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江野送司邈回家后，果然没有再多说，自己先离开。
司邈一进屋将把自己摔到**，柔软的被褥和熟悉的洗衣剂的清香某种程度上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清风打窗，窗帘翩跹作响，温暖的日光轻悄悄地流淌进来，覆盖在她身上。司邈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个瞬间，便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长乐游乐园。
不过梦中的长乐游乐园还不是现在正式营业的样子，那里还是一块尚未完全开发的荒地，多少残垣断壁堆砌，杂草横生，任谁也猜不到这里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吸引那么大的人流量。
彼时年幼的司邈被父亲牵着手，迎着如血残阳懵懂地看着这片荒地。
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时她的父亲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告诉她，这里将来会成为一个引领时代的先锋之地。
那个时候的司邈当然不明白什么引领时代、什么先锋之地，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似乎对这片破破烂烂的荒地很重视很重视……
“嗡嗡——”贴在枕边的手机震动把司邈吵醒。
一睁眼房间都已陷入昏暗，点点灯光伴着稀疏窗影落在被面，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生活”的声音。
司邈呆呆望着天花板久久回不过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会梦见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而且说到底，就算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她父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游乐园……怎么就引领时代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实验所的房间会被设置在游乐园里，难道等之后游戏正式面世时，打算和游乐园合作项目吗？
司邈慢慢从**坐起来，抱着膝盖蜷成一团，两眼空洞地发呆。
直到手机又一次震动，她才拿起来看了眼，是薄旻空微信发来的一份PDF和寥寥几语。
【我知道你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会儿，所以就不见面打扰你了。】
【文件是我这几年整理出来的，你看看。】
司邈点开之前就有一种预感，这应该是关乎他那天所说的司邈父亲突然离世的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安的压迫感，司邈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用力点下屏幕。
——《司方舟遇火案调查报告5.1》
“薄旻空在调查我爸爸遇火的事情……为什么？”司邈手指缓缓拉动屏幕，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看。
当年她父母接连出事的时候她才五岁，司邈只能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父母，但对于父亲的死因没有太过清楚的认知，直到后来长大了些才后知后觉，或许自己父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当初给的说辞，是纵火者柳盼与司邈父亲司方舟因为利益纠纷而起争执，柳盼手误砸死司方舟，后又畏罪自杀，引火自焚，连司方舟的尸体也一并被烧毁。
司邈对柳盼的印象很浅，司方舟工作态度很严谨，基本不会带她进实验室，只有偶尔休息的时候会让她和他的同事们打招呼。
所以司邈觉得司方舟死因存疑的原因并不是说她觉得柳盼不会杀人，而是因为以司方舟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因为“利益纠纷”和人起争执。
只是事情过去实在太久，司邈就算调查，能够得到的线索也几近于无。她问过她的老师闫铄以及当年司方舟的其他同事，他们对于这件事知道的也不深。
司邈想着，目光再次落到手机屏幕上。
看得出来薄旻空能查到的信息也有限，但比起司邈，他还是收集了更多。根据这份报告来看，司方舟和柳盼作为同事和朋友，彼此关系良好，又都是认真工作的人，很难让人难以想象会为了钱闹出人命。
但这都是前话，最让司邈惊讶的是，薄旻空拿到了柳盼和司方舟的验尸报告。
司邈在意识到司方舟死因存疑也曾拜托老师闫铄帮忙，从中斡旋向相关机构申请调看验尸报告。闫铄也算有点人脉，最终还是帮成了司邈这个忙。
只可惜那两份验尸报告并没有任何疑点，完美得天衣无缝。
