……”

“子载……”跪在地上的如癸痛哭着制止出声,“你胡说些什么?她是你母后,你不会知道当初她有多爱你,王后定有苦衷……”

冥月抬眸注视着面前凌厉倔强的红袍男子,眼底渐渐涌满了泪花。

原来,他就是她的阿载。

他长得真好。

高大、挺拔。

浑身上下王者的威严天然而生,尤其那双深邃酷烈的黑眸与武丁一般无二。

“阿载……”冥月颤巍巍地唤他,想给他一个做为母亲最温柔的笑容,可是泪水却顺着咧开的嘴角流淌了进去。

他握紧了双拳,黑眸一闪而过水汽,慢慢红了。

“辛月……辛月……”突然间,床帏的纱幔中传来了男子嘶哑的胡言乱语,似最尖利的箭射进了冥月的心,痛得令冥月**,“不要……不要跳下去……”

那是武丁悲痛的哀嚎,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商最威武的王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哭得心碎。

“王后……”如癸跪爬着来到冥月的面前,泣不成声道:“自你走后,大王日日夜夜如此,没有一日不伤心,没有一日不绝望,没有一日……如今,他病入膏肓……”

冥月模糊了所有的视线,摇摇晃晃地扑向了床帏,无视阿载愤怒的目光。

她欠子昭一个解释,她欠风华一句喜欢。

她欠了他太多太多。

雕龙刻凤的床帏上有着玄鸟的徽记,熟悉的气息令她闭上眼满目皆是昔日不休的缠绵与承欢。醉人的情话,执手的依偎,结发的纠缠,无尽的欢喜。她与他人间贪欢,总算遇见了,爱过了,轰轰烈烈了一场。

风华,如若有一天,你醒来,是否还会留恋殷邑这场贪欢?

终于,冥月握住了他滚烫的大手。

一颗心,总算有了着落。

冥月猛然俯身,在所有人的惊愕中,吻住了武丁的唇,眼眸中,她瞧见了他两鬓渐白的发,心中更加遗憾,她竟然又欠了他整整二十年。没了元神的神祗在人间轮回,气息只会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无力轮回,魂飞魄散。冥河说他已经尽力,延续了武丁的八世轮回,已算奇迹。

如今,冥月重拾了记忆,瑶池水洗净了她身上戾气,冥河打通了我周身经脉,她不再是凡胎俗子,她只想救回风华,就算魂飞魄散,她也在所不惜。

她不认命。

此刻,冥月将身体中的真气渡给了武丁,知道,这只是一种解表不解本的笨办法,或许只能延长他几日的生命。

就算她贪心吧!

冥月只想在他身边贪享几日爱恋,她只想在魂飞魄散前好好去爱他一场,不仅因为他是武丁,更因为他是风华。或许以后,他在九天之上不会遗憾,那个叫做冥月的傻丫头还是被他这条九尾狐狸精迷了心魂,轰轰烈烈地爱了他一场。眼角的泪轻轻划过,落在了他骤然睁开的黑眸之中;冥月手中的大手瞬间充满了力量,铁箍般地反手握痛了她的手骨……

“辛月……”冥月望见了他眼底的她,在最深沉的湖底**起了狂风骤雨,沉沉嘶哑的声音掀开了千年的风暴与痴恋……

她怎么一直那么傻?

这明明就是风华的气息,风华的声音,风华才有的霸道和不羁。

“子昭……”冥月咧嘴而笑,带着泪,贴着他潮湿的脸,搂住了他的脖颈,忍不住哽咽道:“我回来了……”

“我又在做梦……”他似乎习惯性地闭上了双眼,皱紧了眉骨。

“不许闭眼……”冥月倚在他的身上,伸手在他的肋下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忽的睁大了双眸,黑眸涌上了飓风,转瞬间像要席卷一切,铁箍般的手惊心动魄地落在了她的腰间,他屏气凝神,一瞬不瞬地瞪着我,像最危险的猎人,瞄着他的猎物,他苍白的脸因激愤慢慢涌上了血色,微白的双鬓轻轻颤抖,缓缓地,几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几个字,“你……这个没心没肝的女人……”

冥月凝视着他愤怒、狂喜、错愕甚至恐惧的脸,断了线的泪珠纷纷滚落在他的脸上,俯身毫不顾忌地再次堵住了他咒骂的话,用尽全力吻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