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颜祸起张尹二妃1

命里注定,这两个出身贫寒的美丽女子就是与帝王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纠缠,她们与两个不同王朝的君王构成了一个红颜命薄同时也是红颜祸国的传奇故事,种种不可逆的因素框定了人的命运,同时也框定了历史的走向。在命运与历史的河床里,她们随波逐流,走向了她们的欢乐,也走向了她们的痛苦……

李渊从温柔乡中一醒来,却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美貌女子,原来竟是他效忠的隋炀帝的晋阳宫中张尹二妃,吓得他……

外面山河破碎,炀帝依旧流连于江都迷楼,在大势已去、末日将临的恐惧中,内监王义以死相谏残暴的炀帝……

炀帝的亲信、行宫护卫护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和直阅将军裴虔通,利用将士们思归之心,与虎牙郎将元枢一同策反了关键人物宇文化及兄弟,不料却被一个宫女发现了他们的机秘。更不料她前去告状,却反而惹恼了炀帝,被惨酷处死……

宇文化及杀进宫后,炀帝吓得魂飞胆散,而他的宠妃朱贵儿却不惧一死,在她那个著名的痛斥反贼的行为同时,她也被乱刀齐刃加身,横尸于地;而炀帝最喜欢的小儿子赵王杨杲则身首分离;最后在隋王朝皇室的江都行宫里上演的就是更为著名的炀帝亡命于白练……

英雄各自计

转瞬间又过了一年,炀帝尚留驻江都沉湎声色,而四面八方的草头王却陆续大闹了起来,浩**中原被弄得四分五裂生灵涂炭。自炀帝七年起,至十三年止,六年间各路揭竿起事的有四十九起,诸如第一个刘武周称帝,起兵马邑;接着便是林士弘称帝,起兵豫章;刘元进称帝,起兵晋安,窦建德称长乐王,起兵河间;此外,杜伏威称吴王,起兵淮南;李密称魏公,起兵巩邑;等等,这四十九起草头王,还都是史册上有名姓可查的,那些东劫西掠、骚扰民间的小股盗匪流寇,更是数不胜数。可久驻江都的隋炀帝仍还日坐迷楼,采集江南吴娃,整天花天酒地,醉死梦生。那一班献媚贡谀的隋家臣子们,只图眼前富贵,各处的警报却都匿不上报,眼见得外面闹得天翻地覆,隋氏基业朝不保夕,炀帝却仍蒙在鼓中,不见也不闻,自然也更不问。

太原留守李渊眼看着破碎的江山,愁叹常常有,却束手不动。其实终李渊一生来看,他既无创业的志向,也无创业的才干。但李渊的过人之处却在于为官之道上,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所处的危难境遇得以改变,比如最近这次炀帝的发怒,又让他略施小计,就成功地避过了这一劫。

而李世民不然,他虽是李渊的亲骨肉,却与其父大不相同。日后从太原起兵至唐朝建立之初的平定全国,李渊主要都是倚重了李世民的谋略和征战。眼下,在这乱世逐鹿群雄并举的时候,李世民就时时留心眼前英雄,也密图大举,于是晋阳令刘文静和副官监裴寂成为他结交的对象。而两人平时的来往最是密切,并且忧时济世之心也一样,乱世出英雄,裴寂认为当今英雄还属李渊李总监,理由是他很得民心部下心。刘文静同意这一点,但他认为李渊的二子李世民尤属命世奇才。

李渊误入温柔乡

不久江都有诏来,说李密叛乱,刘文静和李密是儿女亲家,照律应连坐,着即革职下狱。李渊不敢怠慢,马上就将刘文静除去冠带,拘入监中。李世民赶到监牢中探望,刘文静不但不愁怨,反倒盘腿坐在草席上,高谈天下大事,并为久有不凡之志的李世民策定得天下大计。但让李世民非常踌躇的是,他忠君效上的父亲不会同意举事的,刘文静对此自然也有妙计。

遵计而行的李世民先是去邀裴寂饮酒赌博,裴寂生平所好的就是这两件事。在李世民的私室里,盛宴之际,李世民拿出十万钱来,两人从午刻赌起,直赌到黄昏人静,李世民故意把钱全输了;裴寂赢足了钱,又吃美了酒,自然就常常和李世民聚在一处,那一天话到投机处,李世民就把刘文静的主意说了出来。裴寂听了,拍着手叫道:“我也久有此意!只是尊公忠君不二,明言相劝必不肯依,如今我倒有一条妙计,今日既承公子相托,待我明日就依计而行。”