司邈一字不落地看着薄旻空调查报告中的验尸报告，在看她父亲司方舟那份报告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出入；但是当她看到柳盼那一份时，她的颈侧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薄旻空找到的验尸报告，和她当初看到的验尸报告，不一样。
司邈一瞬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报告的确是托人从当地相关机构调出来的，那薄旻空这份又是从哪里搞到的？司邈皱眉，继续看下去，顿时愣住。
在这份验尸报告里提到了柳盼的死因，但并不是她一直所认为的自焚，因为柳盼的整个肺部是干净的，没有任何吸入黑烟的情况。
“这就意味着，当柳盼的身体被焚烧时，她已经处于没有呼吸的状态……！”司邈突然从**站起来，整颗心脏都在砰砰跳。
“一个已经失去呼吸的人，怎么可能回过头来引火自焚？”
如果事实真如这份验尸报告所说，那么在司方舟和柳盼死后，放火焚尸的又是谁！？
司邈低喊出声，整个人陷入紧绷的状态。她实在想不清楚，不止搞不懂柳盼的死因，更搞不懂为什么两份验尸报告会不一样，到底谁在说谎？
司邈心急火燎地点开薄旻空的微信想要打电话过去，可是手指抵在图标时，脑海中又猛地响起小C的话。
她恍惚了下，如果薄旻空才是那个凶手，那这份报告会不会……是薄旻空故意给她设的陷阱？
司邈颓然坐在地上，她努力地在脑海中回想有没有什么细节是被她忽略的。
江野是她进入游戏遇到的第一个玩家，从她们相遇到现在，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而且江野进入游戏的动机很清楚，就是为了帮拳击俱乐部筹钱——俱乐部的人她也是见过的，那并非子虚乌有。
但是薄旻空……司邈突然发现自己对薄旻空的了解完全是通过他自己口述得知，他们阔别这么多年，直到最近重逢，她都没能真正地接触他。
况且薄旻空声称自己进入游戏是因为怀疑他和他母亲的真人经历被游戏抄袭，司邈其实不太认同这个说辞。这是一款推理游戏，谁和自己妈妈的经历会符合这种悬疑取向？
司邈烦得大叫出声，抓起枕头猛锤好几下，弄到最后还是浑身不得劲，坐在地上开始发愣。
她一边想和薄旻空联系问更多关于当年遇火案的事，但又怕如果薄旻空真的有什么不能多说的秘密，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是……薄旻空真的有五成的可能性会是凶手吗？她怎么想都不敢相信。
窗外夜色更浓了，房内还没开灯，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着。司邈站在走到窗边，任由微凉的晚风拂面，那风带着丝丝凉意，水一般袭来。
司邈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醇厚夜空，深灰色的浮云遮住了大半轮月亮，只能隐约看见云层边缘镶嵌着光边。缓缓的，一阵自东边而来的风将那云吹散了，银色的月光幽幽然撒落而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司邈低头往楼下看去，发现自家公寓楼下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车。而在车边，一名高大的男人正时不时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然后又放下。
即便离得有些远，夜色又昏暗，但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他天然加成的滤镜，有的人光是一个模糊的身形轮廓就足以倾倒众生。
司邈不知道薄旻空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还打算站多久，只是大概因为这晚风惹人，吹得司邈心头都有些松。
她想今天在即将回到现实世界之前自己对薄旻空的态度，确实算不上友好。
包括对江野的。
司邈想，或许当时的自己在他们眼中简直就像一个阴晴不定、蛮不讲理的女的。一想到这个，司邈自己都觉得可笑。
自己真是快要被那个游戏给折磨疯了。
有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对自己游戏代入太深，还是……对他们太过在乎。
忽然间，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夜幕，沉闷的雷鸣如大炮般轰鸣。司邈抬头看了眼天，啪嗒——一滴雨正好飘落在她的鼻梁。
她马上低头去看街道，瓢泼而下的雨点呼啸而至，街上的路人纷纷抬手或举包遮头就近跑到门店避雨。
司邈心说，薄旻空应该要走了吧？
可是当她远远眺望他时，却发现他第一时间做的动作并不是开车门进车，而是抬头，深深凝望着司邈窗户的方向。
隔着密织的雨帘，两人其实都看不清楚彼此。但是只这一眼，司邈莫名觉得薄旻空肯定看见她了。
强而有力的目光仿佛能够划开绵密的大雨落到她的心里。
司邈抿了下唇，脑子还没转过来，手上已经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
“喂，司邈。”
“你要不要……上来我家避一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