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司邈一边说,眼神一边注视着楼下的薄旻空。

就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薄旻空就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往公寓的方向来。先是快步走着,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司邈看着薄旻空在雨中奔跑的模糊身形,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门铃就响了起来。

司邈打开灯,然后上前开门,门一开,湿漉的气息便扑鼻而来。

薄旻空的头发缕湿着,英俊的脸上淌着水,从发丝滴落的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唇瓣一路越过喉结没入衣前更深处。

他湿漉漉的绿眸看着司邈,像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当司邈那么问他时,他连过脑子都没,直接动身过来了。

司邈也没说什么,侧身给他让了条道。

“先进来吧,别光站门口。”

薄旻空犹豫了下:“我身上的雨水会把你家弄脏。”

司邈一听就笑了,说:“那你上来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么问题?”

“我只是想上来见你而已。”薄旻空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房内便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人似乎都因为这句话有些难为情。

司邈轻咳了下,给薄旻空拿出室内拖鞋。她说:“你把外套脱下来吧,我帮你拿去烘干。”

薄旻空点头,将外套脱下递给司邈,又从她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和头发的雨水。司邈边给他烘衣服,边看他擦头发的动作。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做出来就硬是带出几分优雅的感觉,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拍复古画报。

司邈无声笑了下,感慨,果然有的人生来就是赢家,光是容貌气质就已赢倒一片人。

“你……刚刚为什么一直站在我家楼下?”司邈忍不住问。

薄旻空擦头发的手顿了下,随后干脆将手放下不擦了,看着司邈的侧脸。他说:“我本来是想直接拿那份文件给你看,但想起你说想自己一个人,所以……”

“所以就在楼下把文件发给我,然后想等着我回复你,是吗?”

薄旻空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你看了那份报告了?”

“看了,不过我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正好你上来,我就不藏着掖着直接问你好了。”司邈走到沙发边,先是倒了两杯水,递给薄旻空的时候才看见他头发乱糟糟的,跟刚睡醒似的。

她勾唇,道:“难得看你这位滴水不漏的总裁先生也有滴水的时候。”

薄旻空不解,司邈指了指他的头发,薄旻空一摸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些小尴尬地垂下眼眸。

司邈:“我可以问你,你发给我的那份验尸报告是从哪里拿来的吗?因为它和我……”

“和你在相关机构调取出来的验尸报告不一致,对吧?”薄旻空两手指尖聚拢,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的分界,深邃的眉眼在阴影之中显得更加幽暗深沉。

司邈闻言,稍稍坐直了腰背。她知道,薄旻空知道的远比她预料的还要多。

薄旻空道:“一开始我也是向当年经办验尸流程的有关机构调取了验尸报告,那份报告并没有任何漏洞,可以说接近完美,所有的证词都在朝着‘柳盼杀死司方舟后放火自杀’这个调向去发展。”

“我同意你的说法,有时候越完美的东西,反倒让人越觉得不自在。”

薄旻空点头,继续说:“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我始终不认为柳盼会因为利益纠纷杀人——可能我这么说你会觉得离谱。”

“不,其实我也不觉得我爸会和别人因为钱而起争执,当年那家案子的真相是否真如当时的调查结果所说,我很怀疑。”司邈摇头说道。

薄旻空眼睫垂落覆下一小片阴影,在沉默了几秒之后他才继续开口:“我之所以可以笃定柳盼不会杀人,是因为……她是我母亲。”

司邈:……

司邈微微张嘴,在短暂的惊愣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柳盼是你妈妈,所以你才会着手调查这个案子……”司邈喃喃低语,“可是你之前提到柳盼的时候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她看着薄旻空,若有实质的眼神让薄旻空有些难以直视。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薄旻空这么说。

司邈顿时哑然,其实想想她也可以理解,换做是她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说出来。

薄旻空悄悄打量着司邈的神情,确定她没有什么不悦或者怒意,一直紧绷的肩颈一带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说道:“我觉得这件案子另有隐情的原因,一方面除却她是我妈妈,我相信她;另一方面就是,她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利益纠纷’。”

薄旻空这话司邈算是听明白了——确实,以薄家的财力势力,柳盼作为薄家太太绝对不可能缺钱,更不可能为了钱去杀人,甚至最后自杀。

要是早点知道柳盼和薄旻空的关系,司邈估计能够更确信自己的推断。

司邈:“如果你妈妈不是凶手,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放火焚尸的人,还有篡改验尸报告的人,应该就是凶手本人……我爸和你妈妈有什么仇家吗?”