第二天,裴寂就特意备了丰盛的美酒佳肴,设席晋阳宫,请李渊入席。隋高祖初都长安,炀帝又营都洛阳,号为东都。后来因为四处游幸的需要,又广置行宫。晋阳宫就是行宫之一,行宫里也养着一大群太监宫女,随时准备圣上驾到。皇帝不在行宫的时候,设正副官监二人,管理行宫中一切事务。如今这晋阳宫的正宫监就是李渊,副官监是裴寂。这次裴寂在宫中设宴款待李渊,李渊心想自己原是宫监,又和裴寂是多年的老友,设宴宫中,也是常事,所以就毫不疑心地欣然赴宴。

两人吃着说着,十分开怀。自古酒落欢肠千杯不多,两人话到到同心处,不觉连杯痛饮起来,李渊灌得烂醉,裴寂却趁李渊不注意,一杯一杯地把酒倒在唾壶中。

正在畅饮时,忽听帘钩一响,娇盈盈地走进来两个苗条秀丽十七八岁年纪的美人,她俩笑盈盈地拿手帕儿掩着朱唇,并着肩儿向李渊身边去,然后两个美人亭亭玉立,并着对儿轻盈盈娇滴滴地拜倒在地,慌得李渊忙伸手去扶。裴寂吩咐两美人在李渊左右坐下。两个美人坐下后,不住地劝酒。这时的李渊肚子里装着绝好的香酒,醉眼中看着绝好的美人,他一向在这方面并不坚强的意志,此刻更是被酒与美人形成的合力,软化成了一滩烂泥,禁不住一边饮着酒,一边望着这两个美人的盈盈秋水眸,娇娇红粉腮,一边闻着那一缕一缕的幽香,从她的翠袖中暗暗地钻入鼻中。可怜李渊半生戎马,何曾经过这种艳福,早已神思恍惚,只顾了得其意趣而忘了形。两个美人一看李渊醉倒了,就忙一块扶着他直入内宫安寝。李渊这一睡,虽然来不及**,却也足尽偎玉依香。

李渊酣睡多时,才渐渐感觉到鼻中一股异香,由枕上一醒来,只觉得锦绣满眼,他几疑自己在梦里,急忙使劲揉了揉双眼,左右一瞧,竟有两个美人侧身拥抱着他。李渊一看她们娇红艳粉的短衣越发显出肌肤的白嫩,就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弄。

这两个美人温柔婉转如一对解语花,听李渊问她们的姓氏,就低声柔气地回说一个姓尹一个姓张。李渊又问她们家住在什么地方?是何等样人?那两个美人听了,抿着嘴笑说道:“如今妾身既已有托,就实告诉了大人吧。只请唐公休怪我俩,这都是裴副监的主张。我们并不是寻常女子,原是晋阳宫的宫眷;只因圣上荒**,烽火四起,乱象已成,妾等惟愿终身早日有托……”李渊不等她们把话听完,就吓得从**直跳起来:“宫闱重地,宫眷贵人,哪能同枕共寝?是我该死!这、这、这事如何可以使得?!”他一边说着,一边来不及穿戴齐整,就三脚两步,逃出寝宫,彼时他那个小小的胆子承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压,压得他简直快要崩溃了。

刚巧兜头撞见裴寂,李渊上去一把拉住,呼叫着裴寂表字说道:“玄真,玄真!你莫非要害死我吗?怪不得人家都说酒肉朋友不可交,看来我真是交错你了!”裴寂笑道:“李大人为什么这样胆小?收纳一二个宫女,算不了什么;就是收纳了隋室江山,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李渊越加慌张起来,说:“我和你二人都是杨家臣子,如何口出叛言,自招灭门大祸?”裴寂收起笑,凛凛正色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炀帝无道,百姓穷困,群雄逐鹿,烽火连天。明公手握重兵,不乘时起义,为民除暴,欲待何日?”

