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永恒的爱人1

话说自酒吧闹剧之后,不日清晨,约翰、伊利亚辞别飞燕,各自返回香港、澳门。荒木乘机去往上海,转飞广岛机场。此刻是上午十二点,荒木下了机,站在候客厅外一条大道旁边,等候朋友开车来接。

半个小时后,只见前方大道上开来一辆吉普车,在荒木身边停下后,车上走出一个青年壮汉,西装革履整齐,戴副墨镜,满手刺青,左掌尾指第二节骨处已断,颇似本地帮派成员。他走到荒木面前,摘下墨镜,弯腰鞠躬:“请问阁下是荒木君吗?”荒木看他几眼,点了点头,不待相问,那青年又鞠躬:“对不起先生,我来晚了,请您原谅。”

荒木见来人莫名其妙道歉,伸手来拿自己手上的行李,先拒绝他,问道:“阁下是谁,我并不认识你,你怎么会认识我?”那青年恭敬回话:“我叫左田木,是帮会组长吉生三男先生,派我来机场接您。因为在路上发生了一些车辆堵塞。所以来晚了,请您原谅我的迟误。”荒木听说是吉生三男派他来接送自己,核实情况,得到吉生三男肯定,遂不心疑。随他上车坐了副座,把一个包裹放在脚下。那左田木把车倒转个弯,原路开返回去。

这吉生三男是美江子的亲哥哥,在东广岛市竹青帮里做一名头目。竹青帮帮主冈田治知道荒木好本事,精锐过人,在金三角、中东、南美洲,做过多年猎人,打过几次反恐战争。因此多次劝荒木也加入帮会做头领。但是荒木生性洒脱不拘,喜欢自由自在,心底看不起这些流氓团伙,更不愿加入帮会受人管制。冈田治也不敢强迫,只叫他大舅子吉生三男时不时来做说客。荒木随着左田木原路返回东广岛。他自下飞机起便眉目紧锁,并未感到一丝欢喜。他心中有块伤痛往事,闭目之下,不禁想起一段往事情殇:

一九九七年秋,荒木一次解救人质行动之中,失去了心腹兄弟大熊满,女友贞川千玉又嫁了他人。荒木忍受不了这个刺激,一度行尸走肉,数月来都醉生梦死。时而睡大街天桥,时而行疯狂,时而绝食,用放纵来减却痛苦。暗恋荒木已久的吉生美江子,却一直陪在左右。荒木却对美江子无丝毫感情,因此冷落她。某日,荒木醉酒闯了红灯,眼见被车辆相撞。危机时刻刻,美江子毅然奔去推开荒木,自己却被车辆压断了双腿,致使落得终生瘫痪,只能在轮椅上度日。荒木后悔之余,内心大为感动,为报答这份情义,两人进行了一场正式婚礼,结为夫妻。荒木只懂在外赚钱,却不知道油米钱粮。因此时常在国外去做佣兵积攒钱财,为江子筹钱做医疗手术,尽到一个丈夫责任。想到江子为自己的冒失而失去人生自由,心中怀有无限伤感,恨不能代为受罪。

荒木在座上休息片刻,窗外的风让他唇舌干裂。正要拿水来喝,忽然看到前方进入竹原市的路牌。他一愣之下,心中有了莫名警惕,便把水瓶放回原处,指问:“东广岛应该往东北路走,你怎么走了反方向?”左田木回话:“吉生先生已有安排,要在竹原市长生酒店,给您接风洗尘。”荒木将信将疑,问道:“你跟着吉生三男有多久了?”左田木回答:“有一个月。”荒木又问:“一个月前,吉生三男发生一场车祸,撞伤了手臂,现在痊愈了吗?”左田木点头:“已经好了。”荒木道:“那么,吉生三**本就没有受伤,这你也不知道?”左田木假装没听见,依旧开车前行。