她自己说完也有些困惑,说到底他们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爱岗敬业的人,他们热爱自己的工作,生活中除了家庭以外剩下的时间基本都丢给了实验所。

这样的人哪里有时间去招惹仇家?

除非……

司邈眼神一凝,看向薄旻空。显然,薄旻空也跟她一样想到了一种可能。

司邈:“除非这个仇家,本身也是实验所或者跟实验所有来往的人。”

薄旻空:“你说得对,但我查过当年事发时在职的员工,到了今天基本上已经退休,少有几个还留在前线。如果要查,得先从找到他们的当前联系方式开始。”

司邈点了下头,她想起自己一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就是她下意识认为害死她爸爸的人十有八九是外部人员。因为当时实验所刚开始发展,在职人员还不多,大家相处得都算融洽,对待她也十分热情——或许是某种心理作祟,她不希望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出自这些人之中。

司邈拿起水杯喝了口,说:“我有问过我老师,可惜事发的时候他人不在实验所,知道的也不多,那里的监控录像带又被人偷了,查起来根本无从下手。”

“我再让人查一查,或许会有其他收获……”

薄旻空话音未落,就打了个喷嚏。

虽然换下湿外套,也把头发擦了,但是现在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一阵阵风吹进来都带着寒意,不受凉才怪。

司邈起身把窗户关了,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玻璃看了眼丝毫不见变小的雨势,说道:“要不然……你到卫生间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这儿正好有男士居家服。”

薄旻空倒是警惕,立马幽幽问:“你家怎么会有男士的居家服?”

“嗯?”司邈正进卧室给他翻衣服呢,一听就笑了,“为了安全起见,独居女性在家多少会准备点异性的生活用具来瞒天过海,上次网上买了一套情侣款,一直放着没用。”

她提起那套居家服,简简单单的深蓝纯色套装,没有多余的装饰,让人觉得莫名舒服。关键是,这套家居服和司邈现在身上穿的正好是一套。

薄旻空有些僵硬地从她手里接过衣服,然后看着她。司邈疑惑地嗯了一声,歪头:“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薄旻空垂下手,转身进了卫生间。

等换好衣服出来,薄旻空就见司邈坐在沙发上发呆,微微弓起的背脊被屋外昏暗的天色衬得更加落寞。

薄旻空:……

薄旻空:“我换好了。”

司邈闻言转头看她,笑了下:“好像有点小,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就先将就着穿吧。”

没等到薄旻空说话,门铃就响了。

司邈和薄旻空不约而同看了眼雨势倾盆的窗外,都在想,谁会在这个时候上街到别人家?

她不由得想起上次那个追债的人,但是那些人已经被江野解决了,应该不会又来找她麻烦吧?

许是看出司邈有点不情愿开门,薄旻空起身道:“我去开。”

他走近房门,先是隔着猫眼往外看了眼。那是一个有点上年纪的男人,身形看着偏长,有些瘦削,脸上戴着眼镜。明明是斯文的打扮,看着总有股说不出的劲儿。

薄旻空敛了下眉,他回想着自己日常生活中接触过的人,应该没有这个人,但总又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司邈:“谁?”

薄旻空:“一个男人,你认识?”

司邈疑惑上前看了眼,原本悬着的心顿时安了下来。她把门一开,对着门口那个男人笑道:“老师,外头雨这么大,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刚从医院出来,正好过来一趟,还好你在家。”闫铄说着,眼神从司邈移到了薄旻空身上。

司邈正想跟他介绍薄旻空,没想到薄旻空自己却先开口。

“您是闫铄闫所长?”薄旻空声线单薄,“我是薄旻空,柳盼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