李渊嗫嚅道:“我世受国恩,不敢有叛心。”

正说着,一个少年手挽刘文静,闯入宫来。李渊一看正是他的次子李世民,忙指着刘文静说道:“这刘大令是奉圣上旨意拿下的钦犯,你如何敢擅放?”

李世民大声说道:“什么圣上不圣上!如今天下大乱,朝不保暮;父亲若再守小节,下有寇盗,上有严刑,大祸不日将至!”刘文静接着说道:“大人事已至此,还不如顺民心兴义师,或可转祸为福。”

李渊被他们三个人逼着,一时愤无可泄,就上去一把揪住他儿子李世民,大声喝道:“你们一派胡言,我只拿你自首去!免得日后受牵累。”

裴寂忙劝解,李世民也说道:“孩儿细察天时人事,机会已到,所以敢大胆发表议论;如果大人一定要将孩儿扭送官府,孩儿也不敢辞死。”说着,就滴下泪来。

到底父子天性,李渊不觉就松了手。李世民见他父亲怒气稍退,又劝道:“如今世人盛传李氏当兴,杨氏当灭。郕公李浑,无罪遭祸;我们家已经遭忌,现在起义,正是免祸之道。”

李渊一想,已污辱宫眷,大罪难脱,况又姓李,犯了炀帝的大忌,有些几样在,也惟有举事起义才是个免祸之道,于是重叹了一口气,说:“罢,罢!今日破家亡躯,由你一人;他日化家为国,也由你一人,我也不能自主了!”

从此李渊的人生就这样被改写了,从一个甘心做太守的听命于君的臣下,而跃起成为一个领头弄潮的风云人物,他的生活也由原来的田园般安静的富贵室中钟鸣鼎食锦衣玉履,而主要代之为戎马倥偬的征战不断,胜败都曾经历,苦乐也全感受,其中李世民的雄才大略在这大好的施展舞台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而做为当时一起策反的刘文静和裴寂,他们的最终命运却截然不同,裴寂本来与李渊就是在那种非香的味道上很相投的,所以他揣测准了李渊的爱好酒色又昏庸无能的脉搏,晋阳一起兵时,他就私下里给李渊送去美貌宫女五百人,让他带着行军。果然称帝后的李渊认为裴寂的功劳最大,裴寂终其一生受益于此,享不尽的高官与厚禄。而刘文静未能及时清醒地认识到李渊的这一特点,裴寂受重用本来就是敲响了一记重重的皇帝亲信佞臣猜忌功臣的警钟,结果刘文静这个南征北战的大功臣受到了极大的疑忌,到底被称帝后的李渊加上了个谋反的大罪名,活活冤杀了才算让皇帝放心了。同为大功臣的李世民也面临着同样严峻的考验。

玩水饰

当然这时候的炀帝,也是知道天下之危乱,非同一般小事可以不放在心上,在惴惴不安中,炀帝常在深夜里,在白日繁华富贵寻乐梦醒后,只穿了件短衣,策杖步游于宫中高处台阁。

炀帝在宫中的高台上是要观星象,他对于玄象也能粗解吉凶。那一天,他瞧了一会,感觉天象不佳,就对着陪在身边的萧皇后,苦笑着玩语说:“外间大有人在图谋朕啊,朕将来虽失天下,当不失了长城公,卿亦不失为沈后。”

萧皇后听得愀然痛心,凄切地问道:“圣上怎出此言?”炀帝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叹息,悒悒难以欢,陪侍在旁边的众美人和内侍们也都不觉万分凄凉。忽然一阵风起,将台上灯烛尽行吹灭,众人更是毛发悚然。炀帝苦笑着自我解嘲道:“贵贱苦乐,更迭为之,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不知亡国恨即在眼前的萧后,忙宽慰他说:“陛下!明日乃上巳良辰,有杜宝学士制成《水饰图经》十五卷,细言水中万千奇妙故事;又有黄衮所造水饰七十二种,上面都装着木人,那木人有二尺多长,穿着绫罗,内藏暗机,竟然也能全都生动如真人。其他禽兽鱼鸟,无一件不穷极天下之巧,妾已令人将它们陈设在九曲池中,希望陛下前去游览,陛下,干什么不有闲心肠去行乐呢?”