荒木确认了这人来历不明,便取出打电话询问情况。他看着窗外视镜,假装接通电话,忽然急速把头一低,一颗子弹擦着头顶打出窗外。原来荒木已然怀疑他是刺客,因此已有防备。刚才并未打通电话询问,只是自言自语,却故意说出露洞。左田木见计划失败,左手边座上早预备好了一支手枪,一到露馅时便要杀人灭口,哪料到对方早有防备。

荒木低头躲过一枪,连忙扭住他的手腕,夺下枪支。那左田木也不是等闲之人,两人在狭窄前座上混战夺枪。左田木斗不过,便一脚把车速加到极限,打算同归于尽。荒木急忙抢夺方向盘,彼此把拳互殴,车头在路上飘来闪去,忽左忽右,把道上来往车辆吓得躲避不及。

荒木左手抢住方向盘,右手掐他脖子,将他脑袋按出车窗。他眼下还不明白是谁派刺客来暗杀自己,便先掐住喉咙,一手掌住方向盘,将车速开慢,又把手指放松了些,问道:“是谁派你来的?”那左田木是个刚硬倔强之人,一言不发。荒木知道这些刺客都是视死如归之人,宁死不受威胁。便将车停下,不待他作反抗,一脚将其踹出车门,加速扬长而去。左田木看着车影怒叫。

荒木抄乡下公路北上东广岛,到达市北郊区,他把车开到一处隐蔽山林,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内町一条旧街尾宅。荒木走去一座楼房前,进了院子,推门入内。正要去开大堂墙灯,灯却亮了。只见一处房间拉门打开,一名三十岁龄女子,坐着轮椅摇来,微笑道:“荒木,你回来啦!”荒木撇下行李,上前抱住那女人,笑道:“对不起,我又回晚了。”那女人抱着丈夫亲昵,久久不放手。

那女人便是吉生美江子,一头齐肩短发,模样清纯秀气。言行举止之中,透出一股贤惠安宁。荒木与妻子温存片刻,坐在一张陈旧沙发上,问道:“你哥来过没有?”江子点头:“他经常过来。他知道你今天回国,所以去机场接你了。你的脖子上是怎么了,吃过饭了吗?”荒木取过一张抹布擦洗脖子,笑道:“没事。我已经吃过了,秋野大妈对你好吗?”江子道:“大妈对我很好,她回家洗衣服去了。荒木,哥哥说你去了中国,是去做什么事吗?”

荒木道:“我只是去一家贸易公司开大货车,没什么大事。对了,生化恐龙,你找到宝藏了吗?”他说的那生化恐龙,只是游戏公司一款网游,寻找密码破解,最后找到金库宝藏,拿到最终奖金。荒木每次出门,长则半年,短则半月。他怕江子在家无聊,因此每次出门之前,都要先去游戏公司找来游卡让江子玩耍,用来增添生活兴趣。江子也不负所望,每次都能把各种疑难游戏通关,因此在附近一带颇有一些名气。

江子笑道:“这款游戏真的好难,用了十五天才破解通关。原来那金库里面,竟然写着我的名字,里面还放着十万块钱奖金。我拿到奖金的时候,真是太高兴了。”荒木笑道:“你要注意时间规律,保证充足睡眠,不要太伤神,慢慢来没关系。”江子道:“听说游戏公司还要继续出生化二,破解难度更大。到时你去帮我拿回来,我还要继续破解,挑战记录。”荒木笑道:“这没问题,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两人正说着趣话,听到院子外有一阵人车声响。荒木迎着窗户去看,见是一个枯瘦男子,形象颓废。三十五六年纪,穿着一身黑皮衣,背后跟着两个青年小弟。那男子抽着香烟,面色忧郁,教那两人在院里等着,自个大剌剌走进屋来。荒木道:“哥哥来了。”便起身走去迎上几步,举手打声招呼。那人即是美江子的哥哥吉生三男,广岛一个竹清帮头目,专干一些黑市非法勾当。他走进门来看了江子一眼,拽着荒木走出院子,质问道:“荒木,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派小弟左田木去机场接你,冈田先生在酒店安排宴会给你接风洗尘,你怎么把他给打晕了,还抢走了吉普车?冈田先生对此十分不满,派我来查问情况。”荒木道:“我不认识什么左田木,也没见过他。我下了飞机以后,一直在机场等他过来,又怎么可能去打一个来接我的人?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吉生三男是个粗鲁无谋的人,想着这话有理,问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荒木道:“我打了电话给你之后,来了一个自称左田木的人,开一辆吉普车来接我。没想到此人是个刺客。他被我识破阴谋以后,就逃跑了。我把汽车开了回来,停放在后山林里。”