炀帝正想逃避这个可怕的现实,于是萧后一言正中下怀,第二天就决定再玩个昏天黑地,管他外间是如何情形。

炀帝一行第二天早餐过后,就赶往九曲池。一到九曲池边,远远地就见五光十色,堆摆得十分精巧。许多太监和宫女正团团围住,在看着在笑着。炀帝下辇走近去一看,原来那些水饰是用十二只方船装载着,一船一船挨次在水面上行去。船上雕刻着生动逼真的木人,有傍山的,有临水的,有据定磐石的,有住在宫殿里的,共描述了七十二件发生在水上的故事。船身一动,那木人就笙箫管弦,齐齐奏起乐来,曲调悠扬,十分动听;又能舞百戏,百般跳跃,与真人无异。又有伎船十二只,杂在水饰船中。那伎女也都是用木头制成,专管行酒,每一船有一个木伎,擎杯立在船头,还又有一个木伎捧壶站在一旁,另外还有一个木伎站在舟梢上把舵,再有两个木伎坐在船中**桨。船慢慢地行着,每到客位前,就停船不去,献上酒来,候客饮干了才移动,酒若不尽,是怎么也不肯去的。所有操作控制的机括都隐在水中,观赏者在水面上是绝看不见的,看得人人都惊叹真是穷极机巧,化夺天工。

这时炀帝和萧后同席坐在池边,一面饮酒,一面把那些水饰一样一样地玩赏。

东京危

穷上古至今的所有形形色色发生在水上的著名故事,过了一船,又是一船。炀帝赏玩到欢喜时候,命众宠妃爱嫔都举杯痛饮,正热闹快乐的时候,忽见一官员踉踉跄跄地闯进宫来,左右太监忙上去拦阻也拦阻不住,那人直跑到炀帝脚下,伏地痛哭。炀帝一看,原来是东京越王杨侗的近侍赵信,炀帝马上就问他何事如此?赵信哭着奏道:“东京亡在旦夕,越王殿下遣奴婢潜身逃出,来万岁爷跟前告急。”

正玩得头昏脑子胀的炀帝,闻言不觉十分诧异,忙问:“东京有何危急?”

赵信哭奏说:“西京已被李渊占据,东京也被李密围困甚急,只怕城破即在旦夕,望万岁速发兵解围。”

炀帝听到这儿,吓得猛然间打了一个寒战,手中的酒杯早脱落于地上,摔得粉粉碎,沉吟半响,他能做的只是重叹一口气,说道:“朕久不问朝政,国事已败坏至此,如今大势已去,叫朕也无可挽回!”说着,就命宫女换上大酒杯,炀帝惨然道:“朕且图今天的快乐,来,众夫人伴朕一醉吧!”说着,他狂笑起来,同时举杯邀众夫人连杯痛饮。

负有重要使命的赵信在狂笑和痛饮中,固执地跪在炀帝的脚下,痛哭着不肯起身,口口声声哀求说:“求陛下快发兵去救越王和代王!”

炀帝狂笑音落定后,他喘息着对赵信说道:“朕江都的富贵,已享之不尽,何必定要东京!局势既如此危急,干脆就置之不问了吧!”

赵信听炀帝这样说了,也不敢再奏,只得磕了一个头,退下阶去。炀帝看着赵信下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东京的景色,忙让人唤住他,然后叫回来问道:“朕且问你,西苑中风景如何?”赵信奏道:“西苑自圣驾东游,台榭荒凉,园林寂寞,朱户生尘,绿苔绕阶,冷落萧条,无复再有当时的美妙绚丽了!”

幽歌兆亡国

炀帝听了,不觉又是黯然半天,然后苦笑道:“外面如此反乱,两京纵不残破,朕亦无心归矣!听说江东风景秀美,丹阳、会稽、永嘉、余杭一带山水奇丽,朕欲别治宫室,迁都丹阳,不知御妻愿伴朕同去否?”萧后不假思索,马上就附和道:“江东地方虽僻,晋宋齐梁陈五代皆相继建都于此,风景想也不错,陛下之言甚是。”