吉生三男搔着额头唏嘘,问道:“是谁要杀你?竟然会知道你的行踪,派刺客来顶替暗算?”荒木忽然想起那个柳生左郎,暗吃一惊,默默点头:“我明白了,肯定是柳生一夫派来的。”吉生三男道:“你们两家只是武术不和,那是父辈恩怨,与你有什么关联。如今,柳生一夫早就弃武经商,在广岛市做了公司生意。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么能对你做出这种阴险的事?”荒木道:“我半个月前,在野人山与柳生左郎比剑,结果杀死了他。现在柳生一夫应该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派人来暗算我。”吉生三男惊讶:“这么说,在机场打晕左田木、路上袭击你的,都是柳生一夫所为?”荒木道:“应该就是他派来的人。”吉生三男道:“荒木,你只是说去中国贸易公司干事,怎么又到野人山去了?那柳生左郎怎么也在那里?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荒木道:“据我所知,那柳生左郎是个军国武夫,所以去了野人山帮军阀争抢地盘。恰好我又去那执行特殊任务,与他狭路相逢。他要逼我做决斗,结果被我杀了。”

吉生三男听懂了来龙去脉,点头道:“原来是你们之间比武较量,这才杀了对方。这不是你的错。等明天我去找柳生一夫说清此事,我他妈还要问他一个无故冒犯之罪。”他返身要离开,荒木拖住手臂,挥手:“柳生一夫心狠手辣,你千万不要自己送上门去。柳生家族都已经弃武经商了,早就没有了武士精神,是不会管那套老规矩的。这件事我会慢慢解决,不要让江子知道。”

吉生三男道:“这是当然。这次你回来,以后,就不要出远门去卖命了。冈田先生说了,欣赏你的才干,愿意资助三百万美元,送江子去美国做移骨手术,这样她才有机会站起来。也省得她一天到晚为你担忧。”荒木听说这事,默默点燃一根香烟,叹气:“可是据我所知,这世上没有这种手术,所以有钱也没用!”吉生三男瞪眼:“你说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过,只要筹够了三百万美元,就可以治好江子的腿吗?你现在怎么又说出这种话来?你还是一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吗?”荒木解释:“我说这话,是为了让江子能看到未来的希望,让她心中没有阴影。如果我们告诉了她实情,你让江子会怎么想,岂不是让她活在痛苦之中?”吉生三男满面愕然,眼睛转看屋门。

荒木道:“现在虽然没有这门技术,但我相信科技日益发达,医疗技术也在日渐提升。要是真有移骨手术出现,我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凑齐这笔钱。所以我没必要去加入你们帮会,接受那些无聊的规矩。”

吉生三男面色无奈,沉闷片刻后,忽然把手拍着荒木肩膀,轻笑:“听说你这次赚了不少钱,哥哥这里手头有点紧,能不能拿些钱来周转一下?”他也不说借和还,只是把好话来奉承。荒木早知他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在市区里胡作非为,没个正经样子。劝了多次无效,遂也懒得再说。当下从怀里取出一沓绿钞与他,问道:“这有两万美元,你打算用多久?”吉生三男拿过手来,笑道:“至少得用半年,多谢你了。”荒木道:“我看你一个月就会用完。钱赚得不容易,你要省着点用,不要去赌。”

吉生三男点点头,挥手辞别后,带上那两个小弟兴冲冲离去。荒木把院门关上,走回大堂里去。

吉生三男当面答应不去参赌,转身便跑去地下赌场玩了半日,把两万美元输得精光。当夜突发奇想,在酒店房里嘀咕:“荒木与柳生左郎是比武分定生死,这是武士规则,不能暗地里来派人算计。这些年来,荒木对我很是照顾,有求必应。明天我就去找柳生一夫说清这事,消弭这场恩怨。那我岂不是救了他一命?”

他定下这个纸上谈兵一样的顺风计划。翌日早晨,吉生三男带一把手枪,西装革履,一身气派,带着那两个小弟开车去广岛市。来到柳生家族在市区中心一座商业大楼门前。吉生三男去前台告知来意,说竹清帮头领吉生三男,前来拜会柳生先生。

前台小姐把电话接通董事长的座机,征得同意后,一个保安引领三人往议会室去。吉生三男看顾大厦布景,见其建筑宏伟,富贵豪奢。他原以为柳生家族只是从事金融业务而已,不想他门下事业做得如此庞大,俨然一城首富。此时,吉生三男心中有些后悔。眼下人既已来,却也只得撑住场面。

电梯停在中间十五楼,保安先进议会室通知董事长,经过应允,方才让三人进来。吉生三男走进大厅一看,入眼美轮美奂,宛如一间总统会议室。中间放着一张十米议会长桌,数十把交椅,墙柜上到处是美酒、瓷董、古画、书籍。长桌一头端坐一个七旬老人,穿着正装,钻戒金表,一派教父般轩昂气势。那老人便是柳生一夫。他刚经丧子之痛不久,面上哀伤之气未退,显得安静严肃。左指夹着一根雪茄,缓缓抽了几口。背后站着五六个高壮大汉,各自腰杆挺直,威严肃穆。有个斯文青年恭立在侧。

柳生一夫见他三人先拘了礼节,也点头回应,指道:“请坐。”吉生三男坐在另一端,心想既来则安,绝不能丢了帮派锐气。索性耍横起来,态度变得傲慢,冷眼盯看对方。柳生一夫问道:“吉生先生前来拜访,是要喝咖啡,还是喝茶?”吉生三男取出一根香烟来抽,说道:“我不喝咖啡。”柳生一夫道:“那就喝茶。”吉生三男道:“我也不喝茶。”柳生一夫道:“那你想喝什么?”吉生三男笑道:“柳生先生真是幽默大方,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喝什么,只怕我要喝的东西,柳生先生拿不出来,所以还是不必耽误时间,我们直接谈事吧!”柳生一夫也不着急,说道:“老夫不会幽默,我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说得出来,就一定不会失望。”吉生三男冷笑:“如果我要喝血酒,柳生先生能不见笑?”柳生一夫道:“老夫说过,你想喝什么都行。”嘴里吐出一口烟雾后,把手轻轻挥动。

身后走来一名家族壮汉,名叫柳生小木上。他去往壁柜处取个葡萄杯,倒下两杯红酒,径步走来吉生三男面前,撩起腕袖,腰间取出一把尖刀,往自个手上刺个口子,把鲜血流进杯中,瞬间便满了大半杯。吉生三男暗暗惊骇,原本只是说些傲气话来充场面,不想对方更为沉着冷静。此时他面上未显慌乱,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

小木上把鲜血流了半杯,把红酒、鲜血均摇后,狠狠递来与他。吉生三男见他眼神恨不能杀了自己,哪敢不接?拿过手来,有些不知所措。柳生一夫举起半杯法国红,笑道:“吉生先生喜欢喝血酒,老夫喜欢红酒,那就先干为敬。”便率先一饮而尽,冷眼看他。

人血都是热腥浓咸,正常人都有畏惧心理,谁能咽得下喉咙?吉生三男自个大话逞能,只好硬着胆子喝下肚子,却还强忍得住,硬充一股胆气。柳生一夫道:“不错,还算有些胆量。言归正传,吉生先生来找老夫谈判,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吉生三男道:“左郎命丧于荒木宏文之手,这事有个缘故,二人都是以武士规则搏斗,生死无怨。这是日本武士精神,世人皆知。如今看来,柳生先生似乎要打破这个原则了?”