炀帝顿时又被他心爱的皇后说得心里高兴,第二天就出便殿召集群臣商议。炀帝说道:“两京皆为盗贼所据,朕不愿复归,现意欲退保江东以为子孙之计,不知众卿之意如何?”当时就有虞世基马上出班奏道:“退保江东,坐观中原成败,不独为子孙万世基业之上上大计,同时也是以逸待劳之大大妙策也。”炀帝听了更是高兴,为自己非凡之妙策大计,然后也不必其他大臣再奏,就直接传旨丹阳(今江苏省南京市),让他们重治宫阙,接挖新河,以通永嘉、余杭,并且限期完工。

于是工部大臣马上领旨前去,开河的开河,治宫殿的治宫殿;此时民穷财尽,万人吁怨,而这两项大工程至少又需要数十万人夫;无奈地方官迫于上命,也只好一味压迫最下层的这些小民百姓。而此时的炀帝终日只管在迷楼中追欢寻乐,只待江东宫殿完工,好早日迁都。

但炀帝其实也因国事日非,心中终不免郁闷;再加上多年来为酒色淘磨,他的身体早在不知不觉中形销骨立了。那一天,朱贵儿正临镜梳妆,炀帝从她身后走去,原想逗着朱贵儿作乐,谁知镜中却恰好照出了他自己的容颜,恰好又让炀帝看了个正着,那十分憔悴的样子,让他不觉失声惊诧道:“天啊,朕何以消瘦至此!”

朱贵儿怕炀帝伤心,就故意凑趣道:“这正是所谓的渣滓日去,清虚日来呀。”但炀帝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他对镜注视了半天,忽然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幽幽自语道:“如此好头颅,不知最终有谁斩了去!”朱贵儿顿时大惊失色,颤声说:“陛下何出此言?”

炀帝只是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中有种末日已来临的恐惧中的狂躁和凄凉,笑到不能笑时,他喘息着自语说:“自古鱼龙轮回平常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今世我贵为天子,好好地享受了一遭,来生我就是为牛为马,也不会感觉不甘心的!”然后炀帝又命人上酒,与朱贵儿对饮,直到酩酊大醉,由朱贵儿扶进帐里睡去。

无奈上床睡不多时,炀帝又惊醒了,他一个高跳起来,却发现原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再也难以入眠了。可醒着却又实在无可消遣,于是就和朱贵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聊着聊着却感觉一点趣味也没有,正这时忽听得窗外隐隐有女子歌唱的声音,腔调凄楚,悲悲切切。炀帝不觉再次从**惊得跳了起来,问:“谁在窗外唱这样悲凉的曲子?”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炀帝耐不住,就披衣下床,走到帘栊之下,侧耳细听。那歌声又断断续续地响起,却唱得字字清楚:“河南杨柳谢,河北李花荣,

杨花飞去落何处?李花结实自然成!”

炀帝蹑手蹑脚地绕出帘外一看,只见七八个宫女,围着一个宫嫔,在听她唱歌。炀帝心中顿时被一种不详之感笼罩,急忙上前去唤那个宫嫔过来问话。那个宫嫔原是有口无心地唱着玩的,不期在这夜尽更深时候,竟然被炀帝亲自出来问住,慌得众宫女惊惶无措。尤其那个宫嫔更是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炀帝虽然对待臣下残暴,平素在宫女身上却从不肯大声呼喝,忙温语安慰众女子不要惊慌,又拉起那宫嫔来问道:“此歌是谁教给你唱的?”

这个宫嫔奏对道:“此乃道边路旁的儿童所歌,非妾婢自编,也不是谁教妾婢唱的。”炀帝问:“外面路旁儿童之歌,你在深宫如何得知?”

那个宫嫔闻言,知道说走了嘴,只好如实地说:“贱婢有一个兄弟在民间,常常悄悄来探望,上次他来就教了贱婢这个歌,因此贱婢没事的时候就唱了唱。”炀帝听完宫嫔的话,也没有加罪于她,只是挥挥手让她下去,然后对着朱贵儿,才忽然大声感叹道:“罢了!罢了!这真是天意,天意如此啊!”

在这半夜时分,炀帝忽然大惊小怪起来,早有人报与萧后知道。萧后急急赶来,再三劝炀帝回宫安寝。炀帝说道:“时势相逼而来,叫人如何安寝!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快拿酒来!”