柳生一夫轻笑:“如果老夫打破这个原则,那又如何?”吉生三男怒声:“柳生先生公然藐视武士精神,还派刺客伤害我竹清帮一名兄弟,简直就是目无法纪。要是这事传扬出去,只怕会对柳生先生名誉不利,希望先生能够慎重考虑,不要轻易触碰王法,因小失大,到头来后悔莫及。”柳生一夫道:“什么王法?你以为现在还是封建王朝?”吉生三男立身发怒:“你不要太嚣张,你无故伤害我们的人,还敢藐视我们日本人的武士精神。我要是把这件事传扬出去,那你将会是国内的公敌。”

柳生一夫听得欢笑起来,点头道:“好吧!算你说得有点道理,那你想怎么样?”吉生三男见他愿意妥协,这才道出真实目的,说道:“此事影响目前还不曾扩大,我们帮主还未知道真相。如果柳生先生肯于私了,那么这桩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继续做广岛大亨,我也不会多管闲事。一口价,三百万美元,不知柳生先生意下如何?”柳生一夫道:“三百万,数目倒也不多。我就怕你没福气拿到这笔钱。敢到这里来上门讨债,你要给我想清楚了。”吉生三男把枪拍在桌上,立身瞪眼:“你威胁我?”柳生一夫站起身来,慢悠悠踱步道:“吉生三男,一个广岛地痞。只会吃喝嫖赌,偷抢拐骗。后来混入帮派当了一名小头目,专门在大街上敲诈勒索,欺软怕硬,一无所长。听说有个妹妹,嫁给了荒木这个负心汉。你就这么一点家底,拿不出一点真本事来,居然也敢在老夫面前老夫装神弄鬼,脑袋进水了吧!”

他将手中烟头按熄烟缸,身手一众保镖即刻拔枪相指,吓得吉生三男皆不敢动弹。小木上早就按捺不住火气,过去三拳两脚打翻在地。众人一片嘲笑,纷纷讥讽这三个家伙竟敢不自量力,跑来作死。

小木上把吉生三男尽情爆打一顿,柳生一夫挥手:“小木上,先不要打死他。”小木上停止下手,捉着吉生三男按在桌上。那名斯文青年上前道:“父亲,这人是荒木宏文的大舅。我看不如把他软禁在这,逼迫凶手来自投罗网,必然有效。”

这个青年名叫柳生右君。柳生一夫共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前妻所生,名叫左郎。一个是后妻所生,便是这个右君。一夫有些偏爱前妻之子,不想这左郎却是一介勇夫,天生崇武,酷爱斗狠。被人唆使一番后,自个带笔钱跑去找深山野林,去当沙克军阀麾下一名校官,帮他打战抢地盘。不想又阴差阳错被荒木所杀。因此一夫心中恼恨荒木,要杀了他报仇。

当下听得二儿子如此说来,柳生一夫也慎重考虑一番。想到荒木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拿下他这个大舅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挥手:“此人一介废柴,还不足以引起荒木重视,必须要有个重要人质在手,这样才能把他引来。”柳生右君道:“父亲有所不知,听说荒木宏文对他这个大舅很照顾,他们之间感情很好。”便向小木上使个眼色。小木上便一拳打在他肚皮上,狠狠逼问:“你快说,荒木在哪,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吉生三男见事弄砸了,索性抱着必死之心,任凭殴打也不开口泄密。柳生一夫道:“小木上,还是给他留下最后一点尊严。把那两个小家伙放了,让他们回去转告荒木,三天之内,若不到指定的地方来,那就准备给他大舅街头收尸。”那两个傻小子得此言语,也顾不上什么大哥了,赶忙灰溜溜逃出门去。

黄昏落幕之际,半天夕阳余晖。荒木陪着江子到附近一处河岸观看山林风景。江子叹笑:“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荒木,要是我能站起来,与你一起看走遍天涯海角,那该有多好啊!”荒木轻笑:“不要心急,我们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江子道:“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也知道自己永远都康复不了,一辈子或许就这样在轮椅上度过。不过我很知足了,因为你并没嫌弃我。如果上天注定这就是我们的姻缘,我会无怨无悔。”荒木听得鼻尖发酸,心中充满愧疚,蹲下身来,抚摸劝慰:“是我给你造成了这种人生伤害,我对不起你。如果我能补偿,我希望能一辈子照顾你。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谁也不抛弃,直到我们离开人世。”江子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很知足了。”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一程,见天色渐晚,就返回家里。江子烧了一顿饭菜,吃罢晚饭,两人坐在沙发上喝酒,观看足球比赛。正热闹处,江子忽然把电视关了,深情道:“荒木,我想听你说说心里话。”荒木道:“什么样的话,才叫心里话?”江子道:“至诚至意就行。你告诉我,你在国外究竟是做什么行业,是和别人一起打劫银行吗?”

荒木大笑:“你可以说我是间谍、杀手、特工,那都不奇怪。可你为什么会说我打劫银行呢!你觉得我像一个抢劫犯吗?”江子笑道:“你瞒着我那么多事,今夜一定要你全部说出来,一件也不许落下。”荒木道:“我在国外不是做抢劫犯,是做猎人,为各个国家效力。”江子道:“猎人?就是拿钱做事,职业杀人,就像雇佣兵一样?”荒木道:“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只是做些军警不便公开去做的事。比如抓捕罪犯,解救人质,保护客户,基本上就是做这些事。”江子道:“那你一定杀过很多人了?”荒木道:“那要看实际情况。我的任务,不在于多杀伤,主要是以达到预定目标为主。任务完成以后,就立刻撤退。不会争名夺利,也不会留下姓名。”江子倚在荒木怀里,亲昵道:“其实我早猜出来了,你一直在做这些危险的事。可是我真怕有一天,会等不到你回来,不能打开家里那一盏灯。你答应我,要好好生活,不要再出去卖命了。”荒木思考片刻,点头道:“那我就一辈子守在你的身边,再也不去国外。我说到做到,绝不欺骗你。”江子微微浅笑,就着荒木大腿睡入梦乡。

时至夜晚十点,那两个小弟从市区逃回来后,跑去荒木住所。一入院便被荒木知晓了动静,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两人急将吉生三男被囚禁柳生大厦的事如实说出。荒木听得心烦意乱,闷叹:“这个莽撞的匹夫,叫他不要去就是不听,真是自作聪明。”一个小弟道:“吉生是个好大哥,平日都很关照我们。他现在有难,我们也很着急,只是没个解救之法。”另一个也连忙应和,不知道该怎么去救。

荒木思来想去,担心柳生一夫使诈,便嘱咐二人一道秘计,拿出一些钱来打发。二人点头走了。荒木坐在石凳上抽烟,满面忧虑烦闷。过了数日,荒木辞别江子,嘱咐邻居秋野大妈帮忙照看江子。那秋野大妈是个孤寡厚道之人,平日多受荒木的恩惠,自是愿意帮忙。

荒木驾驶一辆轿车前往市区,一个时辰后,来到大厦门口。几个大汉过来做了身检,带着荒木走去地下室。幽暗车库里竟无一辆私家车,一片空旷场地。荒木走入深处,四周灯火突然通亮,如同白昼。六七十个人前后手持锁链、钢棍、球棒、木棍,从四面包抄过来,围成一个铁桶。荒木早知柳生一夫会有暗算,面色丝毫不怯。片刻,电梯里走出柳生一夫。他披件黑色大衣,抽着雪茄,前后数个彪悍枪手簇拥过来。中间放下一把交椅。荒木以前曾见过他一面,因此双方认得。