宫人把酒奉上,炀帝直着颈子,一连十几杯倒下肚去。他越是痛饮,越觉怒气冲冲,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仰首向天,只见夜空咄咄,而他这个人间皇帝根本无奈其何。炀帝感觉空****的,满心无着落处,就又坐下来捧着酒壶,向口中直倒。放下酒壶,胸中万转千愁,百回郁闷,于是不觉提起笔来,沉吟了半天,缓笔写出一首词:

金玉宫殿,天仙宝境,灯花黯淡幕重重。叹芳菲世界,无人赏,都付与风吹雨狂横。

江水苍苍,战乱不休,故园空望未归客,恨干戈满地,可奈何?且拼饮,顾不得大好山河!

炀帝写罢,又自己把词儿念叨了起来,念了两遍后,早不觉其音呜呜,声泪俱下。萧后忙上前来劝住,又拿酒劝炀帝痛饮以解愁。炀帝直饮到迷迷糊糊,才由萧后亲自扶进帐中睡下。

死谏

隔了不几天,炀帝最为倚仗的江都也出现了危机,原来有关部署已报告粮尽了,而那些扈驾的兵将多是关中人,在江都逗留多时,全都想回家乡去,对于他的欲迁都丹阳一举,士卒们有一大半是不情愿的。那天炀帝的一个虎贲郎将窦贤,竟是不别而行,率部西去。炀帝闻报大怒,遣左右卫士追杀窦贤。结果却连追杀窦贤的士卒,也一块半路逃跑了。炀帝再次闻报,在便殿中长吁短叹,愀然不乐。蓦地回过头来,见王义在侧,就对他说:“你可知天下大乱了吗?!”

王义俯伏在地上,垂泪答道:“天下大乱,已是好长时间的事了。”炀帝说:“那你早为什么不说与朕知?”王义流着泪说:“小臣服役深宫,怎敢预闻政事?若是越俎早言,恐怕此时小臣的尸骨,也早已朽化了,这绝非是危言耸听。陛下,难道你忘了吗?当初的开国功臣高颖、贺若弼等重官大员,不就是因为上谏指诉您过于奢侈而被您以诽谤罪处死了!还有,您要再次出巡江都,临出发的时候,小官崔民象上表谏阻,您不也把他给杀了吗?走到汜水(今河南省荥阳县)时候,又一个小官王爱仁也上表劝谏,结果他也被当场砍了头。刚走到了梁都(今河南省开封市),又有人拦路上书,说您如果定要去江都的话,那么天下不久就将不是隋室杨姓的了,这个上书人虽然拼着一腔爱国热血,可到底他也还是被当场金瓜击顶,活活打死了……,可以说此番陛下来巡幸江都的一路都是铺满了鲜血的!陛下啊,小臣一向忠心不二,所以才大着胆子,说了这些话,您可千万理解小臣的一片忠心啊,陛下!”

炀帝果然深受震撼,不禁泫然而泣道:“那卿今儿就直陈利弊,让朕知晓吧!”王义也被这话震撼住了,他感动得连连磕头谢恩,同时强调说,恐怕一时也不能全都说明白,还是待臣具牍奏明。然后隔了一宿,熬夜熬得两眼通红的王义就面呈一书给炀帝。

炀帝急忙展开来,只见奏牍上备陈炀帝自即位以来,诸多失当处,及今日之巨大危机。

炀帝不待阅毕,早汗流浃背,继而长叹道:“从古以来,哪有不亡的国家,不死的皇帝!?时至今日,朕与江山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王义闻言俯伏在炀帝足下大哭起来,说:“圣上到了今日,居然还不自悔,犹欲文过饰非吗!?小臣记得圣上曾说:‘朕当跨三皇,超五帝,俯视商周,当万世不可及的圣主!’时至今日,不要说别的事了,连圣舆都不能回京,还说什么富国强兵,岂非大背前言吗?”

炀帝听了王义的话儿,不禁满面羞惭,他也不自辩,只是泣下沾襟道:“你倒果真是个忠臣,朝堂百官皆不及卿,只是朕现在就是后悔也太迟了!”