两边冷眼相视片刻后,荒木问道:“柳生先生,我已经如约来了。你是本城名士,广岛大亨,是不是也要履行诺言,把吉生三男放走?”柳生一夫冷笑:“果然有胆量,是个硬汉子。老夫已经履行了约定,早把那个妄人放走了。要不是因为你杀了左郎,老夫倒愿意和你交个朋友。”荒木道:“柳生左郎是我所杀。当时他要逼我决斗,用比武来结束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没想到恩怨未了,新仇又起。这人世间真是恩怨不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柳生一夫沉默一分钟后,指问:“你是光明正大的杀了左郎,还是耍诈作弊,用阴谋诡计来取胜?”荒木冷笑不言。

柳生一夫道:“你很能打是吗?”荒木道:“柳生先生也是武术中人。如果你真有道义,那就派个家族代表出来公平决斗。如此以多欺寡,用这种阴谋诡计来取胜。你现在就是把我杀了,我死也不会服你。”柳生一夫冷笑:“别怪我不给你一个机会。这里有七十个人,你若能打出一条生路,那我们之间就再无仇怨。困兽犹斗,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他从贴身保镖大鹰郎手中拿来一根三尺铁棍,抛在荒木眼前。教人把地下室出口关闭,只留下一道门,又开来一辆货车堵住。自个坐在中间交椅上,观看古罗马似精彩斗兽。两边枪手也都冷眼盯看,不让来人逃跑。

荒木纵然手段高强,却哪里斗得过七十个人?知道动手必死无疑,但不动手会死得更惨。因此只能拼个鱼死网破。就弯腰拾起铁棍,左右环视人群。

众打手在董事长的一声令下,纷纷涌上来往死里打。荒木不敢停留,只能边打边撤,尽量靠近墙柱迎战。他夺来一根铁棍,双手挥棍迎战,打得激烈火爆。不到五分钟,荒木被打得头破血流,却也将无数打手揍得不成人样。荒木已是精疲力乏,正要抵挡不住,只见车库门外滚进三五个催泪瓶弹,冒出滚滚浓烟,瞬间将众人呛得软绵无力,全部蹲在地下咳嗽。货车被人退走,奔进数十个防暴特警,持枪降伏众人。一个指挥队长丰秀黑林厉声喊话,整个车库闹得一团糟。

待到烟雾消散之后,车库外又涌进十来个记者争抢拍照,不住询问此事情况。此番柳生一夫却是丢尽颜面,不但私藏违禁武器而受到法律责罚。还因聚众斗殴、蓄意谋杀、扰乱秩序等多重罪名而双手上了镣铐。一行打手以及荒木,都因斗殴罪被带入警察局刑拘。荒木说了此次原因,丰秀黑林听说他一个人斗七十个持械壮汉,而且还能打伤二十来个,忍不住说声佩服。做了一番口供笔案,见他并无任何犯罪记录,便将其放了出去。

第二天,新闻头条出现两行大字:“柳生家族总裁聚众斗殴,孤胆硬汉荒木一敌七十。”

荒木走出警局,在两名警察陪同下,去把轿车开走。来到大厦附近后,却见吉生三男载着小弟开车过来。荒木盯视着他,一言难发。那两名警察叮嘱一番言语后,自回了去。吉生三男满面伤肿,羞愧走来面前,鞠躬道歉:“对不起荒木,是我大意鲁莽,我只是想……”他还待解释因由,荒木自然知道他心中那副好算盘,挥手打断:“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办砸了事。你也吃了不少亏,我们都去医院看看。”两人上车到了附近一家诊所。好在两人都是受了皮肉伤,敷药包扎后,便能活动自如。