王义也泣道:“臣以前不说,也同样是贪生,怕触怒龙颜,死无葬身之地。今天既然全部奏明,甘愿一死以报谢圣恩,只是请圣上自爱!”说罢,磕了一个头,他就涕泣退出。

王义踉踉跄跄地到了外面,仰天长叹道:“覆亡即在目前,岂能忍看天子受刑?现在不速死,日后也是在所难免的!”说毕,王义痛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屋中,失声号淘起来。直直哭到泪尽,两眼更加血红的王义猛然抽了佩剑,猛力地横向了自己的脖子。一个南楚鄙民,能如此刎颈而死虽然难得,但他明知君恶,却不敢早日劝阻天子迁过从善,待至日幕途穷,才呈上一纸谏书,那还有何用?报恩自杀,亦殊无聊,终不免受讥于君子,称其为愚忠。

传说伏不详

炀帝直到午后一觉醒来,才有几个内侍来报,说王义在自己屋中大哭一场,然后就自刎死了。本来他们以为不过一个小小的内侍,甚至都生怕因此打扰了皇帝午睡而受惩罚,却万不想炀帝听了,连声痛叹道:“竟有这等事情?可悲!可痛!”说着说着,不禁泫然下泪,萧后在一旁连忙劝些说既然王义都死了,悲伤也无益。可炀帝仍是悲伤难禁,痛泣着说:“朕的满朝臣子,皆高爵厚禄,竟无一人能如王义之以死相谏,前者岂不可恨,后者岂不可惜!”然后就传旨,命有司厚葬王义。

这以后好一段时间,炀帝每想起王义,总是郁郁不乐。萧后百般指使宫女歌舞,美人劝酒,并且还在十分热闹的时候,劝解道:“如此年月,终日为欢,还有什么可不满足不知足的呢?况乃戚戚伤身,不过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一句话点醒了炀帝,于是他重又将作乐当作唯一目的,命众宫女日夜歌舞以作乐,自己拉住几个宠妃爱嫔朝夕饮酒以作乐,并且传旨一切国事,不许渎奏,如有报两京消息者斩。从此迷楼里终日作乐,白昼高睡,彻夜笙歌。越是夜深,炀帝越带着人各处游玩;任凭外边烽火连天,遍地刀兵,都一概置之不理。

不久,这座建造得十分广大的迷楼宫殿就出事儿了,常年生活在里面的三五千宫女,和许多太监都开始传说起来种种可怕的事儿来,有的说在冷宫里看见妖魔;有的说在长巷中遇到鬼怪,什么无头鬼,什么无皮鬼,血淋淋的可怕传说,被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顿时传遍宫廷,说得人人心惊,个个胆战,整天疑神疑鬼。本来这宫院中闲空的屋子就很多,一到天黑,大家就不大敢到空屋中去,于是那冷静的地方也因此越觉冷静;荒凉的所在也因此越觉荒凉。大好楼台,任凭狐鼠跳梁,一到夜间,空屋中的狐鼠就成群结党地啼嘶蹦跳,彻夜不休,让那些宫女太监听见了,更加说得活灵活现神鬼出没的。传到炀帝耳中,他虽不太信,但一想到皇室正在危急之秋,宫殿深幽隐秘处极多,若有刺客大盗躲在里面可不是闹着玩的。萧后知道了炀帝的担心后,也感觉不寒而栗,就劝炀帝把御林军调进宫来,在冷落的宫院中,分班驻扎,又可以防得盗贼,又杜绝了众人的谣言。炀帝听了连称好主意,并于次日传旨唤屯卫将军许国公宇文化及进宫。

许国公宇文化及是宇文士及的哥哥,而宇文士及则是炀帝的女婿,尚南阳公主,在中国古代的宗法社会里,谈及婚姻之事,民间谓之“嫁”,皇家谓之“降”;民间谓之“娶”,皇家谓之“尚”。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弟兄两人常在宫中走动;炀帝如同自家父子般看待他们。而宇文化及在朝供职,却也十分忠顺。炀帝因为十分相信他,就把宇文化及传进宫来,当面嘱咐他,要他把御林军调进宫来,在各处冷宫及长巷里日夜看守盗贼。

宇文化及领了旨意,就去拣选了五百名少年精壮的兵士,亲自带领着进宫去,在各处冷僻宫巷中驻扎看守。日夜分作四班,轮流替换,又派了四个少尉官,不时进宫查察。

昏君必有叛将