二人走出医院,去了一家疗养馆歇息。吉生三男大骂:“柳生一夫那个王八蛋,连我竹清帮都不放在眼里,真是过分至极。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帮主,请他定夺。”荒木冷笑:“别动不动就提帮会有多厉害,你那也没什么了不起。你那大哥有何能耐,敢去招惹柳生家族?整个日本就有一万多个帮会组织,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口出狂言,那社会还不都乱套了吗?”吉生三男羞得脸红,忽问:“荒木,他们早就安排了陷阱等你跳进去,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荒木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便教那些小弟把事情原委告诉他。

原来那夜荒木得知吉生三男被困的事后,知道自己去了,定然会是自投罗网。但考虑到大舅子生命安全,也得硬着胆子前去解救。却让背后两个小弟暗中盯着自己,两边身上都有电子手表相连。一旦情况不妙,立刻报警求助,去找新闻记者。如此一来,柳生一夫自然意想不到,栽个稀里糊涂。

吉生三男得知了真相后,拍着荒木肩膀感激。问道:“那你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先去外地躲一阵子?”荒木道:“我现在一身都是伤肿,回去会让江子担惊受怕,还是过段时间再说。江子那儿你帮忙解释一下。”吉生三男点头:“我知道该怎么说,你自己也要小心点,柳生一夫心狠手辣,出了警局以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有急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会第一时间赶来帮你。”荒木苦笑:“那就彼此保重。”两边挥手告别,吉生三男带着两个小弟走了。荒木嘴里叹着闷气,想着日后如何应付此事。

却说柳生一夫这次百密一疏,输得一塌糊涂。万万没想到,荒木竟然会去报警。这番让媒体、警方一通搅和之下,把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可谓得不偿失。他是本城富豪,有高官保释,从警局里申请了假释回来。看到新闻报纸后,气愤难平,又重新思考报仇一事。议会室里,一干打手也都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柳生右君先遣出众人,只留下五六个家族心腹在议会厅内,献计道:“如今这事闹得开了,荒木有了警察的保护。他若是在短时间内出了意外,舆论压力就会冲着父亲身上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柳生一夫问道:“那你有什么高明之法?”柳生右君道:“我看杀手是不能再派了,不如出钱让江湖帮派去解决这事。如此一来,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我互不相干。”柳生一夫沉吟起来。

柳生右君又道:“咱们可以签订一个协议,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不能牵连雇主,免得让媒体与警察再来打扰,对父亲和公司的名声造成不利因素。”柳生一夫轻叹道:“想不到我柳生家弃武经商后,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副作用,连一场家门恩怨都不能痛快解决,真是我辈耻辱。”他看着身边那名家族壮汉,问道:“小木上,你目前是柳生家最好的武术高手。你敢不敢代表家族,与荒木签下生死状,用武士方法来解决这桩恩怨?”小木上面色刷红,低头道:“不是晚辈贪生怕死,就怕力不从心,有负先生厚望,丢了家族的颜面。”柳生一夫也没责怪,挥手:“你有自知之明,知己知彼,这也算是难得!”

一夫有个贴身秘书,名叫犬养生,献计道:“听说那荒木宏文有个爱妻,叫做吉生美江子,是个残废女人。不如教人先把美江子捉住,然后再引诱荒木前来救赎,设下圈套,不怕那家伙还能再次逃走。”柳生一夫原本也是练武之人,现又已是一城名富,注重名声德行,自是不做那黔驴技穷的事。当即呵斥:“堂堂一个柳生家族,岂能去威胁一名残疾女子?传扬出去,就是赢了也是耻辱。”犬养生道:“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让别人去做。如此一来,与总裁毫不相干。他们签了协议,又拿了钱财,自然不能把祸栽赃。”柳生一夫自语:“要杀死荒木也不难,难的是让他心服口服。否则,始终是我懦弱无能!”柳生右君道:“父亲,您认为这个计划如何?”柳生一夫道:“既然荒木躲着不露面,那就逼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